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晚膳过后,墨儿独自在房内做着针线,已经很习惯裴弁的晚归,知道他一忙起来总是昏天暗地,他事业心极重,肩上扛的重担自然不轻,她索
利用这空闲来做孩子的衣饰。
按着不甚明显的小肮,墨儿明白现下已有个新生命在里面,若不是最近饮食作息有了改变,她也不会察觉到。不过她掩饰得极好,深怕这消息走漏出去,会教精明的裴弁看出端倪。
现在她变得相当嗜睡,睡得比平常还多,整个人懒洋洋的,虽然吃不太下,气
却明显比之前红润不少。
她嘴边噙着一朵笑,觉得自己好幸福,心底满满是感动,她总算拥有和自己
着同样血脉的亲人,她不再是人个一了。
她沉溺在做母亲的喜悦里,没留意门突然被人推开,裴弁的冷脸赫然出现在眼前,这让墨儿十分讶异,忙将赶工中的针线活儿收起。
“你…怎么回来了?酒坊里今
不忙吗?”
“回来看自己的
子,难道还要向谁报备?”他冷眼看着她吃惊心慌的神态。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胡乱收拾,一不留神却被针刺伤了指头,疼得低呼。
裴弁面无表情地进门,冷然问道:“怎么了?”
“没…没事。”她匆匆将东西收好,将受伤的指头藏进袖里。
“看到我,让你如此意外吗?”裴弁轻轻抚上她
白的面颊,在她耳畔吐话。
“你吃过没?我差人为你做些宵夜好吗?”墨儿笑着转移话题,心里想着他话里的涵义。他的眼神好冰,语气好冷,让她陡然感到一股恶寒。
“我不饿,无须你费心。倒是你似乎瘦了不少,是我们太久没见面,还是我的错觉?”他有意无意的问。
“错觉!那肯定是你的错觉,我吃好睡
又不用辛苦,怎么会变瘦?坊里还顺利吧?”
“很好,不必你担忧。”裴弁吻上她的耳垂,见她在他怀里轻颤起来。“我最近听人说你的胃口似乎不好。”
“哪有的事儿?”不知为何,她蓦地感到畏惧,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吗?也罢,无论是真是假,我冷落了你倒是事实。”裴弁低头望着她,目光锐利直
人心。“我
代厨房炖了盅
汤给你补身。来人,端进来!”
小厮进来,将一盅热汤搁在桌上便离开了,完全没发现房里暗
汹涌。
墨儿闻到那油腻的味道,小脸转白,涌上一股恶心,她拼命
回肚里,深怕被他察觉自己的异样。
裴弁将她按在椅上,并亲自动手为她舀了一碗汤。
她脸色铁青迟迟不敢有动作,道知她怀了孩子这件事除了自己之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然而,为何她会感到莫名的恐慌?
“怎么了?还是你不肯接受我的心意?”见她脸色一阵青白,裴弁不动声
地将汤匙
进她手里。
“没有,谢谢。”在他凌厉的目光下,她别无他法,只能颤抖地喝下汤。
见她热汤送进口里,裴弁
边噙着残酷的笑。“别怪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你么什说?”墨儿突然一愣,她抬起头来。
“快喝吧,怎么停下了呢?”他眼底温柔褪得迅速,转眼灭了踪影。
为了她好!为了她好…什么意思?
墨儿扔下汤匙,震惊的看着他。“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我才倒想问问你做了什么!”他大掌钳紧她咆哮道。
“我没有…”他掐得她好疼,让她无力挣扎。
“是我
代不清楚,还是你忘了我的脾气了?”裴弁眯眼用力捉紧她。“么什为不喝药?么什为耍这种手段?你真当我眼盲心盲看不到其他了吗?”
她在他身下隐隐颤抖——她的恶梦,现下已成真实!
“墨儿呀墨儿,是你把我看得太简单,还是把自己瞧得太聪明了?”他试图回想这段日子以来,每一回,热情的她总是让他理智尽失,跌入她刻意营造的陷阱里,他就是太过相信她,也太过自信骄傲,才会落在她的算计里。“你别忘了我是裴弁,你若真想算计人,也不该算计到我身上!”
“是你先无情无义,没资格说我卑鄙。”她噙着泪水,头一回在他面前翻脸。
“你何时学会骂人的本领了?”她的恬静柔美,在他面前成了过眼轻烟。
“是我蠢,我以为你真的爱我,所以想为你怀个孩子。可是你却…”她泪
满面。“我好傻,傻得认为只要用心就能感动你…我错了!”
“你何时变得如此贪婪,不懂得知足?”他是否对她太过纵容溺爱了?
“我没有!我只不过是想拥有一个完整的家。”突地,腹里传来一阵剧痛,她痛得浑身颤栗。“而你…却不愿给我!”
“我已经给你了!难道还不够?”他鬼吼一声,气急败坏。
在他的高声咆哮下,墨儿疼得脸色发白,她冷汗涔涔,眼中写满悲愤。“我不过是想要个孩子,不过是想再有个和自己
着同样血脉的亲人,难道我有错?”
