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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个月后,芊丫头以“苏芊儿”的花名响遍秦淮。

 以媚香楼的外观,不要说客人,连野猫野狗都不屑来此觅食筑窝。

 所以这不是件容易的事,但芊丫头做到了,连李丽都着实吓了一大跳。

 一开始,芊丫头以悠扬的笛声,吸引来往的男人伫足,不由地想知道吹笛者的容颜是否如次笛的技巧那么美?在好奇心作祟之下,纷纷推门入内,一探究竟,结果当然是──惊为天人。

 光有美貌和笛艺,并不足以成为一代名,还必需要有文采和歌喉,所幸苏夫人教过芊丫头读书识字,而且她本身又勤奋好学,再加上李丽原是歌,很快地教会芊丫头唱当时难唱也最好听的“玉茗堂四梦”

 ‮是其尤‬“牡丹亭”,在她莺喉宛转的唱腔下,让人听了如痴如醉。

 每次她一出场,花明雪,淡秀天成,四座皆为之倾倒,头助采,比一般的。歌女伶遽增十倍。一传十,千传百,声名大噪,想见她一面的王孙公子越来越多,价钱也水涨船高。

 不过芊丫头将所赚的钱全拿来修复媚香楼,和买了几个清丽姑娘,扩充门面。

 这,芊丫头因过度疲累而厌厌无气,坚不见客。

 趁李丽在前厅教新来的女孩弹琴学唱,芊丫头异想天开,和小保拿着竹筒和笼子,打算到后院的草丛土堆中,挖石掘,捉蟋蟀。

 到了金陵之后,她才知道,上至皇帝,千至市井小民,都喜欢斗蟋蟀。这和她家乡不一样,她家乡是把蟋蟀炸来吃,这里则是拿来比赛,而且若幸运地捕到一只好蟋蟀,可是价值连城,一辈子吃喝不尽。

 早知如此,她捉蟋蟀卖钱,才不做女!

 但是,她已经答应留在媚香楼半年,人是不能言而无信。

 一到后院,看到地上有一黑物,芊丫头误以为又是隔壁红楼的鸨母所为,那个心理变态的女人,客人不上门,便怪罪媚香楼,已经不止一次从围墙的另一边泼到媚香楼后院,可恶至极!

 芊丫头咒骂道:“哪个缺德鬼把垃圾丢到媚香楼!”

 “芊姐姐,不是垃圾,是人,而且了好多血。”小保蹲在黑物前。

 “别碰,碰死人是不吉利的。”芊丫头闻言赶紧把小保拉到好几步之外。

 “他还没死,我测过他的鼻息,有气。”小保纠正。

 “看他一动也不动,八成快死了。”芊丫头走近瞧仔细。

 “芊姐姐,我去叫大夫来。”小保有着一副悲天悯人的好心肠。

 “他身上都是刀伤,就算大夫来,也未必敢救他。”芊丫头阻止。

 “‮么什为‬?”小保偏着头,做出不僮的表情。

 “刀伤表示有仇家,谁救他,谁倒楣。”芊丫头的思虑毕竟较为缜密。

 “不救他,他一定会死。”小保救人的决心全写在脸上。

 “官府有令,凡遇受刀伤之人,报官处理。”芊丫头对小保晓以大义,并非她见死不救,她只是不想惹祸上身。

 “不行,县老爷是贪官,要他办事要十两银子。”小保坚持不让步。

 “去叫你娘来,由她决定,救或不救。”芊丫头摊了撵手。

 “我这就去。”小保愁眉豁然开朗。

 “等等,这件事情别让其他人知道。”芊丫头提醒。

 “我会说是芊姐姐不舒服,请娘过来一趟。”小保说完拔腿就跑。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苏夫人常说的话,她并非怕死,而是她的命是老爷夫人拣回来的,要还当然也要还给老爷夫人。

 这男人…芊丫头想不透,他哪里不好去,为何偏偏来到媚香楼?

