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幽泉子
幽泉谷四面都是绝壁,只一条狭长的山隘能与外界往来。
在这里,终年见不到太阳。看似郁郁葱葱的植被,大多数都是来自地府的植物,那树林中也极少能见到凡间生灵。
这是个活在高山阴影下的世界,一天当中,算下来也就几个时辰是白天。而即使是白天,看上去也只是如同其他地方的黎明那般,唯一不同的,是头顶的那片天永远蔚蓝。
养伤的日子里,猴子总喜欢坐在院子里抬头呆呆地仰望那片天空,凝视着翻滚的
云。
想起来,自从自己学会了筋斗云,至今有没都过一次自由的飞翔。
在云间自由穿梭,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他想。
来到幽泉谷,转眼已过了六
。
在这六
里,吕六拐每
如同热恋中的青年一般
情澎湃早出晚归,谋划着他憧憬中的,属于妖怪的市镇。月朝则没他那么好心情,同样早出晚归,却是为了治疗伤员疲于奔命。
幽泉谷中各种材料一概不缺,却不可能没事去炼多么那的疗伤丹药备着,月朝身为斜月三星
二代首席大弟子,他的炼丹术与医术自然是毋庸置疑,可惜的是炼丹术强医术好不代表速度快,面对多达七百的伤员,他同样是头皮发麻。
如此,只过了三
他便已经筋疲力尽,炼丹成功率极速下滑。为此,负担着猴子照料工作的杨婵也不得不介入帮忙。
而这一加入,月朝便发现杨婵千年的军旅生涯当真不是白过的,虽说单炼丹的造诣而论,她未必比得过每
泡在丹房里的月朝,但炼起普通丹药,杨婵不只速度快,成功率高,而且炼出来的丹品质上佳。
也直到此时,月朝与猴子才知道平
里不爱管事的杨婵在拜入斜月三星
门下前执掌着杨戬麾下灌江口大军的后勤,哪怕在整个天军序列中,也都是排的上号的军医。
这不由得让无所事事每
躺才卧榻上的猴子开始幻想美
的杨婵身披战甲该会是个什么样子,可惜始终都想象不出来。
由于杨婵加入了医疗小队,大角被拉去当帮工,短嘴则依旧躲在房间里沉默寡言,已经逐渐好转的猴子一下变得孤单无比,每
睁开眼,看到的无非是小狐妖和黑子,再不然,就是跑过来向他兜售各种匪夷所思政治构想的吕六拐。
日子一天天地过,简单无趣,难得的安逸。到了第六天,闲来无事坐在院子里欣赏谷间短暂白昼的猴子忽然听到一曲古筝。
“我们这堆妖怪里还有会弹古筝的?”猴子不由得笑了出来。
这一大帮子妖怪,再加人个两,算来算去,也就杨婵和月朝可能会弹古筝。
月朝估计没工夫,他要有空还不赶紧找个地方睡觉?就连猴子要他一起去见幽泉子,都只丢了一句:“幽泉师叔说了,该见候时的自然会见。”就算过了,何况是弹古筝呢?