“可你问过我吗?我子辈这都不想有任何孩子!”他怒不可遏朝她吼道。
隐藏着真相,他仍是不愿告诉她——她最好不要生育的实情——只怕她伤心。
“可是我要!我不要当你的傀儡。是你要我做自己的!”她虽痛得如遭人撕裂,却倨傲得不肯低头,她也有尊严,不能随意让人践踏。
“只可惜,你子辈这是无望了。因为我方才让你喝的汤,会为我们解决一切问题。”看见她强忍痛楚的样子,裴弁极为心疼,墨黑的瞳里隐藏了许许多多无奈。
“你好狠!怎能如此的心狠手辣?我的孩子…那是我的孩子呀!”墨儿两眼噙泪,按着肚子,感受到体内的温度渐渐消失。
裴弁漠然地瞧着她。“孩子?凭你能要什么孩子?你拿什么保证他的未来?”
“我会爱他,比任何人都还要爱他…我不像你,无血无泪。”
“爱?你连自己的未来都管不了,还高谈阔论什么爱不爱,活了这么多年,你当真还看不清现实!为了你嘴里所说的爱,你痴痴等候抛弃你的残酷双亲,这些年来,你受了多少苦、多少罪?爱究竟让你得到了什么?
“你对我说做人最苦!既然你都感到这般感叹了,何苦拖累小生命来这世上受尽煎熬?难道有我陪你,还不够吗?你要家,我给你一个终生的避风港,你要家人,我甘愿陪你走入后半余生,么什为对你而言还是不够?”
“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她痛苦爬起身,不停地朝他叩首,碰得额头都是血。“只要能救他,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我求求你救他!”
在那一声声坚定的磕头声中,裴弁亲眼见她将他这些年来苦心为她维护的尊严践踏殆尽,他清楚感觉到心底某处似乎也被她狠狠地伤了…
“孩子、保住我的孩子…”她越磕越用力,血泪和在一块分不清彼此的差异。
“你要的,子辈这我给不起。”那双黑瞳益发无情,眼睁睁看着她最后因无力而倒下。他心已死,在她不甘心的合上眼时,也一并将他的情感给带走。
他说不上那是什么感觉,浑身疲乏得好似历经一辈子的苦痛,加诸在他身上的种种鞭笞,是她无意留下,却造成极痛的烙痕。
他的爱情,已经逐渐逝去…
“来人呀,少
小产了。去请崔大夫过来——”
他的话,没有温度,像座千年不化的冰山,终不见暖
。
“你醒了。感觉好些没?”崔-见她幽幽转醒,顿时松了一口气。
墨儿没有答腔,一迳盯着
顶,好似灵魂出窍,这里不过是具空壳。
“还有哪里不舒服?”对于她的木然,崔-并不意外,她整整昏
三
,身心俱疲受到严重打击,这并非一时半刻能医好的病痛。
“我的孩子没了…”她的话声,恍若在深渊谷底飘
开来。
“墨儿,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些。”见她一脸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崔-看在眼里也很痛心。“但你别这个样子,好吗?”
“崔大夫,我好难过、好想哭,可是哭不出来,么什为…”她目无焦距,仿佛心底的另一个自己已然死去。
她的问题他答不出来,又或者说他害怕给她答案。“墨儿,你坚强些,别再东想西想了,好好保重身子。”
“那么你告诉我,谁可以给我答案,是裴弁吗?我要去找他,就算舍弃尊严,我也要求他…”她话说得极轻极淡,好似转眼间便会随风逝去。
“墨儿!你何苦如此伤害自己?”
“我只是想要我的孩子,有什么不可以?”
“不要再想孩子的事了!你好好休养吧!”
“你的安慰好奇怪,你应该说我还年轻,想要孩子以后有的是机会。你么什为不说呢?”
“墨儿…”崔-
言又止。“我求你别这样子。”
“究竟是谁容不了我的孩子?是可恨的裴弁,还是你这个帮凶!”她的话里有着太多太多的怨恨。
“没有人!孩子没了就是没了,即便你再恨,他也回不来了。你理智点,不要再活在愁怨之中,别让它成为你生命中的伤口。”
“我要的,没有不切实际,么什为他连让我留下孩子都如此吝啬?”她两眼发直,心头的恨纠
得她
不过气来。“他何不让我跟孩子一起走,图个痛快?”
“墨儿!相信我,大当家他也不想这么做的。”
“但是我却亲眼见他抹煞掉我的所爱!我好恨好恨他——”她痛彻心扉的大吼出声。
“墨儿,你别这样。”
“为何我连发
的权利有没都?我是个失去孩子的母亲!那么你告诉我,现在我到底该样么怎最适合?”
