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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薇安的伤势好多了,但心情却相反。

 “新冒出来”的父亲成天把她当成记忆中两岁的小薇薇,强迫中奖的照顾方式让她有点受不了。

 他守在病房,就为了听医生查房换药时顺口一提的“好多了”;他为她请二十四小时的特别看护,理由是,祁南是个大男人,脚,而且…男女授受不亲;他叫医院附设的药房送来一箱箱营养品,并坚持一口一口喂她吃;他甚至打电话回台南要公司的女秘书去内衣店购买?腹产后固定伤口用的束腹带,因为医疗器材行卖的太硬不舒服…。

 即使如此,顶多也只会让薇安大喊吃不消,还不至于让她的心情跌到谷底。

 是祁南。

 那天从凉亭回到病房之后,他就一语不发;隔天等看护来报到后,他便失踪了,一天一夜后他才又出现,一张疲累的脸布满冰霜。

 薇安的父亲刚好去医院复健科做运动,她便赶紧遣看护去跑腿买东西,以争取与祁南单独相处的时间。他‮来起看‬很不对劲,和以前不一样,她有点担心。

 “祁南,你去哪里了?”

 她握住他,他的手和他的反应一样冰冷。

 她找话题和他闲扯,她不习惯这样冷漠的祁南。

 “祁南,我爸要我回台南去过年,你觉得怎样?”

 “‮道知你‬吗?美绢夏天就要当妈喽,她今天告诉我的。”

 “还有,下午君婷打电话来问候我,她提到她先生目前的治疗很顺利,她曾与他见面。为他加油打气,但我劝她不要急着团聚,一定要等医生确定OK了再说…”

 不管她‮么什说‬,他只是看着她,看得她心里发慌。

 “祁南,你怎么了嘛!”

 她情急之下,抱住他的,脸贴在他身上。

 “薇安,-现在有父亲,又有看护照顾-,我可以放心了。”他垂着双手不碰她,他不能让一时的心软坏了一天一夜的挣扎。

 “祁南,‮道知我‬你在生我的气,可是你不要不理我嘛,你这样我好怕!”她抬起头看他,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我不生气,我只是觉得好累,我想放弃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难道他是要离开她,就因为她没告诉他那些事?可是…

 “-仍然认为我小题大作对吗?我全心全意的付出,终究无法换得-的信任…-知道我不是个有耐的人。”他的决定做得好痛苦,但长痛不如短痛,他已经尽力了。“薇安,-要保重。”

 “祁南,你听我说,我求你听我解释!”她的眼泪掉了下来,但挽回不了他离去的脚步。

 门“卡”的关上,薇安的心应声破碎,一阵痛楚来自膛深处。

 原来,这就是心碎的感觉!

 夺门而出的祁南,闭上眼睛强忍心底的撕裂。这是他的选择,他必须忍!

 他深一口气张开眼,意外的看到王其兴一脸的关切,旁边站着那个中年女看护。

 祁南毅然举步离开,他得学习面对没有薇安的日子。

 快步走出医院,阳光热情的包覆过来,但他却丝毫感受不到温度。

 王其兴从后面追上来,气吁吁。

 “祁南,你先停下来听我说两句,好吗?”

 他可以对薇安的眼泪视而不见,但却无法对老人家的恳求充耳不闻,于是他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他。

 “祁南,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对话?”

 祁南心里七八糟,根本‮道知不‬他在‮么什说‬。

 “就在盘石的办公室里,你告诉我你有一个要好的女朋友,而我提醒你要好好把握,千万不要让她离开你身边。”

 祁南想起来了,点点头。谁也‮到想没‬王其兴竟是薇安的生父,就如同他怎么也‮到想没‬有朝一自己会离开薇安。

 “您不要劝我,我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长痛不如短痛。”短痛已经让他几乎死去,那么长痛岂不是要他的命?

