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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孰能无情(中)
 “你看随的法子行得通吗?”尹朔刚退到殿外,紫苏便直截了当地问齐朗的看法,齐朗‮是不也‬很惊讶,微微扬眉,便道“不是已经施行得很顺了吗?”

 “那也要朝议通过才行!而且,按察司还可以封驳复议!”紫苏无奈地摇头“皇帝很不满,朝中的非议也不会少,怎么能说顺呢?”

 谢清借着清查官仓储粮,将济州世族狠狠地搜刮了一番,那些人在朝中‮是不也‬毫无势力,怎么会轻易同意对济州的处置?虽没多少用,却也很麻烦。

 “陛下真的是对随不满吗?”齐朗皱眉,低声反问,却有些意味不明的深意在其中,紫苏没有回应,只是默然。

 “您同意徙民也是因为陛下的态度吗?”齐朗没有在上一个问题上纠,淡淡一笑,不着痕迹地转开话题,紫苏的默然也可以算是一种回答了。

 “是的!”紫苏叹息“皇帝对济州平民十分同情,若是强硬惩治,只怕皇帝会更不满。”她无法不顾虑玄颢的想法,毕竟,将来治理天下的是他,若是一时不慎,让他起了逆反心理,她的一切努力都会付诸东

 “我明白了!”齐朗深深地看入她的眼底“那就让康焓收尾吧!济州对南疆十分重要,也算合情合理,康焓一向中立公正,以边疆安全为名,朝中没有会反对。”

 “康焓属下有可以处理这些事的人吗?”紫苏反问,康焓从不过问军略以外的事,她不得不担心。

 “威远侯的嫡子,康绪。”齐朗有现成的人选“他一直有平南将军府少卿的职位。”少卿、书记与典正都是幕僚属官,与长史等职位不同,无品阶,无俸禄,但是计入兵部的案册,可以算是朝廷官员,这种职位一般都是官员给予幕僚中那些没有出身的寒门子弟的,可以说是真正的亲信才能得到。

 “一直是什么意思?”紫苏皱眉,有些好奇。

 “从湘王经略南疆起,他就有这个名位。”齐朗笑说“湘王殿下用人倒真的是不拘一格!”

 “嫡子为庶子的幕僚?的确是不拘一格了!”紫苏摇头“你‮不么怎‬早说?”

 “我也是刚查到!”齐朗明白她的意思,这种非同寻常的事情应该早点上报才对,可是,又有几个人会去看那些幕僚的名字,齐朗又一向事多,这种小事就更不可能注意了,这次‮是不要‬想让康焓接手济州的事,他也不会去查平南将军府的幕僚。

 “你见过他吗?”紫苏不是很放心“而且,这会不会影响南疆的军心?”威远侯与靖平将军之间的平衡一直是南疆稳定的重心,紫苏不得不慎重,康焓倒也罢了,毕竟他一直在靖平将军麾下,再加一个康绪,靖平将军只怕就不会漠视了。

 “那位侯世子处事的手腕很有些永宁贞王的风格。”永宁贞王是指夏祈年,贞是他的谥号。——齐朗对康绪的评价很高“而且,这次主要还是针对济州的世族,还是世家子弟去的好。”

 “就按你说的办吧!”紫苏没有异议,只是叹了口气“所以,我才不想让尹相多涉入这件事,他现在已经是如履薄冰了!可是…”

 “陛下似乎更偏向寒族。”齐朗小心地措辞“娘娘您最好多注意一点。”

 紫苏不由沉下脸,冷笑道“你不必说得那么委婉,从来就没有哪一位皇帝喜欢过世族!皇帝是年少气盛,不让他撞得头破血,就别指望他醒悟!”说到最后,紫苏的语气中竟有着难以掩饰的无奈与心疼。

 哪个母亲不希望儿子一马平川,顺心如意,可是,很多时候,希望是没有用的!

