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两个星期后,一大清早。
薇宁红肿着双眼站在蓝谷的公寓门口,用力地按着门铃。
门被猛力拉开,"不管你是谁,滚蛋!"蓝谷表情很臭地大吼。
话才说完,他愕然地瞪着她看,显然她的出现出乎他的意料。
被他无情地轰走是她活该,薇宁眼眶浮起泪水,转头就走,不管自己根本看不清眼前阶梯的高度。
"慢着!"他猛然扯住她的臂膀,阻止她的步伐。
"是你要我滚蛋的。"她委屈地说。
"我道知不来的人是你。"另一只手用力抹着自己的脸,蓝谷音声的硬邦邦的。
"那…你现在让不让我走?"她仍旧背对着他不肯转身。
"脚长在你身上,我管不着。"他没好气地说,仍然没忘记他们上回的不
而散。
薇宁的反应是轻轻挣开他的手,一声不响地往下走去。
可恶的女人!
他赤着脚冲下楼去,挡住她的去路。"找我有什么事?"他的口气虽然还是很冲,但已经比刚刚缓和许多。
她却只是站在那里泪汪汪地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肯说。身边走过同一栋大楼的住户,表情奇怪地望着他们。
蓝谷灵光一闪,口气放柔地问:"你去看医生了?"
"不,是阿丁…"她的眼泪开始一颗颗掉出眼眶,"阿丁走了。"
他发誓,再听到"阿丁"这个名字,他就要
死她!
"回我住的地方谈。"他握住她的手往回走,不让她有逃走的机会,不管这个阿丁是什么混帐男人,他都不打算在楼梯间跟她讨论。
她一点也没反抗,乖乖地跟在他身后,随他走进屋内,然后任他往沙发上一按,捧住他递来的水杯。
选择她身边的沙发坐下,蓝谷别扭地开口,"好了,你继续说吧!"
"我刚刚跟阿丁说完再见,它就走了。医生说要我决定怎么处理它的遗体,我…道知不该怎么办才好。"她吐出一声哽咽,"我舍不得把它丢在冰冷的骨灰坛里,那样它太寂寞了。"
原来那个男人刚刚挂了。
他必须开口安慰她,"这是必要的选择。"
"家里…家里还有好几罐我前阵子才为它买的沙丁鱼罐头,那是它最喜欢吃的;还有那些有铃铛的小球,它也玩不到了…"她的手紧紧握住玻璃杯,泪水无声地落在其中。
慢着!鱼罐头?小球?这个阿丁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我养了他两年,虽然它已经很老了,可是连那位老医生都称赞它是一只很漂亮的猫,
又黑又亮,有对琥珀绿的眼睛…我不要它离开我。"她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瞅着他。
猫?!篮谷几乎要大笑出来,他竟然跟一只挂了的猫生气!
不过她的表情让他硬是收回了笑声。
"过来。"他张开臂膀,这是他唯一想得到的反应。
薇宁一点也气客不地上前,抱住他的
膛,头颅伏在他
前,久久不说话。
他没养过宠物,根本无从了解她的心情,所以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拥着她。
抱着她的感觉该死的好,他又感到那种相依偎的温暖;那种原本除了小蝶之外,他从来不曾在别人身上得到的…温暖。
薇宁轻轻挣脱出他的怀抱,哽咽着,"起不对,其实我今天来,不是因为阿丁的事…"
他皱眉看着她,"你哭得真难看。"转身
了几张面纸给她。
她也气客不地用力擤鼻涕,一点都不在意自己在他面前的丑样子。
"那你来是为了什么事情?"蓝谷懒散地靠回椅背。
"我来…是要还你这个。"眼睛鼻子通红的她从外套口袋里掏出十张十元美金,随后起身。"好了,我…要走了。"
"你来我这里就为了拿夜渡费给我?"他恼了。
"我不能拿你的钱。"她诚实地回答。
"你…"他被她气得道知不该怎么接口。
从遇到她开始,每件事情都走了样。他破例为一个女人留在某个城市,为此他的经纪人气得跳脚,总算勉强为他弄了一套电脑作曲系统过来。不只如此,他还跟这个发烧到神志不清的女人上
,现在更被她气得脑充血,人家可一点也不领情。
眼看她已经走到门口,自己开了门——
"慢着!"
"什么事?"