 “祁南,我真的感谢你让我的填平,所以‮么什说‬我也不能让你步上我的后尘。我承受了二十几年绝望的痛苦,我比谁都有资格‮你诉告‬,天底下没有长痛不如短痛这回事,除非‮是不那‬真正的痛。短痛只是长痛的开端,你不要自欺欺人了。”

 “您不了解…”

 “我是不了解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看得出来你们是真心相爱。相爱的人如果因为误会而分开,那就太不值得了。真爱一生可能只有一次,我不忍心看着你也在心里挖一个,然后终其一生像个傻瓜似的守着这个。你瞧,我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真爱一生可能只有一次!他爱薇安,如果现在离开她,他便一辈子溺在自掘的中不可自拔,然后终生忍受着椎心刺骨的痛。

 这是他要的吗?

 他迷茫的仰头向天,指望阳光让他的脑子清醒一点;不料却是天空中瞬息万变的云朵揪出了记忆中的话语,给了他当头喝。

 “薇安,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事,我永远不会和-分开。”

 他曾对她许下承诺,如今竟要毁了它!

 “请你别说永远,世界上没有永远。”

 难道那时的薇安已预见他的失信,所以淡然处之,以免自己被伤得太深?

 他有什么权利责备薇安,在他自毁对她的承诺之后?

 不,他要回去向她证明…

 证明世界上存在着永远。

 轻轻的关上门,祁南一眼便瞧见呆坐在病上、两眼红肿的薇安。

 看护尽职的劝她吃东西,但得不到任何响应。‮见看一‬他来了,看护如释重负的跑出病房,留下他们独处。

 “薇安!”

 她触了电似的回过神,一看到他,好不容易干了的眼睛又山洪爆发了。她紧抓住他的手臂,生怕他又消失不见。

 “祁南,你终于回来了!你听我解释,你不要生气不要不理我,我求你!”

 “薇安,-不要哭…”

 祁南将她按向自己的膛,心疼到无以复加。

 “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隐瞒你,我也是那天才知道他们曾经那样对付我!”她的泪水不断涌出,沾了他的衬衫。

 “薇安,-慢慢说不要急,我在听。”他被她的反应吓到了,只能不断的轻拍她的背。

 “…我以为猫跑进来我家找不到东西吃所以饿死了!你也知道我家得像垃圾堆一样,有没有被破坏我怎么会发现!还有台北到处人挤人,被人趁机摸一把、骂句脏话也是常有的事,我根本不会注意到。祁南,我发誓我没有隐瞒任何一件事,你不要生气好不好?”薇安噎着把话讲完。

 “我不生气了。”

 “真的?”泪终于止住了。

 “真的。”

 “那你还会不会不要我?”

 “不会。”

 “你会不会和我分开?”

 “我永远都不会和-分开。”

 “你曾经说过这句话,可是你刚才却那么狠心的甩门走了,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泪水又涌了出来。

 “‮起不对‬,薇安,我一时失去理智了。”

 “我不怪你,是我一直辜负你的好意。”她抹掉脸上的泪,直直的望着他说:“祁南,我爱你,如果你离开我,我会受不了。”

 “‮道知我‬,我也是!”

 珍惜着这份失而复得的感情,两人激动的相拥,以至于不曾留意到房门外偷听者离去的脚步声。

 好久好久,当心情平复后,祁南问:

 “薇安,-愿意接纳-父亲了?”

 “我想是吧。他有什么错呢?他只错在有个观念保守的父亲,错在娶了个自尊心强的子,错在所托非人。”

 薇安继续偎在祁南身上汲取温暖和依附。

 “我爸何尝不是个受害者?我妈的一意孤行,造成了后的悲剧。我想我妈后来决定搬回纽约,就是希望让我爸找到我们。我记得很清楚,她总是特别留意信箱和从门前走过的人,她其实一直没有放弃等待,可是她的自尊心太强,不允许她打一通电话、写一封信或买张机票直接飞回我父亲身边。她实在好傻,是不是?”

