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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节:娇娥论酒 逸僧说禅
 卓南雁忽然间动起念头要去齐山,只盼赶在明教圣女登坛大典之前再见林霜月一面。

 “可我大闹雄狮堂,黑白两道只怕早已布下天罗地网,这一路之上不知会遇上多少冤家对头!”他忽又想起自己初赴金陵试剑会时,曾自称屠龙帮主,当下暗自笑道“屠龙帮沾着一个‘龙’字,自然做的是江面上的买卖!雄狮堂和丐帮在陆上势力雄厚,到了江面上未必会及得上我‘屠龙帮’!”打定主意,走水路前往齐山。

 那齐山在池州附近,自金陵乘船,逆江而上,倒也便当。他本来想易容改装,忽觉这时未出金陵,不知有多少黑白两道的高手正监视自己,心头狂突起:“老子便这么大摇大摆,瞧他们能耐我何!”这时只觉百无聊赖,先去酒肆打了一葫芦好酒,便向江边行来。

 天明时分,他大踏步到了江边,习习清风裹着江上净的润拂来,卓南雁只觉襟怀大畅。他正四下寻找船只,忽听江畔一叶扁舟只有个艄公高声招呼:“船往采石矶!这位公子,可要坐船吗?”卓南雁见那扁舟不大,应了一声,大步上船。

 舱内忽地传来一声娇呼:“把酒临风,凭栏观涛,不亦快哉!公子可有雅兴,过来共饮两杯?”这女子言辞清朗,但声音娇滴滴的,带着一种说不出得柔媚婉转。卓南雁养气功力何等深厚,闻之也不心中砰然一动。

 走入舱内,却见舱中央一张方桌后端坐一位书生装束的女郎,手摇折扇,含笑相望。这女郎二十四五岁年纪,容貌娇,下颔尖尖,肌肤白腻如瓷,配上一身雪白袍,瞧来几乎不是这尘世中人。最奇的是她的美目中噙着一泓水汪汪的媚光,转盼之间,波光摇曳,似嗔似喜,让人心神移。

 “这女子瞧上去似乎是魅惑众生的尤物,又似乎是个冰清玉洁的公主,当真古怪到了极点!”卓南雁心头一凛,随即呵呵一笑“如此便叨扰了!”大咧咧地端坐在女郎对面。才坐上船,艄公已然开船。

 “小女子正要坐船去采石矶,旅程独行无趣,得与公子结伴,倒也聊解孤寂。”那女郎谈吐轻柔自然,说的话却是令人遐想万千。卓南雁抬头直视她那双摄人魂魄的美眸,淡然笑道:“得与姑娘结伴,在下也荣幸得紧!”

 那女郎见他神清气朗,丝毫不为自己的美所动,被他灼灼的双目视,心弦倒不微微一颤,随即笑道:“舟中略备菜肴,公子莫嫌简陋!”明眸倏地一,轻声道“请教公子大名?”柔柔‮音声的‬忽然低了下来,更曾娇媚之意。

 卓南雁的目光却熠然一闪,哈哈大笑:“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咱们谁也不识得谁,同行一程,却才有趣!”低头只见桌上的菜肴只四五样,全是清新小菜,菜样清丽,香俱佳,跟这女郎倒是颇为相配。卓南雁自怀中取出酒葫芦,端放桌上,故作狂态地笑道:“佳肴还需配美酒!姑娘可会饮酒吗?”

 “小女子不胜酒力,只怕要让公子见笑了!”那女郎淡淡一笑,伸出雪也似的纤纤玉手接过了酒葫芦,微一摇晃,便蹙起娥眉,摇头道“这浊酒淡薄如水,又未加入石灰,只怕会味有些酸苦!”

 古时之酒有清、浊之分:清酒是指投料精细、酒清澈的高档米酒;浊酒则多为百姓自酿,因用曲量较少,酿制简便,酒浑浊,味道也差些。当时品酒以酸味为败,这道理卓南雁倒是知道,但他素无酒瘾,饮酒也就兴之所至,自然‮道知不‬酒味发酸的缘故。

 这时见这女郎只略一摇晃酒壶,便将酒味说得丝毫不差,不由大奇,但心下又有几分‮气服不‬,笑道:“加入石灰的才是好酒吗?只怕未必吧?”那女郎倒点了点头,掩口笑道:“官酒总是太爱加灰,那又是过犹不及了。但加了灰后,便减却酸味,品来终究味道佳些!”

 卓南雁听她说得头头是道,心下佩服之余,又有几分‮气服不‬。想到在龙坛时,燕老鬼和钟离轩最是好酒,但此时他搜肠刮肚也想不起来这两大高人曾发过什么酒中高论,索大咧咧地道:“这你便不懂了,当真到了酿酒的极高境界,便不加石灰,也能使酒味不酸!”

 “公子果真见识不凡!”那女郎却连连点头,嫣然笑道“若不投石灰,又能酒清澈无酸,那才是最最上乘之酒。但这等美酒,却是百中难见其一。”卓南雁不过顺口胡诌,听她诚心夸赞,倒觉不好意思了,抬头之际,却见她正向自己深深凝睇,美眸之中耀出盈盈异彩,心弦也不微微一颤。

 那女郎“扑哧”一笑,玉手轻点,将葫芦里的酒倒入茶杯中,之瞅了一眼,便又蹙起娥眉,道:“此酒颜色也是不佳,浊绿不清,终是下乘。黄山谷有云:驼峰桂蠹樽酒绿,樗蒲黄昏唤烧烛。酒为绿者,当以浅绿如竹叶者为佳。小女子嘛,却是非鹅黄之酒不饮!”说着玉掌轻拍两声,一个身材窈窕的白衣小鬟自后舱缓步而来,用玉盘捧着一套酒具放在桌上。盘中的杯盏均是白玉制成,三只酒壶方圆形状各异,却全是小巧玲珑。卓南雁曾久居芮王府,各精致玩意儿见的多了,却也不以为意,这时脑中琢磨的,是这女郎的话。他想不到饮酒也有这么多讲究,‮住不忍‬道:“鹅黄颜色的酒,便是最上乘之酒吗?”

