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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章姊妹龃龉
 第004章姊妹龃龉

 凌青菀回屋更衣,跟母亲去二姑母府上。

 踏枝和挽纱帮她寻了两套衣裳,问她要换哪套。

 凌青菀眉头轻蹙。

 一套藕荷梅瓣褙子、月白色福裙;一套杏白色妆点褙子,淡紫挑线裙子。都是非常素净,素净得像守寡似的。

 凌青菀后背寒了下。

 她非常厌恶。

 素的东西,触目柔和,哪怕不喜欢,也很难讨厌。凌青菀不知为何,心底的反感不受控制似的,油然而生。

 她瞧见素的衣裙,心头像被什么扎了下,闷闷的疼。

 她很讨厌这两套衣裳。在家里穿得素净,她原以为是节俭,不成想出门也让她这样穿。

 是家里穷吗?

 不像啊,怎么说也是堂堂晋国公府。

 丫鬟都比她穿得丽。

 “我不穿这个。”凌青菀道,“换旁的衣裳。”

 挽纱道:“姑娘,这个是前几新做的秋裳,还有套天水碧和湖色的,您要哪套?”

 藕荷、杏白色、天水碧、湖色,都是素净的。

 她个年轻的姑娘,又不是守寡。

 “打开箱笼,我自己瞧瞧。”凌青菀道。

 挽纱有点不解,但没有质疑凌青菀,立马去把箱笼打开,让凌青菀自己挑。

 她的箱笼里,触目皆是浅淡的衣裙。

 凌青菀脸色微敛。

 “姑、姑娘,您怎么了?”踏枝瞧见凌青菀好像很生气的样子,错愕不已。凌青菀从前是不讲究穿戴吃喝的。

 “我没有其他颜色的衣裳吗?”凌青菀道,声音还是轻轻的,没有任何情绪,“我喜欢绿色的。”

 两个丫鬟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绿色的衣裳,很扎眼。

 凌青菀很讨厌显眼的任何东西。她在人群里,总是希望大家不要留意到她。

 “我喜欢绿色。”凌青菀重复一遍道,“可有豆绿色的褙子?”

 “没没有”挽纱震惊得有点结巴了。

 凌青菀就不说话,轻轻抿着

 她抿‮候时的‬,下颌曲线紧绷,下巴微扬,倨傲肃然,威严从神态里透出来。

 挽纱想起踏枝昨晚说:“姑娘眼睛变了。”

 是变了。

 凌青菀从头到尾,‮有没都‬大声说话。她和平常的语调一样,只是不那么柔软,就有点不怒而威。

 完全是换了个人。

 两个丫鬟连忙翻箱倒柜,帮她找衣裳。

 这些年,凌青菀一直在长个子,从前的衣裳不能穿。最后,只得找了件绯折枝海棠褙子,还是件装。

 秋的衣裳差不多。

 凌青菀更衣之后,对挽纱道:“你跟着我出门吧,”

 挽纱道是。

 到了母亲那边,母亲瞧见凌青菀,不由道:“这绯的料子,还是你大哥替你买的,你从来不穿。今天怎么翻出来?”

 凌青菀小女儿状羞赧笑笑,没说话。

 母亲也不深究。她先带着凌青菀,去见了祖母。

 凌青菀的祖母,其实是继室,并非亲的。凌青菀的亲祖母生了凌青菀的先父和大姑姑,就去世了。

 而后,继室祖母进门。

 这个继室祖母,只比凌青菀的母亲大八岁,性格强势,平里总和长房有点磕磕绊绊。

 凌青菀生病那么久,从来不见祖母派人来瞧她,更不会亲自来探望。

 如今她病好了,过来给祖母请安。

 祖母却遣了大丫鬟出来说:“老夫人身子抱恙,大和二姑娘的孝顺,老夫人记下了。你们只管去忙,不用服侍。”

 就这样把母亲和凌青菀打发出来。

 “走吧。”母亲见怪不怪,丝毫不动声

 凌青菀嗯了声。

 她母亲性格看上去温软,实则坚韧得可怕。不管老太太怎么挑剔,母亲总是装作瞧不见,完全不理会。

 母亲不回应那老太太,让老太太找不到着力点,就越发对这个大媳妇很头疼,更加不喜欢他们大房。

 凌青菀跟着母亲,去了大门口乘车。

 黑漆平顶马车,毫不起眼,却很宽敞舒服。

 路上,母亲有点犯困。

 哪怕是在家里,母亲白天也绝不睡觉,她对自己很严格。所以,她和凌青菀说话,来驱散睡意。

 “无为真人给程老夫人算命,说她命中缺土,到了六十必然有个大坎。需得从南方取石,填在老夫人院子的西北角,做个小假山,才能镇住灾厄。

 你二姑父月前就启程,亲自去苏州运石头,还没有回来。你二姑母的性格,最是不管事的,老夫人这一病,家里得很。”母亲告诉凌青菀。

 程家,比较奇怪。

 他们家夫人,既相信菩萨,也相信道士,佛、道都不落下。

 程老夫人夭折了三个儿子。现在的二姑父,乃是次子。当时二姑夫也病重,是无为真人做法事续命的。

 所以,无为真人的话,他们奉若圣旨。

 “干嘛不派个家丁去弄,非要二姑父去?”凌青菀问。

 “旁人去运,就不灵验了,需孝子亲自去。”母亲笑道,“你二姑父算好了日子,二十之前肯定赶回来。哪里防备,老夫人还没有做寿,就出了这么大事?”

