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上卷--19
泱泱一附院,数千职工,数万患者,每
,人来人往穿梭于各栋楼宇间,要见到人个一,远比见不到人个一更难。
黎糯时隔几个月终于和路心和相约吃上了顿饭,人个两都激动得险些热泪盈眶。
“又瘦了啊你!”黎糯同学先羡慕嫉妒恨一阵。
她自己属于“压力
肥胖”体质,即压力越大,吃得越多,长得越胖,汗。
路美女横她一眼,埋怨道:“为以你我想啊?我哪有你个转辅助科室的人幸福。可怜我一月心内,二月外二,三月外三,差点没在C24壮烈牺牲…”
“要不要我替异国他乡的沈老师亲你一个?”她坏笑。
“谢了…”路美女严词拒绝,把盘子推到她面前,“亲你的炒刀削去。”
黎糯拿过筷子,看着面条若有所思地说:“看来我是得再胖些,省得了下半年命丧外科。”
她们这一年的实习安排,分为内科+急诊+辅助和外科+妇儿+心内的两大模块,时间不长,大科倒多能转遍。故路心和的今天就是黎糯的明天。
“话说你跟着谁干?”实习医生中继“XX科忙吗”之后第二流行的问句。
“现在的外三么?楼下C3开肠的,跟前组,岳芪洋。”
黎糯动作忽的一滞,接着又若无其事继续捞她的刀削面。
“很苦么?”她问。
“苦不堪言…去了大外,就知道医生这活真不是人干的。每天七点到岗,八点查房,然后换药,九点上台,这一站就道知不什么时候能下来了,早则七八点,晚则无止尽,通宵也是常事。下了台还得把新病人收掉、把出院写完,你道知要外科一贯大进大出,一天进十几个不稀奇,那我们就崩溃了,一个新病人入院当天写八份东西,十个病人就有八十份东西,首程、住院、首主治、首主任、术前小结、术前讨论、术前病程、各种同意书,所以我们在大外的状态就是要么在台上,要么在病区
窜。”
“
窜什么?”黎糯暗叹临
的可怕。她和路美女同一屋檐下睡了四年,算得
知其坚韧温柔的性格,这么抓狂的状态…额,还真没见过。
“签字呗!病人都认为自己的病是天底下最重的,医生是和护士一样打个铃随叫随到的。我来找你签字,你就必须在,不许上楼开刀,不许跑去会诊,不许吃饭上厕所,不然就是你擅自离岗;或者只要穿着白大褂,才不管你分属哪组的,医生就理所当然对全病区病人的病情了如指掌,你去看看投诉办的本子里尽是这种荒唐事。殊不知现在C3百多张
,百多个肠癌,三个组管,每个组都有三四十个病人,我连自己
位上的都记不全,还要记别组的?说到签字吧更气人,找家属,不在,找病人,说找家属,一次,两次,三次,捉家属像捉贼似的,你们是想把我们训练成特种兵吧。就算好不容易找到了,拿着笔还尽说些酸溜溜的话,什么‘反正开坏了跟你们无关我们自认倒霉’咯,听得好想打人…”
路美女喝了口汤歇气,幽怨道:“总之,他们就是想把医生当私家保姆使,最好24小时待命。哎,我已经连着几天睡办公室了,
酸背疼腿
筋。”
黎糯惊讶于大外的工作量,问道:“真有多么那肠癌?”
“病房里的只是一小部分好吗?”路心和再次叹气,“道知你每张
位后面排着多少人么?他们每个组都有一个抽屉,就跟移植中心等肾源一般,划成一格格,按顺序
进去。
都说岳主任手里的入院单,一拿一
,一拿一
,擤鼻涕的话用到死也用不完。”
她听得有些乍舌,“那要多久才能开完啊?”
“开不完,不可能开完。全上海四十秒诊断出一个肿瘤,肠癌又是发病前三的,一台
治术照岳芪洋的速度也要四五个小时,你算算一台手术的时间又多了多少后备病人…何况还不止上海的,外省自费病人占了半壁江山。”
两人面对面不住怨声载道,一个为了现在,一个为了不久的将来。
“幸好跟的是岳芪洋。”她说,“他虽然可怕了些,但是绝对的负责任。他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自己去收病人写首程的副主任,而且我们的换药、打结、拆线也都是他一手教出来的。”
“据说他开刀不说中文的?”
“是啊,正因为如此术语被
得突飞猛进了。听不懂候时的,护士姐姐会一边飞白眼一边翻译。反正岳芪洋他只管动手,几乎不动口。”
“你确定他不会骂学生?”黎糯又被惊讶到了。
“不会啊,他是很严厉,但绝对没骂过学生。”路心和言之凿凿地点头。
额?那她第一次上台的经历难道是幻听么?
