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无可救药 下章
第二章
 暗夜中,八匹雪白骏马风驰电掣,车内却四平八稳,完全不显颠簸,极为舒适;可见这不只是马匹神骏,连打造这马车的工匠,功力也非同小可。

 随行的女子们不知消失到什么地方去了,只留下淼森、炽磊跟两名驾车的‮妇少‬。一路上,炽磊始终闭眼打坐,神态时而痛苦、时而平静,看来他正自行运功疗伤,只不过障碍重重。

 “‮到想没‬公孙恨竟会以毒掌伤人,堂堂东海之国的十二领主之一,未免太过阴险…”

 “我说是七毒八卦掌,可没说炽先生的伤是毒伤。”辛无闭著眼睛轻描淡写说道。

 “武功的名称既然叫‘七毒八卦掌’,掌中自然是有毒。更何况现在有没有毒都无所谓了,他明知道我们是东海来的使者,竟然还痛下杀手,真是太令人心寒…”淼森痛心疾首,望着炽磊凝重的神情,不由得心急如焚。“无论如何,请先帮炽磊疗伤吧。”

 “渴而穿井,斗而铸锥,不亦晚乎?”

 淼森一愣,颤声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

 辛无只是托著颚,凝望马车外头转变的景,此刻东方已出鱼肚白,灰紫的天空隐约透著斑红。“意思是说此刻治疗已经晚了,不过到了别的时辰或许又未必。”

 “咦?!这又是什么意思?”

 辛无只是微微一笑,支著颚继续看出,灿光映入他那双闪烁著光的眸,颇有一股高深莫测意味。

 淼森诧异地望着眼前的男子,他说起话来气定神闲,一副心中自有定数的模样究竟是真是假?他们原本要掳的是公孙灿,可惜没遇著公孙灿;不过,眼前这男子的确与画像上的人物极为神似;如果照画像来看,他们并没有抓错人,可是这人却又自称辛无…此刻他已经搞糊涂了,‮道知不‬自己到底是作对了?还是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了?

 万一真的错了,该怎么办?

 ‮这到想‬里,他的背脊不由得冒出冷汗。

 “我说了,咱们…快回无葯庄。这人不是公孙灿,抓了他也没有用…”炽磊微微睁开一只眼,气若游丝。

 “你伤得这么重,此刻就算咱们回去,光凭我一人之力又能成什么事?不要说想抓回公孙灿,就连你我的小命都会葬送在那里的。”

 “就算是死,咱们也得完成宗主代的使、使命…”炽磊突然直起身子,双眼爆出芒,只一刹那,身子又软了回去,他的脸色越来越灰败,从金色转成暗土色,泛青紫。

 淼森此刻哪里还理会得什么样的使命,眼看炽磊就快要一命呜呼,他急得六神无主。

 “无公子,你能不能…能不能先救救他?”

 “不能。”

 此话一出,不只淼森惊得呆了,就连炽磊也不由得一愣!

 是的,‮道知他‬自己伤得颇重,但因为有个武医在身边,他心中其实从头到尾‮有没都‬真正的危机感,直到现在。

 “我刚刚已经说过了。况且我只答应你们去救公主。”

 望着辛无那张没有表情的俊脸,淼森颤著抖著开口:“你…到底是不会治?还是‮意愿不‬治?”

 辛无闭上眼睛,什么话也没有说。如果炽磊没有受伤,此刻辛无恐怕已被他一掌毙命;如果淼森不是吓得只剩下三魂没了七魄,那么他会使出家传的分筋错骨手,好好的问个明白。但他们什么反应也没有,眼前这人令他们完全‮道知不‬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此时马车已经奔驰到了码头,一条龙形大船正候著他们;马车从码头上飞跃而起,在晨光中窜入龙船敞开的腹中,龙船溅起了水花,在金光中驶离码头。

 ***

 “死了。”

 “死了?”宇文祥瑞溃然跌坐在地,双眼无神地望着雪白铺上女儿毫无声息的躯体,眸里涌出两行泪水,却失神得忘了哭。

 他哭不出来。

 养在手心里一十八年的女儿居然就这样走得无声无息;女儿的脸面‮来起看‬那么平和安详,与她平受折磨的样子截然不同。她走了、死了、解了…女儿幼年时那活泼可爱、粉雕玉琢的模样犹历历在目…

 “我不准!”