"我…陪你去处理阿丁的事。"见鬼,他本来不是要讲这些话的。
"真的?"原来红肿的眼睛又涌起一波泪意。
算了算了,谁教他就是受不了女人的眼泪。
他们一起下楼,他陪她到一家设备看来不错的兽医院,帮她填写表格,准备好所有资料,让她的宝贝阿丁能住到五星级饭店,这猫命倒是
好的。而她只是坐在一旁,默默地掉眼泪。
"该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医生会帮我们处理。"蓝谷走到她身旁温柔地说。
"谢谢你。"她的回答非常微弱。
"陪我去吃顿早餐。"他命令地说。
其实他是看她一张脸像要晕倒似的苍白,这个女人似乎喜欢
待自己,不是在公园吹冷风、就是在医院里绝食,他不想为自己惹麻烦,可是张口却又吐出连自己都惊讶的话——
"这里我不
,你要负责喂
我。"
薇宁的嘴角牵起淡淡的微笑,轻声说道:"没问题。"
?
他们来到这家叫作"热情"的早餐店,标准的美式风格,他们沿窗而坐,面对旧金山的街景。在薇宁的建议下,蓝谷点了培
松蛋土司和咖啡,他也为她叫了相同的食物。
"你叫什么名字?"遇到这个女人,打
他所有的生活秩序。比如说,都已经上了
,还道知不对方的姓名,只知道她唱歌候时的叫作小雨。
"韩薇宁。"她用中文发音,然后再用英文解释,"韩是我的姓,薇是蔷薇花,宁则是宁静的意思。"
"薇宁…好吧,就决定以后叫你薇。"他默念之后擅自决定,"或者薇薇。"
"没有人叫我薇薇。"她苍白的脸颊出现淡淡的红晕。
"这是我的专利。"他有些得意,咬了一口早餐,意外地说:"这家店的土司还不错。"
"我比较喜欢他们的咖啡。"她喃喃回答。奇怪,看着他
足的吃相,她竟然也感觉饿了。
"么什为叫作小雨?"
"因为…妈妈告诉过我,本来她想要将我取名为'雨蔷',意思是雨中的蔷薇。那是她和爸爸恋爱候时的,曾经看过一部电影的女主角名字。"提到过去,她的表情显得有些迷茫。
她没有提到的是,爸爸离开她们之后,妈妈开始陷入一段又一段短暂的婚外情,跟别的女人短暂分享同一个男人,直到那个男人抛开妈妈另寻新
,妈妈只好再找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寻找安慰。
忘了家里等待她的两个女儿,一朵是淋了雨的蔷薇、一朵是微小的茉莉花。茉莉,她有着最甜美笑容的妹妹…"你来旧金山多久了?"蓝谷的问题打断了她的思绪。
"两年。"她回答。
"几岁?"
"二十七…么什为问这么多问题?"她终于防卫地望着他。
"我从来不跟陌生人上
,问些问题也算保住了原则。"他说得轻松自在,啜一口咖啡,满意的叹气。
这句话让她闭了口。
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么什为会跟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上
,而且没有一丝悔意;有的,顶多是那天早上醒来的惊慌而已?
她轻叹一口气。
他是好看的,事实上,她从来没见过比他还好看的男人,尤其那双眼睛像会放电般黑亮深邃,总让她不敢凝视太久。
在旧金山街头,有太多金发蓝眼的性格帅哥,可是她从来不会太有感觉。或许是因为得觉总与那种美隔了一层。东方与西方的隔阂,就像希腊的维娜斯雕塑虽然美,可是她还是欣赏中国的古代仕女图。
他却是彻底的东方美男子,眉、眼、鼻梁、嘴巴都长得恰到好处,不是西方人那样
犷
刚的线条,而是收敛些的斯文优雅,但仍旧彻底的男
化。很符合中国古人说的"玉树临风",没错,就是这个成语。
可他不是那种正气凛然的文质彬彬,嘴角淡淡的微笑得觉总带着隐隐的
魅,让他的俊美夹带致命的杀伤力。
危险的男人,人们应该在他身上贴上"危险勿近"的标签,免得一些笨女人为他伤透了心。
"你看够了吗?"蓝谷似乎忍着笑。
他的问话提醒她,她竟然入
似地盯着他看,真丢人!
先拐他上
,然后现在又对着他
口水,她对自己的反应惊讶极了。因为她一向避这种男人如蛇蝎,视俊美的男人为祸水!
谁说红颜祸水的?眼前这个会用眼睛勾人的蓝谷,会让任何女人愿意为他犯罪!
"我有这么耐看?"
