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1.第311章 、崇祯四年的二
第二章、崇祯四年的二十七个瞬间(二)(继续万字大章更新,求票票和打赏鼓励)
第二个瞬间:昔日英雄的心路历程
南中国,福建,泉州
当北京城内已是寒风料峭、滴水成冰之时,南方的泉州这边却还是温暖如
。
从唐朝时开始,泉州就是东南的重要港口,往来的西域、大食客商络绎不绝。等到了宋朝后,泉州更进一步成为中国的最重要的航海口岸,因灯火辉煌而号称“光明之城”,宋朝的货物从这里,运向越南、泰国、印度等地,甚至一直远销巴格达和埃及,然后再被威尼斯商人转售到欧洲。
可惜随后就是蒙元入侵,崖山落
,将宋朝数百年来积蓄的财富掠夺一空。再经过残酷的元末战
,等大明立国后,国家几乎没有可以用于
易的货币。洪武皇帝朱元璋每年征收的赋税之中,白银居然不过十万两。在严重短缺硬通货的情况下,中国的国内贸易在明朝初年几乎退化到以货易货,赋税也几乎彻底变成实物税。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泉州这座贸易枢纽也急速没落,商业一度萎缩到了几乎消失的地步。
不过到了明朝后期的十六世纪,随着大航海时代的到来,泉州港又是一片千帆竞过、百舸争
的气象——如今的泉州正是繁华极盛之时,大街小巷上到处都是往来的南北客商,他们
着各种南腔北调在街上高谈阔论,间或还有外国的夷语,就是金发碧眼的白人和肤
如炭的黑人也随处可见。城内开元寺的和尚们咚咚地敲着木鱼,宝相庄严地诵读着经文;街头小吃店铺门口的
壮汉子赤着上身,舞动着木
在砸鱼丸,传出噼里啪啦的巨响…纵观市井之间,到处都是一派熙熙融融、繁荣富庶的安乐景象。
在万历四十年候时的,马尼拉的西班牙人曾写道:“…海上的丝绸之路
渐繁荣,从泉州、漳州开往马尼拉的中国商船络绎不绝,形成了一条海上的通道。乍一眼看去,人个一几乎可以从海船上一条接着一条地跳过去,从马尼拉一直走到泉州。”虽然自从大明进入天启年间以来,台湾海峡上的海盗
盛,但海贸也仍在持续繁荣发展,只要掌握了泉州这座“光明之城”,就能获得一个源源不断收获金银的聚宝盆。
但奇怪的是,远在北京、颛臾迟钝的大明朝廷,却依然认为这是一片贫瘠之地,每年能从福建全省收到的赋税,只有区区六十万两银子——而光是在泉州,身家百万两银子以上的富商,就多达数十家了…
总之,自从“海防游击”郑芝龙去年在“髡贼”的袭击之中兵败身亡之后,乘势席卷全闽的黄石黄大帅,就把他的行辕从闽北的霞浦迁移到了泉州,以便于掌握这个贸易重地,筹集足够的军饷——虽然实际征税的事情已经不需要他费心,但想要让那些海商们乖乖掏钱,却少不得一万福宁军的武力威慑。
此时此刻,福建总兵行辕后宅的一座三层小楼上,刚刚讨伐萨摩藩岛津家得胜,从日本凯旋归来不久的黄石黄大帅,正在
着清
的海风和夕阳的暮光,享受着一顿充满温馨的家宴。
摆在桌上的菜肴很简单,只有四样:韭菜盒子、芋头包、炸
卷,然后是加了猪
馅的鱼丸,这是福建地方的一道名菜——跟北方那些靠加面粉来成型的丸子不同,福建这边喜欢用鲨鱼等
比较黏的鱼来做丸子,号称是弹
好得扔在地上可以一蹦三尺高,再加了猪
馅之后,就既有鱼丸的清脆口感,又有猪
丸地浓郁醇香…上述这些菜肴,都是福建市井之中很常见的,唯有佐餐的饮料比较特别,不是传统的黄酒或白酒,而是一瓶格瓦斯:一种口味偏酸甜的低浓度俄国酒
饮料,出自于海南岛那群穿越者之手。