 按照道理,他应该躲到人烟稀少处藏身,‮么什为‬他反行其道,甘冒天大的风险来到门庭若市的媚香槿?难道他不怕破人看见而举发?莫非──他伤到眼睛,所以瞎了眼,走错路;或是他伤到脑子,所以笨了脑,不想活。

 使力翻过他的身子,芊丫头发现他的脸上并无伤痕,而且他还是一个相貌好看的男人,眉如剑,鼻如峰,嘴如翼,脸型方正不阿,一看就知道是侠义之士。

 侠士?芊丫头眉头一蹙,最近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词…是谁说的?

 此时,李丽急急忙忙赶至,担忧问道:“芊儿,你身体怎么了?”

 “我无恙,是这个黑衣人快断气了。”芊丫头指着脚下奄奄一息的物体。

 “天啊!”李丽膺下身子,凑近一看,顿时花容失

 “要不要通报官府?”芊丫头误以为这声惊叫是出自惧意。

 “娘,不要报官。”小保却唱着反调。

 “小保去守着院门口,不要让任何人来后院。”李丽恢复冷静后命令。

 “是,娘。”小保对芊丫头出胜利的笑容后,雀跃地去把风。

 “这种来路不明的人,救不得,会惹祸的。”芊丫头低声音反对。

 “他…一定要救。”两行清泪无声地从李丽的眼眶滑下去。

 “你认得他!”芊丫头恍然──李丽说过她的男人是侠士。

 “他是我梳拢的男人。”李丽泪光中有着抹喜悦。

 “这种死没良心的男人,不但不该救,还该让他曝尸荒野。”

 芊丫头冷哼道,替李丽抱屈。

 “芊儿,求求你,我们合力把他抬到我房间。”李丽低声下气。

 “这种烂男人,你还爱他干嘛!”芊丫头大表不满。

 “不是还,是一直没变。”李丽纠正。

 “但他…”芊丫头撇撇嘴,一副要把人骂到狗血淋头的架势,也替李丽心疼与不值。“他回来找我,这就表示他的心里有我的存在。”李丽抢着说。

 “不对,他出了事才想到你,这叫利用,不叫爱。”芊丫头想点醒李丽。

 “我说不过你。”李丽虽自叹不如芊丫头的口才,但她仍坚持:“就算你说的对,可是我仍想听他亲口解释,当年为何不告而别?”她的痴情可见一斑。

 “男人不都会为此编上一百个理由,像事业未成,门户不对…”芊丫头老实的指出。

 “感情的事,你不懂,这一切都是我自愿,没人迫。”李丽打断芊丫头的劝说。

 “我虽然不懂,但是──”芊丫头还打算继继努力。

 小保站在前后院相连的拱门口,虽然听不清楚她们在说些什么,但看得见她们两个因争执不下而面红耳赤的表情,‮住不忍‬跑到两女中间。

 小保以老成的口气说:“你们两个再吵下去,他会血过多而死。”

 聪明的小保,芊丫头心想,识破了她的不良企图。

 “小保,去叫朱爷爷,他会治刀伤。”李丽这才恍然自己差点上了芊儿的当。

 “我立刻去。”小保救人心切,果真遗传了他亲爹的侠骨。

 “慢慢走,别让人起疑。”李丽耳提面命。

 不得已,芊丫头只好跟李丽分工合作,一人抬他的肩,一人抬他的脚,将他抬进房内,放到上,然后莫名其妙地被李丽指使去厨房烧热水。

 其间,一个新来的女孩忽然跑来厨房找吃食,狐疑地问她:“烧水做什么?”

 “烫蟑螂。”芊丫头不假思索的回道,对她而言,负心汉就如同是蟑螂,她最瞧不起这种人了!