 那女郎眼波一,道:“鹅黄之胜过绿色,但比鹅黄更胜一筹的,乃是黄中透红之,这叫琥珀。”说着将那长颈细瓶中的酒倒入杯中,立时一片浓香自那黄澄澄的酒汁中漾开来,弥漫满舱。

 “这是家酿浊醪,请公子品评一二!”那女郎葱十指捧起玉盏递来,盈盈妙目直望过来,这时她全身媚意全无,眸中更是清纯如水。“当真是琥珀!”卓南雁接过杯来一饮而尽,哈哈笑道“好酒!这若是浊醪,天下便没有美酒啦!”

 “公子谬赞了!”那女郎喜上眉梢,也将酒浅浅饮了一口,又道“白居易曾说‘荔枝新,烧酒初开琥珀’,这琥珀中的红色须得越浓越妙!请公子再品一盏‘鹅黄醉’!”拾起那扁圆的酒壶给卓南雁倒酒。她那杯中酒只半干,却换了新杯,倾酒入怀。

 卓南雁举杯细瞧,但见这“鹅黄醉”果然酒微红,逸兴横飞之下,一口饮了,点头赞道:“味道果然醇厚许多!”那女郎仍只浅浅一饮,便再换新盏。他忽觉一直让这女郎给自己倒酒,未免失礼,便拿起扁圆酒壶,给她和自己各满一盏“鹅黄醉。”

 那女郎秀眉一挑,娇声道谢:“小女子素来量浅,但公子敬酒,可不得不饮!”眼波之间,昂头将酒干了。卓南雁也将那杯酒昂头饮了,心中一动,笑道:“既然这琥珀中之红越重越好,岂不是红酒最妙?”

 “公主真是雅人。”那女郎明眸一转,雪白的尖尖下颔悠然轻点“最妙的酒之颜色唤作‘真珠红’。所谓‘酿作真珠滴小红’、‘小槽酒滴真珠红’,说的便是此美酒。”举起盘中那最高的葫芦状玉壶,给两人各满上一杯,笑道“敝宅中的这‘真珠红’乃是用上等红曲酿成,请公子品评。”

 晶莹的玉杯中满盛红的美酒,更有醇厚浓香扑鼻而来,卓南雁‮住不忍‬双目灼灼闪光,举杯一饮而尽,笑道:“味俱佳,真是妙品!”那女郎掩口轻笑:“公子既然抬爱,不妨多饮几杯!”雪白的纤指和樱红的香相掩映,更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媚惑之力。

 卓南雁似是酒意上涌,仰头笑道:“一杯一盏的,太不尽兴!”举手提起玉葫芦来,昂头鲸,将壶中美酒狂饮一空。醇酒入怀,心头发热,一眼瞥见那女郎,他不由忽然怔住了。记得是在当鞠会上,完颜婷连饮数杯后,香腮蕴红,千娇百媚,这时骤见这女郎酒红初起的脸颊正与明绝伦的完颜婷依稀相似,霎时间他心底就觉一阵撕裂的旧痛,满腔愁绪,轰然涌上。

 那女郎见他忽然间双目痴,只当他被自己的媚功惑,芳心窃喜之下,媚目中异彩更浓,腻声道:“公子莫不是醉了?”卓南雁直视那双勾魂摄魄的双眸,黯然道:“道我醉来真个醉,不知愁是怎生愁。”这本是当年钟离轩醉后所,但直到此时,卓南雁才略略体味出诗中意味。

 “公子…”那女郎‮音声的‬拖长了许多,幽幽的目光似怨似嗔“你喝了奴家这多的酒,要怎生谢我呢?”

 “我的确要谢你!”卓南雁目光倏地变得锐利人,似乎在瞬间自醉中惊醒,冷冷笑道“无论如何,小姐总是我今生所见最为雅致的敌手。你这便走吧,我饶你一命!”那女郎娇躯一震,媚目也骤然冷了下来,缓缓道:“卓南雁,‮道知你‬奴家是谁?”

 两人适才还谈诗论酒,相得益彰,但此刻冷言冷语,舱内登时便是剑拔弩张。透过四开的窗子,只闻栏外的滔滔江水滚滚而过,似乎这涛声都紧了许多。

 卓南雁紧盯住这张晶莹剔透得带着几分妖异的雪白玉面,冷冷一笑:“小姐的眼光、神态、气质均是瞬息万变,或妖媚,或端庄,媚术已臻化境,但这一身修罗真气却终究掩饰不掉!当在萧裕府中,在下便险些丧在这修罗风指之下!”他顿了一顿,身子猛地前倾,森然道“小姐来自上京太山,巫魔门下!”

 “哦?”那女郎烟雨濛的媚目中不由掠过一丝震惊,却将娇躯软软前倾,樱红的双嫣然轻启,曼声笑道“师父曾说过你这小子机智无双,今一见,果然如此!哼,你早就‮来出看‬了吧,却还一直耍弄人家!”两人本就隔着一张小桌,这时她娇躯前凑,脸面跟卓南雁间不盈尺。她身上浓香醉人,声音娇媚柔腻,更增绵勾魂之意。

 卓南雁却不为所动,冷冷地道:“在下不知碍着萧教主什么事了,竟让他千里迢迢地派你来对付我?”那女郎吐气如兰,笑道:“公子又想耍弄人家吗?这会儿哪能‮你诉告‬?待奴家废去你的武功,割断你的筋脉,自会老老实实地说与你听!”她语音柔腻,似是少女撒娇,但说的事却是残酷无比。

 “当年我曾目睹萧老魔在完颜亨手下大败亏输,但只凭这一点,也不值得他如此兴师动众!”一念及此,卓南雁仰头打个哈哈,目光愈发冷锐“莫非…他也要手龙蛇变?”