最近吃够了日本寒酸饭菜的黄石,正一边开心地趁热吃着夫人亲手做的丸子,一边欣赏着夫人的歌喉。
“…是谁把光
剪成了烟花,一瞬间,看尽繁华;
是谁把岁月理成了碎屑,一刹那,看透红尘;
是谁把年少演绎成沙画,蓦回首,阅尽浮夸…”
曾经的赵二妹子,如今的福建总兵夫人赵氏,穿着一件水蓝色的丝绸襦裙,斜倚在小楼的窗栏旁,笑盈盈地唱着一首“南海髡贼”的“新曲”,容貌中已经褪去了垂髫少女的青涩,多了几分成
贵妇的雍容。
原本在中国人的传统观念之中,唱曲是一件低
的事。上
社会对于唱歌的认同,是在清代开始之后才开始的。满清统治中国之后,因为野蛮人的骨血没有褪尽,对于戏剧这种文艺形式有着病态的着
。从王公贵族到普通的八旗旗人,在进京之后没多久就开始
恋戏曲,很多满人都喜欢没事唱上几句。
而古代社会各种风尚的形成,通常都是一个从上到下的过程,既然满清统治者喜欢唱曲,这就影响了整个中国社会的习惯,虽然清代的国人仍旧把曲艺行业视为
业,但是偶尔能唱上几句戏文,却变成了一件比较风雅的事情。但在更早的明末时代,除了一些稀少的狂生野逸之人,整个中国社会却不仅把曲艺行业视为
业,还认为唱歌是只有戏子伶人才会去做的低
之事。那些豪门贵妇是决计不肯轻易为之的。
不过在之前的崇祯二年春天,黄石和福宁军遭到整个福建官场乃至于北京朝廷的打击排挤,几乎濒临分崩离析,处境最为危险候时的,黄石曾经一度把夫人赵氏连同刚出生的女儿黄琴,悄悄送到临高避祸,托付给“老家来人”(五百穿越众)照顾…赵二妹子的兄长,觉华岛通判赵引弓,已经因为黄石的缘故而遭到打击,于崇祯元年年底在任上死得不明不白,据说是“郁闷而亡”,故而是没法指望了——结果,在临高的穿越者们这边,赵二妹子因为黄石的缘故享受高标准待遇,目染耳濡了各种现代生活方式,又得知自己丈夫也是一个“髡贼”大头目,更是刻意模仿学习,很快各类言谈举止就都向穿越者靠拢了。
——临高众穿越之前,黄石自然只是普通的酱油众。但穿越之后,鉴于黄石已经在明末时空经营十年,不仅劳苦功高,拥有着庞大的个人势力,还有更加宝贵的人脉、声誉、影响力,以及极为丰富的战争经验,为了避免造成穿越众的内部分裂(黄石在穿越众之中也是有不少朋友的),文德嗣老总只得捏着鼻子放权,给了黄石一个执行委员会正式委员的头衔,之后又晋级为主导陆军建设的副主席,列为执委会五巨头之一。
打个比方,把临高穿越者势力比作苏联的话,如果说文德嗣是永远光荣伟大正确的列宁同志,那么黄石就是苏俄二月革命之后才带着大票人马转投布尔什维克的“红军之父”托洛茨基——临高穿越众的第一批土著军队,也是黄石派遣亲信军官过来帮忙训练,很多兵员干脆就是从福宁军里派过去的…言归正传,由于在临高浸染了将近两年的“髡风”,结果等到崇祯三年秋天,也就是一年多之前,黄石终于稳住了福建的局面,把老婆孩子从海南岛接回来候时的,愕然发现老婆已经很自然地穿了一件粉红色女式休闲装,而两岁的女儿黄琴也穿上了西式童装和可爱的红色小皮鞋…当然,黄石对此还是喜闻乐见的。
“…啪啪啪!夫人果然好嗓子,唱功
见
湛,此歌真是可比天籁呐!”
一曲歌声唱完,黄石便起劲儿地鼓起了掌,“…哎,可惜咱们夫
去年好不容易团聚了,接下来还是聚少离多,先是讨伐郑家余孽,随后又是远征琉球和日本,凯旋之后还要赶往临高开会,当真是过家门而不入,忙得脚不沾地,直到现在才听到了夫人的天籁仙音啊!可惜再过两天,就又要去辽东了…”
“…呵呵,哪有你说得这么夸张,不过是闲着没事哼两句罢了。”虽然知道黄石是在拍自己的马
,但赵夫人还是住不忍脸色微微一红,“…在日本候时的,难道就没人招待你观看歌舞?”
