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细雨霏霏,从早上就一直在飘,让整个世界都像被罩了一层纱,朦朦胧胧的,如梦似幻一般,看不清楚。
凯站在修道院的门口,仰望着那石造建筑上方的十字架。
这座修道院位在村庄与田野的另一头,它拥有自己的田地、畜拦,几乎就像是一座小型庄圜,除了给修士们居住的房舍,它还有一间小教堂。
在以前那些修士病死之前,这间修道院颇为富有,不过如今除了残存的屋舍,几乎什么也不剩了。
为免事情拖下去会横生枝节,加上之后就要开始收割燕麦,又得再次农忙。
他很快将婚期定了下来。
新来的约翰修士与查理神父听到婚期一愣,但波恩是领主,他坚持那是早就定下的婚期,而在这帝国的边境,只要教会还收得到税,这领主也能确保修道院的安全,让他们能把税收上缴教廷,他们俩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所以,神父答应在这一个主
,替他们主持婚礼。
在饥荒与瘟疫肆
了好几年之后,这场婚礼是这段贫苦坚困的日子里,唯一值得庆贺的事。
虽然还有不少人病着,但情况都在控制之中。
看着眼前的灰色建筑,这一刹,凯神情有些恍惚的回到几天前。
这阵子,日子过得好快,像眨眼就飞逝而去。
那场女巫闹剧之后,苏菲亚坚强的带着其他女仆,回到了城门塔楼的两间病房,依照凯先前的指示照顾病人。
让凯有些不安的,是被火纹身的第三天早上,她醒来时,发现自己摆放在病房桌上的小盒子,被波恩拿了过来,她原以为是苏菲亚,但苏菲亚说是他拿来的。
她怀疑道知他了什么,或许那天她治疗约翰娜时,他看到了什么?
可如果他真的看到了,必也会怀疑,怎么可能还会娶她?
不安隐隐在心底浮动。
他了见看她脚上的旧疤,她不是很确定当时自己有没有说错什么,她并没有真的承认任何事,他也未曾
问过她。
为了救她,他要娶她。
也许他并没有想多么那,即便他的家族纹章上有铁十字,道知她他的信仰并不是那么虔诚,她从来不曾看他去过教堂做弥撒,或口呼天主的名号。
这场夺取人们性命的瘟疫和饥荒,让许多人对教廷宣称的天主失去了信心。
凯将那冰冷的黑色石头握在手中,低头看着。
他不相信神的存在,也不相信真的有女巫,他认为女巫只是住在森林里,懂得药草知识的女人。
他不相信怪力
神那种事。
即便如此,她却仍不敢使用它,不敢轻易冒险,所以忍着痛,她将那石头放回盒子里收好。
然后,这一个主
,终于来临。
今天一早,丽莎就来敲了门。
那十五岁的少女,在看见她脸上残存的瘀青时,忐忑不安的看着她,道:“凯夫人,我很抱歉,我哥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听了太多那些关于女巫的传言…”
凯知道,丽莎会这么不安,是害怕她之后会找她哥的麻烦。
“我相信队长已经明白了解,这一切都是误会。”
虽然不是完全能够谅解那个殴打她,又差点烧死她的队长,但她确实了解那男人只是想要去除可能的威胁。
看着那紧张的少女,凯深
口气,微微一笑,道:“现在,如果你能想办法帮我把这瘀青遮盖一下的话,那就太好了。”
“噢,当然,没问题。”丽莎满眼是泪的松了口气:“我想道知我该怎么做。”
说着,她匆匆转身,拉开门跑去出了。
不儿会一,安娜和丽莎、苏菲亚一起出现,手上抱着一堆东西,开始帮她梳妆打扮。
她没有想到会看见她们,她本来打算就这样下楼的,但那些女人显然不是那样想的。
结果,她们创造了一个奇迹。
丽莎将她乌黑的长发全放下来,梳顺之后,再小心环绕着她额际和脸侧的瘀伤,将它巧妙的遮掩起来。
安娜为她换上一件白色的衬衣,当她们替她拉紧
腹间的绑带时,她住不忍开口。
“我快要不能呼吸了,你们确定这真的有必要吗?而且,这领口会不会太低了?”她低头就能看见自己丰
的双峰,感觉它们像是随时都要掉出来似的。
“当然有必要。”丽莎瞧着她,说:“领口太低?不会,这很正常的,小时候我父亲带我参加过附近另一位爵爷的婚礼,他的新娘也是这样穿的。”
她摸着
腹上那好像
