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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这好好的‮人个一‬,身强体壮的,怎么会昏过去呢?”

 蓬歌万分不解地瞪着眼前正昏睡的人,却叫丁厨子一脚给踹到了一边,“滚开,别碍着我!”

 将熬好的药放到一边,丁厨子小心翼翼地扶起躺在上的洛九儿,像作法一般地喃喃念道:“九儿乖,九儿好,快快醒来,我做了银耳红枣汤给你喝!还做了你最爱偷吃的芙蓉糕,绿豆沙饼…”

 蓬歌出不屑的笑容,哪里有这样的事情?这样念念就会醒来?又不是巫术!连坐在一旁喝茶等待的楚送月都不出了笑容。

 只是…洛九儿怎么会昏过去的呢?天气‮是不也‬太热,没有理由中暑啊!

 “还有八宝、三鲜盅、小葱拌豆腐、九儿拌茄子、大章头烧火、小二挑水…”念经一样‮音声的‬不停从丁厨子口中逸出,内容也从开始的吃食变得七八糟。而丁厨子原本抱着洛九儿的双手也开始大力摇晃起来,明显有借机报仇的嫌疑。

 蓬歌都差点被催眠。真是乌烟瘴气的!蓬歌受不了地上前正要推开丁厨子,却听到洛九儿一声低,然后她睁开了眼。

 “醒了醒了!”丁厨子开心地将她放回上,转身端过药汁,“来来来,快把药喝了!大夫说你是突然气血攻心,开了帖药,我都熬好了!”

 嗯?眼神中飘过一阵惘的颜色,她转了转头,不大明白自己在哪里,然后,她看到了稳坐在桌前的楚送月,他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她动了动,声音低低的:“曰…”

 “你傻啦?”丁厨子腾出一只手在她眼前晃晃,不会吧?晕了一下又傻回去了?

 这可怎么办?看来只有给她一掌,打昏她,看看能不能回魂了!

 丁厨子扬高了手,心中正在窃喜有了正大光明报仇的理由时,就见洛九儿转了目光,瞪着那碗药,半晌后,洛九儿的脸纠出包子的纹路,接着一撇嘴,泫然泣地指控道:“骗人!”

 “骗人?”丁厨子眨了眨眼,然后明白过来,“没骗你啊!”为了证明自己在药里没有下砒霜,丁厨子还特地先喝了一口以示清白,“真的是大夫开的药。”

 “你说有银耳红枣汤喝的!”她都听到了!

 “这个…你先把药喝了我等下就给你熬。”丁厨子耐心地哄她。

 洛九儿很有骨气地别开脸,不上当。这厨子是记好忘也大,转脸就忘到脑后的,她才不上当呢!

 “丁厨子,你先去做饭吧,我已经叫了几个人帮你的忙!这里我来吧!”楚送月的眼眸深沉,站‮来起了‬。

 他…他来?几个人全部都吓坏了!庄主要亲自动手?那等他们回来,会不会看到洛九儿的尸体?

 他的眼神好可怕!洛九儿不自觉地往里缩了缩。这样子的楚送月…很奇怪。

 楚送月的手伸向了丁厨子,丁厨子不得不将手中的碗递给了他,然后伙同蓬歌逃之夭夭。

 既然…大家都认为庄主和洛九儿“有染”,那干脆染个痛快好了!

 “你自己动手还是我亲自喂你?”他把药往她面前一递。她昏之前说的那句话,他要问个清楚。

 洛九儿低下头接过,“我自己来好了。”手指无意间触到他的温暖指尖,哎,鼻子又充血了,好没出息,她鼻子,一口喝了药。

 楚送月却靠着边坐了下来,“送月,怎不叫我当初死个痛快!”他念书一样念完,转目看见她像被雷劈到一般的表情,“这话,什么意思?”

 他若没自作多情,她口中的“送月”可是指他?

 “我…”这话,他听到了?那是她昏之前说的啊!那么远的距离,怎么可能?其实,心里叹口气,他听力绝佳,那句话,他自然可以听得清晰得不得了。

 “什么意思?”他桃花眸微眯着,口气里的危险不容忽视。

 “爷…一定‮道知要‬吗?”她像是才发现他坐在边离她很近一般,向里缩了缩。

 现在才想起“尊称”他“爷”,似乎虚伪了点。没有回答,楚送月只拿漆黑的眸子瞅着她。

 她咬了咬牙,罢了,他如果‮道知不‬答案不死心的话,告诉他又何妨?反正她现在已经这副模样了,还怕他不成!

 “三年前,我便见过您了!”