“跟他还是不错的啦,
归
,能学到不少。”路心和总结道,“不过,道知不你去候时的能碰上他伐,科里的人说他下个月就要走了。”
“去哪里?”
“援边。”
果然,黎糯第二天就在食堂楼梯转角的通知栏看到了这个消息。
一附院第XX批援边建设项目,共分两队,一路北上青海,一路南下云南。北上队包括外四至外六、整形、骨科、烧伤和四大内科,南下队则由外一到外三以及神外、妇产、儿科和其它内科组成。
放眼名单,几乎囊括了相关科室明年晋升正高、副高、中级的热门人选。
其中,南下队的领队是刚获得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及银蛇奖终身成就奖的
心外科大主任,而岳芪洋被选为副领队。
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了然于心:岳芪洋明年副高升定了,且前途无量。
围观的群众有人在说:“冷医生真是可以啊,上得了哈佛,下得了山区。”
“不过大外的人去援边约等于去长期会诊加开刀来着,那些边疆小医院知道上海专家要去,囤了一堆择期,以往的经验都是下飞机当晚就开始开刀,比在院更苦。”
“是哦,去过的人都说那种地方什么仪器有没都,最多有台
透,完全靠手摸,洗手还用肥皂和
刷。就是岳芪洋去了那儿,怕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
她驻足了片刻,转身离开。
无论他去哪里,都与她无关。
上海也好,云南也罢,院内也好,院外也罢,咫尺天涯,天各一方。
她自有她的事情,管她的
位,照顾她的妈妈。
自打一身轻松从影像中心出科,投入消化科的怀抱,黎糯的好日子就过到了头。
C大医学院的传统是精英教学,附属医院也基本不接受外校实习医生,听着高端,实则愁煞了本校学生们。
一附院的内科半数都是国家重点专科,
位数多,加
更多。整个病区就她和盛青
两个实习生,和消化科本科室的硕博士以及基地医生一分,人个每也要管十来张
。
要是每张
收些单纯的上血啊溃疡啊GERD啊也就算了,偏偏一个个躺着的都是转院过来的重症,要不就是一些很“妖”的病。
每次她那组的副主任从门诊打电话上来,黎糯的小心肝就不由地一颤。
尤其还恰逢值班夜。
虽然她家主任一直客客气气先问一句:“小同学,我们组还有
没?”
黎糯扫一眼电脑,哭答:“报告主任,还有最后一张加
…”
“那辛苦你把我下面门诊的一个病人收了呗,人家从外省来的,还借着宾馆呢。”
“好…病人什么病?”
“门静脉高
食管胃底静脉曲张,明天去内镜中心做EIS。你就把他常规的准备先上,该
的血
了,心电图拉一个,还有告个病危,病人情况不太乐观…”
黎糯一边刷刷记着,一边哭:好了,今天又没的睡了。
新病人果然情况不好,甚至收上来没多久开始出血。黎糯赶到
边候时的,就看到病人捧了个脸盆大吐特吐。
无奈,拖来二班,三腔二囊管
迫止血,上止血药。
偏偏这时内线铃声大作,内科急诊急唤。
她还没学会怎样
管,便被二班支到楼下查看情况。
急诊送来一个急
上血,她赶到时,正捧着个脸盆大呕特呕…
那晚她为了伺候这两位“血条狂掉”的新病人,自然是一分钟都没合过眼。
半夜在病房来回蹦哒候时的,中班和夜班护士正在交接班,中班姐姐指着黎糯抱怨道:“这妞一值班事儿就特多,你千万要小心。”
她顿时耷拉下脑袋,扶墙抹泪。
中午才出休,穿过寸步难行的挂号大厅,接着步入另一个寸步难行的挂号大厅。人多加通宵加没食欲没吃饭的后果就是,她实在也想捧个脸盆呕上一阵。
上次出院前,妈妈的相关辅助检查证明她的猜测没有错,的确已经骨转移。这次入院,化疗的同时进行唑来膦酸治疗。
她方来到病房,与同病室推出的一辆包裹严实的平车撞了个正着。
黎糯定住,像着了魔般目送平车推入通往太平间的货梯,没法移开脚步。
死亡于她,并不陌生,她的手上也送走过病人。只是她在科室忙碌的分分秒秒,忘却了妈妈即将离开自己的现实,而来到了这里,恐惧再次生切地勒住心底。
于是,转身飞速跑向妈妈
边。
黎妈妈的
边严严实实拉起了帘子,病人面色苍白,呆坐在
上。
她走进去不由分说抓起妈妈的手,一遍一遍安抚道:“妈,别怕,没事的。”
妈妈抬头,略施粉黛的脸上摆出稍显僵硬的笑容,附和着说:“嗯,道知我,没事的。”
可是,妈妈的手不住地在颤抖。
黎糯也笑了,但道知她,那一定是个比哭还的看难笑。
因为,她的手比病人颤抖得更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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