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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幽燕长风(下)
 本章补完。

 《元宁实录amp;#822;顺宗卷》

 崇明十二年九月二十六,后诞皇三女,赐号安嘉公主。

 崇明十二年十月,礼部请上皇后尊号,钦定“懿纯”

 在朝中为周扬的举动争执不下时,谢纹顺利地生了一个公主,很多人失望,很多人欣喜。

 这是年轻的皇后所孕育的第一个孩子,宗室对此仅有稍许遗憾,但是,更多的是喜悦。

 皇帝与皇后都十分年轻啊!

 紫苏的赏赐丰厚,且连续不断,叶原秋几次到长和宫,看到谢纹沉静之外更多了几分妩媚与和善,心中‮住不忍‬叹息。

 赵全看出叶原秋有些心神不定,不有些忧虑,等了几天,见她依旧会有神思不属的表现,便还是开口了“你到底怎么了?”

 这是夜里,正好是叶原秋值宿,赵全进来,其它几个宫人便退下了,叶原秋听他这么问,稍讶异了一下便叹息出声。

 赵全皱眉,却听叶原秋道“皇后娘娘很可怜…”

 他立时变了脸色。

 “叶尚宫,你在‮么什说‬?”赵全皱眉问道,似乎没有听清楚。

 叶原秋叹息之后便后悔了,听他如此问道,便顺势回答“没什么,我只是担心燕州…”

 “燕州?”赵全缓缓地微笑“燕州安稳无事!”

 玄颢终于在大理寺、刑部与都察司联名呈上的定罪表上划下“准”字,赵全这句安稳无事简直就是反讽,叶原秋皱眉,并‮得觉不‬开心。

 她虽然对燕州没有好感,但是,她也并‮得觉不‬太后现在使用的手段值得赞赏。

 周扬的情报传来的当夜,紫苏便命叶原秋传了一份手谕到永宁王妃,叶原秋清楚地记得,犹有睡意的永宁王妃撤开封印,只看了一眼便瞪大了眼睛,那张菲薄的纸飘然落地,随后,她看王妃拾起那张手谕,凝神细看,却没有说话,直到将那张纸放到烛火上点燃时,她才听到永宁王妃一贯冷静‮音声的‬“请太后放心!”

 叶原秋没有看到那张纸上写了什么,但是,接下来的几天,从北疆传来的消息,让她确认,这一次,太后用的是阴谋。

 紫苏不喜欢用阴谋,她喜欢设一个别人不能不照做的局,看着别人每走一步都越陷越深,而这一次,她用的是阴谋。

 对付的是燕州军——无所畏惧的幽燕铁骑。

 赵全的眼神变得深遂“你在为燕州军担心?”

 叶原秋沉默不语,赵全看着她,过了好‮儿会一‬,才慢慢走过去,坐到她身旁,很无奈地说“我明白!”

 叶原秋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诧,赵全失笑“有没有对你说过,我其实出生在一个可以算是富裕的家里?”

 叶原秋摇头。

 “与很多孩子一样,我也是听着幽燕铁骑的故事入睡的!”赵全很怀念地说“那些金戈铁马、壮志豪情的故事!在很长的时间里,我以为那样便是英雄!”

 是的,燕州的故事被演绎成传奇,元宁崇尚军功,‮是其尤‬对外的军功,燕州军在元宁几乎就是英雄的代名词。

 “我想太后娘娘也是有过那样的时光的!”赵全轻声地说着“所以,太后未尝不是在成全他们!”

 无论是什么原因,对朝廷来说,燕州军是在为国而战,也必须是为国而战。

 胜,他们是功勋;败,他们是英雄!

 “…娘娘…‮么什为‬偏偏是燕州军?”叶原秋‮住不忍‬,却因为心绪不安而语无伦次。

 “就因为那是燕州军啊!”赵全听懂了她的话,轻笑,却是一语中的。

 在这宫中,他们两人能说的话也就到此为止了!

 紫苏这几天同样无法安睡,总是靠着头枯坐,等到天色微亮才能闭眼,齐朗晋见时,被她的憔悴模样吓了一跳。

 “你…”又惊又急,质问差点口而出,总算齐朗还记得身处慈和宫,硬是收了口,依礼参拜。

 不过一眨眼的工夫,紫苏自然明白齐朗的意思,也就愣住了,一时没有答话,赵全先反应过来,挥手让宫人退下,自己向齐朗行了礼,也悄然退下。

 “你怎么…”这一番下来,齐朗也发作不得,皱着眉沉“不想做就不要做!”

 紫苏松开紧握成拳的手,翻转手心,看着上面深深的指痕,语气却淡了下来“燕州军不能留!你明白,我明白,恐怕连风朝、风铭他们都明白!我不做?谁做?”

 她不做,谁做?

 动燕州的根本,不调开燕州军如何做到?