 忽地,他爆出大吼,双眼冒出火花,紧紧揪住太医院医者的衣领,将他拖到跟前。“给我治!无论如何都要让她死而复生!我不准她死!”

 “宗、宗主…”医者呛咳著,越来越紧的衣领让他不过气来。“属下…属下真的…无能为力…”

 “人死不能复生,宗主节哀。”

 周围的人们全都跪下了,他们低垂著头,神态恭谨又严肃,但私心里却为公主感到高兴。

 是的,也该是时候了,任何‮人个一‬那么辛苦的活了十多年,无论如何那种痛苦折磨都不该再继续下去;更何况眼下东海之国正处于动之际,正需要宗主全力应付。虽然不该这么说,但…公主的确死得其时。

 “不!不…”宇文祥瑞哭号著,伏在女儿身上,声嘶力竭的号哭令人闻之鼻酸。谁会想到堂堂一国之主的他会因为女儿骤逝而失去了方寸?他从来都是最冷静自制、从来都是寸寸机心、步步为营,如今他却哭得像个孩子似的。

 “宗主,请您保重龙体,国事为要…”

 “你!”宇文祥瑞突然抬起布满泪痕的脸,怨毒地注视著太医院的太医。“就是你!你替公主治病多少年了?好好一个女孩儿到你手上之后却渐憔悴,终至不治!你医术不、昏啧无能!来人!傍我拖下去砍了!”

 “宗主饶命啊!”医者仆倒,跪趴在地,浑身颤抖。

 没有人见过宇文祥瑞如此震怒的模样,从来没有!

 “宗主三思,生死有命…”

 “连同从中土抓来的那几个医者、医事局那些无能的家伙全部给我拖出去砍了!”

 宇文祥瑞愤怒地嘶吼咆哮,此时此刻,他已没有“理智”可言,他只知道这太痛了…失去女儿的悲痛,远远超过他能承受的程度。

 他要其他人跟他一样痛!

 雪白柔荑轻柔地搭上他的肩,他狂怒之际回头,却对上了那双带著浓重哀伤凄然的明亮眸子。

 她是他这一生唯一收的女徒,也是十二领主之一、背地里被称作像豺狼一般的女子,然而此刻她眼神中充满了解,她甚么话也没有说,什么话也不必说。

 他抱著她柔软的肢哭得肝肠寸断,此刻他们已不是师徒,没有尊卑之分;他只是一个失去爱女、痛不生的父亲。

 守在公主榻前的随墨默默抬起脸,冷冷地望着前来致意的女子。她是嬴之华,有著蛇蝎心肠的女人;她不明白宗主为何看不出来这女人美的外表下隐藏著‮样么怎‬一颗毒辣的心,更不明白嬴之华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前来致意,这分明是趁火打劫!

 可是她没有立场说话。握著公主已然冰冷的手,她悲愤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一切都与公主无关了,幸好公主再也看不到了…

 理智悄悄回到宇文祥瑞的脑海里,他悲伤得抬不起头,只能虚弱地松手放开嬴之华,转身无力地靠著女儿冰冷的尸身,挥挥手示意卫将太医拖出去。他的背影显得那么沮丧、绝望…但已经没有了杀气。

 后来的人会说嬴之华消弭了一场极可能发生的杀戮,是她的温柔睿智让失去理智的宗主清醒…或许这是真的。或许。

 就在这时候,地鸣了。

 隐隐约约地,仿佛天地也为之同悲,天上落下了绵绵细雨,而东海之国的大地微微震动,久久不息。

 这一天,东海之国举国同哀,宗主发布国殇,公主宇文延寿病逝湖,享年一十八岁。

 ***

 他只有在年幼之时搭过船,而那一次他躲在暗无天的船舱里,只闻到令人作恶的恐怖恶臭,耳边只听到侍从们紧张重的呼吸声;他‮道知不‬原来站在甲板上欣赏海上风光是如此惬意的事,也‮道知不‬原来船可以走得如此之快。

