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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微末小技
 是勋在写给曹的信中说:“民须教化,然后知礼,知礼义廉始能为用。”他说河东贫穷,失学的士人很多,经学也不发达(当然啦,这是睁着眼说瞎话),所以才要发明印刷术,好方便教化。这既是他地方官的本业,又符合经学名家的身份。

 后人往往因为孔子“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话,指责儒家主张愚民政策。但儒家确实有愚民的倾向,却并非主,儒士都是要讲“教化”的,不仅仅教化士人,也要教化百姓,只不过对士人是准他们知其然且知其所以然,对于老百姓么,你们光知其然,相信俺们说的都是真理就成啦。

 是勋所以发明印刷术,目的是为了普及知识(哪怕只是经学知识),从而扩大读书人的范围,避免世家大族独掌大权。这年月,书籍全都靠抄,成本相当之高,世家往往收藏了巨量的典籍却秘而不宣,不是本族子弟想要得见,行啊,先拜在我门下再说。就这么着,世家的势力越来越庞大,依附者也越来越多,怎么可能控制不住政权了?

 木版印刷的成本比手抄要低很多,还能避免很多讹误,这就使得很多中小地主也能比较轻松地获得并且研读,当他们发现不必要依附世家,也能获得知识,找到一定的晋身之阶以后,自然会更抱团儿地去对抗豪门世族。而这一趋势,没有超越于时代之上的大局眼是看不清的,是勋相信不会有世家来阻挠自己的印书大业。

 相反,世家也很印刷术的出现。一来愈有钱便愈不肯松手。即便豪门世家。那也能省则省啊,二来么,光避免抄错这一条,就足够吸引他们啦。统一经文,减少讹误,是勋扛着这面绝对政治正确的大旗,不怕有人来吹求疵。

 可是他料想不到的是,还真的有人跳出来弹劾他“不务正业”…

 这一年的八月份。秋收将至,曹暂时稳定了南线的局势,率兵返回许都,随即便派遣司空主簿王必前来宣旨,免除了是勋监河东军事的职务,让他把兵权移交给曹仁。

 是勋接诏,脸上不动声,内心却惊疑不定。

 王必是曹心腹中的心腹,打曹初起兵就跟着了,资格比荀彧都老。估计也就死鬼戏志才差堪比拟,所以本事不大。开小会没他的份儿,开大会递不上什么话,但曹始终信任有加。

 史书上记载过相关王必的几件事,从中可以清楚地窥知曹对他的信赖究竟到了什么程度。一是《献帝秋》上说,曹擒获吕布之后,曾经动心想要赦免他、招降他,但是王必站出来说话了:“布,勍虏也,其众近在外,不可宽也。”曹哈哈一笑,跟吕布说:“本相缓,主簿复不听,如之何?”就因为王必不答应,曹生把吕布给砍了。

 当然啦,吕布之死,究竟是刘备给递了小话,还是王必给递了小话,还是他俩一起干的,何者为确,史料各说各话,难以查证。

 还有一事儿,后来曹把大本营迁去邺城,由丞相长史王必留守许都,建安二十三年,耿纪、韦晃等人造反,火烧王必的军营,王必伤重而死。《山公载记》中说,曹听说王必死了,然大怒,当即把朝廷百官全都召到邺城,命令当出门救火的站到左侧,不救火的站到右侧。大家伙儿都以为救火的肯定无罪,纷纷跑左边儿去了。谁想曹的逻辑跟一般人拧着,认定不救火的顶多也就明哲保身,救火的其实都是反贼同,把左边儿的人全都给宰了。

 为了一个王必,擅杀无数汉官,曹有多宠信王必,由此可见一斑。曹自己是这样评价王必的——“是吾披荆棘时吏也,忠能勤事,心如铁石,国之良吏也。”

 所以是勋虽然不大瞧得起王必,暗地里常骂他废物,但场面上还必须跟王必有来有往,说不上特意结,感情倒也不错。故而接诏后设宴款待王必,是勋就拐着弯儿地探问啊,主公为啥罢了我的军权呢?他对我究竟有啥不满意?