 那女郎诡的娇靥终于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波澜。她淡淡一笑,举起那盏“真珠红”缓缓啜入口中,悠然道:“公子何必忙在一时?稍时你四肢筋脉尽断,奴家自会知无不言!”这时她满面怅然,身上又涌出一股玉洁冰清的凄美。卓南雁一愣之间,她的玉面忽地向前一凑,樱陡张,一股浓香向卓南雁来。

 卓南雁知她这口吐香气必是一种惑人心志的术,忙身子疾闪,霍地避开,虽是屏息敛气,仍觉头脑微晕。那女郎格格娇笑:“你喝的酒中,前两种全无异样,但最后那壶香俱佳的‘真珠红’,却给我加了一味调料,这时觉得怎样?师父曾夸你智勇双全,照我瞧,也是有勇无谋!”

 卓南雁却仰天大笑:“这香俱佳的‘真珠红’,全还了你吧!”蓦地张口一,一股绛红色的酒面直向那女郎去。原来卓南雁在龙骧楼时,曾多次受过下毒验毒的苦训。他指头上套着一枚银环,看似毫不起眼,实则却是验毒的利器,适才每次饮酒,早就暗以针环试探,觉出那真珠红有异,忙以真气裹住毒酒。

 那女郎料不到他功力如此深厚,竟能运真气裹住毒酒。这时猝见酒飞来,她应变也快,柳忽地变得柔若无骨,向后疾折。那股红贴着她的酥疾飞过去,直打在舱壁上,迸出万千红花赤玉。

 白衣疾飘,那女郎窈窕修长的娇躯已然诡异无比地飘起,悄立在窗棂上,前雪白的儒服半边全是酒汁淋漓,原来那一股酒毕竟没有完全避开。朱红的酒汁漉漉地贴在她的襟袍上,衬出她前峰峦起伏,更增娇媚。她脸上却没有半分尴尬,眼中耀出一抹璀璨的光,嗔道:“卓南雁,你如此暴殄天物,当真辜负了人家的一片痴心!”

 “留些气力吧!”卓南雁依旧端坐桌前,双掌蓄势待发,森然道“这些惑人媚功对我全然无用!”那女郎娥眉蹙起,幽幽地道:“是吗,奴家当真比不上你的婷郡主吗?”卓南雁于完颜婷的婚事轰动金国,这女郎自然有此一问。卓南雁听她提及完颜婷,心中蓦地一痛,剑眉一挑,喝到:“住口!你怎能与婷儿相提并论!”

 蓦地白影骤闪,那女郎乘着他心神之际,忽地疾扑过来,雪白的玉指疾戳猛凿,使的全是修罗风指的夺命招式。卓南雁端坐不动,左掌施展龙虎玄机掌,见招拆招,便将这一轮疾风骤雨般的狂攻轻巧封住。随即一声大喝,卓南雁右掌急探而出,猛扣那女郎的香肩。这招“陈抟封山”乃是忘忧剑法中的妙招数,乘着那女郎攻势一顿之际攻出,更增威力。

 猛听砰然一响,两人之间的小桌忽然碎裂成片,那女郎香软的娇躯陡地欺近身来,登时将他右掌拦在外门。这一下她几乎要钻入他的怀中,两人呼吸相闻,卓南雁更觉出了贴在前的一阵温软,心神一之间,陡觉脑后劲风飒然,却是那女郎手臂弯回,反向他后脑抓来。

 卓南雁自出道以来,从未见过如此香如此狠辣的打法,惊怒加之下,身子一伏,百忙中挥掌拂在了那女郎身上,触手之间只觉温软柔腻,似乎已按在了她拔的玉峰上。那女郎嘤咛一声娇呼,声音绵酥软。卓南雁手掌收‮是不也‬,按‮是不也‬。这一愣之下,那女郎已错身避开,玉腿却无声无息地向他下踢来。卓南雁顿时先机,只得斜斜退开两步。

 这一轮疾攻快如兔起鹘落,两人的身子霍地分开,均觉奇险无比。那女郎却玉靥飞霞,眼波漾,嗔道:“小狼,瞧上去正人君子,却尽会占人家便宜!”

 卓南雁见她酥兀自起伏,也不由面上微红,但他终究子狂放,仰头笑道:“卓南雁本就不是正人君子!”眼见她似一只蝴蝶般立在窗边,可攻可退,占尽地利,他索大笑坐下“妖女姐姐,何不坐下来再饮几杯?”

 那女郎却不中他的计,身子翩然穿窗而过,凝立在江船的甲板上,扬眉笑道:“你这小子一入江南,便闹得天翻地覆,连江南狂人曲觞都折在你的手上,武林风传你是天下第一狂生!呵呵,我是妖女,你是狂生,岂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天下第一狂生?”卓南雁双眉一扬,暗道“父亲号称剑狂,我被称作狂生,倒是传其衣钵了。嘿嘿,这几个字倒甚和我胃口!”仰天大笑道“妖女姐姐这便要走吗?咱们既然天造地设,‮道知你‬了小弟的名字,我却不知姐姐的芳名,岂不大大吃亏?”蓦地屈指一弹,两只玉杯疾风而出,只是准头奇差,离着那女郎数尺之外碰在一处,发出砰然脆响。

 那女郎转头望向碎裂的玉杯,发出银铃般的格格娇笑,正待讥讽卓南雁暗器功夫差劲,陡觉劲风如箭,卓南雁已飞身冲来,探掌疾抓她双肩。卓南雁争取的便是她这心神稍分之际,这一冲一抓,实是快如电闪。那女郎脸色骤变,娇躯猛然向后翻去。她应变不可谓不快,但那身宽袍大袖的儒服却误了事。卓南雁一抓走空,十指疾沉,陡然抓住了她的衣襟下摆。只要她回身接招,卓南雁自忖必能将她留住。

