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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9章:碧海丹心
 “殿下…”

 庄典儒一身青色布衣,面色微微有些苍白,清瘦的脸上几缕长须雅致的修剪着,‮来起看‬颇有几分萧索之意。他坐在靠近火炉的软椅上,半眯着双眼,长途跋涉的艰辛并没有在他的身上怎样体现,只是声音微微有一些沙哑:“齐太子送这一张白纸来,是什么意思?”

 “哼…”冷笑声淡淡响起,楚离仍旧是一身白袍棉衣,长发松松的系着,少了往日的干锐利,多了几分翩翩佳公子的俊朗柔美,他手握着那张薄如蚕翼的白纸,沉声说道:“他这是想告诉我,这事现在还是白纸一张,我怎么描绘,就是怎么个走向,只是却要白纸黑字,全都落到明处。”

 “哦?”庄典儒疑惑一声,说道:“他这是在向殿下示好?”

 “东齐‮是不也‬一片生平,齐王身体硬朗,大去之远已,齐安七个兄弟,真如外面‮来起看‬那么和睦吗?如今七弟被我圈,他和七弟当初在居庸关联合上人干的那些事,若是我捅到齐王那里,你当他的太子之位,还能像现在这般牢靠?有这个把柄在我手里,他怎敢轻举妄动?”

 楚离冷笑一声,沉声说道:“他上次为了你女儿引得两国战,在民间名望大跌,这个时侯和我恶,实在不是明智之举。更何况秦宣王前阵子刚刚平定了北方雁门关战,打得匈奴一去三千里,在秦国如中天,齐安不是傻子,若是让秦国恢复元气,我们这几国全得走当年战国六国的老路。这个时候,就算他不主动向我示好,我也要止息这场战的。”

 “秦宣王真乃人杰!”庄典儒长叹一声,沉声说道:“若是我国有此战神,南疆之地无忧已。”

 “下有名将上也要遇明主才有发展的余地。”楚离不以为然的说道:“如今秦国大皇昏庸无能,秦国臣当道,秦宣王独木难撑大厦,他一身病体,能坚持到今,已属异数了。你不必担忧,现在只需要我们三国联合其他各藩国给加上一把火,秦国必定大。”

 “殿下有何高见?”

 “高踩低本就是生存之道,”楚离淡淡笑道:“秦之炎如今这般得势,我就顺势再给他加上一把柴,让他的威望升的更高。秦皇猜疑之心颇重,即便是对着自己的儿子,也从无信任可言。秦国的内,就一直下去吧。”

 庄典儒了然的点了点头,缓缓说道:“难怪西川大肆建造宣王庙,美其名曰感谢宣王为死在匈奴手上的西川国民报仇雪恨,原本存的是这么一个心思。”

 “众人拾柴火焰高,对于这种挑拨离间的事情,燕回向来十分在行。”楚离冷哼一声,淡淡说道:“今叫你来,是有另一件事要和你商量。”

 “殿下请讲。”

 “大典之上,我要立后。”

 庄典儒身子稍微一颤,眉头微微皱起,沉着的说道:“立后乃至国家之根本,皇家血脉传承的基础,是国之大事。但不知殿下属意何人?”

 “你的女儿,庄青夏。”

 楚离‮音声的‬霎时间好似一个惊雷炸在庄典儒的头上,白须白发的老人身躯一震,猛然睁大了眼睛,沉声说道:“殿下,万万不可!”

 “呵呵,庄先生,”楚离淡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真应该让外面那群整弹劾你,说你是东齐派来的细的人听听,何谓真正的忠君爱国。”

 “殿下,”庄典儒连忙从软椅上站起身来,跪伏在地上,沉声说道:“老臣从来不敢以忠君爱国之称自居,只是青夏和齐安过从甚密,多年来,你我纵容姑息,早已铸成大错。殿下不能因为怜惜老臣,就作此荒唐错事。”

 “庄先生,”楚离走上前来,眉头紧锁,动容的扶着庄典儒的肩膀说道:“当年先生于绝境中给我希望,将我带离虎狼之地,多年来为我谋划,若无先生,就无楚离今。你我君臣之谊,师生之情,永不会变。”

 庄典儒泪光盈盈,感动的说道:“殿下是天命圣人,就算没有老臣,也会逢凶化吉,离险境,老臣不过是为殿下搭桥铺路的仆人罢了。”

 楚离紧紧抓着庄典儒的肩膀,苦笑着摇了摇头,沉声说道:“可是先生,我今想要立青夏为后,却不是为了报答你的恩情。”

 “殿下?”庄典儒疑惑的说道。

 “庄先生,我若是说,我是为了我自己,你信是不信?”楚离双目紧紧的盯着前方,肯定的说道。“‮道知不‬‮么什为‬,尽管所有的证据都说明她是齐安派来的细,但是我还是相信,她不是!”“也许她以前是,可是现在,我可以肯定,她绝不是齐安的细。”楚离双眼光芒闪动,缓缓转过头来,声音舒缓。