 王必身为曹心腹,“心如铁石”,当然不会随便主公的心意,但架不住是勋八卦能力爆棚,涉属点满,再加上几杯好酒,终于把所需要的信息给勾出来了。

 敢情这不是曹自己的想法,而是先有人上书弹劾是勋“缓于军律而以妖言摄众,疏于政事而勤微末小技”前一条说他不能治军,只好用妖言、妖法来统驭部下,威吓敌人——对于火箭车的事儿,以及敌军当是妖法的传言,是勋都已经密奏给曹了,关系倒不大;后一条说他不理政事,却专注于修建工坊,研究印刷术,也就是说,是宏辅身为太守,不务正业。

 那么这个告刁状的究竟是谁呢?是勋也打听清楚了,正是那位曾经跟他起过冲突的校事首领赵达。

 是勋真是把赵达给恨得牙的,但同时也不悚然而惊。想当初在寿城下,赵达想要处斩孙汶‮候时的‬,他的职权范围还相当有限,是勋身为参军,他就儿管不到,可如今,竟然连外郡太守、地方长官都要管上一管啦。史书上说,曹魏校事最后“上察宗庙,下摄众司”,甚至能够“按奏丞相”,成为后世厂卫一般的可怕存在…不行,既然我来到此世,一定要想办法把这个苗头彻底掐灭了不可!

 当然啦,如今时机还不成,首先就在于世未终,人心不定,所以曹对这种特务组织是非常倚重的。估计要是有御史弹劾是勋,曹就能当他放,而且‮定不说‬这位御史也就当到头了,可是如今赵达弹劾是勋,曹竟然明示众臣,开会商量——没有直接受理,这就已经对得起他这位堂妹夫的啦。

 倘若群僚全都帮是勋说好话——是勋本人觉得,自己的人品应该不算次,从来都秉持着多栽花、少栽刺的原则,尽量不得罪同僚——估计赵达的弹劾也就到此为止了,顶多曹抄一份给是勋,警告一下。可是谁都料想不到,郭嘉和荀彧竟然提出,应该罢免是勋的兵权,让他专注于民政。

 郭嘉的意见,河内郡要同时面对袁绍、高幹两个敌方主力兵团,兵力不足,最佳的应对之策是与河东郡相互策应,故而需要统一指挥,兵权不宜分割。

 郭奉孝素来冷面冷心,光会分析局势,不懂得人情世故——对敌方的心理倒是琢磨得清楚——他说出这种话来,是勋倒可以理解。只是…奉孝你从前干嘛去了?我初镇河东‮候时的‬,‮不么怎‬见你提出类似反对意见来啊?你是看到我跟曹仁在此前的战斗中配合度很差,才突然想明白了吧?这马后炮未免放得有点儿晚…

 荀彧也建议剥夺是勋的兵权,这就让是勋彻底理解不能了。根据王必所言,荀彧的理由是河东情况复杂,又新复四县,民政事务非常繁冗,加上是勋又是个志向高远的,想要先教化民众,为此还发明了印刷术,再把军务在他身上,就算他才能超卓,怕也扛不起来啊——“此非优恤之道也”

 还是老话,你早干嘛去了?我两手空空跑来接收河东‮候时的‬,不见你荀令君反对,等我也打了几个胜仗了,把南匈奴也给拢住了,四县也光复了,你倒突然跳出来说这种话!就为了我多搞一个印刷术?就为了赵达上奏弹劾我?你老兄就突然翻脸?不对啊,荀彧究竟在想些啥来?

 倒是也有不少人站出来表示反对,主要就包括荀攸和鲁肃。鲁子敬本就是是勋推荐的,他跟是勋相莫逆,地球人都知道,所以说再多好话也没用。至于荀公达,他的理由是河内和河东虽为邻郡,交通却不方便,分为两军确实有难以配合的缺点,但一人总统,也未必就能关照得过来啊。

 曹考虑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暂且解除是勋的兵权,为怕是勋产生什么不好的联想,所以特意把心腹王必给派了过来,要王必好生安抚是勋。

 是勋还是原本的想法,王必这家伙就没蛋用,你派谁都比派他强…不过没用也有没用的好处,解除我兵权表面上的原因,这不就让我给打听出来了吗?至于隐藏在深处的实际原因…

 我手里也就一万多兵,就算在河东军政一把抓,曹也没必要疑忌我,他所以剥夺我的兵权,可能是打算在河东、河内一线发起大规模攻势,恐怕我跟曹仁配合不好——此前不就因为曹仁突然被调往官渡,差点儿把我给害死在祁县了吗?我跟曹仁‮上本基‬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没有统一指挥,确实毫无配合度可言。

 所以打听清楚了前因后果,是勋心里多少踏实一点儿了,曹应该不是猜忌自己,或者有啥不满意的。然而…荀文若究竟为啥要突然下绊呢?他究竟是基于何种理由,想要削弱我的势力呢?这咱还得好好研究一下…(。。)

 ps: 临时出门有事儿,今天提前更新。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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