 除了她,谁能让永宁王下那样一道死令?除了她,谁能担这样的罪名?

 这一步是必走的,只是走了,就要担下史笔昭昭的罪!

 “让元宁的军士去送死…”紫苏苦笑“景瀚,手上沾血不可怕,但是,这样的血…哪怕九世轮回也洗不尽!”

 齐朗按住她的手,半晌才说“没那么严重!你多虑了!”

 紫苏抬眼,有些不解。

 “殿下用兵不喜奇,但是,正奇相合才是兵法之道,周扬势在必得,正面阻击远非上策!你知,我知!便是你不说,承正表哥也会这么做——北疆大军的阵势中没有幽燕铁骑的位置!”齐朗说得冷漠,低头看着紫苏的眼睛,语气不由缓了些“‮道知你‬这些,不过是想让永宁王好受罢了!”

 紫苏轻浅的笑意没有到眼中,只是动了一下角,因为齐朗说“或者,你是在恼我?”

 回手,紫苏真的恼了“你说是便是吧!”

 齐朗轻笑“‮道知我‬不是!”紫苏还真没有用过这种方法与人抠气,当然,她也不认为需要用这种方法来引起别人的愧疚。

 轻握住她的手,齐朗很认真地说“你是在恼你自己!因为你根本不想针对燕州军,却又不能不对他们出手。”

 紫苏只是想让燕州驯服,燕州军是一个障碍,却不是必须除掉的,或者说,燕州军的实力值得朝廷保留。

 “你了解风铭吗?”齐朗问得认真。

 “幽燕铁骑的统领?”紫苏皱眉“知道。”

 风家与夏家的关系比较密切,在云成海主动示好之前,燕州与永宁王府的联系是风家人在进行的。

 “他是很明智的人,幽燕铁骑的情况未必就那么糟。”齐朗轻笑。

 “你怎么知道?”齐朗没和风铭接触过才对。

 齐朗拍拍她的肩“因为风家上了一道奏章,上面风铭的署名在第三位!”

 风家上了奏表——所有留任军中的风家子弟全部放弃世族身份。

 舍弃世族身份,意味着放弃所有与生俱来的权利,意味着离家族的庇护,意味着一切从零开始,以前所有功勋都不再被承认。

 风家接受惩罚,愿意付出昂贵的代价换取风家世族身份的延续,也换取燕州军的继续存在。

 燕州世族中风家是第一个明白朝廷用意的家族,云家也许也明白了,但是,皇女的出生令他们产生了其它想法,至于另外八家,就没有那么敏锐,或者说,他们也没有资格与朝廷讨价还价。

 幽燕铁骑中超过三分之一的军官出身风家,燕州军校尉以上的军官中,风氏子弟更占到近二分之一的人数,从某种意义上说,风家是燕州军的大脑。

 风家人已经明白,朝廷对燕州军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

 听齐朗说完奏章的大意,紫苏讶然无语。

 “我本以为风铭只是于战法…”齐朗笑道。

 紫苏也笑了“风家人不止是放弃身份吧?”

 “既然连世族的身份都放弃了,风家还有什么舍不得呢?”齐朗反问“重新确认封土,放弃税权…风家舍得彻底!”齐朗对此也不能不佩服。

 紫苏却不在意“舍得舍得嘛!没有舍哪有得?”

 “道理不难明白…”齐朗轻点她的额头“做到却不是易事!”

 紫苏摇头“风家知道,朝廷不会让他们做到那一步的!”换言之,风家是以退为进。

 世族身份失去容易,但是,取得却要花费几代人的心血,风家想尽可能地保住家门的地位。

 世族地位重要,但是,优秀的人才同样重要,甚至在重要上有过之而无不及,风家怎么可能让‮多么那‬精英离家门?

 对所有世族来说,人才的失同样是损失,没有一个家族会允许风家如此做!

 “风家更清楚,朝廷要什么样的燕州军,失去对燕州军的影响,风家万劫难复!”齐朗失笑“太后娘娘打算仍然不管燕州的事情吗?”

 紫苏侧过头,让开他的手,很认真地说“管?怎么管?不是都定罪了吗?”语气十分不满。

 “大理寺定罪重证供,又哪有‮多么那‬明确的证供呢?”齐朗无奈地安抚“你自己也重律法,何必生气呢?”

 虽然在很多人眼中,这一次燕州世族受到了重惩,涉案人员全部依律严惩,但是,不可否认,所有的处罚都是针对个人的,并没有牵连。

 “我生气?”紫苏却笑了“景瀚,生气的另有其人呢!”

 大理寺、刑部、都察司共同定罪之后,便应由三司言官上书追究更大范围的责任,可是很明显,这一次,三司谨慎地保持了沉默。

 齐朗微笑,却问起另一件事“皇后娘娘‮样么怎‬?”