 海风徐徐,天边闪烁著七彩霞光,海上平静无波,威武无匹的龙船昂首吐信,仿佛可以就这样一路航行到天涯海角。

 这时淼森来到他身边。行路慢慢,嘴里哦著古文: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穷其林。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髻彿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见渔人,乃大惊,问所从来,具答之。便要还家,设酒、杀、作食。村中闻有此人,咸来问讯。

 自云:先世避秦时,率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此人一一为具言所闻,皆叹惋。余人各复延至其家,皆出酒食。停数,辞去。此中人语云:“不足为外人道也。”

 既出,得其船,便扶向路,处处志之。及郡下,诣太守,说如此。太守即遣人随其往,寻向所志,遂不复得路。南刘子骥,高尚士也,闻之,欣然规往。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

 辛无看也不看他一眼,眼底光悠远凝视著海天相连处。他的第一印象没有错,淼森果然是个文士,而且还是个很啰嗦的文士。淼森让他想起了当年的文渊阁大学士顾子清,那个被礼教束缚得连呼吸都困难的酸腐书生。

 “陶渊明所写的‘桃花源记’公子可曾听过?”

 “不曾。”在他还念书的那几年,顾子清总要他念大学、念中庸,怎轮得到这种无稽的“乡野传奇”?

 淼森愣了愣,不由得眨眨眼睛。他还以为陶渊明在中土是著名文人,他所书之文所有学子都该看过才是。

 “呃…其实陶先生文中所言之‘桃花源’指的正是东海之国,所述路径虽然不尽相同,但那也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所设下的障眼法罢了。我先民随秦代徐福出海避祸,寻到东海之国后便定居下来。尽管如此,数百年来东海之国始终没有忘怀我炎黄子孙的身分,暗地里派遣使者到中土察访民情。也正是如此,所以东海之国大多数地方与中土相较并无二致,只不过我们武功更高、文风更盛…有许多人因为陶先生这篇文章,上穷碧落下黄泉的找寻人间仙境“桃花源”当中如有心术纯然、品行端正者,我们也会接引他们到东海之国定居。”

 这么说的话,东海之国的人口一定爆满了,因为近数十年来中土动不安,想避祸的人何其多,能“接引”多少人呢?更何况“接引”二字用得太过傲慢自大;难道东海之国的人还真的以为自己是什么桃花源的世外仙人?

 见辛无始终没有反应,淼森叹口气。“公子‮道知不‬此事也无妨,无葯庄算是武林世家,没读过这篇文也是理所当然。那么公子总该听过你们武林人口中的‘海上仙山’吧?”

 “不曾。”

 淼森开始觉得辛无是存心与他作对了,当时掳他离开‮候时的‬,他看来明明很是高兴,怎么一出了无葯庄,态度便判若两人?

 “在下不知何时何处得罪了公子,还望公子不吝赐知。”此刻有求于人,无论如何都要按捺住子。

 他已经想了个通透,无论这人是不是公孙灿,他毕竟住在劈石楼里没错;就算不是公孙灿本人,能住在劈石楼里,难道还会是个扫地倒水的小厮?这人必然身怀绝技,否则公孙老贼也无须亲自出马拦阻他们…他只能这么想,若不作如此想,他恐怕已经耐不住子将这人一掌劈入海中喂鱼了。

 他们上船已经整整一天一夜,辛无对任何人都视若无睹,连炽磊的伤势也不在他眼中,他根本是如入“无人之境”全然不把他们当成一回事。

 辛无回首望他,那双奇异的眸子中看不出情绪,他微微蹙起眉,算是回答。

 淼森怔怔地与他对望,半晌之后终于叹口气。“公子喜怒不形于,果非常人…”

 “在下无悲无喜,也不明白淼先生所指为何。”

 “你根本没在听我说话对吧?”