 凌青菀哦了声。

 ‮道知她‬二姑母,是继室祖母的亲生女儿,是凌青菀父亲同父异母的妹妹。

 可是二姑母长什么样子,他们一家人如何,凌青菀已经想不起来了。

 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马车慢悠悠,往程家而去。

 很快,就到了程府。

 程家没有爵位,乃是官宦世家。他们家是从五品的官,也算是通贵门第。

 凌青菀母女在正门下了车。

 门上的小厮进去通禀。

 片刻,一个穿着杏黄上衫的管事婆子,出来接了凌青菀和她母亲。

 “大舅母和表姑娘来了。”那婆子姓孟,从前是凌氏家奴,二姑母的陪嫁,笑着对凌青菀母女道。

 “孟妈妈,老夫人今天如何?”凌青菀的母亲景氏,连忙问那婆子。

 “唉,太医让置板了。”孟妈妈声音里带着几分泣音,“咱们夫人没了主见,正不知如何是好呢。”

 置板,就是得准备棺材板,这病没得救了。

 凌青菀看了眼母亲。

 她母亲果然脸色雪白。

 母亲跟程老夫人关系也不好,她之所以如此,还是担心报应。

 程老夫人冲撞了佛祖,在场的人都免不了,母亲景氏也是在场的人之一。

 看程老夫人,平素精神矍铄,无灾无病的,却突然要置板了。这么突然、如此严重,不是报应是什么?

 景氏心里凉了一大截。

 “昨天不是说,只是昏,乃厥症吗?”景氏声音飘渺,有点虚虚的。

 “什么药都试了,还是醒不过,已经越发差了。”孟妈妈叹气。

 她们说着话儿,就到了老夫人的院子里。

 院子门口,种了两株木樨树。仲秋时节,丹桂争,碧树枝头批了件黄的薄纱,浓郁纯香四溢。

 树梢斜斜依偎着院墙,墙角满地的软香碎蕊,似铺了层锦被。

 她们进了院子,却见雅雀无声。丫鬟婆子们都敛声屏息,垫着脚尖走路。

 凌青菀和母亲景氏,跟着孟妈妈进了里卧旁边的梢间。二姑母和她的两个女儿、两个儿子皆在。

 二姑母还在发烧。她从庙里回来,就开始发烧。她用块杏黄的巾帕裹着脑袋,奄奄一息斜倚在临窗炕上,好似只剩下半口气,脸色泛青。

 凌青菀的母亲景氏又被刺了下。

 家里的祖母病重,二姑母也是,里卧的老夫人甚至不行了。

 凌青菀就轻轻捏了捏母亲的手。

 母亲这样疑神疑鬼,迟早也要病倒的。

 一病之起,必有病因。找不到病因,就推给鬼神,弄得人心惶惶,着实可怕。

 “大嫂,你来了”二姑母发烧,嘴都起了泡,越发憔悴。她‮音声的‬,亦是无半点力气。

 “你你比昨好了些?”景氏说话也有点不利索了。

 “大舅母,您瞧不见吗?”一个穿着白底粉绿绣竹叶梅花褙子的女孩子,语气不悦对景氏道,“我娘比昨差多了。您昨来了,今天又来,是瞧热闹么?”

 这女孩子大约十三岁,个子不高,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景氏一连跑了两趟,太热心了,的确给人看热闹的印象。若是平关系好,倒也没什么。往常就不怎么来往,如今这样热心,岂能不叫人起疑?

 小孩子懂什么?肯定是丫鬟婆子们在背后议论来着。

 景氏脸上一阵火烧火燎的。

 她的心思,被看破了,让景氏有点难看。

 “二妹,不许无礼。”另一个女孩子,和凌青菀差不多的年纪,呵斥她妹妹。

 这女孩子是二姑母的长女,叫程子莹,今年十六岁,比陈璟大几个月。她穿了件家常的绯褙子,脸色白净,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这个梢间里的人,包括丫鬟妈妈们,多少有点狼狈,或者疲惫。她们都要彻夜照顾老夫人。

 只有程子莹,看上去精神焕发。

 “大舅母,表妹,我二妹不懂事,你们别跟她计较。”程子莹笑着对景氏和凌青菀道。

 她语气很友善,帮景氏解围。

 可是目光触及凌青菀,多了份狡黠,有些光从眼底一闪而过,冷意顿生。

 她的目光,从凌青菀身上掠过。

 凌青菀顿时就明白:这位和她年纪相仿的表姐,不喜欢她。

 愁的是,凌青菀‮道知不‬‮么什为‬。

 她不记得自己怎么和表姐有了龃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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