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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恒傲者傲骨(二合一)
 这番君臣肺腑之言后,两人皆心情大好,闲话了几句,赢驷才派人护送宋初一回府。

 近段时间,宋初一回秦的消息已经传遍咸大街小巷,包括与屠杌利谈判时那件事情,被传的神乎其神。宋初一从叛秦小人忽然转变成了大秦的功臣。

 秦人生刚直,大都不喜欢背地里耍手段的阴险之人,对于宋初一的手段,大家不置可否,但无论她做了什么,总归是为了大秦,因此秦人对她只有感激却无指责。秦蜀界处的庶民更是常常陷于秦蜀战,被骁悍的蜀人烧杀抢掠,如今宋初一主张平巴蜀,并且为此做出巨大贡献和牺牲,边境秦人十分感激,得知宋初一失明,特地为她开坛祭祀,求上苍神灵庇佑。

 从一开始有扩展趋势,宋初一嗅出了几分阴谋的味道。若是无人推波助澜,此事不可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她早在只有咸传说她丰功伟绩‮候时的‬便请樗里疾向赢驷转达对此事的怀疑,但是流言还是如水般止不住,仅仅大半个月便迅速覆及整个秦国。

 一时间宋初一名声大噪,却将她图隐退幕后的一招棋瞬间拆的七零八落。倘若不是她及早向赢驷反应,‮定不说‬连君心都要失掉!

 如此精准、狠辣,并且显然蓄谋已久,只为了扳倒她。

 有动机的人很多,列国皆有可能,包括同在秦国的公孙衍和张仪。一山难容二虎,更何况是三虎?

 不过,张仪入秦不久。没有深厚的根基,他人在巴蜀,想对在秦国势力指如臂使,几乎没有任何可能。据樗里疾所说。公孙衍是在宋初一离秦之后才入秦,自入秦以来一直致力于秦魏之战,不甚了解宋初一对秦国的作用。

 宋初一对公孙衍此人略有耳闻。他为人刚直,一身傲骨如铁,擅谋,不屑小人行径。

 如此,可以基本排除这二人,其他在秦为官之人,于宋初一并没有过多利害冲突。也没人有能力在赢驷的眼皮底下做出这样大的动作。

 “这么说来,是别国人所为?”樗里疾看着在溪边垂钓的宋初一问道。

 前宋初一便与扁鹊、甄瑜搬来这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她的生活一下子丰富了许多,平垂钓、种花、吹风,分外惬意。

 听闻樗里疾的话。宋初一脑海中便冒出了‮人个一‬。

 上次在蜀国又结下一桩仇,新仇旧恨,恐怕他已经存了杀心。

 宋初一沉道,“如果是他…这一举不至于将我上死路,想必还有后招。”

 樗里疾见她不慌不忙的样子,叹了口气,努力抚平自己心中的浮躁,“谁?”

 “闵迟。”宋初一缓缓吐出两个字。

 樗里疾微怔了一下,才想起来闵迟就是那个当初在卫国同宋初一一起游说列国攻魏之人。后来一起被魏王扣在魏国。

 “你如何想到是他?”樗里疾不解道。

 宋初一眯眼笑道,“我会掐算。”

 其实只是她一时感觉而已,如今茫无头绪,有个人固定的怀疑对象也是好的,“大哥帮我查查此人近来动向。”

 “好。”樗里疾不知两人有私仇,只认为闵迟若为魏国效力。想摘除宋初一是理所当然的。他每公务繁忙,只能这一小会时间来看宋初一,说完事情便匆匆告辞了。

 坐了好一会,宋初一纳闷,怎么一上午半点不见动静?敢情这溪水里没有鱼?殊不知白刃庞大的身躯蜷缩在溪水中的一块石头上,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钓线,吓的鱼儿不敢靠近方圆一丈。

 “白刃,回去吧。”宋初一觉得有些饿。

 白刃轻巧的跳上岸上,耷拉着耳朵,对宋初一实在万分失望,想当初赵倚楼一个时辰便能钓上一篓子大鱼呢!果然跟着没本事的人就只能过苦日子。

 寍丫过来帮宋初一提着篓子,转眼看见面而来的甄瑜,便提醒了一句,“先生,娇娇来了。”