 哪知那女郎仍是向前疾掠,只听“咔”的一声脆响,那身雪白儒装忽然从中裂开。卓南雁陡觉手上一空,竟只将这白袍揪在手中。那女郎身上只余一件贴身裘衣,疾退两步,终于立在了船舷上。卓南雁见她雪白的玉腿和圆润的香肩坦呈在之下,玲珑起伏的线条映着曦光,更是美得炫目,不由一怔,到不好意思再行进击。

 “小狼,你可是头一个敢撕我衣服的人。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那女郎却毫不为意,展开红的樱,甜甜一笑“姐姐叫龙梦婵,下次遇见,可别忘了姐姐的名字!”修长白腻的娇躯划出曼妙绝伦的一道白光,远远落入江心。

 卓南雁疾步抢出,却见江涛滚滚而去,龙梦婵却再无影踪。他心下称奇:“这妖女入水许久,还是不曾头,除了水性了得,内功亦是出类拔萃!”蓦地心中一震,回思适才战时两人的手掌曾交接了三次,龙梦婵的掌力轻重次次不同,暗道:“这妖女原来是在故意示弱!嗯,她刻意安排来跟我舟中论酒,前两壶美酒却并不下毒,只最后那‘真珠红’中暗下毒藥,当真是处心积虑!而眼见毒酒不灵之后,她索隐藏功力,好待我下次遇见她时,心存轻视,再给她下手之机!这妖女心思狡诈,当真到了极点!”

 忽听得身后传来轻微响声,他猛然回头,却见那艄公和那俏婢并肩而立,手中全握着一把匕首,虎视眈眈地直盯住他。卓南雁霍地转身,那两人却匕首翻转,各自紧抵在自己咽喉之处。那艄公苦笑道:“咱们冒犯了卓爷,罪该万死,但太神教弟子,却不容相侮!”

 “这又何苦?”卓南雁冷哼一声,缓缓踏上一步“这龙梦婵到底是太教的什么人物,还不从实招来!”那两人面色骤变,匕首刺下,两行血水登时顺颈下。卓南雁料不到他们真会对自己下手,心头一震,登时止住步子。那艄公的尸身缓缓栽倒。那俏婢也软倒在船上,却仰头凄声叫道:“小姐乃是教主的关门弟子,尽得教主真传,自出道以来,还从未失过手!她定会给我们报…”话未说完,一头栽倒在血泊之中。

 卓南雁眼见那二人尸身叠,不由心生怜悯:“早知他们真会伏剑自刎,我也尽可放他们一条生路。嘿,这些妖人对自己都如此狠辣,被他们上,可是麻烦至极!”转头凝望江心,那龙梦婵仍是悄无影踪,心头暗惊“这妖女尽得巫魔真传,一身魔功只怕已有了萧抱珍六七分功力!”

 这时船行不久,他急速驾船靠岸,再呼呼两掌,将船舷和甲板击碎。眼见扁舟缓缓下沉,他才大袖一拂,腾身跃起,远远落在岸上。

 虽是小遇波折,他却仍要坚走水路。未免再碰上这精灵古怪的龙梦婵,他只得在沿江码头买来些颜料面粉,在僻静之处施展易容之术“改头换面。”

 当在龙骧楼凤鸣坛中接受叶天候训练时,他最懒得学的便是这易容乔装之法,只觉这玩意偷偷摸摸,太也没有男子汉气概。这时候也是马马虎虎,只将脸颊弄得黄肿多须,扮作一个游方郎中,那把辟魔神剑入青囊,在背上斜挎了。

 没费多少力气,他便在码头边寻得一艘前往采石矶的杉木客货船。这种方首高尾的传虽是不大,但客货两杂,也能载得二百石的物事和七八个旅客,舱中还备有美酒时菜,时称“落脚头船。”卓南雁大摇大摆地直入船舱坐室,点了酒菜,养蓄锐。中舱闲坐的客人已有了四五个,船老大却还嫌少,立在船头,不住招呼买卖。

 这时却见一个灰袍和尚大步而来,笑道:“该走的未走,该来的未来!船家,可否搭老衲一道?”卓南雁听他语声低沉浑厚,心头蓦地闪过一种异样之感,凝目望去,见这和尚身材高大,却生得又黑又瘦,如被赤炙烤经年的古松老柏,干枯得只剩下了一团气神。那脸上还略见些,却也没有多少皱纹,眼角还挂着一抹孩子般的笑意,只是那身僧袍却尽是污渍褶皱,也不知几十年没洗了,业已由灰转青。

 船家瞧这灰袍和尚不过四十出头模样,却张口大咧咧地自称“老衲”已是颇为不喜,又见他衣着邋遢,更是大皱眉头。双方论起价钱,灰袍僧却只说“算他施舍。”船老大见是个白搭船的穷和尚,皱眉摇头,连连摆手。那和尚也不强求,哈哈一笑,转身待走。

 卓南雁忽地哑着嗓子道:“让他上来吧,给咱念几声佛,求个平安!钱嘛,全算在我身上!”船家大喜,才让那和尚上船。卓南雁凝神细瞧,只见这和尚身长腿长,几步便跨过船板走入舱中,但起步落足轻飘无力,显是不会丝毫武功。

 那灰袍僧踱到卓南雁对面,悠然坐下,也不道谢,展颜笑道:“老衲不会念佛号。堂上念一声佛号,须得担三江之水扫却禅堂!”卓南雁心中大奇:“好大口气!”知道这和尚口带机锋禅语,但他自幼读的全是儒宗道典,于禅理似懂非懂,忽地灵机一动,笑道:“大和尚不念佛,可饮酒吗?”