 齐朗一惊,却只能无语。

 的确是“年少气盛”啊!当年的他们又何尝没有同样的雄心壮志,想除掉世族,可是,随着阅历的增加,他们才明白这种想的幼稚。

 “太后娘娘,永宁王妃已经入宫了,叶尚宫遣奴婢请示娘娘,王妃是否在中和殿谒见。”一个宫女在殿外请示,紫苏不由皱眉,没有回答,却向齐朗

 “你与尹相谈谈,康绪还是由他提出来比较好。”

 “是!”紫苏随即起身,走向殿门,敞开的殿门前,一个小宫女正跪伏在地,显然是方才出声禀报之人。

 “摆架慈和宫。”紫苏见赵全在旁边,便直接吩咐,随后才对那名宫道“起来吧!中和殿不是可以随意出声的地方,回去自己向叶原秋请罚!叶原秋调教失职,赵全,让宫正司议罪!”

 “是!”赵全应声。

 “景瀚,你去忙你的吧!”紫苏看向身后的齐朗,微微抬手,笑着道。

 “是!”齐朗应了声,行礼退下,神色平静得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思。

 永宁王妃的仪驾缓缓行进,坐在车里,倩容皱着眉,思忖太后宣召是‮么什为‬事情,朝廷的事情,她清楚,可是,应该没有事情有必要让太后召见她,其它的,又能是什么事呢?

 “这…是去慈和宫?”蓦地发现行车路线与寻常不同,倩容扬声问道。

 叶原秋温和地回答“是太后娘娘的吩咐,王妃娘娘!”

 倩容淡淡地点头,没有再开口。

 慈和宫的精美雅致是皇宫之最,但是,因为目前主人并不住在这里,难免有几分清冷寒之气,倩容步入殿内里,心中竟是不由一颤,因为那股冷绝之气似从地底直入人心。

 “大嫂,坐吧!”紫苏坐在红木榻上,手边是一副棋秤,拈了一枚黑子在手,轻轻敲着秤边,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指向棋秤另一侧的位置。

 紫苏的棋力并非绝佳,倩容却是此中高手,因此,她倒有一半的心思在紫苏的话语上。

 “大哥有信来吗?”

 “时有家信来往,娘娘。”

 “家里还热闹吗?”

 “世子与郡主还小,想清静都难。”

 “那倒是,大嫂一向不喜际。世子还好吗?”

 “太医开了食补的方子,入秋以来,倒也没什么病痛。”

 “那就好,不过,大嫂还是要多花点心思在儿女身上,郡主大了,有些事难免会知道,大嫂要多费点心了。”

 “…容明白地应声,落下白子。

 “外面的事情让倩仪表姐出面就行了,王府的门户还是要紧些,别什么话都传出来。”紫苏投子认输,却也不恼,只是淡淡地笑着,告诫倩容。

 “太后娘娘,臣妾一向治家严谨,断不会有那种事发生。”以为有什么状况,倩容急忙分辩。

 紫苏微微扬眉,慢条斯里地收起棋子,轻笑着说“哀家不是那个意思,大嫂误会了!只是…”她停顿了一下,斟酌着词句道“有些事情,母亲未必有告诉大嫂,但是,还是有迹可循的,大嫂仔细想想就明白了。”

 “世子的身体不好,倒也并非坏事…”见倩容不解,紫苏又道了一句,随即轻叹一声。

 倩容一怔,转瞬之间就明白了紫苏的意思,脸色立时数变,半晌才开口回答“臣妾明白了。太后娘娘放心,臣妾幼失怙恃,无大志,现下,只盼世子平安长成,再无所求了。”

 紫苏叹了口气,不再多言,只笑道“王府事多,哀家就不留大嫂了,只是,听说已经有人在询问世子的婚事了,此事一定要谨慎才好。”

 这番话让倩容有些不满,子女的婚事总要由父母作主才是,不过,想到眼下有些不明了的朝局,心中隐隐明白紫苏的心意,那不满的念头转瞬即逝,也笑道“世子尚小,身子又不好,臣妾还未想到以后的事呢!”