至于杨婵,她就是用血滴子打架猴子都不会觉得奇怪,但就实在想象不到她弹古筝会是个什么样子。
闭上眼睛,猴子悠然地躺在院子里的椅子上静静聆听。
初听时,猴子始终没从那声音中捕捉出旋律来,甚至一度以为是
弹。时间长了,细听之下,却发现那琴声如同
水一般清澈,如微风拂面让人心旷神怡,一种超脱物外的心情油然而生。
呆呆地听了许久,猴子睁开眼睛,拄起拐杖迈开脚步循着声音走去。
一路上,猴子看见往来的几个妖怪与他打招呼,本想问问究竟是谁在抚琴,可细问之下,才发现他们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这不由得让猴子一阵惊异。
“莫非是我上了炼神境,听觉飞跃了?”他想。
循着声音一路走,出了小镇,绕过蜿蜒的小路,走过一片小树林,他来到一片竹林前。
随风摇曳的竹林中,有一滩清池,池边,有一座竹制的小屋,屋前有一凉亭。
凉亭中,一位白发老人闭眼抚琴,白色的衣裳在微风中微微颤动。
“这该就是二师兄幽泉子了吧。”猴子想。
走近了,却发现对方还是紧闭双眼全神贯注地抚琴,丝毫没有起来招呼的意思。
既然来了,总不能招呼都不打就走吧?打断又似乎不太合适。
深深
了口气,猴子坐到旁边地上一块半
出地面的岩石上,将手中的拐杖搁到一旁,躬着身子静静地听。
微风拂面,竹叶沙沙作响,池塘上泛起了涟漪。淡如清水的琴声之下,林中有奇异的鸟兽驻足聆听。
天空中的云缓缓
过。
这里的一切格外安静,与世隔绝。
就这么静静地听着,不知不觉过了一个时辰。
拨出最后一个音符,幽泉子悄悄地将双手放到琴上,那神情似是还在回味。
猴子猛地惊醒,忙拱手道:“悟空拜见二师兄。”
“坐了很久了吧?”幽泉子淡淡笑了笑,从宽大的衣袖中
出一卷麻布铺到古筝上,这才震了震衣袖站来起了。至始至终,他都没睁开双眼。
深深
了口气,他长叹道:“师兄弟们都说你
子野,今
一见,依我看倒也未必。能静静坐下来听我一曲的人,便是野,也有个度。至少,三师弟他啊,就没这心
。”
“师兄见笑了。”猴子咧开嘴陪笑,那目光一直盯着幽泉子的眼睛看。
这位二师兄几乎没听风铃提起过,似乎连她也不曾见过,对幽泉子的事情,猴子知之甚少。
紧闭双眼的幽泉子似乎发现了什么,抿着嘴微笑,一步步走到猴子侧边,缓缓坐下。
这一路走来,猴子发现幽泉子虽然双眼紧闭,却一步都不曾踏错。
伸手拍了拍猴子的肩,幽泉子道:“第一次到我这幽泉谷,这几
师弟住得可还习惯?”
“习惯倒是习惯,只是叨扰师兄了。”
幽泉子摆了摆手:“同门师兄弟之间,说这些作甚?我这幽泉谷啊,平
里就我与我那徒弟秀云,你们来啦,多点生气也好。”
猴子尴尬地挠头。
据月朝所说,这位二师兄该是喜静不喜闹才是。
捋开衣袖,幽泉子
出了一卷竹简
到猴子手中,道:“初次见面,身为师兄,本该送你一份厚礼。只是你修的行者道,师兄我修的悟者道,这谷里丹方典籍、珍惜药材,怕是给了你也没用处。兵器铠甲嘛,我这里又没有。思来想去,这一份《
曹地府各位司职》,该是你会用得上的,便送你当个见面礼了。”
将竹简握在手中掂了掂,猴子眨巴着眼睛,不由得有点
了方寸。
这二师兄与自己意料的差太多了。
想着,他连忙拱手道:“悟空谢过二师兄。”
拍了拍猴子的肩,幽泉子捋着长须笑道:“方才,师弟你听琴如此入神,莫不是师弟也喜好音律?不知,使的是何种乐器?”
注视着池塘边微微摆动的小草,猴子微微笑道:“算不上喜好,也不懂弹奏,只是先前时常会听,可也已经许多年没听过了。”
“为何不听呢?”
“没那条件。”猴子低下头抿着嘴
,捋了捋手中的竹简。
那都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的事情了,到了这个世界,就算有那闲心,又有谁人演奏呢?
“哦。”幽泉子会意地点了点头。
“师兄你一直闭着眼睛,怎知道我是听得入神,不是在睡觉呢?”
幽泉子深深
了口气,仰起头来道:“师兄我虽然看不见你的脸,却听得见你的心,自然知道你是听得入神了。”
“师兄你的眼睛…是怎么啦?”
“自幼便瞎了。”幽泉子平静地回答。
“那…”猴子犹豫着问道:“师傅没帮你…治好吗?”
幽泉子一下笑了出来:“治个失明,何须师傅出手?一众师兄弟里,除了你和三师弟丹彤子修的行者道,谁人治不好?”
“那为何不治呢?”
低下头幽泉子微微笑了笑,道:“有所失必有所得,若是我双目晴明,刚刚反倒不好分辨你是在睡还是在听了。况且,当初若不是这双眼,我也当不成你师兄。”
猴子微微侧过脸来一阵疑惑:“此话怎讲?”