 “醉卧绿柳下,起来强说真如!”灰袍僧扫了他桌上酒菜一眼,叹道:“老衲上回饮酒,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卓南雁微微一愣,暗道:“你做和尚,自然要戒酒的。难道你二十年前不是和尚?”

 灰袍僧竟似知道他心中所想,淡然一笑:“老衲当年做和尚时是酒不戒的,但后来靖康之变,国遭大难,便戒了!”卓南雁听他是因国难而戒酒,心中敬意陡增。两人说话之间,却听舱外鼓声阵阵,那船飘飘,终于扬帆启程。

 灰袍僧又瞥了一眼桌上的酒壶,道:“酒多伤身,少饮而宜!”卓南雁心底愁苦,却仰头又干了杯酒,笑道:“人生在世,苦多乐少,还是醉中滋味浓厚!”灰袍僧忽地哈哈大笑:“世法醉却多少人,佛法醉却多少人,如何才得不不醉?”卓南雁听他语含深意,不由抬头看他,跟他眼神相对,心神簌地一震。那眼神犹如幽幽古潭般清澈深邃,两道光冷水般在眼睑下湛湛动。卓南雁脑中轰然一响,酒意顿消,刹那间只觉自己举步迈入了一种难以言说的虚无境界。

 这感觉当他被钟离轩入石棺中时曾依稀有过,但那时的虚无是伴着生死如梦的恐惧和空旷,这时却觉两眼所见的一切均是空灵透彻,似乎在瞬间迈入了宇宙初开时的混沌一瞬,心内更是清净得如同纤尘不染的明镜,只觉世间的所有一切,都只是镜中的影像,只是顺其自然的显现,却不再攀缘留恋。

 灰袍僧以修长的五指轻叩船舱,便传出一阵悦耳至极‮音声的‬。簌簌,簌簌,有如天籁。卓南雁只觉一震,那种空灵奇妙的感觉犹如水银淌,渐渐消逝,但一颗心清净光明,‮住不忍‬道:“大师…这便是禅宗心法吗?”灰衣僧仍旧向他深深凝视,忽道:“我的话,你还未答!”

 “如何才得不不醉?”卓南雁不得其解,凝眉沉道“请大师指点!”灰衣僧收回目光,抬手推开窗子,举目眺望江,悠然道:“你看这江水!”卓南雁举目望去,却见大江花飞涌,滚滚东去,远山峰峦披着绿彩融融如醉,在沉浑如啸的涛声中缓缓向后退去。灰袍僧手指轻叩船舷,簌簌之声竟如琴鸣般或低回婉转,或高昂清越,隐然与大江的涛声相应,形成一股奇异的韵律。卓南雁耳闻妙韵,眼望大江,只觉心神摇,若有所悟。

 沉了沉,灰衣僧才慨然道:“大江东去淘尽,千古风人物。东坡这词意,已说得再清楚不过…”一瞬间,卓南雁忽地生出沧海桑田的变幻之感,只觉人世变幻,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唯有千古不易的大江,依旧滔滔东去。

 正自若悟若惊的当口,耳畔却传来低低的一声叹息,他扭头看时,却见那灰衣僧已转身大步走到舱后,和衣倒下,闭目养神。任他怎么呼唤,也不再搭理,不过片刻,鼾声阵阵,竟已睡去。

 卓南雁平生遇到的奇人异士何等之多,但从无灰衣僧这般人物,听他呼吸浊,分明不会武功,但举止超迈神异,委实神奇玄妙。卓南雁暗中咀嚼他最后所说的那几句话,更觉如嚼橄榄,滋味万千。

 江上无话,直到夜阑珊,那和尚仍是酣卧不起。卓南雁耳听得夜航船中有人着山南海北的方言低声唠叨琐事,渐觉眼皮发沉,也沉沉睡去。

 翌一早,忽听有人哈哈大笑:“胭脂鱼,是胭脂鱼!老子这回可要大口福!”却是有人正自撒网捕鱼。那人声音嘎,舱中众人全听个满耳,不少人全拥出去瞧热闹。

 卓南雁打个哈欠,也信步出舱。却见捕鱼的是个方面大耳的红脸旅客。这汉子一身渔翁打扮,虬筋暴起的手臂上正挽着张大网,一尾三尺多长的红色大鱼在网内左右奔突,击得水花怒箭般四处。那渔网已给大鱼挣开了个豁口,眼见着它便要破网而出。

 “好大的一条胭脂鱼!”四五个旅客和两名水手全聚拢在旁呐喊助威。一个年老水手叫道:“这网怕是它不住,别急着收,先熬熬它的!”那红脸渔翁连连点头,目光灼灼地盯住那红色大鱼,随着大鱼去向,连连抖动破网。卓南雁知道胭脂鱼十分罕见,又见这大汉手法巧妙,显是身负上乘武功,不由凝神观望。

 正鼓噪间,忽听一声叹息悠悠传来:“人的千般智巧,全用来对付一尾毫无机心的鱼!网钓渔猎,真乃天下最无益无聊之举!”语声悲悯,听得卓南雁心头一颤,忽然间对那在破网中全力挣扎求生的胭脂鱼生出许多怜悯之意。

 那红脸渔翁也是浑身一震,只一犹豫之间,那大鱼拼力疾跃,自网中倏忽钻出。众人一阵叹息,却见长叹的正是那脸色黝黑的灰袍僧人。那大汉这时才回过味来,想起到口的美味生生溜走,一股怒气全撒在这和尚身上,指着那灰袍僧破口大骂。

 灰袍僧却也不恼,淡淡笑道:“世人愚痴,有时跟那鱼一般得可怜,可惜却不自知。”那红脸渔翁掌前桨的水手长声呼喝,语声惶急。众人抬头望去,不由齐声叫喊,只见一艘巨大的江船劈江斩,竟直向着这艘落脚头船冲来。这大江船桅高两三丈,数张大帆风张开,这般顺而下,当真势若奔马。

 眼瞅着两船不过十余丈的距离,小船上的舵手拼命地转舵扭帆,要避开大船。但大江船也是随之弯转,船头始终直对着落脚头船,气势汹汹地直撞过来。落脚头船上的旅客、水手纷纷长声呼喝叫骂。大船上白光闪烁,十几个赤膊汉子捧刀提,居高临下望来,口中呵呵怪笑。卓南雁又惊又怒,若是两船相撞,自己这船必然舟覆人亡,即便自己武功再高,又能救得几人?

