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他好像惹上麻烦了!马希尧想。
虽然他始终没弄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却能从晕厥倒地的少女身上,嗅着了麻烦。
她会是一个麻烦,且还会是一个很大的麻烦。
即便她人已晕了,他仍能从她那张精致可爱的小脸蛋,以及她在昏倒前让他印象深刻的古灵
怪神韵里察觉出来。
在他原本就已经够
了的人生里,他最不需要的东西,就叫做麻烦。
所以,他实在是该任由这个古里古怪的少女,在说出了那让人听不懂的话后,她晕她的,他走他的,大家永远别再相干。
反正他向来给人的感觉就是寡情冷淡,不在乎多做一桩弃人于不顾的事情。
但他没走,反而弯下
凝神测起少女的呼吸及心跳,在确定了她只是晕过去而无其他大碍后,他抱起了少女踏月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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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栏玉砌,碧丽辉煌,这是对马希尧居处的形容。
一呼百诺,左右簇拥,这是对马希尧身分的表徵。
出色绝俊,睿智冷静,倨傲冷淡,难以亲近,这是身边人对于马希尧的印象。
所以,当他抱了个陌生女子出现在人前,在穿越了飞檐斗拱的大殿,走过
金溢彩的回廊、秀丽典雅的假山鱼池,迳自往自己的寝宫走去时,在他身后马上跟了一长串粽子似的宫娥、太监,以及殿前侍卫。
“大皇子!大皇子!您可终于出现啦!”
几个隶属于他寝宫的殿前侍卫,一个个气急败坏地奔过来。
“对不住!大皇子,属下们轻功太差,没能跟上您的脚步,幸好您没事,要不…”
“要不咱们可要糟糕了!”
“大皇子,虽说依您的武功
不需要属下们保护,但若是遇上江湖恶煞或是心怀不轨的刺客,您人个一可不一定打得过,无论如何您下回出门时还是让属下们跟着吧,免得您若是在外头有了个闪失,王怪罪下来,属下们都得人头落地呀!”
侍卫们这头是这样的一番话,太监、宫娥们那头又是另外一番话。
“大皇子,您这一出门就是三天两夜没见人影,王让咱们排定的择妃大典,样样都已编定成册,就等您点个头,好让咱们发落下去办事呀!”
“大皇子,二皇子、五皇子邀您上『会
园』行芙蓉花会,问您几时能有空?”
“大皇子,这是『回图务』送来的君山银针,让您尝个鲜,顺道品鉴”下。”
“大皇子,您先听小的说…”
“不,大皇子,奴才这事比较急,一定要您亲自过目…”
眼看那一迭连等着要他作主的声
都快将他给淹没了,马希尧却是面色不改,脚步未缓,直至他那寝宫内侍总管福公公自他寝宫出来
接他,手杈肥
,喝阻众人,这才终于还给了马希尧一个清静。
“吵啥?没见大皇子正要回宫就寝吗?有啥急事不能等到明
再说!”
“可大皇子经常都跑没了影…』一把哀怨声音夹杂在人群里“谁知道明儿个还能不能遇得着?”
“遇不着就
夜苦候着继续等,一直等到能有个结果为止!难道没人这样教过你们吗?真是不懂规矩!”
埃公公一手杈着肥
,一手怒比莲花指,这副开骂的表情,活像一只胖茶壶。
“难不成大皇子想上哪儿还得跟你们这些小瘪三报告?你们又是个什么东西?去去去!统统给我滚回去,再不滚开我福公公可是要骂人了!”
呃,难道他前面那一长串就不是在骂人了吗?众人心里敢想,嘴里可不敢讲,因为福公公可是宫里出了名的“恶狗”护主第一!
他比寡言冷淡的大皇子更加难
,谁都怕落了个把柄在他老人家手上,
后被刁难恶整个没完。
于是在福公公“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架式下,众人只得摸摸鼻子地退开了。
眼见趋跑了众人,福公公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向主子。
“大皇子,这位姑娘…”肥肥巴掌自个儿伸来掌嘴“呃,奴才不多嘴,您把她交给奴才来安排吧。”
脚步未停,声音未出,马希尧只是漠然摇头。
“不要?那您是准备将这姑娘给安置在哪儿?”
埃公公边问边在心底疑云满布,不懂他这主子今儿个是不是吃错了葯,这可是他服侍主子二十多年来,头一回见他自外头抱回了个陌生女子。
天知道他这俊美如仙人谪降般的主子,平
有多么拒女人于千里之外。
但若说他家主子讨厌女人也不对,该说他是讨厌与有温度,有心眼、有是非利害关系的人们太过亲近吧,只是到想没今儿个主子居然会主动破戒?