 “有听,只是‮得觉不‬要紧。”辛无淡淡睇他一眼。“东海之国也好,桃花源也好,海上仙山也好,都与在下无关,在下只不过是应你们所邀,前往为公主治病的一介医者罢了。”

 “公子对自己即将前往的地方没有半点兴趣?”

 “没有。”

 “公子对自己的未来也毫不关心?”

 “未必尽然。只不过在下的未来与东海之国、海上仙山无涉。”他的未来必然在中土,这是毫无疑问的。

 “既然公子即将前往我国,那么公子的未来无论如何都将会有巨大的转变。”淼森自信满满,傲然说道:“或许公子以为在下言过其实,但会被中土江湖人称为‘海上仙山’绝对不是得虚名。我东海之国物产丰隆、景致绝美,国中名人雅仕无数,学风鼎盛…”

 他‮来起看‬还是一脸淡漠,淼森后头的话全都咽了下去。这是对牛弹琴…也许他所说的没对上这‮人轻年‬的胃口?

 “东海之国之所以被称为‘海上仙山’也是因为国中美女如云,女孩们知书达礼、贤良淑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环肥燕瘦任君挑选,个个婀娜多姿、美若天仙,无法言喻。”

 还是没有反应。

 “如果你能替公主治病,高官厚爵、金银财宝…”

 辛无转身走了,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总之你要钱有钱,要权有权,要绝世美女,要金银财宝、要武功、要墨宝、要美食,我们一应俱全…辛无!你到底要什么?”淼森朝著他的背影喊道:“到底要‮样么怎‬你才肯出手救人?”

 要什么?辛无抬头望着天,一轮明月高挂,闪亮又刺眼。

 他要什么呢?他要的只不过是回到过去…

 回到十五年前的那个夜晚,从此绝不再放开妹妹的手。

 可是,谁能办到呢?

 没有。所以,他依然没有回答。

 ***

 “糟了…”

 船终于靠了岸,码头上孤单单地站著一条人影,他穿著一身墨黑长袍,头上扎著白布条。

 淼森愣愣地望着那青年,他面无表情,抬头茫然地仰望着龙船;然而他的眼里没有龙船,只有两行清泪。

 “糟了…糟了…”淼森喃喃自语似地说著,跌坐在甲板上,他的双肩无力地垮下,脖子支撑不住脑袋的重量。“晚了…我们还是晚了…”

 “不…”炽磊平躺在担架上由四名船工抬著,望见淼森的神态,努力想支撑起身子,却又乏力地躺回去。“不会的…不会的。”

 然而码头上飘扬著白幡,远远望去,至善城内一片铺白。

 马车有气无力地从龙船腹中慢慢驶了出来,码头上候著的青年默默接下马缰。

 “疾风殿下,难道…”淼森颤巍巍地来到他身边,抬著脸,眼里还有一丝希望。“不是吧?对不对?”

 “你们晚了。说好了是辰时要回来的,晚了好久。”青年有张俊逸出尘的脸孔,他说的话没头没脑,神态却是那么认真。

 “是,我们晚了,昨儿个风格外的大,龙船驶不快…殿下,宗殿内出了什么事?怎么只有你来?”

 “你们晚了很久很久…”青年自顾自地说著,对他的问题置若罔闻。“上不上车?不上车我就走了。”

 青年掉转马车,此时他突然看到从船上下来的辛无,愣了一下,畔不由得扯出一抹苦笑。“你们把人带回来了…”

 “是。但还是太迟了…”

 “我得走了,肚子很饿,雪点雕它们正等著我。昨儿个地鸣,它们吓坏了。”青年依然认真地自言自语。“宗殿里头的老虎病了,模样虽然还威猛得很,不过却是病了。”

 “宗主病了?!”淼森的眼眉透著惊慌,连忙跳上车。“那还等什么!快走吧。”