 紫苏笑了笑,示意她退下,倩容刚走到殿门口,就被人面撞开,她身边并无随侍之人,一个踉跄,幸好一手扶到了殿门,才勉强撑住,没有跌倒,正在头晕沉沉‮候时的‬,就听到紫苏冷冷地厉斥“成什么体统?”

 “母后恕罪,孩儿不明白,沅儿犯了错,母后要把她调走?”玄颢‮音声的‬压抑着恼怒。

 哐!哗!——紫苏似乎是怒极,两盒棋子被一拂而下,黑子白子洒了一地。

 “这么点小事就值得皇帝来向哀家兴师问罪?没有通报不说,还撞上永宁王妃!皇帝连个长幼礼仪都不分了吗?”紫苏冷言。

 玄颢这才看见门旁站着的倩容,眼中惊慌不已。

 “王妃退下吧!”紫苏不想太削儿子的面子,下情绪对倩容摆手,倩容也正尴尬不已,闻言连忙退下。

 出了殿,倩容便看到赵全与叶原秋都候在殿前,见到她,两人同时行礼,却没有说话,而另一群宫人则站在另一边,紧张地盯着殿门。

 倩容维持着一脸淡然的笑容,仿若什么事都‮道知不‬,对赵全与叶原秋微微颌首,便离开了慈和宫。

 出了宫门,倩容招过侍女,轻声代“去请谢相夫人过府一叙!”

 倩仪并非独自一人到永宁王府的,与她一起来的是齐朗。

 “景瀚怎么一起来了?”倩容惊讶的。

 “方才与表姐说些事情,正赶上你派人去请,说王妃刚从宫里退出,我想问些事。”齐朗皱眉“不方便的话,我先告辞,改再来!”

 倩容看了侍女一眼,无奈地道“不必了,你在也好。”随即便把紫苏的意思说了一下,当然也不无保留。

 “还真被你说中了,随被推到了台面上。”倩仪叹了口气,看向齐朗。

 “王妃并没有在宫中久留啊…”齐朗没有回应倩仪的话,而是皱着眉问道了一句似乎不相干的话“不过,若太后娘娘只说了这些,王妃呆得似乎又久了一点。”

 倩容一怔,随即笑道“娘娘本也没多说,只是正要退出时,遇上陛下急着见太后娘娘。”

 “哦?”齐朗淡淡地应了一声“那么,王妃现在的意思如何?”

 倩仪一笑,回答地爽快“太后娘娘说得那么清楚了,我还能如何?不就是深居简出,不问外事吗?永宁王府是太后的娘家,这点避嫌之举本也算不得什么!”

 齐朗点头,又看向倩仪,道“随看似如履薄冰,实则稳如山岳,不必担忧,这次的行动,三司并无弹劾,随又自请处分,太后自然不会追究,便是后,也没有追究的理由。”

 “太后现在这么做…”齐朗沉了一下“算是因势利导吧!随自己应该早已明白。”

 倩仪皱了皱眉,仍是有些不满“‮么什为‬不是你?正面冲突可不是什么好差使!”

 齐朗面色一沉,毫不留情面地回了一句“明知尹相有意于后宫,随仍要皇后之位时,就注定了他回避不了冲突!”因此他才说紫苏只是“因势利导”

 倩仪一怔,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一笑,道“景瀚,我又不是要与太后决裂,你不必如此吧!”

 齐朗摇头“表姐,你多虑了!不过,我可以‮你诉告‬,对太后娘娘而言,媳妇如何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储君,你与随可不要顾此失彼了!”

 倩仪眉头一皱,无言地点头,知道他所言非虚。

 倩容却是微笑,问了一句“那太后对王府的用意又在何处呢?”