 脚踩在草地上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渐近,在距离不远的地方停住。

 不等她问候,宋初一率先开口道,“妹子来啦!正巧我有一桩事要与你说说。”

 甄瑜到嘴边的话被堵了回去,看了阿禾一眼,“你到一边候着。”

 “喏。”阿禾心里不情愿,却找不到留下来的借口,只好怏怏退远。

 宋初一听见脚步声离开,接着便道,“因着这几搬家,我有桩要紧事一直没来得及寻你问问清楚。”

 “何事?”甄瑜猜到宋初一会说这件事情,便没有多嘴,想听听她如何解释。

 “公子疾有意求娶你。你既然是甄先生的妹子,也算是我妹子,公子疾又是我至好友,本来是一桩美事…不过他早先曾有过一个夫人,感情甚笃,人去了之后已经入祖坟,你再嫁过去便是继室,百年之后最多只能随葬,我想着你出自儒家,怕是极看重此事,因此便没有答应也未回绝。你若是也有意,我便做主将此事定下,等你大哥回来之后,再让他正式上门求娶,若是你大哥不同意,有我担着也有回旋余地。你看如何?”

 国之大事,在祭与戎。所谓祭,其中就包括祭祀祖先。不仅一国如此,贵族如此,连乡野庶民都不例外,而儒家重之更甚。只有卑者才不重祖宗、宗族!

 继室之所以顶着正室之名实际地位却与侧夫人相差无几,便是因为只能随葬不能合葬,宗祠之中也不会有继室的位置。所以一般贵女能做原配大妇,就绝不会选择做继室。时下,正经的大妇是能和丈夫平起平坐的。

 甄瑜‮道知不‬还有这么一件事情,又见宋初一坦的模样,顿时羞愧的脸色一阵阵发热。

 甄瑜对这件事情的反应简单直接。小姑娘心,宋初一不喜欢她这子,也并不算讨厌。

 在宋初一看来,这些本就是蒜皮的小事。就算甄瑜受人挑拨心存怨恨,她也不至于记恨报复,只是低看其几眼罢了。

 “婚姻大事。不着急,你且慢慢想。”宋初一说着,领寍丫和白刃离开。

 “先生真觉得我配不上公子疾?”甄瑜看着她擦身而过,‮住不忍‬转身追问。

 宋初一脚步未顿,“他是我至至友,在我眼里自然是世间最美好的女子配他也不为过,至于你是否配得上他——恒贵者贵心。恒傲者傲骨,又岂是旁人言语能攻讦?”

 恒贵者贵心,恒傲者傲骨,又岂是旁人言语能攻讦?

 “贵者贵心…”甄瑜看着她瘦削却落拓的背影,反复咀嚼这句话。脸色一片惨白。

 通常尊贵的人有一颗矜贵的心,而骄傲的人有一身铮铮傲骨,外人三两句揭短质疑的话,根本改变不了‮人个一‬的本质。

 这句话才是血淋淋的揭甄瑜的内心!她因为求学儒门,所以眼界高,但又因为出身商贾而自卑,想尊贵却质疑自己的尊贵,想骄傲却只有傲气却无一身傲骨,到头来。只能是外强中干的强撑罢了。

 “先生,娇娇脸色不好。”寍丫回头看了一眼,悄声对宋初一道。

 宋初一并不接话,以甄瑜目下这样子,的确配不上公子疾。就算今这番话之下,甄瑜没有丝毫领悟。抑或生出更多怨怼,宋初一亦不会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她也没闲工夫去照顾一个弱女的心思。

 “我问你,每过来送还竹简的可是方才跟在娇娇身边的那名侍女?”宋初一问道。

 寍丫点头道,“嗯,就是她。她叫阿禾,‮来起看‬很能干的样子,上回簪子就是她给我的呢。”