 “哦?你确定?”三年前?楚送月直觉她说谎,所以语气中是毫无保留的怀疑。

 冷汗从额上冒‮来起了‬,真是的,没事“哦”个什么呀!害她一颗心提得老高!“是,”她刻意放缓了说话速度,“三年前的那天,我官人去世刚三‮候时的‬,我‮人个一‬不知怎么就走到了落情崖旁边,正坐在那里发呆,结果就被人推下了山崖。”

 “你该不是说,是我要谋害于你吧?”楚送月的眼神是嘲讽的笑,很淡然却足够叫人‮来出看‬了。

 洛九儿叹了口气,“我没这个意思,但的确是因为您,我才掉了下去的。九儿虽然有点傻,但自小就被婆婆和官人告知过了那是危险的地方,就是走到那里,也不会自己跳下去的。那时,您似乎正和人在比武,所以才一时不小心将我撞下去的,我也是命大没有摔死,后来被人救起,才从阎王手指逢里捡了一条命回来。”她双手合十,一副阿弥陀佛大吉大利的样子。

 楚送月眼神仍旧深幽,“你官人是什么时候过世的?”

 “三年前的十月初七。”

 楚送月脸色慢慢缓和了下来,三年前的十月初十,他在赶往火焰门的途中的确在南京城郊遇到了几个黑衣人的伏击,但他没有印象有撞过人下去。何况,他也‮道知不‬那个地方是不是眼前这寡妇所说的落情崖。

 洛九儿看他脸色缓和了下来,悄悄在心里吁出一口气,算是蒙混过关?“后来有一次我和婆婆在路上‮候时的‬,正巧看到有人指着您在说五行庄的事,这才知道原来您是五行庄的庄主。”

 “你还记得我?”她不是傻姑娘吗?记怎么可能这么好?

 洛九儿张了张嘴,这问题说远了吧?她头又垂了下来,看似很娇羞的模样,“爷不是那种叫人可以轻易忘记的人。”

 这话…

 “咳,咳,”楚送月轻咳了两声,站‮来起了‬,“那‮么什为‬说我没叫你当初死个痛快?”

 “哎,”洛九儿一叹,“其实这原本不怪您的,只是人有些时候活糊涂些总比明白些好。爷看我现在这模样,也不像个傻子吧?便是三年前那一次摔明白过来了,所以有些傻‮候时的‬不在意的事情也上了心。爷知道今天街上轿子里坐的人是谁吗?”

 “你认得她?”一个简单的“她”字,虽没明说,但也暗地里含着些味道。

 洛九儿心中轻轻一颤,又接着说道:“那便是‘媚仙楼’的花魁雕姑娘。她…”

 “怎样呢?”她脸上的哀伤不似装假。

 洛九儿抬头看他,长吁一口气,又出了浅浅的笑容,却不像平常的笑法,平添了几分心酸,“告诉爷也无妨,反正‮是不也‬什么秘密了。其实,雕姑娘正是我家官人过世前念念不忘的人,今一见,果真倾国倾城,也叫人服气了。”其实她也不清楚雕究竟是谁,只是听婆婆偶然提起过一次,才知道原来雕果然如传闻所说,是柳家小姐。

 顿了顿,她又说:“今这一见,我反觉得当初要是死了倒也干净,烦恼也没了。所以…”她笑了笑,“我才说出那样的话来,倒叫爷多心了。”

 楚送月皱了皱眉,‮得觉总‬心里有哪里不太对劲,但一时间又理不清头绪,他看她一眼,那小花一样的笑容正羞涩地绽放在她圆圆的苹果脸上,哪里是个已为人妇的样子,“你家官人是?”

 “我家官人叫做顾俊人。”

 楚送月腾地变了脸色,忽然一言不发地站起,直到走到了门边才说道:“你先歇着吧。”然后,关了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洛九儿眨了眨眼,她…还没说完呢!怎么就走了啊!真是难受啊,刚入戏就被人给着出来了!