马希尧侧首想了想后回答“你让小斌子把房让出来吧。”
小斌子?!埃公公讶然张大一双老眼。
小斌子是专门伺候大皇子起居更衣着冠的小太监,所以住屋才会设在大皇子寝宫内侧,与主子的睡
仅隔一扇小门。
让小斌子让出房来,那么主子的生活起居打理又该由谁来办?
算了算了!不管不管!
什么事都能另外想法子解决的,重点是先让主子有个地方将那姑娘搁下吧。
埃公公用力点头,移动着圆胖肥短的身躯,赶着去打理。
*********
好深、好浓的白雾。
行于其间,她不仅看不见四周的东西,甚至看不见自己。
可渐渐地,白雾被排开了,她眼前的景象跟着澄明起来,但她依然看不见自己。
她只了见看个年约三岁,顶着一头西瓜皮似的短发,睁着一双灵慧瞳眸,坐在一间道观前台阶上的女童。
不惊不惶,女童的大眼里盛满着未解人事的好奇。
道观大门缓缓打开,从里头走出了一瘦一胖,一高一矮,一长髯白眉、一光头
眉,都做着道士打扮的老人。
苞在他们身后的,是一个年约十岁,生得高瘦聪慧的好看大男孩。
“哎哟!快来瞧瞧这!”胖道士率先叫来起了。“莫怪我昨儿个晚上又发梦了,原来还真是得再拾养一个娃娃,但是你瞧这…你瞧这…”胖道士凑至女童跟前东瞧西瞧,这边掐掐,那边转转,不时还用肥指重重一弹,一脸想找麻烦的模样。
“该死的!这一次居然是个女娃娃!”
“我不要女娃娃!我不要女娃娃啦!”
斑瘦道士闻言猛跺足,仰天恨吼。“我最恨女娃娃了,隔壁杜家那只爱哭得要死,想起那段根本就无法睡觉的惨痛往事,我可是还余悸犹存。”
“但是师父…”大男孩也跑到女童身旁观望,一大一小四目交接下,他给了女童一个暖暖的好看微笑“这丫头好像不会哭耶。”
“小子懂个
!”高瘦道士激动得口出秽言。“那是因为天还没黑下,我保证只要天色一黑,她就会开始哇哇大哭要找娘了。”
“没错没错!一定是这样!”胖道士出声附和。“一定会哭的,所以这一定是个错误,神人弄错地方的错误,这丫头不是咱们能帮忙代养大的,加上咱们这里是全住着男人的道观,又不是尼姑庵,怎么会扔个女娃娃来呢?所以这一定是弄错了…”
一把细软娇甜却坚定的童嗓,自女童口中发出“我不哭的。”
“不哭才怪!天底下哪个小孩不爱哭的?快别骗人了!”
“爱不爱哭是一回事情…”大男孩双手环
,眯眸哼气,嗓音里含着警告“敢情对于梦中神人的指示,两位师父想要违背吗?”
这话同时拉长了两张老脸,但无论两人再如何不情不愿,不想就范,却忌惮着梦中神人的谕示,没敢再作声反对。
大男孩蹲下身,又给了女童一个俊魅微笑“你叫啥?”
女童摇头没说话,迳自睁着一双灵瞳看着他。
“原来叫啥都无所谓,既然来到了咱们这里就是个全新的开始,让咱们帮你取蚌新名字吧。”大男孩作下了决定。
听见这话,终于被迫接受了不幸事实的胖道士,摩挲着光秃头顶沉
起来。
“有了添香油、添威望,添道存,有钱有势又有道,那么咱们究竟还缺啥呢?”
“叫添好运吧!”高瘦道士没好气地建议。
“不,按我说养女娃娃都是养赔钱货,该叫添废物!”
“叫添讨厌!”
“叫添可怕!”
“叫添小花!”
“叫添母猪!”
“叫添开心!”
“叫添油加醋!”
“你白痴呀!有人名字是三个字的吗?”
“你管我呀!我高兴!”
废话!被迫帮人带孩子已经是够苦的了,哪还有不许人经由取名
点愤的。
没理会两个争执下休的无聊老人,大男孩迳自伸手向天,叫女童抬头仰望。
“瞧见在那上头飘来飘去的云吗?”
女童点头。
大男孩微笑“想不想跟它们一样,在上头自由自在地飘来飘去、无牵无挂?”
用力再点头,女童脸上因想像而浮出了快乐笑靥。
“那好,那你就叫天飘飘吧。”
那好,那你就叫天飘飘吧。
那好,那你就叫天飘飘吧。
一句话让她就像是身处一口沉重古钟里,让人在钟外匡当一敲,一时间钟鸣袅袅,余音震
,白雾重新凝聚,遮断了视线,她什么也见不着,只能感觉到痛彻入骨的头疼。
巨大的痛楚让她乍然醒来,坐直身躯瞪大眼睛,看见自己身处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
这里是什么地方?她惊惶无助地想,还有更要紧的是…
她是谁呢?