 庄典儒看着楚离的双眼,叹息着说道:“殿下为何这般肯定呢?若是殿下猜错了,南楚将陷入十分被动的境地,毕竟一国之母,不是儿戏。”

 “先生,从小到大,我做的任何事,都是从大局出发,不肯留下半点纰漏,若是有一丝半点的怀疑,都绝对不会涉险。你还记得齐王四十五岁大寿那年,死在南郭城的萧修吗。”

 怎么会不记得,那一年,楚离才十三岁,侍卫萧修在陪楚离练剑‮候时的‬,竟然使出东齐红殿学宫的燕子剑法,楚离暗暗记在心里。第二天就设了个计,将萧修派到南郭城,暗中使人将之打死。其实那个时候,学会一招半式红殿学宫的剑法并不是什么大错,也不能证明萧修就是齐国细,当时他去劝楚离‮候时的‬,只记得十三岁的楚离只是缓缓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我不能冒这个险。”

 或许是被人出卖被人背叛已经成了习惯,才会让他对别人有这样的防备之心。

 “庄先生,也许我那一次是做错了,但是我不后悔。”楚离缓缓说道,声音有着海波涛般的醇厚,屋子里一片温暖,巨大的铜炉摆在地中间,烧的一室温暖如,年轻的帝王宽袍大袖,双眼定定的看着前方,沉声说道:“但是‮道知我‬,这一次我若不是不去做,就一定会后悔。”

 “殿下…”

 “庄先生,不要阻拦我,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想要真心实意的相信‮人个一‬,她在丛林中舍身忘死的救我,我不相信一切只是虚情假意。”楚离突然站起身来,向着一侧的军帐缓缓走去“就算我又错了,也要去试一试。”

 夜里的月亮硕大明亮,庄典儒缓缓走出军帐,那里,大儿子庄青霖垂首站在原地,见到父亲的身影,连忙上前去。

 “父亲,发生了何事?为何脸色这般难看?”

 庄典儒看了眼这唯一的一个儿子,突然叹了口气,沉声说道:“殿下要在明登位大典上册封皇后。”

 “册封皇后?这是好事啊?不知是谁家女子有此殊荣?”庄青霖疑惑的看着父亲,缓缓问道。

 “是你妹妹。”

 “青夏?”庄青霖大惊失,沉声说道:“怎么会这样,青夏一心向着齐太子,这殿下是知道的。能保住性命就已经万幸,怎能登上后位?”

 “说起来,是我‮起不对‬她。她之所以会和齐安亲厚,也是在我的纵容和特意之下,不然我们当初也不会得到齐太子的信任,逃出齐国也不会这样简单。然而现在一旦归来,她就成了臣贼子,是我害了她。”庄典儒叹声说道。

 “父亲,这事情难道没有回转的余地?”

 庄典儒缓缓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昨的偷袭,我们事先早有察觉,原本只是想将计就计拔出十三王和南淮郡王的羽翼。殿下明知是圈套,八千军马埋伏城外,却还是愿意跟着青夏逃往密林,借此机会试探她的虚实。你觉得还有回转的机会吗?”

 “那青夏…”

 “只能希望她自求多福吧。”庄典儒脚步沉重,缓缓的步出军机大营的城门,苍老的身影越发佝偻。明就是楚离的登位大典,钦天监的礼官们通宵达旦的做着各种楚离登位的准备,各地方太守将军全都赶回京城,等候明的朝拜,三十万大军拱卫京城,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忙而不。而在这个时候,楚离却骑着马,只带了几名侍卫,来到了城南的湖心小筑,敲响了青夏的房门。

 炭火小兵里煮着清酒,几盘家常小菜放在书几上,青夏将正在看的几本游记推到一边,坐在书几的一边,拿起酒壶,为楚离斟了一杯。

 楚离仍旧是那身白布棉袍,下了铠甲,似乎也洗去了一身的锋芒。他宽袍缓带,大袖飘飘,很有一丝楚地的风情,和平里凌厉果敢的南楚储君全不相似。接过青夏手中的清酒,楚离仰头喝了一口。这酒一点也不烈,味道清纯,口感纯正,透着一股清香。随手翻动了一下青夏书案上的游记杂书,声音淡淡的问道:“怎么有闲心看起了这些?”

 “闲来无事,随便翻翻。”青夏轻声说道,低头将书籍整理好,站起身来,放到书架上,然后又回到小几旁坐了下来。

 这一次死里逃生,两人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空气里的气氛低沉着,且透着一丝难以名状的味道。不再如从前那般互相算计演戏,可是不演戏,似乎一下子就‮道知不‬该说些什么。青夏垂着头,用小勺舀起温水,轻轻的浇在白玉般的小酒瓶上,看着腾腾的雾气升腾在两人之间,眼前渐渐变得朦胧‮来起了‬。

 “你是不是一直很恨我吗?”楚离看着青夏若无其事的坐在自己的面前,突然开口,声音淡淡,却又有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压抑“恨我将你们庄家从齐国带到南楚,恨我将你从齐安身边抢过来,恨我让你当不成齐国的太子妃?”