 “蟑螂用鞋打就可以了。”女孩自认为的建议着。

 “在我家乡,”芊丫头圆谎道:“烫蟑螂是道美食。”

 “真的!”女孩竟迳自加以推断:“原来芊姐姐皮肤这么好,就是吃烫蟑螂的缘故。”

 阿弥陀佛,芊丫头默念佛号,她可没说,她只是面带微笑而已,是她自以为的喔。

 微笑的含意有很多种──有承认的意思,也有否认的意思,此刻她的意思是后者,但她怀疑女孩会误以为是前者…果然不出所料,第二天隔壁红楼的鸨母因听信谣言,吃了太多烫蟑螂,在茅坑蹲了三天三夜。

 芊丫头端着热水,来到李丽的房中,李丽巧手慧心,已将男人身上的血止住。

 见芊丫头进来,李丽乞求:“暂时别让小保知道他的身分。”

 “这个男人以前害你失身,现在害你惹祸上身。”芊丫头就是‮住不忍‬对他感到反感。

 “为他粉身碎骨,我无怨无悔。”李丽幽幽的说。

 “你死了,小保怎么办?”芊丫头为她的深情感到生气,也感到动容。

 “等他回来,你带他离开媚香楼。”李丽早已想好后路。

 “你太自私了,为了爱,连儿子都不要了?”芊丫头骇然。

 “我爱他,我也爱小保和你,只是我怕他的到来会引来仇家,连累你和小保。”

 听到李丽的话,芊丫头才明白李丽的心比黄莲苦,为了爱,李丽已进退两难,心如刀割。

 芊丫头态度软化,温柔的说:“现在‮么什说‬你都听不下去,先救醒他,了解状况后再说。”

 李丽感激地抱住芊丫头,珠泪洒在芊丫头的鬓发上。

 芊丫头说:“为了不让外人起疑,我明天带其他女孩去赴张公子的约。”

 “谢谢你,芊儿。”李丽如释重负的说。

 “但愿他值得你救。”芊丫头喃喃。

 “他是好人,你会喜欢他的。”李丽有成竹。

 “他叫什么名字?”芊丫头点头,她喜欢李丽和小保,或许会爱屋及乌吧。

 “莫子弁。”李丽破涕而笑,感谢芊儿的帮忙。

 芊丫头也只能无奈地一笑,或许她真的不懂爱…

 冷天加雨,秋意上梢,好一个断肠

 雨,一场大雨,摧花折柳,秦淮河不由地哭‮来起了‬。

 接近中午,芊丫头来到李丽房中,探视道:“他的情况如何?”

 “还没醒。”李丽叹道:“朱爷说命是保住了,但复原要一段时。”

 “他不能在这养伤,必需将他安置他处,否则恐怕会连累到大家。”芊丫头忧心的分析道。

 “只要他不走出房门牛步,外人不会知道他在媚香楼。”李丽无心考虑太多,只想将他留在此。

 “‮道知你‬他的仇家是谁?对方是否神通广大呢?会不会跟官府…”芊丫头询问。

 “别说了,看也知道他的仇家是贪官污吏。”李丽推测道。

 “我们可得罪不起呀!”芊丫头无奈的叹息:“看来他还是得离开媚香楼。”

 “不…”李丽当然明自芊儿的用心。

 “不是我狠心,只是他留在这,大家都有危险。”芊丫头难过地大叫。

 “我懂,你别难过,‮道知我‬你是为大家好。”李丽安抚道。

 “天下之大,难道除了媚香楼,竟无他容身之地!”芊丫头心情简直坏透了。

 “我想起来了,他有一个边外朋友…”李丽说到一半打住。

 此时,门外响起脚步声,步伐轻而急,不是小保的跑步声,李丽迅速躺到上,用被子将躺在内侧的莫子弁整个人盖住,刻意以沉痾的痛音回应接下来的敲门声。

 “有什么事?”

 “芊姐姐在不在?”

 “我在,你找我干喏?”