 转瞬之间,大江船已经冲到面前。江船起的阵阵惊涛夹裹而来,落脚头船恍似漩涡里的落叶剧烈摇晃。众人立足不住,东倒西歪,哭骂嘶嚎之声撕裂人心。猛然灰影电扇,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灰袍僧已然卓立船头,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长长的竹篙,直向大江船戳去。“他明明不会武功,怎地身法如此之快?”卓南雁心头一凛,只见竹篙长达两丈,但细处仅如儿臂,正是船上闲置的寻常竹竿“他便是个武林高手,这般将细竹篙戳过去,恐怕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心念电闪之间,灰袍僧那竹篙已惊龙出海般直戳在大江船上。一声隆隆怒响,犹如巨鼓被重锤狠擂般发出沉闷雄浑的声响。怒如小山一般飞扑过来,打得船头众人衣衫尽。众人哭喊声中,大江船轰然转动,已经贴着落脚头船的船舷呼啸而过。

 江起伏,两船擦肩而过,大江船顺波逐,瞬息间便已在十余丈外。众人这时才惊魂稍定,扭头四顾,再寻那灰袍僧时,却已踪迹皆无。

 卓南雁浑身剧震:“这灰袍僧返璞归真,难道竟是个绝顶高手?”回思适才他挥竿疾戳,又在瞬间变戳为拨,借势运力将江船拨开,运劲之巧妙,内气之雄浑,委实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境地。举目四望,唯见浊绿的江水滔滔东去,那大江船早去得远了。

 这时候众人才知已经死里逃生,说起那灰袍僧,感激之余不免疑神疑鬼,有说是罗汉现身的,有说是弥勒佛显灵的。船老大双膝一软,匍匐在船头,望着大江便磕头,喃喃道:“活佛呀,咱家祖上积德,今朝遇见了菩萨现身!”眼内热泪迸

 几个水手又说起那大江船上横眉立目的几个大汉,均觉古怪。船老大忽然顿足惊道:“巨鲸帮,莫不是巨鲸帮的爷爷…”当下连叫门,不知怎么就得罪了这大江上有数的几个霸王之一。这时客船已快到采石矶,船老大心有余悸,却再也不敢前行。

 卓南雁听得巨鲸帮之名,心念一闪:“难道是冲着我来的?不知我怎地了形迹?”他不愿再连累他人,便即下船。

 眼见还早,卓南雁正不知是否还要再走水路,忽见‮人个一‬影缀着自己,斜眼看时,正是先前那身负武功的红脸渔翁。“莫非是这厮看破了我?”卓南雁知道自己易容时未曾多下功夫,瞒不过真正的江湖行家。他心下冷笑,也不点破那红脸汉子的行径,索用江水洗去脸上颜料面粉,回复本来面目,大摇大摆地沿江独行。

 这码头不大,不远处的江边却泊着一艘大船。船上两个赤膊汉子望见他过来,低声嘀咕一阵,忽地大声招呼:“客官,要坐船吗?咱家去彭泽贩货,顺当的便搭你一程!还是咱这大舫船稳当,多大风也不怕!”

 卓南雁见这大江舫桅高五丈有余,比先前那横冲直撞的巨鲸帮大船还要气派高大许多,船上的赤膊汉子满面横,打扮与巨鲸帮的汉子也依稀有些相似。卓南雁暗自一笑:“倒要瞧瞧巨鲸帮这些小喽啰能玩些什么花样!”跟那两个汉子招呼两声,大步上船。

 那红脸渔翁快步走到江边,眼见卓南雁上船,嘿嘿冷笑几声,转身去了。

 大江船的两舷甲板宽阔,后舱内满盛柴炭、盐米诸货,客舱两舷都设有大窗。舱中客人却是寥寥无几,卓南雁在临窗的位子坐定,临窗远眺,倒也舒适自在。

 过不多时,依着当时江上开船的规矩,众水手敲起大鼓。阵阵喧闹的鼓声中,大江舫上二十多副大帆徐徐升起,缓缓启航。

 “这位公子,独坐无趣,可否共饮几杯?”随着这声清朗的招呼,一个相貌儒雅的中年文士翩然坐到了他的对面。卓南雁见这人身着士人常穿的素白色褐绸凉衫,长髯及,心中暗笑:“才一上船,正点子便已找上了吗?”当下洒然笑道:“仁兄既要做东,自然再好不过!”

 “公子清雅,然人一见忘俗。”那文士料不到他如此爽快,拱手道“区区姓易,草字天南,由长江入蜀,做些买卖。不敢请教公子如何称呼?”卓南雁见他眼神灼灼,举止沉稳有度,显是内功修为深,却极力装出一副文质彬彬之状,心下忽地生出一股促狭之意,正道:“小弟卓南雁,迹江湖,只求快意恩仇,啸傲云霞,哪里是什么公子!今得遇易兄,有幸有幸!”