“…嗯,在日本候时的,倒是几个日本大名,嗯,就是日本那边的诸侯,招待我看什么‘能剧’,还有听什么‘猿乐’…可惜才听他们唱了一嗓子就心里发
,那嗓子真是比狼嚎还让人吃不消…”
提起日本的能剧和猿乐,黄石立即就
出了一副难受的表情,“…在临高候时的,整个儿心思都放在了会议上的争吵之中,也没心思搞什么娱乐…对了,我这次从琼州带来一些新鲜玩意儿,你来尝尝!”
他一边如此说道,一边摸出一个小铁盒,里面装着许多黑乎乎的巧克力小方块——不久前,一艘荷兰商船尝试着往临高贩运来一小批美洲可可,穿越众们立即如获至宝地将其制成巧克力酱。由于巧克力数量太少,又掺进去花生和核桃的果仁,最后做成一些方糖大小的果仁巧克力。由于可可的数量不多,每个元老刚够分到一盒而已。黄石在拿到发给他的那一盒巧克力之后,根本舍不得尝,就带回来给老婆献宝了。
看着这些奇怪的黑色小方块,赵夫人好奇地拿起一小块,咬了一口,顿时眉开眼笑——焦糖与花生的香味,跟巧克力的细滑口感完美地结合在一起,那滋味立即就把这位不过二十五岁的妇少给征服了。
“…对了,我出门在外的这段日子里,福建地面上的情况样么怎?”黄石继续吃着丸子,同时问道。
如果是在崇祯皇帝朱由检的宫廷里,后宫嫔妃是严
干涉政务的,连谈论都不行,违者立即杖毙。不过在黄石和髡贼这边,“妇女能顶半边天”可不是说着玩的笑话——否则就等着那一干女元老发飙吧!
按照黄石的说法,如果连自己朝夕共处的老婆都信不过,那么世上还有几个人可以信任呢?
“…不是很好,自从那些工作队开始下乡征粮、丈田之后,就一直冲突不断。就连想要讨回福宁军卫所原本的军屯田地都很困难。年初候时的,咱们才只放出几丝要丈田的风声,还没怎么动手呢,成百的秀才举人就涌进了泉州城,举着孔夫子的至圣先师牌位上街来摆破靴阵,差点打进衙门里来!”
——明朝读书人的“破靴阵”,可不是那种很文明的游行抗议,而是更加类似后世的广场运动和颜色革命,以颠覆政权(虽然只是地方衙门)为目标,仗着士人的特权,什么揪打官差、火烧衙门都干得出来!
“…居然敢闹到咱们家门口?当时我大概已经出征琉球了吧。后来样么怎了?”黄石好奇地问。
“…还能样么怎?金求德立刻带了一个营刚剃头的新兵上街,对着这帮读书人一通排
打过去,就什么事情有没都了。不过死了区区八个人,孔夫子的至圣先师牌位就丢了满街,逃到不见人影!还么什说士人风度、铁骨铮铮呢,啧啧,论胆子,这帮假道学连那些乡下那些结寨作
的土财主都不如!”
做了妈妈的赵二妹子撇了撇嘴,不屑地说道——自从她那个当通判的哥哥死得不明不白,又在临高“髡贼”那边接受了一堆“打倒孔老二”的教育之后,再结合亲身经历和丈夫的立场,她已经对这些假仁假义的“文曲星”再也没有了半点敬畏,而是完全认同了“髡贼”对明朝士人的偏激看法:废物和蛀虫而已!
黄石听了倒是觉得很正常——明朝读书人虽然自诩傲骨,但如天启年间左光斗那种铁血节烈,对酷刑甘之如饴的斯文壮士,毕竟是极少数之中的极少数,多数的人充其量也就是打个太平拳的勇气。如果明朝读书人都跟后世某些信真主的疯子一样热衷于当人
炸弹玩自爆,那么满清哪里还能入关得三百年天下?