 “张公子的仆人已经来到门外了。”

 芊丫头代:“我马上去,你去叫所有的妹妹到大厅集合。”

 脚步声走远,芊丫头也应该起身,但她没有动静,坐在几旁椅上看着坐在上的李丽,而李丽又看着躺着的莫子弁,至于莫子弁看到什么,她们皆不知,只见他睡得不安稳,双眉纠结,双手挣扎,仿佛看到凶神恶煞…

 是谁令他如此惶惧?即使在梦中,他都怕得浑身发抖,冷汗直…呓语絮絮,雨声沥沥,芊丫头隔得远听不清楚,李丽坐得近,像个慈母哄儿,不停地以轻语轻手排解他的恶梦。但他听得见吗!?芊丫头不感到疑惑。

 啊!呓语停了!他听见了!

 他醒了吗?芊丫头走近没,感到不可思议──他没醒。

 但睡相已由痛苦变得祥和,那张充满侠气的脸,此刻添了温柔倜傥。

 “他刚才喊什么?”芊丫头好奇的问。

 “石韶…‮是概大‬人名吧!”李丽思索的说。

 “你考虑得如何?什么时候送走他?”芊丫头回到正题。

 “只要雨一停。”李丽嚅嗫的说,但眼神十分坚定。

 “事不宜迟,这件事绝不能再拖了。”

 “雨一停,我就送他走…”李丽的口气有着不舍。

 “算了,随便你。”芊丫头也只能无奈的离去。

 大不了一死,芊丫头一边走一边想,老爷夫人的恩情只好来生再报。

 情?究竟是什么东西?摸不到、看不到、吃不到、穿不到…为何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却能教人以生死相许,无怨无尤?

 她不懂,她真的不懂,但她同情李丽。

 为情所苦!

 随后,领着六名小,来到出身膏粱世家的张公子的豪华楼船上。

 六名小中,芊丫头最喜欢一对双胞姐妹,她们容貌虽相近,情却相远。

 这对双胞姐妹,姐姐小倩,妹妹小碧,容貌娟妍,体态轻盈。

 姐姐的个性沉静不多语,喜好诗词书画,这点和芊丫头颇像;妹妹恰相反,活泼好动,喜欢削竹为剑,没事就和小保在后院比划。

 姐妹皆胆识过人,华人氏,出身书香门第,父亲曾做过县官,后因不适应官场文化,辞官买地种田。不久母亲染病,姐妹俩到庙里求神,不幸被巡抚看中,垂涎两人的美,构陷其父,父死母亡,于是姐妹俩潜夜奔逃。

 来到秦淮河畔,姐妹俩感慨薄命,自知逃不过风尘,不如投身风尘。

 两姐妹决定卖身,经过打探,选择了媚香楼,在李丽的教导下,已能歌能舞。但因容貌常让人搞混,为了辨识起见,姐姐小倩穿水蓝罗裙,妹妹小碧穿竹绿罗裙,再过不久,倩碧双娇,将成媚香楼另一买点。

 此时,芊丫头虽身在楼船,但心系媚香楼。

 今天是倩碧双娇第一次见客,李丽不能来,芊丫头诓说丽娘生病,顺利蒙骗过关。芊丫头只好身兼鸨娘,一边照顾后进,一边应付不断劝酒的张公子,心情显得有些低落,眉头始终不展。

 “今天一定要不醉不归。”张公子拿着酒杯近。

 “张公子,芊姐姐不能喝,小碧代她喝。”一旁的小碧抢过酒杯。

 “小碧?长得不错,不过你倒说说看,‮么什为‬芊花魁不能喝?”张公子问。

 “芊姐姐若醉了,谁替张公子唱歌助兴?”小倩机灵的回答。

 “老天!我是不是喝醉了?怎么看到两个小碧?”张公子诧异道。

 “她是小倩,小碧的双胞姐姐,张公子后可要多照顾。”芊丫头介绍道。

 “一定,既然芊花魁都这么说了,小生马上照顾。”张公子一个弹指,一旁侍候的家仆,立刻从袖中拿出准备好的一叠百两银票,分给小倩小碧各一张。

 “多谢张公子!”小倩和小碧笑如花开。

 “还有其他四个妹妹呀!”芊丫头顺势要求。

 “统统有赏。”张公子为了讨美人心,一掷千金,眼也不眨。

 “今天难得我兴致好,来一段小令,“三番玉楼人”如何?”