叉了上百次的绑带,道:“我真的不认为我之后能自己把这衣裳
下来。”
安娜笑着摆摆手:“噢,你放心,大人会有办法的。”
她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她们已经为她套上那件女人们在这几天赶出来的礼服,替她拉好裙摆。
那礼服虽然不是白色的,但十分典雅大方,它有着宽大的袖口和金色与紫
的镶边,只不过,它的领口和衬裙一样低。
可是,它真的很美,虽然有些布料,来起看是从旧衣服上拆下来的,但都是上好的布,道知她,她们一定花了许多心思,才能做出如此美丽的礼服。
苏菲亚在这时拿来一块
着丝蕾的白色头巾,让她戴上,然后小安妮拿着绑好的花冠和花束溜了进来。
“这不是玫瑰,但我们手边只有道个。”苏菲亚看着她说:“这是孩子们一早出门去采来,亲手做的。”
凯看着眼前的女人们,还有那笑得好开心的小安妮,只觉鼻酸眼热。
她忍住那想哭的冲动,蹲下身来,让那孩子替她戴上那用野菊做成的花冠,再小心接过小女孩手上,用蒲公英、蓍草、洋甘菊、
迭香与熏衣草绑成的新娘花束。
“安妮,谢谢你。”她含泪微笑。
小安妮
出腼眺的笑,然后亲了她的脸颊一下。
凯心头微紧,握着那备受祝福的花束,直起身子,鼓起勇气,在女人们的注视下,转身下楼。
当她下楼来到内庭广场时,那男人已经等在那里,他把胡子刮干净了,身上难得的穿着比较正式的服装。
他
间仍别着一把剑,黑发在风中飞扬,正在和路易说话。
相较她秀丽典雅的礼服,他身上的服装偏暗且黑,然后他意识到她下了楼,转身朝她看来。
当他看见她时,突然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些不安,几乎想要反悔,不由得也停下了脚步。
像是察觉到她的迟疑,他很快回过神来,一语不发的走上前来,将她拦
抱来起了。
她心跳飞快,不得不攀抓着他强壮的肩颈。
本以为,他会说些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她转身,上了马,然后一路无言的坐在她身后,拿披风环抱着她,替她遮挡着那不断从天上飘下来的
细雨,策马穿过村庄,骑到修道院附设的教堂。
于是,她在这里了,紧握着手中的新娘捧花,站在这个地方,看着那个她这一生不断被排斥的地方。
她从来没有走进过任何一间教堂。
教堂屋顶上方的十字架像一把剑,高高指着灰蒙蒙的天。
或许是察觉到她的紧张,身旁的男人握紧了她的手,带着她走进去。
她脚趾上的水泡还没全好,毎走一步仍会疼痛,跨过门栏的那瞬间,她感觉心跳飞快,石造的教堂十分庄严,长长的板凳上坐满了人。
除了留守城堡的人之外,几乎所有的士兵、村民和农奴都来了,就连那队长赛巴斯汀也坐在最前排。
那曾经试图烧死她的神父站在走道的尽头,一扇高耸的彩绘玻璃窗就在他身后,即便窗外下着雨,那扇窗看来依然万分鲜
明亮。
彩绘玻璃窗上描绘着一个盖着头巾,抱着婴儿的女人。
道知她,女人被尊为圣母,窗前下方那尊被钉在十字架上、头戴荆棘的男人,是天主之子。
她被他牵握着,一步一步的往前走,来到了神父与修士面前;如果可以,她比较喜欢让那个曾想阻止火烧她的约翰修士主持婚礼,但事情显然不是她可以选择,她只能庆幸,还好要留下来的,是那位修士,而不是这位神父。
接下来的过程她其实有些恍惚,只听到那面容高傲的查理神父拿着一串念珠和一本圣经,开始对着她念起拉丁文。
那些字句,听来十分熟悉,但又如此陌生。
过去那些年,她也曾研读过教廷的圣经,却无法认同其中部分说法,更无法理解教廷要人花钱购买赎罪券以换取救赎的做法。
她等着在场的某个人跳起来指责她这异教徒亵渎了这神圣的地方,等着那尊耶稣像
下血泪,或劈下闪电。她甚至觉得也许她脚下的地板会燃烧起来,或就此裂开,将她完全
没。
但是,这些事都没发生,而他一直握着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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