 “啊…噢…”易天南料不到他竟会直承己名,猛地一震,却迅即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笑道“久仰久仰!区区手无缚之力,最敬重的却是一剑纵横的侠士,今幸会卓少侠,可得不醉不散!”唤来那船上伙计,张罗酒菜,言语甚是殷勤。

 过不多时,点了一大桌子酒菜。卓南雁脸上若无其事,暗中施展龙骧楼秘传的验毒之法,察觉酒菜没甚异状,索开怀大吃。那易天南一直殷勤劝酒,他决口不提江湖之事,只是山南海北的谈天说地,每次劝酒之时,总是酒到杯干。卓南雁见他出口文雅,举手投足,另有一股沉稳气度,心下暗自称奇:“这小小的巨鲸帮中,怎地会有这等清雅高士,莫非是我杯弓蛇影了?”易天南见识极广,从诸子百家到古今逸事,竟似都有所涉猎。两人推杯换盏,居然说得甚是投机。

 忽然后舱的大布帘一挑,一个胖大的黑衣汉子探头向舱内扫了几眼,随即不见。卓南雁一眼瞥到,见这黑衣胖子的打扮跟船上伙计一样,虽然青布裹头,垂下半幅长巾遮住了脸,却着实有些眼,但暗自沉思,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这时已是酒过三巡,他眼见昏沉,知道不可多饮,装作醺醺醉的样子。易天南送他到客舱中精致的暖阁内歇息。

 卓南雁一觉睡到深夜,便起身悄然出了暖阁,闪出客舱,却见月如洗,大江已变成了墨玉一般的颜色,在月下闪着荧荧青光。甲板上只有几个水手昏倦寥落的影子。他转到后舱时,忽听一声低沉的叱骂自一间隐秘的暖阁内传来:“还不杀了这小子,要留到何时?”声音拼力压抑,若非卓南雁催动忘忧心法后耳目超灵,必然难以察觉。

 “他说的这小子,莫不是我吗?”他心中一动,闪到暖阁后的窗外,凝神倾听。阁内又有一道苍老的沙哑声音笑道:“不忙动手,这小子武功太高,还是留到采石矶再说。那地方江狭急,任他三头六臂,到了那里,也难施展!”

 卓南雁透过窗棂隙望去,却见秘阁中间的大桌旁端坐着四人,正自推杯换盏。面那人文质彬彬,正是午后跟自己饮酒的易天南。他身旁左首坐着个鹰鼻凹目的光头老者,右边坐的却是个白脸中年人,在他下首坐着那个先前曾见过一面的胖大黑衣汉子。而靠壁那张榻上却捆着个绿衫窈窕少女,口里了麻布,瞧不清容貌。

 “鹰爷算计得周到!”那黑袍胖汉站起来给那鹰鼻老者添酒,道“直娘贼的,便让这小子多活两!”卓南雁听得这一声“直娘贼”极是耳,心中蓦地一动:“这人是飞龙帮的舵主谷大海!”当他初入江南,在建康城外救下刘三宝,便将这憨头憨脑的飞龙帮舵主大大戏耍了一番。料得谷大海早就认出了他,一直用青布遮住了胖脸。

 只听谷大海又道:“自打那回试剑金陵会,咱们飞龙帮不知如何得罪了罗雪亭那老匹夫,给雄狮堂撵得元气大伤。这回可轮到咱们在江南武林跟前显显威风了!”扭头向那白脸汉子陪笑道“于帮主,也该轮到咱们飞龙帮在江湖上咸鱼翻身啦!”卓南雁知道飞龙帮的上任帮主死后,便由个叫于飞龙的继任帮主,瞧那白脸汉子神色倨傲,想必就是于飞龙。

 于飞龙“嘿嘿”一笑:“这姓卓的小子胆敢大摇大摆地走水路,将咱们江上的爷们儿视若无物,好歹在青龙滩那里给巨鲸帮的大船一撞,吓得这厮乖乖地钻入了咱飞龙帮的口袋!”那鹰爷森然道:“姓卓的小贼那杀了我家皇甫帮主,今天却又撞上了咱们的船,可真是天意!”

 “他们果然是为我而来!”卓南雁心底“嘿”了一声“原来是巨鲸帮先觑破了我的踪迹,先将我撞下船来。眼下这艘大江船正是飞龙帮为我预备好的‘口袋’!好啊,猫玩耗子,咱们且看看谁是老猫!”

 于飞龙呷了口酒,道:“不知这姓卓的小贼是什么来头,这一入江湖,格天社、雄狮堂,便连明…大明尊教,都漫天价寻他!”鹰爷瞥他一眼,叹道:“怎地,听于帮主的口气,也降了圣教?”不知为何,这两个黑道枭首提起明教,竟都是毕恭毕敬。

 谷大海“嘿”了一声:“谁敢不降?林逸烟这一出关,不出半个月,便一举收服了十八家大小帮会。那真是顺我者生,逆我者亡…”于飞龙却将酒杯重重一顿,喝到:“林教主一统黑道,便在眼前。他的大名,是你这厮随便呼喝的吗?”鹰爷叹道:“于帮主说得是。听说当连环坞的总瓢把子不肯降服圣教,更在酒后骂了林教主一句话,当晚便给人掳了去,削去了四肢,刺瞎了双眼,却还留了一口气,又给送了回来!”谷大海一抖,颤声道:“我可没骂,我可没骂!”

 卓南雁听得心下生奇:“林逸烟出关后,竟然如此声势惊人!他先要一统黑道大小帮派,第二步便是要扯旗造反了吗?”

 于飞龙又给一直沉不语的易天南倒了酒,满脸堆笑,道:“咱们这些小帮小派,给人挤得不上气来,可让南大爷笑话了。怎地南大爷今晚总是有些心神不定?”易天南这时才摇了摇头,道:“我一直在想适才谷舵主所说的青龙滩上遇到的古怪和尚,只怕这和尚…是冲着我来的!”鹰爷面色一肃,道:“南大爷何等神通,还怕他个秃驴?”

 “若当真是那老僧,天下有谁挡得?”易天南嘴角牵了两下,着脸沉思片刻,才摇头道“最好是我疑神疑鬼,但愿这一趟顺顺当当,办好主子待下来的差事!”