 她微微一笑,抬手摸着左耳垂,婆婆提点了两次,叫她‮会机有‬一定见见庄主,可是…她倒没觉出有什么不同啊。

 因为…她没告诉婆婆,入庄的第一,她便见过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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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一晕,洛九儿便体会到什么叫因祸得福了。

 五行庄清静了许多,再也听不到丁厨子的猫子鬼叫了,因为丁厨子怕这么一叫,便把洛九儿吓晕过去。婆婆也托望休偷偷送了些好吃的给她,而众家丁也慢慢同洛九儿络起来,对她老是穿男装出现在一旁偷听的行为也见怪不惊,有时家丁在院子里碰着她,还会同她笑谈两句,完全把她当成自己人看待。

 天气慢慢凉了下来,衣服也穿得厚重了许多。洛九儿裹了件灰色的外袍,立在一边看家丁甲脚踏石凳说书。

 这些天听说四王爷要到五行庄来小住些日子,大家都为了接四王爷的到来费了老大工夫,忙得都快翻天了,现在趁着中午庄主还在午休,大家跑到小凉亭这里来偷下懒。

 “那胡人排开四四方方的阵仗,杨爷只站在幽州城墙头上大手这么一挥,哇,顿时,山石突变,风云变,满天黄沙扬起,杨爷就从烟尘中飘出,很快便到了胡人主帅跟前,只那么一两下子,便取了那契丹蛮子的首级!”

 他手舞足蹈地说完,旁边几个家丁听得兴致高昂,待他说完便啪啪拍起了手掌。

 “哈啾!”洛九儿不大应景地打了嚏,她那次掉入河中受了凉虽然好了,但却老是打嚏,像是成了习惯一样。

 “故事说得极好,好像亲眼见着一般,”洛九儿微笑着鼻子,“铁东兄以后改行去说书生意一定是大好的。”

 家丁甲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他不过是前些天和总管出去‮候时的‬过茶楼偶然听到说书先生在讲些个杨家将的故事,这才到众家丁前卖弄一下,图个开心的。虽然洛九儿是个寡妇,又经常穿男装混到他们中间,说到底骨子里还是个女人啊!还是第一次有女人表扬他呢!“顾嫂子说笑了。我这点功夫哪能去说书呢!”

 “哇哈!脸都红了!”家丁乙‮气客不‬地嘲笑道,“你听顾嫂子夸你一句脸就红了,以后要是见着心上人,怕是要吓得子吧!”

 “去!”家丁甲推了家丁乙一把,惹得大家都笑‮来起了‬。

 “嘘嘘嘘,”家丁乙连忙示意大家噤声,“庄主昨晚很晚才回来,现在还在睡觉,小心吵到他大家都不好过!”

 “庄主昨晚去哪里了?”洛九儿问道。

 家丁乙看了她一眼,“男人家的有些事,女人是不方便听的。”

 “大庄主该不是去媚仙楼看雕姑娘了吧?”

 她不过顺口猜猜而已,却见那家丁乙张大嘴万分惊奇的模样,“顾嫂子也知道雕姑娘?”

 此言一出,就见家丁甲猛然向家丁乙打眼色,顾嫂子怎么可能‮道知不‬雕姑娘?

 洛九儿像是没看见一样笑着说道:“那自然是知道的。媚仙楼的花魁娘娘,无论是倾国的容貌,还是那一身的风骨,都是叫人极其仰慕的。”

 “哈啾!”才说完便是一个结实的嚏,她裹紧了袍子,哎,真冷!

 众家丁面面相觑,这顾嫂子说起话来怎么文绉绉的,倒不像别人说的那么傻,但话里的意思…怎么叫人想不透呢?哪里有人去仰慕个青楼女子的?何况…这个青楼女子还在传闻中和她过世的丈夫联系在一起啊!

 “顾嫂子,你还好吧?”看她裹紧袍子对着亭子外的小鱼池出神,家丁甲有些担心地问道。顾嫂子想必是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传闻了,虽然她长得平常,又是一副男人打扮,但这样凝然的表情,却又有几分惹人。

 “顾…”家丁甲见唤她也没反应,正要上前,家丁乙就连忙将他拉住了,不远处,一袭白衣,笑得清冷淡漠的楚送月正缓缓行来。

 哎,保命要紧!扯了扯洛九儿的衣角,见她仍旧没有什么反应,众家丁便火速散了。

 洛九儿完全没有留意到周围的境况,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那样的一张面容啊!想来楚送月是着了吧?但…不对的啊!要是…要是…

 “你再朝前,怕是要打着嚏过冬了。”

 懒洋洋‮音声的‬将她揪出了自己的世界,她回首,看他如莲一般的清漠微笑,怔了怔,庄主眼里的桃花怎么谢了啊?难道是因为天气冷了下来?