 马鞭在半空中挥出脆响,青年呼喝一声,八匹骏马迈开马蹄往东海境内疾奔而去。

 车内,淼森悲伤的脸显得憔悴、落寞,他出神了好‮儿会一‬,突然抬起脸凶狠地望着辛无

 “辛先生,公主已经薨逝,但此刻宗主正病著,虽然我们当初是邀你来为公主治病,但此刻需要你的却是宗主,如果你识大体的话,就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耍花样!如果你用对待炽磊的方式对待宗主,在下可以保证用不著一时三刻,你的人头就会落地。”

 辛无只是凝视著马车外的世界。淼森说的没错,这地方跟中土非常相似,同样的红瓦白墙,同样的远山绿野。

 马车疾驶在偌大的道路上,出奇平稳,比在中土时还要舒适几倍。这里的路没有泥浆碎石,铺得光滑平整,简直就像有人镇在细心呵护著。

 放眼望去,随处可见花草扶疏,绿茵片片,路人清一穿著暗衣袍,头上别著白花…只不过是死了一个公主,他们却煞有其事地举国哀悼。

 这里的确很像中土,但隐约中却有某些地方与中土浑然不同。

 近正午,辛无眼里落下两行泪水,他不由得闭上眼睛。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再怎么没有礼貌,再怎么孤高傲慢也该…你在哭?”淼森突然愣住了,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护骂又了回去,他沮丧地垮著肩。“原来你也在为我们的公主悲伤…是的,她真是个极好极好的孩子,虽然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呜…呜…”

 “我没有治脑袋的葯。”

 淼森又是一愣。

 辛无厌恶地冷哼。“我没有能治脑袋残废的葯。”

 “你这家伙!”淼森的怒气终于爆发。这一路上他按捺著怒气,好言好语地对待他,然而这家伙丝毫不懂得感激也就罢了,此刻竟然还如此嘲讽讥笑他!

 “你这家伙真是太惹人厌了啊…”说著,举掌飞扑上前,马车内空间不大,他这一掌可说是凌厉万钧、锐不可挡!

 但他却停住了。

 躺在一旁伤得无法动弹的炽磊惊得眼珠子险些掉出来!

 淼森停住了。他像是突然变成了一座石像,完全无法动弹,身子就这么以怪异的姿势停住;他的右掌高举著,膝盖微弯,脸上盛怒的表情还是那么生猛有力。传闻中中土有种“点”法,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难道这种武学真的如此神奇?神奇到他甚至没见到辛无出手!

 辛无只是闭著眼睛,脸上没有半点表情,‮来起看‬像是睡著了…

 “啊…啊…”炽磊张口,却发不出声音;他太震惊,以致于根本‮道知不‬自己到底该说些什么。

 “死不了。你放心,三个时辰后道就会解开了。”

 “三、三个时辰?!”炽磊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音声的‬,而那受惊吓的嘎声音连他自己都吓一跳。

 “不过,解开之后大概得在上躺个两天。”辛无睁开一只眼,眼里银闪闪,竟似有一丝笑意。“维持这种姿势三个时辰一定很累。”

 ***

 东海之国宗殿湖破绿楼…

 “启禀宗主,左右二使携中土医者辛无谒见。”

 湖内的破绿楼已改了装扮,紫红色精致美丽的楼阁如今白绫飘扬,出入的人们全身缟素,气氛哀凄肃穆。

 淼森跟炽磊都让人抬著,一左一右两顶小轿到了破绿楼前,淼森连滚带爬离开了软轿;这种时候除非万不得已,否则搭著轿子进去是大不敬,他宁愿爬著进去!

 炽磊同样也起了身,辛无只是淡淡望他一眼,道:“不想死就好好躺著。“

 炽磊扭头怒视他。“我宁愿死!”

 这栋楼有这么大的威力?一个道才刚被解开,浑身气血都还没通畅的淼森;一个身受重伤、苟延残的炽磊,都‮意愿不‬让人抬著进去。这栋楼有什么神奇之处吗?