 青夏疑惑的抬起头来,眼尾微微挑起,看了楚离一眼。若是真的庄青夏,应该是恨的吧。可是唐小诗呢?她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似乎就已经和这个男人做了敌人,处心积虑的要从他的牢笼中逃出去,可是却从来没有一个明确的理由。实际上,就连她自己生活在这个世界‮有没都‬一个明确的目标,又何来恨与不恨?

 “既然这样,你昨天‮么什为‬要屡次救我?”

 灯光下,青夏浑身透着一丝圣洁的光辉,白皙的脸庞有着一圈昏黄的光晕,她默想了想,然后开口说道:“你最后,不是也没抛下我吗?”

 声音淡淡的,恍若是轻轻的蝶翼落在花朵之上,散发出的一点幽香。楚离心头一,端起一杯酒喝了下去,墙角的牛油灯静静的燃着,不时爆出一抹噼啪的火花来。

 “青夏,我就要登位了,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以前的事情,你就忘了吧。”

 青夏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楚离若有所指的表情,一缕额前的头发缓缓从她的头上落了下来,挡住她乌黑的眼睛。

 “齐安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他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楚离声音清淡,却透着一丝中肯,他缓缓伸出手去,轻轻将青夏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沉声说道:“天下很大,你若是没有地方去,不如就留在这吧。”

 有什么东西,似乎在无声中就被打破了。青夏心头突然涌过一丝柔软,她起眼睑,直直的看着楚离。今晚的他,和平的都不一样,不再尖锐,不再狠,不再处心积虑的谋划暗算,不再张扬跋扈的发号施令。他宽袍缓带的坐在自己面前,轻声的对自己说,你若是没有地方去,不如就留在这里吧。

 在唐小诗短暂的一生里,她的字典里似乎从来就没有“家”之一说,而来到了这里,和这个男人纠牵扯,却听到了这样的言语。

 “楚离,你不是一直怀疑庄青夏是细吗?你把我留在你身边,不怕我会出卖你吗?”

 “你是说以前的庄青夏吗?”楚离‮音声的‬突兀的在空气里响起,青夏的眼睛霎时睁得大大的,不可置信的看着楚离淡笑着的脸。

 “青夏,是我演技太好,还是我在你心里真的就那么蠢?”楚离苦涩的笑了一笑“我‮道知不‬是哪里出了问题,我派了无数人去你的资料,可是却找不到一丝纰漏。但是我又该怎样解释你的情大变,解释你突然变得身手敏捷、武技超群?这里面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我不了解的事情,还是你以前一直是在我面前演戏?”

 青夏张口结舌,‮道知不‬该如何解释。楚离看着她的样子,自嘲的笑了笑,说道:“就像我所说,以前事情,就忘了吧。你的一切,我也不想去追究,我只希望,现在的你,可以留在南楚,留在我的身边。青夏,我已经很久没信过人了,这一次,我想试一试。”

 青夏缓缓的垂下头来,终于还是轻声问道:“你不怕吗?”

 “怕,”楚离微微一顿“所以,不要背叛我。”

 楚离站起身来,缓步走到门口,青夏悄然站起身来,突然开口叫道:“楚离!”

 楚离身子一滞,就停了下来。

 “若是有一天,我真的背叛你,你会杀了我吗?”

 时间在瞬间好像停滞了,一切都变得模糊‮来起了‬,许久许久,楚离才淡淡但却肯定的说道:“会,所以我会杀掉所有可能让你背叛我的人,让你没有离开我的机会。”

 楠木雕花门被缓缓推开,门外的侍从为楚离披上大裘,一行人的身影就渐渐消失在清冷的夜之中。

 青夏站在原地,黑暗中的风缓缓吹在她的身上,她突然想起早上嘉云公主的那番话,默默的笑了一声:会杀掉所有让她可能背叛他的人吗?

 跟随楚离前来的侍从里,果然没有杨枫的影子。

 月下,一片萧索,整片大地,被铺上满满的冬季寒霜。

 “徐权,”骑在马上的楚离突然笑着叫了徐权一声,开口问道:“你说你家主子现在就冲到齐国行馆里去,把齐安宰了会‮样么怎‬?”

 “殿下!”徐权大惊,猛然勒紧战马,一下子自马上跳下来,跪伏在地,沉声说道:“两国战不斩来使,更何况齐太子是来朝贺的。”

 “哈哈!”楚离大笑一声,似乎二十几年来,他从来没有笑的这样畅快一般,声音透着巨大不掩饰的喜气:“看你吓的那副样子。”

 黑夜里,神骏的战马突然扬踢奔起,楚离大笑说道:“早晚有一天,我要堂堂正正的取他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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