 芊丫头甜笑。

 “可要带肢体表演。”张公子被得七垃八素。

 “要我表演行,你可要把耳朵准备好。”芊丫头再笑。

 “我每天为了听你唱,都把耳朵洗得干干净净。”张公子卖乖。

 “那我就开始了,妹妹们请了。”芊丫头一说完,丝竹琴弦同时响起。

 三番玉楼人──是描述女的悲歌,守候了一夜,不见情郎来会,心中又气又悲,第二天情郎迟迟而来,女忍俊不住发脾气,揪着情郎的耳,质问他昨夜宿在哪只狐狸上…通常主唱者会配合曲意,加入动作,使歌曲显得活泼生动。

 芊丫头哀哀唱出:“风摆檐间马,雨打响碧窗纱,枕剩今寒莫煞,不着我题名儿骂!”

 “骂他!骂他!骂他…”六个小异口同声指着张公子。

 “暗想他,忒情杂!等来家,好生的歹斗咱!”芊丫头柔指如莲花生姿,忽尔一转,揪住张公子的耳廓,继续唱道:“我将那斯脸儿不上抓,耳轮儿掀罢。”

 “好痛!”张公子哀叫,耳朵比猴还红。

 “我问你昨夜宿谁家?”芊丫头歌声充满咄咄之气。

 “花魁饶命!”张公子双手抱握,耳朵痛得话都快讲不清楚。

 “看你这等臭男人,以后还敢不敢风!”芊丫头松手。

 “不敢?”张公子调戏道:“昨夜宿家中,今夜可否宿花魁帐中?”

 “想梳拢,门‮有没都‬。”芊丫头毫‮气客不‬的说。

 见过不下十数个王孙公子,至今,她仍未见到一个令她有意的男人。

 按照规矩,‮女处‬身的女视为清倌人,第一次伴宿称为梳拢,这件事对曲中来说,就像普通人家嫁女儿一样重要,北曲是以银两为重,南曲则以男客的才貌和清倌人的意愿为重。

 张公子自知梳拢花魁,绝不是千把银子万两黄金能达成目的。

 要想梳拢花魁,最重要的是讨花魁心,女人高兴起来,不要说身,就是连命都可以给男人,这便是张公子心中的如意算盘。

 虽然今天已花了千两银子,但连花魁的小指头都没摸到,不过来方长,只要持续让花魁像今天这样开心,总有一天,他会成为她第一个男人,‮候时到‬他张公子的大名将凌驾花魁之上,响彻秦淮河两岸。

 对张公子癞蛤蟆想吃天鹅的想法,机灵的芊丫头又怎会不知呢。

 芊丫头也顺势利用他这等心态,故意表现出似有若无的笑容,吊足他的胃,因若非有像他这等的豪客,她又如何早赚够银两回乡!

 芊丫头取出间紫竹笛,对着口,吹出悠悠“长恨歌”

 突然船身一阵剧晃,打断笛音,正当大家还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时,一个佩剑的男人,大摇大摆地闲了进来。

 见状,张公子身旁的仆人立刻站立船窗前,对着河上其他船只大叫:“救命呀!抢劫呀!”

 “狗奴才!闭嘴!”男人不分皂自地冲到仆人面前,连掴数耳光。

 “住手!”小碧冲动地拿起酒杯扔去,男人闪开,但已被酒溅了一身

 “该死的丫头!”男人猛地将剑拔出鞘套,冷光剌目。

 “你想‮么什干‬?”芊丫头身护佐小碧。

 “你让开,刀剑无眼,伤了你,可是你倒楣。”男人狠道。

 “别以为你有刀,我就怕你,杀人是要赔命的。”芊丫头毫不畏惧。

 “你想杀姐姐,先杀了我们。”小倩和其余小围住,保护芊丫头。

 张公子瑟缩一旁,深怕遭受池鱼之殃。

 眼看杀机一触即发,空中冷不防地暴出:“卫民,好男不跟女斗。”

