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今天她恍了神,原来习惯是这么难改的东西。
罢过了午膳,老
又唤她进祠堂,好言关心她,但该怎么说呢?对相公的感情若能说放就放,她也不想苦了自己。
就是因为思索这些恼人的问题,她毫无所觉的走进缎园…以前她和相公住的院落。
原来…原来她只是假装习惯人个一住,但身体还是会自然的想往有他的地方靠近。
原来…原来她是用脑子记住去锦园的路,却用心记住回缎园的路,这是多么多么…悲哀的事啊。
“有事吗?”低沉音声的在她身后响起。
数儿着实被吓了好人一跳,转过身,见着是他,心仍是跳得厉害。
“没、没事…我…我就、就逛逛。”也许是太久没这么近的看他,她紧张得结巴。
见她惊吓苍白的模样,宋连祈沉了脸“进屋里坐吧。”
“不、不用了,我要…回去了。”
“你还有什么好忙的?”
闻言,数儿心里滑过一丝苦涩。对啊,她还有什么好忙的?
看她呆愣住,他直接伸手拉过她,不管她愿意愿不,就将人往屋里带,动作很
鲁,但扣着她手腕的力道很轻。
今天外面的天气太冷,再冷点就要下雪了吧,她身体越来越虚,不能老在外面吹冷风。
进房里的宋连祈不说话,想着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事。
两人就这么安静坐着,对看。
数儿坐立难安“我的…不,相公,最近好吗?”话才说完,她就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差点就要喊“我的相公”了。
她的话,他一字一字都听到了。
“很好,有玉
陪着,有什么不好?”
心像被毒虫咬了一下,小小一口,但整颗心都麻了。
她再度挂上笑容。“是啊,姐姐才
俱全,有她陪着很好。”
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他眼眨都没眨。“不要笑,我不喜欢。”
“又不是只有笑,其他的你也都不喜欢了…”低下头,泪暂时锁在眼角。
她小小声的低喃,一字不漏的传进他耳里,但他没有解释,也没有反驳。
“霞姐呢?怎么没伺候着你?”
“说是家里有事,我放她三天假,让她回家省亲了。”
有事?
“嗯,那补葯还有吃吗?”
“没了,最近身子不错,葯太苦,我就偷懒没吃了。”
“嗯。”他应了声,但没再开口。两人又是一阵静默,无言的坐着、对看着。
数儿心里惆怅的感觉更深了。曾几何时,最亲密的两人,在生活上已经没有
集,面对面已经无话可说,她还是很爱很爱他,但他的回应却令人心寒。
“恭喜。”她还是选择当先开口的那个。
“恭喜什么?”
“听说姐姐有喜,宋家有后了。”
宋连祈又是盯着她好一会,开了口,没出声,又闭上了,接着站起身,下了逐客令“好了,你该回去了,等会玉
要过来,你在这不好。”
闻言,数儿又住不忍想贴上一个笑脸,不然她已经道知不该如何反应了。
他帮她推开门,外面真的下起点点小雪,数儿往外踏了一步,却让他唤住。
“等等。”喊完,他随即转身进内室拿了一件斗篷,替她披在身上,将带子系紧。“数儿…你恨我吗?”
她很讶异他会这么问,久久无法回应。
“没事了,回去吧,别让人知道你来过,我怕…怕玉
会不高兴。”
头也不回,数儿快速离开缎园。
别让人知道你来过,我怕…怕玉
会不高兴。
这句话,让她难过了一整夜。
*********
这天午后,宋家发生一件大事,怀着宋家传承香火的宝贝衣玉
,在花园让人从背后推了一把,跌进池子里,是不要她的贴身丫头反应快,又谙水性,人早魂归西天了。
数儿闻讯连忙赶至,人还没踏进绫园,在回廊上就看到一群奴仆来来去去,步伐都很匆忙,有抬着水的、捧着布巾的,还有一个跟在似乎是大夫的人旁边,细声交谈,该是要去抓葯的。
看样子,看诊是结束了,这么快啊?
她加紧脚步往房内走,一推开门,吓了一跳。果然是宋家最重要的宝贝啊!房里该有的,多余的,什么人都来了。相公跟老夫人不说,怎么王竞珊跟宋美华也在?还多了…敏申少爷?
连敏申少爷都来了啊,想必相公也介绍衣玉
给他最好的朋友认识了。
想来心头一阵酸,敏申少爷的脸色这么沉重,不说也知道他有多担心,这么看重衣玉
,是因为知道她对相公来说有多更要吗?