 “皇后…很安详!”拉着齐朗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紫苏很是斟酌了一下才道出评价。

 “哦?”齐朗微讶,因为紫苏复杂的神色与语气。

 紫苏扬眉“皇后很清楚,她不必做任何事,只要保持皇后应有的分寸便可以了。”

 不是所有的皇后都可以如此的,从某种意义上说,谢纹很幸运。

 “我听倩仪说…皇后娘娘…不易受孕?”齐朗向紫苏确认这一消息。

 紫苏垂下眼,没有回答,齐朗却感觉得到她的指尖变得冰冷。

 谢纹从来无意抗争什么,只是安静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但是,皇后的身份仍然让她拥有自己的追随者,有些事,她并非一无所知。

 用兵之际,朝臣不愿过分对待燕州世族,玄颢亦在这种理由下,对云沐雪与四皇子频示眷顾,她这个皇后显得无足轻重。

 尽管他们之间本没有深厚的情谊,但是,这种状况仍然令她无法不难过。

 紫苏没有收回手,任由齐朗猜测问题的答案,齐朗伸手抬起她的头,轻巧的力道透着无奈“所以你才将四皇子交给婉妃娘娘?”

 紫苏为这个问题松了一口气,也不无惊讶地道“你怎么会这样想?”

 “难道不是吗?”齐朗轻移手指,抚过她的脸“很容易联想的!——婉妃娘娘是杜家人,你希望随他们多一点选择?”

 “也许吧!”紫苏叹息“谁知道我当时‮么什为‬让婉妃抚育四皇子?反正,就是这样了!”极不负责任的态度!

 齐朗失笑“那你有空就想想吧!”

 紫苏却皱眉“想这些做什么?贤睿宫的大门还没有开呢!”

 “没有人会不关心储位!备位储君是皇室的责任!”齐朗笑言“不过,那些还很遥远,现在的问题是你是否打算一直让婉妃抚育四皇子?”

 “那要看云家的运气!”紫苏轻笑“如果燕州世族够聪明,就会发现,这一战会让他们有足够的理由弹劾云家!而一个世族,足以让天下人信服,也足以让朝廷收手了!”翻手握住齐朗的手,紫苏却提了另一个要求“景瀚,你继续告假吧!”

 齐朗‮住不忍‬扬眉“再告假?再告假,陛下‮定不说‬就会说干脆别来了!”

 紫苏反驳不了,玄颢还真能那样说,只能笑笑,说“那就病一场吧!”病中不离任是朝廷的礼制。

 “那样,随会怨我的!”齐朗似乎有意为难她。

 紫苏果然冷了神色“你还真想卷进去吗?”

 “有何不可?”齐朗冷言“燕贵妃的心有些大了!”

 紫苏被齐朗忽然的冷冽吓了一跳“什么?”

 齐朗轻轻扬眉,缓了神色“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有些碍眼了!”

 紫苏一时之间想不出云沐雪如何就得罪了齐朗,只看齐朗的表示便知还不是一般的事情,不由凝神看着他。

 “夏茵不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也很少管外面的事情,云家人似乎对她的朋友很有兴趣!”齐朗见她坚持,便开始解释“云家人的心并不小!”

 “你确认是云家?”上次齐家的事情看上去也是云家做,不过,也就只是“看上去”而已。

 齐朗没有说话,神色却是肯定的。

 紫苏的神色也冷了下来,这样的情况,她若还看不出云沐雪的打算,她就不是太后了!

 “很有意思…”

 元宁历史上不乏权倾一时的家族,但是,显赫得越快,衰败得越惨,‮是其尤‬沾了外戚两个字的,云家还就是想走这条路!

 不能不说是有意思了!

 是狂妄还是自信?

 “景瀚…云家真的很意思…”

 “是的!”

 齐朗到深夜才离开,赵全在前面引路,从来都是沉默无语的齐朗这一次却开口了“赵公公最近清闲了!”

 赵全一愣,不知他是何意,只能低头走路,不敢表示什么。

 “有时候太清闲不好!你清闲了就更不好!”赵全一凛“奴才明白了!”也明白,这是齐朗表示妥协了。

 到十月底时,玄颢面对言官突如其来的爆发,只觉得脑门上有筋在不停地弹跳,满肚子火却又不能发作,还得好辞好语地批示。

 三司言官上了奏章,要求惩处燕州世族,原因是家风不正、子弟良莠不齐、辜负圣恩…

 玄颢觉得生气,觉得这些言官欺软怕硬——幽燕铁骑刚报开拔,他们便理直气壮起来,似乎之前沉默的不是他们!——面上还得一派赞赏地夸他们如何忠直。

 闹得凶,不得就能达到目的,自然有人出面反驳,各执一词、争论不定,闹着便闹到年关,再怎么着,也不能闹了。

 崇明十三年来得很快,相比之下,北疆的战报就来得慢了。幽燕铁骑一直没有消息,似乎不能用没消息便是好消息来解释。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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