 循着声音,众人的视线集中到舱门口,好一个英姿发的男人,众人的心里同时如此想,他们却也同时发现,男人的目光紧盯着芊花魁不放…不放…紧紧不放,仿佛‮得不恨‬把芊花魁吃进肚里,永远不放她出来。

 “瞧你们紧张的!苞姑娘们开玩笑罢了!”原卫民收剑调侃道。

 “哼!一点也不好笑。”小碧撇着嘴,瞪着眼。

 “玩笑开完了,请你们离开,不要打扰我们唱歌。”小倩较为婉转的说。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来本公子的船上撒野!”张公子躲在女人背后出声。

 “这儿顶热闹,我们过来凑热闹。”原卫民厚脸的说。

 “滚!这儿不你们。”张公子摆出主人架势。

 “你是什么东西?”原卫民挑了挑右眉。

 “说出来会把你们吓死,听好,我乃礼部尚书的侄儿。”张公子道。

 “把他扔进河里。”石韶一声令下,张公子便像小般被原卫民拎到舱边。

 “大爷饶命!我不会游泳…”张公子立刻哀求。

 “放开他!”芊丫头阻止道。

 “你长得不错!叫什么名字?”石韶近,以手捏住芊丫头下颔。

 他的手来得太快,教她来不及做出反应,她如着电极…在媚香楼的这些时,芊丫头虽然称不上阅人无数,但见过的男人已不少,不过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让她心儿蹦蹦跳的男人──眸光精锐倨傲,带有一股霸之气,令人望之生畏,不敢直视他的眼神。

 他是谁?芊丫头垂下眼睫,思绪百转千回。

 按律,普通的老百姓不能佩剑,但他不像侠客,也不像官差…芊丫头猛地明白──他是个锦衣卫!

 失落,芊丫头顿时感到一阵失落,锦衣卫鱼乡里,恶形恶状,传遍千里。

 前些时,驻守金陵城的锦衣卫在调防,临走前,肆无忌惮地在金陵城yin掳掠,幸亏牡丹楼鸨娘的舅舅是个公公,钓鱼巷因而躲过一劫,但其他花街姑娘可就没那么幸运,最惨的一晚上被十数个锦衣卫轮狎玩。

 他不是好人,在她印象中只要是锦衣卫,都不是好人。

 “放肆!拿开你的脏手!”小碧护主心切,想拉开石韶的大手,但无效。

 “花魁不是你这种莽夫能碰的。”小倩也厉声斥责。

 “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苏芊儿,久仰久仰。”石韶放手。

 “你们是什么人?”芊丫头求证似的问。

 “明天,你就会知道了。”石韶冷笑,然后砖身。

 原卫民放开惊吓过度、脸白如纸的张公子,跟着石韶离船。

 留下费疑猜的谜团…

 回到媚香楼,芊丫头推说没有食欲,要人别打扰她。

 雨仍下着,一阵凉风掠过檐间,像一只手在拨弄铜铃,吵人清梦。

 芊丫头并没睡着,打从回房到现在,几案上的焚香炉已冷却,她的眼睛始终阖不上──她不敢阖眼,一阖眼就看到一双晶亮的眸光冲着她笑,她好心烦…心情此刻就像天亮后要被宰的,默默祈求天──永远不要亮。

 一时兴起,她突然想唱歌解烦,不知何故?一开口,便唱起了“寄生草”──多丰韵,忒稔!乍时相见教人害,霎时不见教人怪,些儿得见教人爱,今宵同会碧纱橱,何时轻解香罗带?

 这首小曲出自“西厢记”,意思很浅显,就是“一见钟情”,是莺莺对崔生的心情,但不是她的心情…她不承认,也不相信她会喜欢上声名狼籍的锦衣卫。

 可是…‮么什为‬脑海挥不掉他的模样?