“数儿,你是听到消息赶来的吗?”老
率先招呼她,但这次不是关心,倒像是多了打量跟探问的意思。
“嗯,我刚听霞姐说,才知道姐姐出事,连忙赶了来。”
“绫园跟锦园这么远啊?是不也,数儿的身子娇弱,可能是走慢了点,竞珊,你说是不是这样?”宋美华音声的不大不小,刚好让屋子里的人个每都听清楚了。
这话什么意思?数儿心底生起一抹不安。
自从王竞珊跟着老夫人诵经礼佛后,虽然没坐上偏房的位置,但也卸了老夫人的心房,毕竟是自己的亲人,惩戒过也就算了,所以许了宋美华一家可以不用再做奴才,以食客身份在宋宅住下。
虽说不是奴仆了,但是不也主子,凡事还是得自己照料,所以她听霞姐说这几人都改了
子,平易近人多了,但今
一见,竟还是一副尖酸刻薄的样子。
“我不懂姑妈是什么意思,但我一听到消息就赶来了。”说这话时,数儿环视众人一圈,住不忍挑起眉头。
么什为大家看她的眼神都那么奇怪?相公的睑
更是凝重。
“一听到消息就赶来?花了你半个时辰的时间?大夫人出事的事,不到一刻钟宋宅里的大大小小就都知道了,你却等到大夫都看完诊了才来?”王竞珊的口气字字带着含意。
这一问,众人更是将视线紧盯着数儿。
“半个时辰了?我真的是刚刚才听霞姐提起的。”她疑惑的转身看着霞姐。是霞姐太晚知道消息了吗?
霞姐却没有帮主子辩驳,还一副什么都道知不的样子,照其他人的解读是,主子没跟奴才套好招,所以霞姐反应不及。
“数儿,
以为跟你开解过,你会比较大量,怎会嫉妒心这么重?但算了,你也是女人,这是难免的。”老
开了口,语气是怪数儿,实则是帮她解围。
数儿着急的反驳“
,我真的是一听到消息就…”
“
懂,对玉
,你是道知不要怎么看待,所以一听到消息才会在锦园踌躇了那么久,姗姗来迟,但现在你来了,还是证实你是关心她的。”
本来还想再么什说,但数儿感觉得出来,老夫人好像不希望她辩驳。
“娘,您这么说,意思是我们竞珊造谣喽?”宋美华不让事情善了,语气里满是不赞同。
“竞珊只是说她好像看到了,没有说一定就是。”
“那是我们竞珊善良,不好意思说白。”宋美华转向女儿,使了个眼色“竞珊,不要怕,趁着大家都在,把话说清楚。”
“那好吧。”王竞珊不怀好意的看了数儿一眼“我今天想趁着天气好去花园赏花,远远正好瞧见大夫人也在,本来想下打搅大夫人的雅兴回房,却听到大夫人哎呀一声,再转身,就见她的贴身丫头跳进池子里救人了。然后我正好看见…”她走近视邬身边,食指指着她“看见数儿闪身进花丛里!”
数儿一听骛愕不已.她在胡说八道什么?
宋美华继续扬风点火,加油添醋“难怪数儿要花这么久的时间才赶来,因为作贼心虚嘛,怕自己来早了会显得有问题,所以故意来晚的,可惜都被我们竞珊拆穿了。”
难怪刚刚老夫人一直要她承认是因为嫉妒心才晚来,原来是还有这一段。
数儿坦
的说:“你们胡说八道,我一个下午都跟霞姐在一起。”
众人又将视线转向霞姐,但她还是一副完全不知的样子。
这下数儿总算知道霞姐不是向着她的,于是强装镇定的问:“王竞珊,你不是离得远远的,你确定看到的人是我?”
“我看到的那人穿了件冬袄…”王竞珊故意顿了一下“那件冬袄很眼热,我看你穿过,好像是去年连祈少爷送你的吧。”
“只是一件冬、袄,我有,别人也可能有。”
“你道知不吗?那件冬袄…”
王竞珊的话让一道低哑音声的截断“是我去年送给你的,是我向师傅特别订做,花
也是特地染的,全国只有一件。”
本来一直守在衣玉
边,保持沉默背对众人的宋连祈终于开了口。
数儿颇为讶异。这事她今天是第一次听说,是他不让别人说的吧?
以前,他总是用自己的方式在爱她、宠她、疼她,现在想来,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真是教人心寒啊,她要然居在这种情况下,知道这件冬袄的事。
她有些哽咽“所以呢?连你也认定是我?”
宋连祈转过身,怀里就是那件冬袄,声音表情皆十分淡漠。“你出锦园时,就有下人来通报了,我让人翻了你的房间,他们找到这件冬袄,还快了你一步送来给我。”
他早就怀疑她了吗?这个认知让数儿的心更是一紧。
“好,就算那冬袄真是我的,难道你就相信王竞珊的说辞,认定有一个穿了冬袄的人推衣玉
下水,而不相信我?”
她的心好凉,他就这么不了解她吗?在他心里,她是这么善妒又狠心的女人吗?