“…眼下咱们也还没在全闽派出工作队,只是清丈了霞浦和泉州附近的两块地盘,就已经不得不让一个知县,两个县丞‘被病故’了,秀才举人之类更是弄死了不晓得多少。最后只得编造了一场瘟疫才勉强糊弄过去,可还是不断有士绅铁了心跟咱们做对,明明坐拥家财万贯,却连一个子儿的税也不肯
!”
说到这里,赵夫人住不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哎,在辽东,在长生岛,大家都知道梳辫子的是敌人,留着头发的是自己人。在福建,却到处都是敌人,有些人明明你刚救了他们的命,他们非但不会有丝毫的感激,还要反过来捅你一刀!更让人想不通的是,农业合作组去年在几个村子派农技员下乡,免费推广高产种子、农药化肥和农业机械,让那些土财主们的亩产翻了一倍。可是等到收税候时的,还是大半都死命抵赖,甚至还企图绑架农技员当人质的!真不知他们的良心是怎么长的!”
“…良心是怎么长的?这伙人根本就从来没有过半点良心,哪里还长得出来?”黄石冷哼一声,杀气腾腾地说,“…本帅和元老院执委会也没有横征暴敛,不过是让他们按照田亩多少如实缴税罢了,居然还敢明火执仗地闹事,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既然他们那么喜欢用生命作死,那么本帅又如何能不遂了他们的意愿?管你是状元还是探花,管你是退休侍郎还是退休尚书,一律给本帅抄家灭门,再办个公审大会分田地安抚民心,然后再上报一个海寇袭扰、全家尽没!看看他们的脑袋有没有本帅的刀子硬!”
说出这番杀伐果断的话语之际,黄石的心中充满了一股恶意的畅快,仿佛昔日的憋屈都为之扫
一空。
过去的黄石曾经很年轻,很看不起古人,觉得凭着超越时代的见识,自己一定能玩
他们于鼓掌之上,更立下了惊天动地的大志:要谋朝篡国,要标榜史册,要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结果在辽东战场上,面对着后金八旗和东林文官这一对内外
的敌人,黄石终于发现自己是那样的无力。就好像是孙猴子面对如来佛的五指神山一样,黄石感到自己怎么跳也跳不出对方的计算,怎么挣扎也不能扭转颓势分毫。
——无论你在前线打了多少胜仗,把敌人
到了何等窘迫的地步,后面那些脑子道知不怎么长的文官们,都有本事把整个战局在一夜之间败坏掉,顺便再把丧师失地的罪名,重新回头栽到武官身上!
这种难以形容的失落感,让黄石经常住不忍想要指着那些文官大喊:你们不给自己人捣乱,会死么!
但是没有用,以文官为首的各路猪队友,还是一直坚定不移、乐之不疲地给自己人捣乱,给敌人送分。
又过了一段时间,黄石才渐渐发现,无论嘴上说得多么冠冕堂皇、忠君爱国,大明的文官从内心深处有没都把武官当成自己人,而是当成了比建奴更危险的敌人!
所以,他们把帝国的战争机器套进了所谓的督师制度:监军文官负责大地总体战略,兵力部署、还有在什么时刻、什么地点和什么敌人打仗,也都是文臣决定的;监军太监负责全军地粮草供应、军饷的发放、以及各种辎重和武器的运输和分配;而具体的攻城、防守、排兵布阵、野战克敌这些工作都是武官的。
从文官的角度来说,这实在是一套绝妙的军事体制,如果能打胜仗的话,首功自然是负责战略的文臣,中国自古就高度强调战略的决定
作用,尤其以文官为甚;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胜利后监军太监的功劳自然也少不了;而武将的功劳只根据人头来算。而如果打败了的话。那这个时候文臣就不承认战略的巨大指导意义了,战败的罪责肯定要由武将来背,因为武将是具体指挥战斗过程地,肯定是这帮丘八把好好的计划搞砸了;如果武将战死了,那文官一般也能把责任推给监军太监,肯定是这帮阉竖贪污了盔甲、军饷,要不就是他们出于本能的害人习
而没有发给军队足够的粮草,才导致了失败。
总之,无论战争是赢是输,文官都只有赏而没有罚,武官却连军饷都经常领不到,只能依靠打家劫舍来过日子,从而揽上一身污名。文官就可以打着正义的旗号弹劾攻讦,把立了功的武官重新打下去。
自从万历末年以来,边事频繁,朝廷不得不对武将越来越倚重。在朝中君子们的眼里,各路武将就好像是那被镇在五指山下的孙猴子,眼看就要跳出来了,所以越是能打的将领,诸位君子就越是要往他们的头上贴封条,镇
在下面磨上五百年的
子,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这么搞的话,外战能赢才有鬼了!