她甩开他的手,不想再见到跟裴弁有关的人事物,她做不到保持理性,她无力再装模作样。
崔-哑口无言,无力平抚她的怒火,如她所言他也是帮凶,帮着裴弁摧毁了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
“你走,我不要看见你,我不是圣人,我不想恨你,却控制不住自己。”
“墨儿…”崔-无言了。
“你可曾想过,当一个做母亲的知道自己无法保护孩子时,有多痛心、多气愤自己的无能吗?那并不单是从身上刨下一块
来那么简单,而是将爱他的心全数抹煞掉了。崔-,你和裴弁对我何其残忍,那根本是比凌迟还要痛苦的极刑。”
“若你恨,恨我就好,别恨裴弁!”
“道知你吗?我对他的恨,更甚于你,子辈这只会增不会减。你走吧,我累了,真的好累好累。”
崔-如她所愿,静静地离开,他向前来服侍的婢女简单
代几句,不敢妄加逗留,徒增她伤痛。
“少
,小的熬些了咸粥,请你趁热吃点吧,你已经整整三
未进食,这样下去,只怕身子撑不了。”崔-走后,小婢女拿着一碗粥劝她。
墨儿望向婢女那张陌生的脸庞,神态冷淡。“原先服侍我的人呢?”她不想在这个时候面对不熟悉的人。
新来的婢女略带不安,结结巴巴的说:“她…她回乡了,她说想回乡下的家里,大当家同意让她离开。”
“她父母双亡,也无兄弟姐妹,回哪个家?”
“我…小的不过是按照大当家的意思做事。”
“那也是胁迫我的手段之一吗?”墨儿噙着冷笑,扭过头拉高锦被将自己密密实实地盖住。
“少
,请你多少吃些东西好吗?别折磨自己。小的不想和先前的人一样,真的不想,求少
不要为难小的,好吗?”
墨儿听到她话声颤抖,探头出来见她害怕得犹如惊弓之鸟,好似身后有只恶鬼索命般恐慌。
“我道知不么什为大当家为何惩罚之前的姐姐,她被人绑在桩上,
齐下,她哭着求救,可是我无能为力,我什么也不能为她做…我们都是穷苦人家,不过是想讨口饭好过活,我们不贪太多,仅是想图个安稳。”小婢红了一双眼,声泪俱下,两膝跪地,只想为自己的好姐妹讨个公道。
“她现在被打得仅剩一口气,若撑过去算幸运,若熬不过去就是注定。我会为她祈祷下辈子能投胎到好人家做千金小姐,别再像蝼蚁般命被别人捏在手里。”
墨儿见她泣不成声地道出满腹心酸,到想没裴弁竟要她背负另一条宝贵的人命以牢记自身的错误,那无辜的人,终因她的无知而受累。
“少
,请好好珍惜自己,不仅是为了你,还为了我们其他人…”
听见那一声声响亮的磕头声,她几乎忘了自己曾经也是这般辛苦过,只可惜那个残酷的男人从未给她条生路,终将她推入这无尽的万丈深渊中。
她睁着眼,见那名婢女不断磕着头,这段日子以来迟迟不肯清醒的她,某个念头正逐渐清晰…
裴弁推开房门,手里捧着几套新做好的
衣,颜色粉
、样式做工皆上等。
今天中午,他特意提早回府,想看看她今
心情是否好转些。哪知整个房里不见她的踪影,只见桌上散落几块绣布、针线。
“墨儿…你在哪里?”裴弁心底莫名的发慌。
他找遍房里内外,却意外见到一只造型奇巧的木匣中遗落一只小孩的袜子。
他颤抖着拿起袜子,害怕再也见不到她的踪影,怕她会选择离开他。
不!她不可能会远走,因为他是如此可恶,一旦恨人个一,要再放手绝不会如此简单。
“墨儿——你在哪里?”
“大当家?”听见他大声咆哮,底下服侍的小婢赶忙跑了进来。
“少
人呢?”他红着一双眼,怒气冲天。
“少
在房里睡得正…”小婢探头,没见到
榻上的人影,一双绣鞋搁放得整整齐齐。“少
不见了!”
“我千叮咛万嘱咐,别让她离开你的视线,是我说得不够清楚,还是你听得不够仔细?”
“小的不过是出去帮少
拿点吃的,回来时经过崔大夫那儿多停留了会,想请大夫为少
开点补气养身的药,我没有想偷懒的意思。”小婢慌了手脚,
哭无泪。
“出去!”裴弁
下满腹火气,咬牙低吼。“快出去问问还有谁见到少
?若真找不到人,你自己看着办!还不快去!”他随手将小袜
进袖里。
“是!”小婢哭着跑出房,深怕真的铸下大错。
见那丫头离去,裴弁一个转身,视线落在
下那双绣鞋。
她赤着脚不会走太远的,道知他她哪里也去不了,她并无其他落脚处,她究竟会到哪去?
门外又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大当家,少
并不在府里,小婢已经拜托大家到外头寻找了。”
见她如此说道,裴弁额间青筋凸出,恼火地将她推开。
“滚开!”
“大当家!”见他眼底的怒涛更是窜得老高,吓得小婢又是一阵心惊。
他袖一甩,口气森冷恶劣。
“你该多珍惜和自己脑袋相处的时光,看样子是不长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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