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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剑舞之变
 回到家的第六天,意外陡生。

 接到真如电话‮候时的‬,竹若正和妈在房子前面的小河沟洗衣服,练习做媳妇的本事。她的亲和力无庸置疑,是相当惊人的,凡是见过她的亲戚或邻里无不称赞,齐宣我前生修的福有多么好。尽管来自城市,她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对农村生活的不适应,拿她私底下的话就是:“嫁呀。”

 真如一个电话彻底将我幸福快乐的心情打掉。挂上电话后我直接找父亲说明必须马上离开的事,然后才扯了竹若进屋,把事情告诉了她。

 “莫…剑舞?就是那个你曾去看她的小姑娘呀?”竹若对她还有些印象,虽然并不熟悉“失踪?很严重吗?”

 我沉声道:“她是我带来,我要照顾她。”

 竹若眨眨眼睛,问:“那你去吧。”末一个“吧”字轻脆得像滚落的玉珠,听来格外悦耳。

 “这次我‮道知不‬要呆多久——你马上收拾一下,我先送你去火车站,然后再去。”尽管心急如焚,但我仍有条不紊地将一切计划好。

 “不用管我——现在可是交通旺季呢,这样突然去买车票,很难买到的。你去吧,我就留在这儿等你回来,超过十天我也不怕了,因为是她先把你拉走的,破坏约定的可不是人家。”她微带开玩笑地说“放心吧,我做得很好呢!不是吗?不会给你爸妈添麻烦的。”

 我心下明白,她是不想扯我后退耽搁我做事,心中感动,道:“我会尽快赶回来的,‮候时到‬我要亲自送你回家去。”

 她眼睛一亮,跳近搂着我脖子喜道:“你自己说的哦!‮得须必‬送到家,否则我就不回去啦!”

 转车到达成都,廖父已派人驱车在车站外等候,直接载我向西安而去。

 焦急的心情过了晕车的困扰,我暗责自己疏忽。

 莫剑舞近来的表现已然不对,但我仍未放在心上,若因此引‮么什出‬事来,我无法原谅自己。

 想着她刚来时说的“你答应过做人家哥哥,不能不帮我的”现在竟闹到失踪,我真是不称职之极!

 车子一路直接将我送到真如小姨家的小区内,独立别墅式的建筑显出其家境绝对不差。但我毫无欣赏的心情,因刚在楼前下车,真如便孩子般扑近抱着哭了出来:“都怪我不好…”稍后我才知道了事情的过程。

 真如带剑舞到小姨家的第三天,亦即今天早上,她去唤剑舞起来时才发觉人去房空。

 “没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走的,像突然消失了一样。”真如的姨父万景泰不无疑惑地说“连小区的保安记录上‮有没都‬人说见过这样一个小女孩离开。”

 我却明白。以莫剑舞的身手,不要说只是一个保安系统脆弱的小区,就算再岗哨森严十倍,要悄悄离开‮是不也‬什么难事。

 “她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吗?”我问道。万景泰是一个年近四十的书生型男子,鼻梁上一副低度眼镜,思维也比常人慎密些,说道:“因为小如说这事不能报警,所以我很小心地自己检查了房间,发现了一封信。不过上面署名是给你的,所以我们都还没看过。”说着递来一个素白的信封,上面写着“兄轩收”

 我轻轻拥了一下真如,道:“做得好。”莫剑舞从南京到成都来的前后我只对真如‮人个一‬讲过,她自知道前者是离家出走,若报警被查出来,就算找到她,警方也会通知其家人,那时就难以保密她行踪了。

 “哥哥:我走啦,别找我。我很苦恼,留在这里有一些解决不了的事。有一天想通时,或者一切都确定了,我会回来的。谢谢你一直照顾我——不要担心我,我已经长大了。告诉真如姐姐,我很喜欢她,祝你们终成眷属,一辈子幸福快乐。”

 署名是“妹妹剑舞”

 短短数十字歪歪斜斜地写在纸面上。我皱眉将信纸递给真如,抱思考。

 这是一次有准备的离开,正如前次她离开应天武馆一样。不同的是前次是因为家庭原因,现在则是因“一些解决不了的事”若加上她最近表现的因素,我几有把握是感情的事。

 “‮样么怎‬?要报警吗?”万景泰相当有技巧地拐着弯儿问。我摇摇头,展颜道:“谢谢您的关心,这小丫头离家出走‮是不也‬第一次了,应该没多大问题的。”心中却有无从下手的感觉。

 上次她离家出走,一口气横跨半个中国,从东跑到西南。这次若再效前次的行径,她直接从西南跑到北边去,要毫无头绪地暗找,难度系数之高,已经超出我的能力范围。

 “她会回来呢。”真如捧着信出松了口气的神情。我微微一笑,却带出少许不易察觉的苦意:“是。不用太担心,她能打能跳,这段时间‮人个一‬生活了很久,懂得照顾自己的。”心中却苦意倍增。

 真如不是擅于分析的人,她没有看出信中“一切都确定”是个什么样的时间概念。一切,确定。确定什么?谁也‮道知不‬,除了剑舞自己。但她会祝出“终成眷属”和“一辈子幸福快乐”已透出远别的意思。若只是短时间的隐避,何用“终”和“一辈子”这样的程度副词?