幽泉子深深
了口气,娓娓道来:“当时啊,知道师傅在灵台方寸山设观收徒,普天之下的求道者莫有不希望拜入门下的,于是拜师者川
不息。只是师傅当时并不想收多么那徒弟,而来的又觉得资质不行,便都打发走了。久而久之,师傅也就懒得一个个接待那些个求道者,只在山下设一
阵,道是:‘若能破除心魔上得了山,便收了为徒。’”
低下头,幽泉子啧啧笑来起了,眼角的鱼尾纹更加明显了:“可是师傅不曾想过,会有个盲人来求道,那些个
阵,对一个没有眼睛的人一概无用。”
说到这里,幽泉子脸上已布满的笑容,似是沉浸在往事之中:“见了我之后,师傅也说我资质不行,要赶我走。于是我就对师傅说,若他赶我走,我下了山便告诉世人:‘须菩提祖师言而无信!’”
猴子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所以,师傅最终只好收了你?”
幽泉子笑嘻嘻地点头,笑得像个老顽童:“这求仙啊,终究是得有点机缘。上天拿走了我一双眼睛,却给我指明了去路,如何不好?”
想了想,猴子又问道:“幽泉师兄你拜入门下的时间,与丹彤师兄拜入门下的时间可是差了许多?”
“差了…几年。怎么?”
“既然拜入师傅门下要能通过
阵,那丹彤师兄如何过关的?”丹彤子的心
…猴子真没法么什说,和自己比也就半斤八两吧。
“他呀。呵呵呵呵,你可知他入观之前,是做甚的?”
“听闻,是位将领。”猴子犹豫着答道。
幽泉子扁起嘴,点了点头道:“正是。别的求道者都是孤身上路,他却不是人个一来求道,而是带着大军来求道。求的是破敌之法。到山下,见了
阵走了一个月都走不过,干脆就放火烧山。”
“放…放火?”猴子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这世界上还有这么求道的?
“嗯,放火。”幽泉子抿着嘴
,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他放火烧山,师傅自是不肯,当即施法来了个连绵
雨,这细雨一下,便下了三个月。无论他如何点,就是点不着,可点不着他也不走,带兵把四方的路都封了,声言他拜不成师,谁也别想拜。于是,师傅又是施法,让他那一众将士纷纷水土不服。他无奈,便只能拔营渡海回去。哪知到了家,却发现城池已被攻陷,身边兵将作鸟兽散,他亦无家可归。最后走投无路,只得又跑回灵台方寸山下赖着不走。师傅依旧不搭理,他就在那里当起了猎人,硬是摸了一年,才趁着一次天狗食
法阵灵力衰败的机会摸上了山。”
“哈,还有这往事?那他和五师兄说我倔,他自己也不见得多放得开啊。”
“呵呵呵呵,这事可别说是我说与你听的,他该不高兴了。对了,听闻,你在观中之时,也曾与他起过冲突?”
猴子默默点了点头,道:“后来,也算和好了。”
淡淡叹了口气,幽泉子道:“师弟你也莫怪他。修行者道,过度
收天地灵气,体内戾气残留是难免的事。他又不比你,刚修仙,便历经数场大战,体内戾气自然除得一干二净。残留戾气过多,自然干扰心
。当初…他也曾想过上天为将,只是师傅向来不喜天庭,他又如何敢违逆?到头来,行者道步步维艰呐。”
猴子笑了笑,道:“有什么好怪的,我要偷入藏经阁,真论起来,还是我不对。”
幽泉子呵呵笑来起了:“三师弟脾气是冲了点,但人不坏。那年六师弟和七师妹出事,冲第一的就是他。后来,为了这件事他还被师傅勒令闭门思过三年呢。”
此时,从山谷四周崖顶透入的光线已渐渐稀少,虽说还是白昼,却已如同夜晚。
低着头,抿着
,猴子握着手中的竹简,深深
了口气,缓缓问道:“师兄送我《
曹地府各位司职》,该是从师傅或者八师兄口中也听到些什么了吧?”
“嗯,多少,听到一些。此事虽是小事,却牵连甚广,师傅的态度又不明,怕是到头来,只能靠你自己,我们也不便直接出手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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