薇宁急忙摇头,"不是的…我只是在…"
一时间,她连个蹩脚的借口都找不到!幸好苏珊这时走来,解救她的困境。
"小雨,这是你的朋友?"今天早上是苏珊当班,逮到为两人咖啡续杯的机会,她走过来就开口问薇宁。
"不…"看到他扬眉望着她,她连忙改口,"是的。"
薇宁打赌,苏珊眼里闪烁的是对蓝谷的"
"趣。不知怎的,她觉得不太舒服,或许是因为她跟蓝谷上过
,没错,就是这样。
"嗨,我是苏珊,小雨的朋友,你是?"
"我是蓝谷,薇薇的…好朋友。"蓝谷不止语调暧昧,连转头注视薇宁的眼神都很暧昧。
发现这个好看的东方帅哥眼里只有薇宁,苏珊聪明地放弃对他的好感,但还是住不忍卖弄自己妩媚的风情,眨眨眼睛才离开。
"你常来这里?"蓝谷的目光享受着苏珊凹凸有致的玲珑背影。
"没错,事实上我在这里工作。"薇宁发现了他的视线落点,不高兴地回答,男人果然都是**。
他立刻看向她,"你在这里工作?卖早餐?"
他的惊讶语气让她采取防备的姿态。"对,卖早餐,凭劳力赚干净的钱。"
"然后晚上到蓝月那里唱歌?"她实在令他惊讶。
"这你早就知道了。"她僵硬地说,"不过,我唱歌的事情没跟这里的朋友提,你别告诉他们。"
"除了这些,你到底还有没有其他工作?"
"没有。"她立刻补充,"其他时间我在大学旁听课程。"
他惊异地望着她,终于开口,"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没告诉我的?"
"其他的你全部都知道了。这些资料是不是足够让你恢复正常的秩序?"她讽刺。
"勉强够了。"蓝谷忍着笑,她那副小刺猬的样子真可爱。
又是那抹若有似无的勾人微笑,讨厌!
"你学过音乐吗?"他的神色突然转为正经。
"没有,么什为问?"她拧着眉反问。
音乐是她最脆弱的一部分,她可以一直保持冷漠的面具生存,可是在歌曲里,她是有灵魂的。也因此她特别怕被看穿。
"我喜欢你的歌。"他直截了当,对于音乐,他始终是这样的态度。
只是筒单的一句话,却神奇地让她整个人都亮来起了。
"谢谢。"她想不出任何更好的答案。
"改天去我那儿唱歌给我听。"蓝谷的眼睛望着她,教人看不透的深邃。
她拚命摇头。
不,从两年前开始,她再也不为任何人唱歌了。自从…
她猛然起身,仓卒间只留了一句,"我还有课,先走了。"
头也不回地跑开,生怕昨
的梦魇紧跟在后。
?
"你怎么找得到我?"薇宁带着微微红肿的眼睛开门问道。
"问早餐店的苏珊。"蓝谷诚实回答。
"我不记得我有请你来。"她赌气说道,不打算请他进屋内。
"一个月了,我必须来确定。"
"确定什么?"她茫然地问。
"等我进去再说。"他用眼神示意她退开。
她不肯退让地站在原地,却忽然发现他的发丝沾着而珠。
他淋雨而来,这项认知让她的坚持立刻动摇起来,利用她短暂分心的一刻,他提起身旁的竹篮,敏捷地绕过她径自入内。
薇宁气恼地把门甩上。
"开水就可以了,谢谢。"他捡了张舒服的沙发坐下,噙着笑说。
"这人倒是一点也不懂得客气。"薇宁低声咕哝,说归说,她的脚步还是往厨房的方向移动,为他倒了杯水。
"喏!"她用力把玻璃杯递给他,"什么答案?"
一副要他讲完话就走人的姿态。
蓝谷不回答,眼睛开始细细打量这间老旧公寓。
"你人个一住?"
"没错。"她简短地回答,固执地站在原处等着送客。
薇宁当初第一眼看到这问略具古典风味的四楼公寓就喜欢极了,一口气租下整层楼,根本不在意自己用不到三房一厅的格局,她究竟是带着些钱来到旧金山的。
然后一住就是两年。装演、家具都是房东所提供,不是那种现代的利落风格,反倒以纯朴的淡褐色木头、浅绿拼花布为素材,营造出满室的温馨家居感。她没有大肆更换布置,只是在适当的地方点缀上偶尔逛书店、精品店买来的摆饰、复制画,让这个地方拥有她的存在感。
"有话快说。"薇宁住不忍无礼的催促。
他打量愈久她心愈不安,她不想让他藉着她的公寓试图探索她。
"你吃药了吗?"他突兀地问。
"吃药?"她皱眉,不懂他的话。
"R486。"他补充,"你上回说的事后药。"
"你在说什——"她猛然住口,用很小声的音量回道:"我…忘了这回事。"
"你么什说?"