且不说发下来的武器还尽是些打三
就炸膛的火铳,砍两刀就卷刃的雁翎刀…根本就是让你送死啊!
所以,作为一名武将,黄石无论是为了拯救国家和民族,还是为了实现自己的个人野心,只要一直在他们制定的这个极度不公正的规则里玩下去,就永远有没都一丝成功的希望。唯有将这腐朽败坏的一切统统都推翻捣毁,建立一套更加先进的全新社会体制,或许还有几分挽回民族气运的可能!
凭着黄石的能力,顶多可以做到前者;但再结合上临高五百穿越众的力量,或许就可以实现后者了。
所以,当五百穿越众降临这个世界之时,黄石毫不犹豫地选择回归集体,哪怕不能当老大也无所谓。
但是,无论是什么样的社会变革,都势必会引起既得利益者的垂死挣扎,以及各种哀鸣狂吠。
在这一餐饭吃完,赵夫人把残羹剩菜撤下去候时的,黄石的亲卫送来了福建巡抚邹维琏的一封信,黄石皱着眉头点起蜡烛,把信封拆开来一看,却发现里面没有正文,只有两张字条。其中一张是“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另一张则是“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但字条上都盖了邹维琏的巡抚大印。
“…即使已经明知道对本帅无计可施,却还要用这等哑谜来质问本帅,到底是想要当戚继光,还是想要当黄巢吗?呵呵,这个倔老头儿啊!”黄石淡淡一笑,正想要再说些什么,却突然被一阵此起彼伏的钟声给打断了思路。有些茫然地回头一看,才发现随着夕阳的西沉,泉州城内的各种庙宇都发出了洪亮的钟声,不同宗教的神职人员也都放声歌唱,向天空挥舞着双臂,抒发着他们对神灵的无限赞美和敬仰。
——自从大明开放海
以来,各国商人都纷纷来到泉州进行贸易,到天启年间,选择在此地定居的阿拉伯和欧洲商人总数已经超过数万,几十年以来,泉州城内除了传统地中国庙宇外,还修筑起了全新的清真寺和教堂。至于泉州港内,更是停靠满了来自五湖四海的船舶,虽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但市面上仍是一片繁华,店铺纷纷点起烛火,大批的市民和商旅也在街头驻足
连。
就在福建总兵行辕墙外的街道上,脸上挂满幸福笑容的男女川
不息地经过,不时还能听到孩子们的嬉笑。街上的人群,幸福、安详、和平,而且无忧无虑,海港入口处。一艘迟到的帆船正缓缓地驶向泊位,风帆正轻轻地落下,如果你侧耳倾听,仿佛还能听见船上那些水手因为到家而发出的喜悦歌声…
从楼顶俯瞰着熙熙融融的街景,黄石的心中却知道,如果他不能改变这个时空的话,那么最多在二十几年后,这街头满满的人群。无论是白发苍苍的老者、还是天真可爱的儿童,无论是朝气蓬
的青年男子、还是怡然自乐的垂髫少女,平均每三个人里就要被杀死两个…
这样的惨剧不仅仅只会发生在泉州一地,而是整个神州大地都会陷入血泊,闽浙沿海数以百计的造船厂会和船只一起被焚毁,沿海三十里内每一个活着的人都会惨遭杀害…
么什为我们的民族要遭受这样的灾难?么什为我们手无寸铁的人民会被杀戮?么什为我们的文明要承受这样的逆转?
是谁在姑息养
,以致养虎为患?又是哪些人在出卖我们的国家,还把我们人民推向苦难?