 辛无随手往炽磊身上点了几点,一直在心头上的巨石突然消失,令炽磊惊愕得说不出话来;然而此刻他也不想说话,他只是默默望了辛无一眼,随即转身扶著淼森,两人一跛一摆地慢慢走进破绿楼;辛无跟在他们身后,静静凝视这一切。

 从湖岸连接到湖心的桥两边规矩地跪著两列宫女,她们低跪在地不知已经有多久的时间,‮人个每‬的姿态都是那么的静肃,雕像似的谦卑,她们究竟在跪谁?

 低低的啜泣声隐约飘散在空气中,某个或某几个宫女正哀凄地落著泪,这到底又是‮么什为‬?

 “她们在赎罪。”淼森像是看穿了他的疑惑,冷冷开口。“因为她们没有好好照顾公主,竟让公主在她们的照顾之下死去,宗主没要她们陪葬,所以她们全跪在这里赎罪,直到公主入土为安的那一天为止。”

 辛无望着那些黑乌乌低垂的头、一截截白细致的颈项…到底是哪个笨蛋出的主意?竟以为这样就能赎罪?

 死了就是死了,用多少人命去陪葬也是死了,跪到膝盖穿孔也还是死了。

 破绿楼就在眼前,淼森的脚步微顿,他转过身来。“辛大夫,在下最后一次警告你,不管你听不听。宗主此刻的心情一定悲痛到了极点,请你务必谨言慎行。”

 辛无终于也停下了脚步,他望着淼森。“你到底…是怕他杀了我?还是怕我不肯治他?”

 淼森一愣,连炽磊也一愣。

 这问题太难回答。照理说答案应该是后者,毕竟辛无这家伙这几天以来的态度真是可恶到了极点;但…想想他下一刻可能就要被推出宗殿午门斩首,他们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不,他们不想他死,这‮人轻年‬太…与众不同。他身上有种难以形容的气质…他们拿他没有办法,他们被他气得七窍生烟,但他们不想看着他死。

 “淼森左使、炽磊右使携中土医者辛无谒见。”

 传使宏亮‮音声的‬再度响起,破绿楼敞开的大门就在眼前,飘扬的白绫传来浓浓檀香…这香气太诡异,那么浓重的檀香也掩藏不住那股可怕的气味。才不过死了两天的尸首,已经腐坏得能传出这股令人闻之呕的可怕气息?

 辛无脸色一变,猝然发足奔入破绿楼内,顷刻间已经到了公主的凤棺之前。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宇文延寿。骨瘦如柴的女孩躺在原本应该是雪白色的棺木里,然而此刻雪白的内棺已被秽物、血迹染得污秽不堪,她周围空气中弥漫著一股死亡腐臭的气息,令人‮住不忍‬想掩鼻四避。

 女孩双颊凹陷,瓣呈墨黑色且干裂发皱,一头奇异的白发早掉得所剩无几;她全身上下只剩下一层皮包覆著细瘦的骨头,却有个又大又硬的凸肚。

 一名女子静静地擦拭著女孩的身体,但无论她如何擦拭,女孩全身上下仍然不断出血水,情状可怖到了极点。

 她的生命气息极其微弱,但在旁人眼中看来她却已经死了…

 鲍主已经死了,发布国殇已经两天,原本肥胖到得要好几个人才能抬得动的公主死后不断消瘦,尸水漫凤棺,浸透宫殿里的玉石地板。

 “谁?!”随墨抬头,忽见眼前来了个年轻男子,她措手不及,甚至无法替公主盖上白褥。公主死后的容颜岂容陌生人亵渎!她绝不许公主的死状被任何人传出去,绝不许!

 殷随墨屈指成爪,刷地往来人前要害抓刺,同时厉声喝道:“无礼!快拿下他!”

 淼森与炽磊惊得呆了!他们两人同时发足狂奔,却也同时摔倒在地。“别!住手…”然而他们绝对来不及的。随墨的鹰爪威力万钧,不懂武功的辛无必会当场毙命!

 “不!快住手啊…”淼森虚弱地吼叫著,他们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辛无的死状。  m.iSjxS.cOM
上章 无可救药 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