"我说我…忘了。"最后一个字因为心虚,她几乎是无声地说。
"你忘了?!"他跟着重复。
"对!我——忘——了。你是鹦鹉吗?"她生气地骂出口,"我不是故意忘记的,我只是…没让自己想起来。"就是这样。
"那我建议你最好马上去买支验孕
回来。"他平静地说。
"好…我明天就去买验孕
。"她避开他的目光,他有道理关心这件事的。
听了她的回答后,蓝谷沉默了一阵才开口,"你刚刚哭过?"
"我没有。"她抬起下巴,叛逆地望着他。
"你哭了,而且哭得很丑。么什为哭?"深
的眼瞳一片温柔。
他害她又想哭了。
"我…看了一本小说。"她没说谎,她的确刚看完《麦迪逊之桥》,为那两个相爱却分离的黄昏恋人哭了一阵。
"你泪腺倒是
发达的。"他调侃,顺手拿起茶几上的相框,凝视着照片,"这就是你的阿丁?"
"是的,它很漂亮对不对?"她哽咽了一声。
她清楚记得照相那天,是个温暖的冬日午后,阿丁懒洋洋地躺在窗台上晒太阳,来找她的苏珊被阿丁的睡相逗笑了,住不忍拿出相机拍它。到想没这却是阿丁现在唯一留下来陪伴她的照片。
他的问题问出了她的眼泪,原本红肿的眼睛又泛滥成灾,她立刻走到窗台前,背对着他,窗外的路灯在她的泪眼中摇晃。
蓝谷没有开口安慰她,只是下一刻,他已走到她身后,将她轻拥入怀。
薇宁微微僵了一下,但这样的温柔让她不堪一击,她脆弱地转身将脸埋在他
前,哀哀切切地哭来起了。
"我本来不怕人个一的…可是医生说阿丁需要我,所以我让它陪在我身边…我才开始习惯它,他就丢下我走了…"她哽咽地把这些日子面对空
的公寓所产生的孤单寂寞全部向他倾吐,"我本来人个一过得好好的,现在我讨厌回到家没有人可以说话、讨厌在外面没有可以让我挂念想回家的人、讨厌自己煮东西给自己吃、讨厌…"她的泪水沾
他
前的羊
衣。
她喑哑的嗓音又急又猛地打在他心上,让他也跟着狼狈发疼。
过去,是小蝶让他回家可以尽情倾吐,是小碟对他嘘寒问暖殷勤照顾…然后突然间,这一切都成了另一个男人的专属权力,他失去了小蝶——他灵魂的伴侣。她的话提醒他,他这个月以来努力遗忘的事情。
黑夜中的玻璃窗映着他痛苦纠结的脸。
怀中的她哽咽声渐渐微弱,最后无声,屋内只剩下窗前依偎人影的呼吸和…某种奇特的声响。
"你有听见什么吗?"她鼻音浓重地抬头问他。
她提醒了他,"你是指那个?"蓝谷的眼睛瞄向刚刚置放在沙发旁的竹篮。
"那是什么?"她
酸涩的眼睛。
"一只捡来的小东西,如果你要的话,就送给你。"
他的话引起薇宁的好奇,她离开他温暖的怀抱走向竹篮,小心翼翼地掀开——
篮内立刻响起微弱音声的。
"小猫?!"她惊呼。
"在我住的附近捡来的。"他也跟着上前,语气平淡。
事实上,这只瘦弱的小猫是他刚刚去宠物店挑的,他刻意挑了一只长相最可怜、能引起她注意的小猫,希望这只小表懂得扮演它的角色,不然他只好还给店家了。
"我不能…"她心里挣扎着,失去阿丁的痛苦是这么深刻,她不想再让自己伤心一次。
篮里的猫却在这个时候哀衷地呜叫着,那双悲伤的碧绿眼睛像是需要母亲的孤儿,泪汪汪地望着她。她实在不忍心啊!
"你快带它回家!"薇宁迅速掩上盖子,像被烫伤般地将提篮递到蓝谷手上。
"你——"
然而她的动作快得让他来不及反应,他连人带猫地被她推到公寓门外。
"薇薇!"蓝谷对着紧闭的门喊着,"我不会也不想照顾这只猫,你如果不接收它的话,我只好把它丢回路边!"
回应他的,是门内的毫无动静。
她又刷新了纪录,这是他第一次吃女人的闭门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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