 甄瑜既然还来质问,恐怕并不是亲耳听见她与樗里疾的对话。

 至于挑拨者…甄瑜身边侍婢不少,原本宋初一还‮道知不‬是谁,但联系实际情况,再有方才那阿禾的脚步迟疑,九成就是这名侍婢了。

 宋初一一瞥嘴角,“回头你就私下去找娇娇,告诉她,阿禾那晚将我服侍的很好,我很喜欢她,所以想讨来做姬妾。”

 如果不是阿禾“告密”,既然睡都已经睡了,阿禾不再是处子,甄瑜怕也不会舍不得一个侍婢,但倘若是阿禾“告密”,那就十分有趣了…

 “啊?”寍丫满脸惊诧,但旋即又忙垂头应了一声,“喏。”

 晚膳过后,宋初一刚刚服过药,正在思忖应对流言之策,去甄瑜那里讨人的寍丫便慌慌张张的跑回来。

 “先生,出事了。”寍丫焦急道,“奴把先生的话说给娇娇,娇娇一听就脸色发白,连说三句‘其心可诛’,然后就晕过去了!”

 宋初一一拍大腿,“怎么这么不撑气!请神医过去看没有?”

 “娇娇身边的侍婢去请了。”寍丫泪眼婆娑,她至今还莫名其妙,不过是要个奴婢而已,先生的话也不过分啊,怎么就能把人气的背过去!

 “走,去看看。”宋初一抬脚出门,寍丫扯了屏上搭着的披风给跟着跑‮去出了‬。

 院子里点起了灯笼,甄瑜的小院里“兵荒马”,远远的便听见嘈杂声和哭声,宋初一暗骂一句“一群事多的娘们”!随即在寍丫的搀扶下,加快脚步。

 漫天星斗点点,有枯叶被风卷落,陇西秋意渐已凉。

 魏国大梁王宫。

 在苍穹繁星之下的一大片建筑,夜中显得气势磅礴,大气之中却不失细节,雕檐斗拱,朱门镂花,无处不精心雕琢,目光随意一落,便是极致奢华的风景。

 身着绮罗的宫女托着银壶玉盤如从天而降的仙女,迈着轻巧的莲步鱼贯入殿。

 殿中宴客虽然不多,却不减热闹,一派歌舞升平中,只有右上首的一袭青灰广袖衣袍的俊朗青年显得格格不入。

 魏王心情大好,一双豹眼微微眯起,盯着舞姬款款摆动的肢。显得十分惬意柔和。

 一曲舞罢,魏王端起酒爵,“今这场宴,为闵先生庆功。”

 “谋之初始。尚不知结果,王上庆功之宴,闵子缓受之有愧。”闵迟端起酒爵。他从来不是个会示弱的人。虽然他心里笃定这次就算不置宋初一于死地,也必让她不能为秦所用,但屡次失利,他已懂得在势弱时如何藏锋芒。

 魏王微微笑着放下酒爵,“来啊!拟寡人之令,封闵迟子缓为上大夫,迁右郎中。”

 公子卬送到嘴边的酒爵微微一顿。旋即淡淡然一笑,朝闵迟拱手,“恭喜子缓。”

 郎中。其基本职掌有二:其一是近侍与参谋;其二是执兵守卫。右郎中手中实权不多,却往往是君主心腹要臣。魏王一开始便给了这个么个官职,除了证明他重视闵迟。也说明他对闵迟的为人还算喜欢。

 闵迟直身挥开宽袖行大礼,“闵子缓数次办事失利,王上非但不弃,反而委以重任,如此心,如此大恩,闵子缓非肝脑涂地不能报!”

 魏王听此话,心情更愉。自从商鞅之后,那些不能归魏的“人才”一直是魏王的心头刺。他如今最喜这些士人臣服之言。

 想到宋初一的《灭国论》,又听着巴蜀战况屡屡传来,魏王连续数月坐立不安。罕有人知《灭国论》究竟讲的什么,但看着这三个字,宋初一到秦国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拿下了秦国久攻不克巴蜀…巴蜀之后呢?是否就轮到魏国了?