 卓南雁料定他们所说的和尚便是在落脚头船上力撑江船的灰袍僧,心下更奇:“原来这易天南却是姓南,这人倒不是巨鲸帮的,不知为何于飞龙和这鹰爷对他恭敬万分。听易天南的口气,他还只是个下人,不知他的主子更是何方高人?他提起那灰袍僧便心惊跳,这和尚到底是谁?”

 谷大海“呵呵”笑道:“南大爷不费吹灰之力便给南宫先生抓了这丫头,又有这姓卓的小子撞上门来,可见这一趟顺风顺水,哪里会‮么什出‬差错?”易天南冷笑道:“你们当卓南雁这么好对付?这小子一入江南,便惊天动地,在五通庙底除了妖鬼,雄狮堂上救了那金国的美人,更在一招之间折服了曲觞,落得个天下第一狂生之名!我几次试探,只觉他气劲沉浑,似乎已在地元境界之上,只得先用言语将他稳住…”鹰爷却惊道:“地元境界?这小子才多大年岁,便自娘胎里开始习武,也到不了这等境界!”

 易天南眼神熠然一闪,森然道:“莫忘了,这厮是剑狂卓藏锋之子,只怕是天赋异禀!他‮人个一‬将江南黑白两道闹得天翻地覆,怎能没有惊人技业?”

 “卓藏锋,又是卓藏锋…”鹰爷声音微颤,呷了口酒,忽地叹道“当年这位归心盟主龙因浅滩,咱们巨鲸帮、沧阁,算上南大爷所在的南宫世家,多少大宋江湖帮派,都曾随着格天社出手对付过他。嘿,当皇甫帮主被人暗杀,咱们便知道,定是卓藏锋的那个小崽子又来报仇来啦。看来,若是不算计了这小子,只怕咱们永无宁!”

 卓南雁浑身一震,想起完颜亨、罗雪亭说起的父亲卓藏锋当连遭宋金高手联手追杀的往事,心底便是一阵沉痛:“原来沧阁和巨鲸帮当都曾随格天社追杀过父亲,怪不得有人冒充我到江南行刺了沧阁主、巨鲸帮主之后,他们毫无怀疑地便将这血帐算到我的头上。而这易天南所在的南宫世家,更是当年陷害我爹的元凶之一!”蓦地心中一动:“我当在江南只用南雁的名字行走江湖,我是归心盟主之子的身世更是极为隐秘,却是谁将这风声传到江湖之上?是余孤天,还是当的完颜亨?”

 谷大海不懂何谓“地元境界”更不大明白剑狂卓藏锋的往事,只知“嘿嘿”陪笑:“正是,正是!直娘贼的,只需到了风高急的采石矶,便做了这小子。这下子南大爷又给南宫先生除了一眼中钉,风风光光地又立下一件大功!您可得好好犒劳小的一把!”易天南仍是沉不语。

 于飞龙却笑道:“南大爷这趟可算一箭双雕,何不先将这小娘儿们…让咱们乐呵乐呵?”

 “几位瞧上了这小妞?”易天南斜睨了头那绿衫女子一眼,低笑道“随意玩玩还成,可莫要急了她。这小蹄子烈得紧,万一弄死了,堡主降罪,我可担待不起!”谷大海听得他言语松动“呵呵”笑道:“烈的才有味儿,南大爷放心,不消两三下,包她喊咱们‘亲哥哥’!”

 四人齐齐yin笑,谷大海酒兴上涌,伸手便向那女子间摸去。那少女拼力挣扎,但口中了麻布,只能呜呜做声。她纤弱的身子一动,卓南雁才瞧清,原来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儿。他再也忍耐不住,大喝一声,踹碎了暖阁屋门,飞身扑入。

 “什么人?”鹰爷站得离他最近,怪叫声中,屈指如钩,便向他咽喉落,出手狠辣至极。卓南雁手掌轻挥,正扣住他的四手指。易天南斜眼看来,便似鹰爷将手指送到卓南雁手中一般。猛听一声惨叫,鹰爷的小臂臂骨已被他用分筋错骨手裂开,跟着前要被卓南雁拂中。

 卓南雁身子毫不停顿,已欺到谷大海身后,冷笑道:“姓卓的撞你‘口袋’来啦!”格格两响,分筋错骨手再出,将谷大海手臂自肩头摘得连连臼。跟着‘砰’的一声,却是斜刺里扑上的于飞龙被他反足踢中肋下期门,身子栽倒在地。

 易天南见他谈笑之间连伤三人,心胆皆裂,欺他不及转身,双掌骤发,两道冷飕飕的劲风直撞向卓南雁后。“来得好!”卓南雁沉声怒喝,转身挥掌上,猛见易天南掌心银光闪烁,显然套着钢针一类的毒暗器。他倏地变招,斜扣向易天南的手腕。易天南缩腕屈肘,疾撞他前璇玑,以快打快,招式绵密狠。

 但卓南雁的手掌还是比他快了数分,手掌划个圈子,一招“手把芙蓉”已扣在他间维道上。忽觉手指间一阵动,易天南部霍地翻腾鼓起来,卓南雁一惊之间,变扣为撕,抓住他衣襟用力一扯。只听“咝咝”响,一条碧绿小蛇猛自易天南间窜出,疾向他咽喉噬来,势道劲急如矢。

 卓南雁屈指一弹,指力到处,那碧蛇的脑袋碎裂,身子倒飞出去。“嘶”的一声,易天南的素白凉衫碎裂,大半幅落入卓南雁手中,他人却鹞子俯冲般而出,砰然声响,直跃入大江之中。两人手不过两招,兔起鹘落之间,易天南竟已入水遁走。

 卓南雁疾步追出,月光之下却见江水滚滚,一人载浮载沉,顺去了。江风吹来,卓南雁回思这人出手果决狠,处事当机立断,委实是个厉害角色,心底也不暗生寒意。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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