“晴雨,进来。”他大声对着门外喊。
不一会,一个丫头打扮的女子走进门,向几个主子行礼。
数儿认得她,这个叫晴雨的女孩是衣玉
的贴身丫头。
“晴雨,你认得这件冬袄吗?”宋连祈拿起怀中的冬袄。
“认得,我跳下水救大夫人前,回头看了凶手一眼,凶手就是穿着这件冬袄,花
很特别,我不会记错的,但因为要先救大夫人,我让凶手逃了。”晴雨很是自责。
一直没开口的霞姐终于算准时机,再捅一刀。
“二夫人,您这次是过份了,奴才也不能再包庇您,早先我看您急匆匆回锦园,又慌张的换下冬袄就觉得有问题,唉,您怎么能…”
“霞姐你…”数儿不敢相信的看着她。
“数儿,真是这样?”老
不敢置信。
“娘,人心是会变的。”
“是啊,外婆,她本来还要辩解我诬赖她呢!”
“二夫人,奴才起不对您啊,但,您要谅解奴才,是您先做了这种伤天书理的事,不是奴才不忠心啊。”
数儿心痛的握紧拳头。真相大白了,有人要诬陷她!
其他人的一搭一唱,她都不放在眼里,但她道知要相公要怎么处理,他最后有没有可能选择相信她?!
“我最后说一句,事情不是我做的,相公您相信我吗?”她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宋连祈沉默的看了她半晌,眼底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幽黯,他走至她身旁,屈腿,直视着她,脸庞
恻恻的。“你暂时搬到敏申的宅子住几
吧,出了宋宅,我还是会安顿你的。”
数儿简直如遭雷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只是紧
着,身子紧绷着,泪,也紧紧落下了。
他不相信她!
为了保护衣玉
,要她走!
这样令人心如刀割的事实让她心灰意冷的开口“如果相公您真的不相信我,那就以杀人的罪名送我去官衙吧。”夫
做到这个份上,就算她搬走又有何意义?
眯着眼看了她许久,宋连祈依然没多么什说,转身对也是一直沉着脸的颜敏申说:“抱歉,数儿要暂时去你宅里住几
了,没问题吧?”他想,敏申会懂他抱歉的意思。
颜敏申点点头,完全不见平
吊儿郎当的样子。
“连祈,你真的不送数儿去官衙?你放过她这次,可难保下次不会旧事重演,再说,大夫人都有身孕了,这次是祖宗有保佑,万一下次…”
宋连祈狠狠瞪了宋美华一眼,让她闭了嘴。
接着他转身,看着
上的人,扬声说:“这事就这么决定,其他人都不许再有意见,除了敏申,全都出去吧。”
*********
今天,天还没亮,天空就一点一点飘下白色雪花。
窗台边的人动了一下,让搭上她肩膀的雪片滑落,雪片上滴了一颗像是
水般晶莹的东西。
桌上,简单的行囊已经收拾好,一旁还摆放着筝。
数儿没有拨动弦的兴致,却唱着曲“…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俏,多情却被无情恼。”
没有敲门声,房门霍地被人推开。
宋连祈环视这个房间一周,简单大方,很有数儿的感觉,只是,他第一次走进这个房间,也是她要离开候时的。
听到门声,她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她累了,没什么好说的。
“坐在窗边,又不关窗,冷风会吹进来。”
“嗯。”声音轻到不确定是不是回答了。
“你身子虚,会容易染风寒的。”
她漾开他最讨厌的笑容,无关紧要的说:“死不了人的,或者该说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又是这么的看难笑!“别这么说,你看你这阵子瘦了多少?把自己照顾成什么样子了!”说着,他有些动怒。
数儿感觉不到他的怒气,最近她也不太感觉得到什么了,只是默默的又将视线移往窗外,没有焦点。
下身上的斗篷,宋连祈动作轻柔的拍掉她肩上、发上的细雪,从后将斗篷盖在她身上,系紧。
“相公,您真的变心了吗?”
无预警的一句话,让他手抖了一下。
“柏公,您真的变心了吗?”她依然看着窗外,声音很轻,几乎让人以为是自言自语。
走到这一步了,他不能退缩。“记不记得我常说你很聪明?”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数儿只脑凄笑。那就是说她说对了,他真的变心了。
于是她又问:“你觉得是什么让我们走到这个地步的?”
“我本来以为是因为我生不出娃儿,也想过因为自己是个没福份的丫头,但后来我发现我错了。”
“你哪错了?”
“我啊…我错在以为是自己错了,其实错的人是你。”
这话让宋连祈心头一阵紧缩。
“
跟我说过,要男人一辈子宠一个女人是不可能的,但我觉得
她说错了,我爹一辈子就只爱我娘一个女人,专一不是不可能的,而你…毕竟比不上我爹。”
“数儿…”他脸色铁青,冷汗直
,张了口又阖上,只能将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试图要给她一些温暖。
她没再说话。
又过了一会,他轻轻拨开她发上的细雪“数儿,敏申的人在宅外等,你该出发了。”
“我不去敏申少爷那了。”
“那你要去哪?”
“是啊…我要去哪?”
“数儿,你…”“我现在的身份,不适合住敏申少爷那了。”
身份?那是什么意思?背对着他,数儿始终望着窗外,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也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
“相公,请您写一张休书给我吧。”
M.iSJ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