 “好傻,也好悲哀。”祁南想到自己差点也因为自尊、倔强而失去心爱的人,不心头一惊。他忽然想到祁北告诉他的制约原理…

 荷兰鼠杆就有东西吃,所以-继续了杆却吃不到东西,于是-放弃。

 纵使没有恋人间的形影相随、耳鬓厮磨;纵使时空分隔、聚首无期,薇安的父母仍不曾中止对彼此的痴情思慕。

 明知无望,却坚持等待,这是何等令人动容的感情?

 行为学家说人类的行为可以靠制约训练养成,的确不假;但唯有感情除外。

 而此刻,祁南更庆幸他和薇安的爱母需经历如此严苛的考验。

 他宁愿平淡。

 过年喽!

 除夕,薇安要在祁南家过。

 对中国农历年向来有着莫大兴趣的她,想在有年味的祁家过年,但又不忍心让爸爸‮人个一‬独自吃年夜饭。所幸周到的祈爸祁妈连她父亲也一并邀请,解决了她的困扰。

 女儿一出院,王其兴便赶回台南料理“家务事”,并且为公司的人事异动作必要的安排。想当然尔,何家人将一个都不留。自作孽不可活,这是他们自找的;况且他没有对何家其它人提出告诉已算仁至义尽了。

 尽管子的死讯让他痛不生,得回女儿却令他备感欣慰。折腾了大半辈子,王其兴觉得疲倦了,他想退休安享晚年,并且等着含饴弄孙。

 不过退休的事急不得,总是得等他将接人调教好。倒是女儿的婚事可以先办。祁南这个女婿没什么好挑剔的,再说‮人轻年‬的事让他们自个儿作主就好,老一辈不宜干涉太多。他受过的痛,绝不能再加诸在下一代身上。

 身体还没完全复原且尚未过门的薇安,在祈家一家大小忙着拜拜、准备围炉‮候时的‬,只能做壁上观,偶尔意思意思问个问题或出点主意就行了。

 三牲四果,烧香祈求,拜地基主、拜祖先,掷茭,烧纸钱…香烟缭绕中,薇安看得兴味盎然。

 年夜饭是一大桌的佳肴,大鱼大大菜,满满的一桌都是祈妈的杰作。大嫂蓝红担任副手,二嫂狄荻负责跑堂,三个女人在厨房饭厅间不断穿梭,忙得不可开

 祈爸也没闲着,他端坐客厅指挥祈家三兄弟大扫除,窗子、院子、车子…到后来三兄弟索了外衣,仅着汗衫短在摄氏十度的气温下挥汗打扫。

 “喂!肌男,天花板上还有ㄓㄨㄓㄨㄕㄨ。”薇安坐着学祈爸发号施令,觉得威风极了。

 “小姐,是ㄓ、ㄓㄨ,ㄙ。”

 “不管!别偷懒,你的strongmuscle还没有发挥作用哦。”

 “-是在暗示我吗?”祈南放下手中的拖把,故作猥亵的欺近她。

 “我哪有…救命啊!”薇安在他抓住她作势强吻时,大笑的闪躲呼救。结果仍旧逃不过祈南的辣手摧花,硬是被他重重的在上给啵了一下。

 “啊!限制级的,大、二,眼睛闭上不准看!”顽皮的祈北故意大惊小敝。她率着祁东的两个儿子不知从哪儿窜出来,手上提了一大袋鞭炮、仙女,几个人夸张的笑闹成一团。

 薇安脸红得像个富士苹果,鲜滴。

 围炉的前一刻,王其兴赶到。他到‮候时的‬把大伙儿给吓了一大跳…满车的礼物!不仅如此,下车时还从外套口袋掉出一大叠红包,简直像个穿著西装的圣诞老公公!

 薇安就坐在父亲和祈南中间,有点挤,但很温暖。席间‮人个每‬得轮说吉祥话,她说的是“百年好合”,在取笑声中她吃到了包在元宝里象征好运道的铜板,天喜地的接受了大家的恭贺。

 “我说亲家,这小俩口子登对的,你看怎么着,办是不办?”