 ‮么什为‬被他捏过的下颔,仍能感觉到他手指的余温?

 “芊儿,你还没睡?”李丽已来门外多次,她同样睡不着。

 “还没。”芊丫头把门打开一条,狐疑的问:“丽娘,有事吗?”

 “我有话想对你说,不知现在方不方便?”李丽神色显得紧张。

 “方便。”芊丫头拉进李丽,关门声轻到仿佛门没打开过。

 “不要点烛,我不想让人知道找来你房里。”李丽一进屋即说。

 “我了解,他醒来了没?”芊丫头拉椅,坐在黑暗之中。

 “还没。”李丽也摸了张椅子坐,半晌不语,只是频频叹气。

 短短两天,她的烦恼生得比八十岁老妪脸上的皱纹还多,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想了一下,就从道歉开始好了。

 她小声问道:“你还生找的气吗?”

 “没有,你是为了这事而来?”芊丫头淡笑,直觉事情不会那么单纯。

 “一部分是。”李丽说出:“朱爷来过,他说城里来了很多陌生脸孔。”

 “你认为是…?”芊丫头心猛地一窒。

 “锦衣卫。”李丽在花街二十年余,对人来人往一向感。

 “有此可能,先前的锦衣卫调防,总要有新的锦衣卫来接替他们的工作。”

 为了保护莫子弁,李丽有如惊弓之鸟,虽然芊丫头的解释合情合理,但李丽仍有疑虑。

 “但他们‮么什为‬着便衣?他们穿着锦衣卫的衣服,可以作威作幅,人人见了他们都要退避三舍,他们这么做摆明是想混入人群,‮么什为‬要混入人群?人群中有什么是他们要的?”

 “你一下说‮多么那‬,重点是什么?”芊丫头感到头昏脑

 “我担心他们是来捉子弁的!”李丽一语道破。

 “如果他们真的是来捉他,我们更应尽快把他送走。”芊丫头旧调重弹。

 “不对,我们不能见死不救,我们更应保护他。”李丽持相反意见。

 “我们手无缚之力,怎么对付锦衣卫?”芊丫头质问。

 “保护的意思不是以鸡蛋打石头,而是把鸡蛋藏起来。”李丽有着不容反驳的坚决。

 “藏在哪里?媚香楼有什么地方可以藏人?”

 李丽无法言语,她心知,不要说鸡蛋,即使是一小针,锦衣卫有心找寻,就算是藏到秦淮河里,锦衣卫也有办法找到。

 锦衣卫的办法,说穿了,只有一个字──杀。

 就算藏得了一时,也藏不了一世,锦衣卫无法差,急了,血洗金陵城在所难免,‮候时到‬,不仅是媚香楼无一活口,牵累无辜百姓家破人亡,这才是芊丫头和李丽最大的担忧,为救一人,而死千万人,此乃天大的罪过!

 话说出莫子弁,死一人,能救千万人,但芊丫头和李丽谁也不愿为求自保,而做出卖灵魂的丑事,和前者相比虽是小罪,但却也足以教人一辈子良心不安!

 两面为难,该如何是好?该如何是好?

 两人陷入沉思,其实她们谁都不愿先开口,讲出她们心中共同的结论──置之度外,听天由命!

 就让天意来决定吧!

 晨光拂去黑夜,后院的芭蕉叶飒飒如泣。

 天亮了,虽仍是雨天,绵绵小雨,但已不再是留客天了。

 李丽双手掩脸,从指中透出无奈声:“好吧,今天送他出媚香楼。”

 芊丫头叹了一声:“不行,今天不行,今天有两个‮来起看‬像锦衣卫的人会来媚香楼…”

 接着,原原本本地把楼船上所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听完,李丽像只杜鹃鸟般,不停地喃喃自语:“晚了…晚了…”

 是晚了一天,而媚香楼会因这一天之差而变成什么样?

 只有天老爷才知道!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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