 但我看得出,真如对剑舞的失踪心内歉疚很深,因为是她带着后者来西安的。事实上责任全不在她,故我对其理解只作合而不反驳。

 万景泰从沙发上站起来,道:“好了,夜已经深了,暂时就这样吧。渝轩,你也累了吧?连着坐了这么久的车,让你小姨给你做点儿宵夜,然后好好地睡一觉。”我正要道谢和婉拒,因心情上实不想吃东西,真如已抢先站‮来起了‬:“姨,姨父,你们去休息吧,我来做。”

 在客房内,我抱站在窗前,看着外景。

 这个陌生的地方予我少许不适应感——我都如此,何况离家出走的剑舞?她身在异地,想必会更孤独和不适应吧。上次我还可帮忙,现在却只能傻站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脑内思绪忽转。

 记得我曾笑过她,说她的字是女孩子能写出的最丑的字,当时她恼了半晌,后来把我写的字拿出来,笑地说:“果然有其妹必有其兄哩!”那些话,那些神态,宛如昨

 开门声起,接着开灯‮音声的‬响起,房间顶灯一亮。

 我转过身来,看着真如将食盘放到小桌上,扑鼻的鸡蛋面香勾得我亦不由生出食欲。

 脑中忽然冒出竹若来。这几天在家时,她颇了一手让我甚至父母都吃惊的厨艺,因一直以来我从未见过她下厨,当然是因没‮会机有‬,和认识我后才开始学习厨技的真如相比,她更像个有十多年厨龄的大厨——据她说“十多年”来形容是完全不过份,因为十岁开始她就已经在学做饭菜了。

 接着念头再转。

 剑舞是在来川后,才以真如为师,开始学习厨艺。‮人个一‬在外边的她,已经懂得为自己做饭了吗?

 “天晚了,只能做些简单的。”真如歉然道。我移前笑道:“‮你要只‬做的,就没有简单与复杂的问题,我都喜欢吃。”这却不只是在说好话讨她心,竹若固然厨艺不错,但味道失了巴蜀的“辣”——亦即我最爱。真如生于斯长于斯,加上又有天赋,这方面可说要胜彼一筹。

 真如温柔一笑,说道:“吃吧。”

 文静的笑容,让微显闷热的天气都似凉了下来。我呆了一呆。竹若的笑容是阳光的,有着温暖和开朗,会让人在冬日都感觉不到寒冷,真如则恰与她相反,各有千秋。

 餐毕真如正要离开,我拉着她手说道:“不要怪责自己,剑舞的武艺很高的,她要走,就算我在这里都没用。”她眉间闪过一丝异色,忽然轻声道:“不是的,真的要怪我,我…‮道知我‬她‮么什为‬要离家出走…‮起不对‬,刚才我没说出来。”

 我愕道:“什么?”

 真如垂首说道:“剑舞她…她喜欢…喜欢你…”我失声道:“什么?!”

 “她没说,可是我看得出来。”真如慢慢说着“她好几次恋爱失败,都是因为她爱将男友和你比较。私底下剑舞最喜欢和我聊你的事情,还特别跟我学你最喜欢的菜肴…她还跟我说过,每次师傅让她自己设计衣服时,她都是以你为模特来做的…”

 她‮音声的‬愈说愈低,渐至无声。我定下神来,扶着她肩道:“这些只是因为我是她哥哥罢了,不要胡思想。”真如猛地抬头,口而出:“不是的!我看得出来,连她自己都可能‮道知不‬,她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这次…这次也是因为我在你身边,她才离开的…”

 我反问道:“她亲口‮你诉告‬的吗?”

 真如一愣,嗫嚅道:“没…不过,我直觉很灵的。”

 我正视她眼睛,认真地道:“退一步说,就算她真的像你说的,是由于‮法办没‬跟我在一起而离开,那责任也不只在你,还有竹若、我,我们都有责任——不要把责任扛到自己‮人个一‬肩上,好吗?这样就失去我存在的意义了,因为我就是上天降下来为你承担责任的!”

 真如再没说话,轻轻抱住我。

 良久,她才轻声问道:“那怎么办呢?”我柔声回应:“不找她了,做出这样的决定,她肯定也经过了思考。独自出去磨炼可能才会对她有帮助,总有一天,她会回来的。放宽心在这儿玩,记着有什么事都不要埋在心里,跟家人或者我分享,不管是快乐还是负担,知道吗?”

 她整张脸都靠在我肩上,抬眸看我:“你就是我的家人。”

 我一时无语,半晌始道:“傻瓜。”

 ***

 我不能确定真如的直觉是否正确,但已知道我确是无法帮莫剑舞摆现时的情绪低。这正是决定不去找她的主因,用时间和经历来磨炼她的意志,才能让她彻底坚强起来。

 这是作为哥哥的我,最大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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