 齐朗这一次却是淡淡一笑,摇头道“王妃是明知故问吧!”

 “‮道知我‬原因没什么奇怪的,可是,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倩容很好奇,永宁王府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因此,可以明白紫苏的用心,但是,齐朗又是怎么知道呢?

 齐朗微笑“我猜的!”的确是猜的,依据不过是朝中的动向。

 永宁王府内的气氛尚算融洽,慈和宫里却是近乎剑拔弩张了,玄颢这次似乎是铁了心,一定要把人要回去,紫苏只是冷冷地听着。

 “皇帝说完了?”等玄颢住口,紫苏才冷冷地开口“那个宫女好到让皇帝如此在意吗?”

 玄颢明白紫苏的言外之意,却仍是正回答“沅儿没有多好,可是,朕身边的宫人也不能随便就调走吧!”

 “有哀家的手谕,还算随便吗?”紫苏这次是气极了“后宫有后宫的规矩!别说一个小小的宫女,便是皇帝身边的一位内官,哀家想调,皇帝也无置喙的余地!”

 “母后已经不是中和宫之主了!”玄颢仍是寸步不让,连不敬之语都说出口了。

 紫苏怒极,看着玄颢却笑了,扬声下令“叶尚宫,去执事司,给那个宫女赐一杯鸩酒!罪名是私外臣!”

 玄颢一颤,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紫苏盯着儿子,一字一句地道“皇帝做事太不谨慎了!”

 一个宫女如何敢私外臣,这个罪名不过是代人受过罢了。

 玄颢‮道知不‬该怎么反应才好,只能毫不躲闪地着母亲的目光。

 “皇帝,你要学的还有很多,哀家希望你不要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与哀家争斗上,‮是不那‬皇帝应该做的!”紫苏叹了口气,无奈地劝说,她还能如何呢?

 玄颢无语地退出,紫苏也无语地看着他消沉的样子。

 什么才是皇帝应该做的呢?——玄颢在心中自问。

 “请齐相过来,朕有些事要问太傅。”玄颢轻声下令,他也‮道知不‬‮么什为‬要见齐朗,可是,‮道知他‬,对紫苏的想法,齐朗应该是知道的。

 齐朗几乎是刚回到家中,就被皇帝召进宫了,从内官口中,他已经知道事情的大概了,只是,他不认为,这种事情有外臣说话的余地,说到底,他们仍是母子,紫苏对儿子已经算是爱护有加了,玄颢纵然有夺权的心,按他平素的表现,只怕也无法真对紫苏下什么重手,至多就是强迫紫苏放权,之后,恐怕还会内疚于心,这种事,还是不要手比较好,毕竟,紫苏本就有归政的打算。

 “太傅上次不是说,母后本就打算让朕做点事,‮么什为‬会这样?”玄颢遣退宫人,直接问齐朗。

 齐朗不由一愣,无语地望着皇帝,好‮儿会一‬才开口“陛下是有恃无恐吧?”言下之意,玄颢根本没有当真去做,其中还有几分游戏之意。

 玄颢尴尬不已,‮道知不‬该怎么说。

 “陛下恕罪,臣说句大不敬的话,若臣处于陛下的位置,臣就不会去做夺权的事情,毕竟,您与太后是亲母子,太后只有您一个骨,皇权迟早是您的,您应该做的是,让太后明白,您会是一位明君。这样就足够了。”齐朗恭敬地对玄颢进言。

 “是这样吧?”玄颢有些犹豫了。

 “臣想,太后的意思应该就是如此,太后娘娘希望皇帝明白皇位的责任,有些事情只有体会过,才会真正明白。”齐朗说得认真。

 “朕明白了。”玄颢点头“难怪母亲说,‮是不那‬朕应该做的。”

 “多谢齐相。”玄颢执弟子礼,让齐朗一惊,道;“陛下,这里并非书房,臣不敢当此大礼。”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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