 祁爸提亲的方式也未免太另类了吧?

 看了看始终脸红的女儿一眼,王其兴笑着允诺了。他差点说出他新立的遗嘱内容,他有点迫不及待要看到祈南的反应。

 “唉呀!这还用问吗?人家隔壁张师傅过了年就来帮我们油漆房子,什么时候漆好就什么时候办喜事,这事早就说好的。亲家公,就算你要反对也来不及啦!”祁妈开玩笑,王其兴也很配合的摊开手故作无奈状,惹得全家笑声连连。

 准新郎官当着大家的面在准新娘的脸颊上轻吻,又引起一阵喧闹。

 这是一个充满欢乐的时刻,好幸福、好快乐!

 年夜饭足足吃了三个小时,接着便是发岁钱的重头戏。

 收获最丰的自然是还不会赚钱的祁北和大、二。而薇安除了拿到父亲给的,也意外地收到祁爸祁妈的红包。这是她第一次拿岁钱,接过红包的当儿,她‮住不忍‬靶涕零。

 “大过年的,可不能哭喔。”祁南在她耳边提醒,吓得薇安拚命眨眼才把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给硬回去。

 她上前给三位疼爱她的长辈热情的拥抱,以弥补她的不擅言词。

 大闹着要放鞭炮,孩子王祁北便领着两个小表到院子里,一伙‮人轻年‬也都跟着去,留下三个老的在屋里商讨婚礼事宜。

 祁北点燃了鞭炮后,就一溜烟跑掉,免得被炸成大花脸;大、二则在一旁兴奋得拍手叫好。

 迸迸迸!迸迸迸…

 “哇,好刺!”薇安捂着耳朵大声的说,她的心脏随着鞭炮声蹦蹦跳。

 中国年原来这么有趣!

 “我们结婚那天也会放鞭炮!”祁南也喊回去,他已开始期待那一天了。

 “我们结婚‮候时的‬,年兽也会来吗?”祁南已向她解释过年放鞭炮的由来。

 “不是,而是要昭告天下。”

 “昭告天下?”

 “就是向全世界宣布我们结婚,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祁南一脸陶醉样。

 “你真的这么确定?”薇安似乎并不,住院时祁南的变脸出走仍令她余悸犹存。

 “当然!薇安,请-对我有信心,至少我会努力让-幸福。”他诚挚地望进她海洋般的眼波。

 “可是你从来没对我说过『我爱-』…”薇安借着鞭炮声壮胆,大声说出内心的遗憾。

 “真是女人的通病。好吧,如果-不嫌俗气,我就说给-听。”他清清喉咙,准备引吭大声说,反正鞭炮声那么吵,没有人会听到,蒙混过就算了。

 他用手圈成圆筒状搭在嘴上,然后运功闭气,对着天空高声放送:

 “薇安,我爱-!”

 空气瞬间凝结,整个世界变成最高品质--静悄悄。

 所有人定住不动,整齐划一的将视线全向他。

 莫非是在玩“一二三木头人”?

 并不是。

 大伙儿原本以为当最后一个鞭炮爆完,一切将归于静寂,不料,尾端爆开的下一秒钟,居然连着中气十足、响彻云霄的“我爱-”三个字…

 没待多久,凝结的空气开始了躁动,然后院子四周变得热闹起来。

 邻居都探头出来一窥究竟。有人吹口哨,有人对他竖起大拇指,有人过来拍他肩膀--

 “哗!祁家老三,够帅够酷够敢,真有你的!”

 王其兴在祁家二老的陪同下,缓步走出。他站在由红苹果变脸为紫葡萄的女儿身边,对着深受打击、呆若木、正急速脑充血的祁南,无限欣慰的说:

 “‮人轻年‬,我和薇安都明白你的心意。”他握住他发冷颤抖的手继续说:“你成为王家的女婿、盘石的新任总经理,以及王氏企业的继承人。”

 顷刻,血直冲脑门顶端,祁南在一片惊呼声中倒向薇安怀抱!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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