那些道貌岸然的东林君子,或许会舌灿莲花地将一切归咎于
贼和天命。但黄石却绝对不会这么想:
——古往今来,不管是哪一个团体、组织、国家或者是阶层,它们的崩溃都是从内部开始的。用《红楼梦》里贾探
的话来说就是:你们就闹,使劲的闹。外人没抄过来,你们先自己抄起自己人来了。
——大明王朝的崩溃,直接原因是起始于财政崩溃,而明朝的财政崩溃,则是因为地主官僚集团肆无忌惮的侵
国家利益。前期还能进行改革来缓解问题,到了明末,无论朝廷采取什么样的税收政策,都已经不能保证国家的利益了。因为大明王朝管理国家,依靠的就是这个已经彻底腐朽病态的地主官僚集团。这就像用耗子看粮仓,用馋猫看渔场一样,无论如何也不能避免国家利益被地主官僚集团所侵
的下场。
在如今的黄石看来,大明王朝的上层,包括宗室,贵族,地主和地主出身的官僚集团,这些既得利益者利用权力不断的侵蚀着大明王朝的根基,即使在面对农民起义和外族入侵的情况下,也仍然丝毫不会考虑国家的整体利益,只会继续肆无忌惮的疯狂掠夺,几乎到了心理和生理双重变态的程度——他们的罪恶让国家倾覆、让文明湮灭、让百姓遭受苦难!对于这些败坏中华气运的民族罪人,无论是最后落得哪种下场,对他们都是过分的仁慈。哪怕是用希特勒对待犹太人的手段干掉他们,那都得叫革命的人道主义精神。
对于这些人,黄石已经在心里给他们暗中判处了死刑——如果他们不肯及时改弦更张的话。
“…我从来都并非嗜杀之人,我也从来没有背叛过这个国家。从我小学识字起。老师就教育我:永远热爱你的民族、永远热爱祖国的人民。哪怕是粉身碎骨,我也不能站在亿万百姓的对立面…”
看着福建巡抚邹维琏的字条,曾经屡破建奴、“格杀努尔哈赤”的大明英雄黄石,对自己默默说道。
——英雄身负朝野海内之望,魔王
怀席卷**之志。
真的,有那么一阵子,我其实是很想做一个英雄的,很想要中兴大明,开万世太平。
但残酷的现实,却迫使我不得不去做一个颠覆大明的魔王。
我曾经在辽东屡战屡胜,高奏凯歌,几乎把建奴
到了四面楚歌的绝境。但崇祯皇帝、袁崇焕、关宁军阀和东林
文官集团却辜负了我的浴血奋战,也辜负了那些壮烈牺牲的勇士,在短短一两年之内,就将大好局势一手葬送,让接近覆灭的后金政权又一次死灰复燃,让不计其数的无辜百姓凄惨死去。
就算天启皇帝没有这么早的驾崩,继续信任和重用我,作为一名武官,我或许可以平定奢安之
,可以平定闽粤海匪,可以给予建奴毁灭
的打击,可以挖掉帝国肌体上一块又一块的毒疮,但这依然没有任何用处——无数好像蛀虫一样厚颜无
的贪官,还是会继续为非作歹,再一次把祖国弄得千疮百孔。中原无数饥寒
迫的百姓还是不能免去加赋,国家也还是没钱赈济灾民、没经费整治河道、没钱给士兵发军饷。
等到天下百姓还是被
得忍无可忍,被迫要揭竿而起候时的…我难道还要对饥民挥舞屠刀吗?
我亲手建立的军队绝不是用来屠杀无辜百姓的,我宁愿把屠刀斩向朝堂上那群罪恶腐朽的伪君子!
如今的你们已经不再是中华民族的杰出之辈,而是阻碍中华民族革新和自救的罪人!
现在,距离最终审判的时间已经不远了,在缓缓碾过来的时代车轮面前,你们要么放弃自己昔日的特权,并且与时俱进,从寄生虫蜕变成经营型的农业资本家。要么就给我统统去死吧!
我曾经在辽东为大明,为华夏而战,现在我依然要为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的人民而战!
当然,我们这些穿越者能够给大明带来的新制度,同样也并非十全十美。或许有一些满脑子道德洁癖却从来不会干实事的批评家——放在这个时代,就是东林
那帮标榜“浩然正气”的伪君子,会指责我们“髡贼”背弃礼教、“伤风败俗”、“无
好
”之类…想起最近搜集到的某些士人笔记上,关于“髡贼
”的种种臆测和谴责,黄石就住不忍想笑:你们这些“正人君子”谁家不是三
四妾,十三四岁就有通房丫头陪着睡觉了?居然还好意思指责那些最多不过养了两三个贴身女仆的穿越者元老?