 这样‮人个一‬,既不能归己所用。就必须毁彻底,最好死的连灰都不剩。

 魏王握紧酒爵,他对此计十分有把握,看来今晚,好歹能睡着觉了。想及此,再看闵迟就越发顺眼起来。

 *****

 咸那边,宋初一所住的院子里却才刚刚闹起来。

 甄瑜被扁鹊施针救醒,昏昏沉沉中居然“恍然大悟”,想到大哥安排自己来这里的初衷是为了撮合自己和宋初一,谁想这个婢竟然早就爬上了宋初一的,却还借机故意来挑拨自己与宋初一之间的关系!

 这阿禾不是奴隶,若是宋初一以后高爵大官,只要大妇首肯,做如夫人也不无可能。她如此做分明就是想踹开自己,借力往上爬!

 纵然她心中并未属意宋初一,但自己侍婢利用到这个地步,让她感到心寒和震怒!

 “我自问待你不薄,你…你这婢!竟妄图害我!”甄瑜怒视匍匐在地上的阿禾,气的浑身发抖,但出于教养,骂人也就这个程度了。

 阿禾虽不知究竟发生什么事惹得甄瑜动怒,但不影响她喊冤,“娇娇,奴冤枉,奴冤枉。”

 蠢货!连事儿都闹不清楚,喊个鸟冤!

 一旁坐着听热闹的宋初一顿时没了兴致,就这程度,她也懒得下狠手摧残娇花。

 “时候不早了,妹子先歇着吧,明早再处置。”宋初一面

 “先生…”甄瑜扶着侍婢的手站起来,“此女乃是忘恩负义之辈,恐害了先生,只能拖出去卖了。等大哥回来,我让大哥寻几个娇美的越女给先生。”

 这阿禾模样娇柔温婉,与越女形貌相近,甄瑜便以为宋初一是喜欢这一类的。

 阿禾一听这话,认为是宋初一开口要她,甄瑜却以为她存心勾引。当下脑子一蒙,竟扑到宋初一脚边,“求先生与娇娇说说,不要卖了奴,求先生…”

 她哭的梨花带雨怜煞人,若是寻常男子非要心软不行,但她忘记宋初一根本看不见。

 此举倒是让她坐实罪名,彻底的惹怒甄瑜,“来人,现在就把这婢扔出去!”

 一个大力的婆子立时就拿着绳子进来,将阿禾捆了,嘴巴一堵便拖‮去出了‬,手脚利索的很。

 “阿瑜今失态,向先生赔罪了。”甄瑜蹲身行礼。

 “嗯。”宋初一淡淡颌首,漠然评价道,“与个婢子置气,闲费口舌,的确有失风度!”

 听着她不带丝毫情绪‮音声的‬,甄瑜微微打了个冷颤,心里油然而生的不是怨怼,而是畏惧。她‮得觉总‬宋初一此时的模样,比师父平时板着脸训诫‮候时的‬还让她害怕。

 待宋初一出门,甄瑜转身便扑到榻上呜呜痛哭起来,身旁侍婢的温言劝慰不仅没让她宽心,她心里反而越发觉得委屈,眼泪止不住的汹涌。

 她真心待身边的人好,却得了这样一个结果…

 哭了一阵子,侍婢见她渐渐没了声响,心头一惊,连忙伸手去弹鼻息,发现只是昏睡过去,才微微松了口气。

 宋初一回房躺在榻上,听见那边呜咽‮音声的‬停了,才松了口气,翻身安睡。

 她娘的这叫什么事儿!自己要死了,还得去安慰哭丧的!

 破局…破局…

 宋初一倏地坐起身来,摸索着到几前坐下,摸了一卷空白竹简,开始刻字。

 寍丫听见咔哧咔哧‮音声的‬,还以为是老鼠,点了牛油灯进来想惊跑它们,猛然看见几前坐了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手上一抖,灯咣啷一声掉落。

 在光亮熄灭的一瞬间,寍丫总算看清那人是宋初一,不吁了口气,“先生大半夜的在刻什么呢?”

 “你先睡吧。”宋初一道。(。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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