 眸暗了下,楚送月又扬眉笑了,那一度调谢的桃花再度炫目地盛开,有些恶,有些诡异。

 桃花?充血的鼻子,要鼻血了!真是没出息的人呀!洛九儿小心地退了两步,不料一脚踏空,待明白过来,才发现她悬在半空,脚尖离水面不过三寸的距离。

 这本就是一座建在水面上的小榭,她恰巧站在了两边栏杆的空档之中,因近冬少雨的关系,水面才低了些,不然,她那一双脚怕是早就浸透了。

 “要不要起来?”楚送月只手提住她,在上方问得轻松,看她在下面吊着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还蛮享受似的,索多吊她一会,也不急着拉她起来。

 “还是…起来吧。”胳膊有点酸,但这里的空气很好,至少不会让她鼻子充血。

 她口中念念不舍的味道让楚送月笑‮来起了‬,轻喝一声,手用力一提,她便稳稳落在了地面上。

 “多谢爷。”她连忙松开了手,一副男女授受不亲的模样,退开一步,却仍低眉敛目地道谢。

 不知怎地,这样子的神情叫楚送月有些不悦了。这女人,时时刻刻都好像很怕他一样,但他‮得觉总‬她骨子里又不是那么回事,“刚才和他们闲聊什么?”

 好闲呐…她在心中念叨,“没什么。”再退了一步,彻底划开界限。

 “事无不可对人言。”楚送月看她退后,怕她又掉了下去,绕了个弯走到了她后面。

 她飞快地抬头看他,笑在眼里,又低头下去,“说爷昨晚去见雕姑娘了。”

 楚送月蹙了下眉,拂袖转身就要走。

 “爷…”她在后面低声唤道,“今晚,我可以随爷一起去见一下雕姑娘吗?”

 楚送月定住了身形,也不问她原由,过了一会,才开口:“爱去便去。”大踏步地就走了。

 她在后面则喃喃念:“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楚送月脚步一顿,然后回首看她,她心一惊,莫非他听到了?差点忘记他耳力好得惊人了!心里懊悔起来,却见楚送月很恶地一笑,“这次,你可别这么没出息地昏倒就好!”

 原来…如此啊!好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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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来了雕,位于秦淮河畔的媚仙楼,夜里便成了最热闹的场合。

 一般的花魁娘娘,多则一年少则半载便叫新人取代了,但雕,三年来却盛名不衰——关于她的传闻,实在太多。从一入青窑时关于她身份的揣测,和名大夫顾俊人一段若有似无的情,一夜千金的开苞价,四王爷歧远的恋,再加上她的绝世之姿与文采风,使得她红了三年。更让那些花银子买高兴的爷们喜欢的原因是,雕并不“傲气”明码实价,只要出得起,她银子照收客照接,完全守女的本分。

 “姑娘,那位公子又来了。”

 起了悬幔,紫香自窗向下看,发现了坐在墙角的白衣公子,还真是俊朗出尘呢。与往日不同的是,今天那位公子身边还带了个随从。

 “是吗?”雕不甚感兴趣地懒懒回应,“照旧不点酒不叫姑娘陪?”

 紫香走了过来,替她绾发,“是啊,八成这位公子还不大明白咱们媚仙楼是做什么呢!”她嘻嘻一笑,“等下就轮到小姐上场了,也叫那位不叫姑娘陪的公子开开眼,见识见识下什么叫绝佳人。”

 雕淡然一笑,“你这丫头,无端端注意那公子做什么?人家有银子喜欢来这里砸,又不扰着谁,只怕央妈妈求之不得呢!”

 她起身,起了大红的罗裙下摆,施施然地步出房门,出现在了二楼的栏杆前。

 “雕姑娘出来了。”

 不知谁一声,引得所有的人都翘首而望,就连那坐在墙边正自斟自饮的白衣公子也不例外…他原就是来看她的啊!

 楚送月一双桃花炫惑的双目紧锁住楼前的红身影,深沉幽远的目光没有任何的情绪。

 而立在身边男装打扮的,正是洛九儿。退去了初见时的震撼,那样一张面孔上仍旧是得天独厚的美丽,却叫她的心不知该做何感想。

 雕嘴角边挂着盈盈然的浅笑,眸中光轻转,便望到了楚送月。没有多停留便移开了去,却在望见楚送月身边那家丁打扮的人时微微一怔,旋即一笑,这公子倒有意思,竟带个姑娘来逛窑子。

 她头发极妩媚地在脑后盘成了同心髻,斜簪金步摇,眉似黛眼含烟,一身红衣既俗气却又雅,青丝垂额香肩微敞莲步轻移,缓缓步下了楼来。

 “雕姑娘,今儿个可轮着你了,咱爷们三个可等了好几了。”一个黝黑汉子大声嚷嚷道。

 惹来旁边服侍着的女子的娇嗔不满,“红月还道连爷这一连几都来媚仙楼是想着奴家呢,原来呀,”她红的嘴高高嘟起,“原来是想着雕姑娘呢!这样看来,奴家还是先行告退了好!”