况且,无论临高那些元老们的私生活有多么豪奢铺张,甚至荒
糜烂,他们在此刻都代表着中国最先进生产力的发展要求,代表着中国最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代表着中国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
只有我们的元老院才能让中国提前走上工业革命的正确道路,甚至还可以依靠超前四个多世纪的技术优势,让大明百姓大大减少工业化进程的痛苦,提前享受到工业革命的福利…接下来不管是采取资本主义、帝国主义还是社会主义路线,模仿美国、德国还是苏联,至少都比现在这个让人绝望的大明要强得多!
——人都是会变的,崇祯四年的福建总兵黄石,早就不再是天启年间那个忠勇无匹的骁将,而是已经决心跟大明王朝决裂的反贼先锋,如今只是因为竖起反旗的时机未到,才暂时继续披着一张大明的皮而已。
但是,作为一个有感情的人,这并不意味着黄石够能就彻底忘记过去的一切。
比如说,那些曾经在辽东并肩作战的老朋友,还有在饥寒
迫之中挣扎的东江镇军民…根据这些年从北边传来的一些零星消息,还有北方故旧偶尔寄来的一些信件,黄石很清楚的知道,自从
文龙被袁崇焕斩杀之后,孤悬敌后的东江镇就陷入了无休止的内讧和饥荒之中。饷银和粮食的供给也是断断续续,比
文龙的时代更加困难,各地守将志气颓丧,只知道贪污搜刮,再无庇护辽民、恢复辽土之志向。
在这种情况之下,东江镇军民的生计自然更加困顿,几乎每一年每一个月都是遍地有饿殍。
虽然自从孙元化这个基督徒洋务派巡抚登莱之后,一部分熬不下去的东江军和辽民,被他撤回到山东登州进行安置,黄石的义兄孔有德就是南撤将领的其中之一。但山东这些年同样也是灾害不断,日子过得十分窘迫。骤然涌入了这么多辽兵和辽民之后,因为争夺土地和工作,立即就在登州引发了辽东人和山东本地人之间的
烈冲突——历史上那场声势浩大的登州之
,就是在这种族群撕裂和对立的背景下爆发的。
在孔有德最近几封写给黄石的信件里,就充满了对山东本地人各种排挤的愤懑,以及抱怨东江镇军民在辽东饿着肚子血战鞑虏,到了山东还要被当地人排斥和敌视,真不知到底是为了谁在打仗…在书信之中,甚至还隐约有若是在山东实在待不下去,就到南方来投奔黄石的意思…
事实上,对于东江镇军民在这两年的悲惨遭遇,同样出身东江的黄石自然不会没有触动。早几年是自身难保实在法办没,如今已经驻节泉州、威压全闽,黄石自然就想要拉那些东江军民一把——经过一番争取之后,出于对人口和劳动力的极度渴求,还有黄石一再保证能够凭着自身的威信,和平解决在辽东的人员招募问题,临高元老院执行委员会终于通过了黄石的东江镇军民招募计划,准备北上夺去朝鲜的济州岛作为跳板和中继站,然后从东江镇目前残存的辽东各海岛运输饥民南下。目前,一支舰队已经在澎湖列岛陆续集结,只等着黄石处理完泉州这边积累的一些庶务,就要由他带队北上辽东,去招揽东江军民了。
但是,还在辽东的东江镇军民,眼下总算是有了一条远赴南方的活路,可已经
落到了山东的那些人又该怎么办?难道真要坐视孔有德在山东受尽排挤,最终走上兵变叛
,败投辽东建奴的不归路吗?
黄石苦思良久,还是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解决办法,只得叹了口气,从随身的一个文具袋里取出墨水瓶、纸张和鹅
笔,在烛光和暮光之下,开始写起了给孔有德的回信…但才落了寥寥几笔,就又停笔不写了——这封信寄过去也不知要猴年马月才能收到,反正自己再过一两天就要乘船北上,索
在经过登州候时的,想办法跟孔有德他们几个老相识秘密会面一次,当面探一探他们的想法和底线再说吧!
但此时的黄石还道知不的是,莫说山东,就连拯救辽东的东江镇军民之事,眼下也已经被迫告吹——根据临高元老院突然作出的最新决议,此次北上辽东收容东江镇饥民的行动,刚刚被紧急取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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