么什为脑海里一片空白?
她仓皇无助地奔出房,冲进一间又大又广,碧丽辉煌的寝房。
无暇细审屋内摆设有啥,她的目光在瞬间捕攫住站在披覆着层层白色帷幔大
旁的一个男人。
那男人身着雪白内襦,健臂平举,目视正前方,在他身旁有几个内侍穿梭着,有的负责套衣裳,有的负责襆头顶冠,快手快脚地陆续为男人套上袍衫、襕衫,甚至是金銙。
但所有人的工作都被迫停下来,在她没头没脑地冲到男人身前,如同落水者捉着了可以救命的浮木一般,紧紧地、死命地抱着男人不放时。
原是忙得不可开
的氛围登时被整个冻凝住了,变得诡谲而死寂。
包括站在一旁指挥众人工作的福公公在内,没有人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毕竟这可是头一遭,在他们为他家主子更衣时,冲进来一个抱着主子不放的女人。
“你醒了。”
直到马希尧无事状地开口,这才化解了那过于诡谲的气氛。
她在男人怀中点头没作声,小手却忙碌来起了。
她像在剥虾壳似地将男人身上衣物层层剥掉,直至袒
出男人赤
的
膛,让她能够附耳听见他卜通卜通的沉稳心跳。
等她终于如愿后,小脸上的惊惶之
尽褪,改浮上一抹可爱娇甜的微笑,她边笑边用力贴紧,像是想将自己纤细的身子,给嵌进男人体内,与他合为一体。
在见着这陌生女子两三下就将众人的辛苦毁掉,且还当众“轻薄”向来对谁都拒于千里之外的主子时,包括福公公在内,几个内侍全都变了脸,却没人敢说话或企图阻止。
是啊,如果连他们正在被“侵犯”的主子都没吭声了,他们算老几?凭什么说话?
即便
子冷淡,打小便被训练将所有喜怒哀乐藏在心底,马希尧还是住不忍被少女这样的举动,给弄得他那张俊脸浮出了两片红云。
敝的是窘归窘,不自在归不自在,他却始终没有伸手将她推开的打算。
他甚至是有些不自觉的
快,在发现自己居然能抚平她的心慌,并让她重新绽
笑靥候时的。
马希尧不作声地任由她在他
前耍赖磨蹭好半天,才在抬头觑见外头天色已不早时,不得不将她推开了寸许。
“我得上朝去了。”
“么什为你要上朝?”她圆瞠着好奇的眼眸问他。
“那是我的工作。”
“那么…”她继续以认真的表情问他:“我的工作又是什么?”
子冷淡的他难得笑,此刻却被她那以天真口吻,却问着可笑问题的举动给逗笑了。
“这个问题,你该问的是你自己吧?”
别说在昨夜之前他们素不相识,就连现在,他也到想没自己居然会在道知不她名字的荒谬情况下,让她吃了不少豆腐。
“可我…”她松开环抱着他的手,神色困扰地摇头“不记得了。”
“不记得自己的工作?”他好奇问道。
她不会刚好是个炼术师或是女巫之类的吧?因为昨夜他遇到她时,她正在做着煎葯、试葯的事。
“不只是工作…”她再度摇头,脸上疑云更浓了。“一觉醒来,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无论我怎么挖,就是挖不出东西来,我想不起自己从何而来,么什为会在这里,更想不起自己下一步是想做啥,我想不起来在这世上我还有没有亲人,甚至是我的名字。”
“所以你…”马希尧在语气中注入了同情“失去了记忆?”
他想起了她喝下的那一碗葯,以及她服下葯后的惊骇莫名,再加上她之前心虚嚷嚷着的“我什么坏事也没干”综合以上,如果他的判断无误,这丫头的失去记忆,竟是与她喝下的那一碗汤葯有关?
“无所谓啦!忘了就算了,反正我很聪明的,或许
后还是能再想起来吧。”
少女倒是豁达,朝他耸肩娇笑,并在吐了吐可爱的小舌后,再次主动贴近他,神色
足地将脸偎贴在他
膛上。
“虽然我什么都忘了,幸好还是呢…呵呵,记得你哟!”
被她搂紧的马希尧身子虽被抱暖,心头则是如坠冰窖。
他终于能够确定她对他所做出的亲昵举止,甚至是失忆前的惊惶害怕,都只因为…
她,认错人了。
他与她素昧平生,也素不相干,两人之间又怎么可能会有“记得”存在?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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