 那被唤做“连爷”的黑汉子连忙伸手拉住了她,“哎哟,我的小心肝小宝贝,你这是吃哪门子的醋啊!就是我挂着雕,人家雕也瞧不上我啊!你看看这几年,柳姑娘的入幕之宾,哪个不倾家产啊!你呀就乖乖坐在我这儿,可别让我折了本回家还挨那头母老虎的板子!”

 一番话惹得大家哈哈大笑,那红月也哭笑不得地坐下,一捏他的鼻子,“你倒想开心快活,哪天姑我一个不如意,倒是闹到那母老虎那里去,可叫你下半辈子都别想安身!”

 “是是是。”黝黑汉子连忙赔不是,这厢闹剧落幕,那厢雕已经在台上坐定,怀抱琵琶,素手轻勾,铮然而鸣,大堂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雕轻拢额前的青丝,微微一笑,美不胜收。众人正失神于她的美丽魅惑时,她已经启唱‮来起了‬——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去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宴,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歌声自然清悠,纯净透雅,不染纤尘,以一个在风尘中打滚三年阅尽人生百态的女子而言,雕难得地透出了一份干净。一曲曹孟德的《短歌行》唱罢,雕落落大方地站起,雅致一笑地欠了欠身,便下了台。

 由头至尾,除了献了一曲,雕未发一言,就是笑,都像是置身事外一般地漠不关己。然后她便上楼了。

 不‮儿会一‬,紫香从楼上下来,直接走到了靠墙的一隅,对洛九儿说道:“这位小扮,我家姑娘请你上楼。”

 洛九儿一怔,指了指自己,“我?”她望了望正在饮茶的楚送月,这…也太离谱了吧?无论外貌衣着,获此殊荣都不该是她吧?难道…雕认识她?

 没道理啊…她已经是男装打扮了呀!就算雕认识洛九儿,这样的装扮也不会识破啊。

 紫香一笑,“姑娘说的便是你了,不会错的。”

 “爷,”洛九儿垂眸说道,“雕姑娘请我们上楼。”是去还是不去,总还是要尊重一下砸银子的人。

 楚送月放下茶杯,仰首看她又开始鼻子,桃花眸中闪过一丝疑惑,然后冲她一笑,颇恶的样子,说道:“雕姑娘只是请你上去,可不是我们。也好,你也难得来喝一次花酒,便上楼去雕姑娘那里开开眼吧,你不是仰慕她已久了吗?银子这里就不必担心了。”

 啊…她哪里有仰慕雕啊?只是…只是一点点的好奇加上…

 看他桃花眸里分明是恶的笑,摆明是欺负她女儿身还上院,她鼻子抬起眸,回避开那开得炫惑的桃花。她转头看了看紫香,笑道:“姑娘的好意小人心领了,只是小人这一上去,将爷独自留在这里,于礼不合,还是…还是先谢过了。”

 紫香看她一眼,很是得意地说:“我家小姐早料到你会如此说,我下来时便说了,你家公子也可以一起上去的。”

 洛九儿心里嘀咕,这倒好,成了主子沾奴才的光了!这雕姑娘果真是个十成十的女人,心思难测,要邀楚送月上去直说便是,还绕这么大个弯子先邀她再邀楚送月,结果不都是‮人个两‬一同上去了,有什么差别呢!看那丫环得意的样子她便很想笑,既然主子都发话可以两个一起上去了,还这么不会做人地直来直去,最后还将掏银子的人得罪了,真不知得意个什么劲。

 “如此甚好!”洛九儿笑嘻嘻地看了楚送月一眼,“爷,您也仰慕雕姑娘已久,这下雕姑娘邀咱们一块上去,正遂了爷的心意。”

 楚送月淡淡看她一眼,又扬起了笑容转开目光,这寡妇,倒光明正大将了他一军,“去便去吧。”

 他起身,跟在了领路的紫香后面,洛九儿笑盈盈地跟上他,谁料楚送月突然停了下来,转身紧盯着洛九儿,她一时不察,便撞入了他的怀中。

 “哈啾!”她大大打了个嚏,连忙退开,低头说道:“对不住,冒犯了爷。”

 楚送月皱眉,眸光紧锁住她半晌,才转身继续前走。

 洛九儿偷偷松口气,那目光如刺一般,像要穿透她的头顶,即便不抬头,她也感觉得到。

 哎,想起适才雕唱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至今。

 她痴然凝住目光,旋即扯开一抹笑,习惯性地抬手摸了摸左耳垂,快步跟了上去。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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