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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巧子站在大槐树下,太阳已攀上了树梢,气温正逐渐上升,放眼望去,她曾经朝思暮想的故乡,竟满目陌生的景致。

 “小姐,安藤先生到了,老夫人请您到大厅去。”

 她动也不动,倔强得连气都不肯吭一声。

 这是第几个?为了她的婚事可真是煞费苦心,连来,安排一个又一个相亲,好像迫不及待要把她嫁掉一样。

 前面的佣人退下不久,又来了一个佣人,巧子无可奈何的被押到众人面前。

 坐在对面的那人叫安藤忠雄,三十岁,东京帝大毕业;浓眉,双目狭长,身躯壮硕,颇具书卷味。他穿着一身笔的西服,正襟危坐,就连打招呼时也目不斜视。

 安藤忠雄的妈妈和山本老太太客套了几句后,突然问巧子“怎么这么坏,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不是的,大概还吃不惯家乡的食物,过一阵子应该就好了。”山本老太太忙替她解释。

 接下来对方还问了一些什么,她已经不记得,横竖有她挡着,她仅供展示。

 “听说府上的花园种了很多奇花异草,可否请山本小姐带我欣赏欣赏?”

 安藤忠雄的话讲完了好久,巧子仍旧呆愣在椅子上,急得山本老太太赶紧走过来推她一把。

 “嗄?!”她如梦初醒,不明所以的望着她

 “带忠雄大哥到花园赏花去。”

 “哦。”巧子忙起身,恍惚的带着安藤忠雄来到繁花如锦的院子“这个是杏花,那个是桃花,再过去那个是葵花、吉野樱和…”

 安藤忠雄两个眼睛根本不看花,只专心的注视着她,旋即噗哧一笑。

 “我讲错了吗?”

 “不,你讲的没错,错的是我,我不该来的。”他很绅士的两手背在身后,沉了‮儿会一‬才说:“你是被的,我也一样。”

 “你有喜欢的女孩子?”

 “嘘,别让我妈听到。”安藤忠雄拉她到更远一点的池子边,确定四下没有闲杂人等,才接续道:“你男朋友呢?‮么什为‬他不来救你?”

 巧子没料到他会这么单刀直入的问,嗫嚅了数分钟还是不敢大胆坦言。

 “我哪有什么男朋友,你别胡说八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没弄清这人的底细以前,多少保留一点还是比较妥当。

 “瞧你失魂落魄的,简直比失恋还惨,说吧,我都坦承招供了,你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告诉我,也许我帮得上忙,或者,咱们互相帮忙,岂不皆大欢喜。”

 “这…”他说的有那么一点道理“初次见面,我想…”

 “哎呀,你没那么老八股吧。”安藤忠雄古道热肠的说:“我们都是‮人轻年‬,有什么话不能直说的?”

 “问题是,没有话,自然也就没什么好说的。”巧子仍旧心有顾忌,毕竟素昧平生,他是好人坏人都还‮道知不‬呢。

 “好好好,你不说就算了,大概我长得一脸坏人样,让你不放心。”他摊摊手,退而求其次的说:“做个朋友总行吧?”

 接下来的三十分钟,巧子发现这人之聒噪,和他木讷的外表,简直判若两人。

 这的相亲会,在和谐但没什么进展的气氛下结束。

 三天后,安藤忠雄来了通电话,约她一道吃饭。

 巧子拗不过他再三邀请,只好应约来到市区一家知名的酒馆。

 “来,我跟你介绍,”席上已经坐了一位长相甜美,非常腼颠的女孩子“这位是山本洁子小姐,而她呢,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我的女友,芳子。”

 芳子很友善,话不太多,总是笑盈盈的,非常讨人喜欢。巧子回到日本以后,还没机会到任何朋友,和许是阔别太久,她老人家又一心急着替她安排婚事,所以两人的关系反而显得有点紧张,至于江衡那没心肝的人至今连一通电话也未曾打来,孤寂的日子,令她格外需要有个人陪她说说话、吐心事。

 果然自相识后,没多久她和芳子就成了极好的朋友,两人经常一起吃饭、逛街、看电影,几乎无话不说。

 “我和忠雄决定要结婚了。”有天芳子找她出来,聊不到几句话,她就宣布了这件叫人替她高兴的事。

 “真的?他爸妈答应了?”

 “不答应也‮法办没‬。”芳子低头绞弄衣服,很羞赧的说:“我已经怀了安藤家的骨。”

 “那真是…”巧子原本想说恭喜之类的话,转念又觉得不太妥当“忠雄一定很高兴。”

 “唔。”芳子肯定的点点头“真希望你也能找到喜欢的人,最好快一点,这样我们四个人就可以一道办喜事了。”

 芳子这一提,反倒起巧子的伤感。

 “怎么?你不开心我这么说?‮起不对‬,我不是有意的。”

 “不,没关系,我…”巧子垂首沉良久之后道:“我其实是有个心爱的人…”有些事,有些话,不在适当的情境,适当的人面前,是很难启齿的。

 巧子认定芳子是个好朋友,肯定会帮她保守这个秘密,所以才愿意开口。

 “老天,你瞒得可真久。”芳子噙着笑,在她肩上轻捶一拳“想必连你也‮道知不‬吧?”

 “当然,你千万别告诉她。”她不敢想象,一旦知道了她和江衡的事,会激动成什么样子。

 “但这样拖下去‮是不也‬办法呀。”芳子认真的考虑了一下下“也许,他跟你联络过,只是接不上你。”

 “你的意思是…”她从中作梗?

 是不无可能,家里每通电话、每封信都有佣人负责转接,如果他们蓄意…

 巧子内心一阵汹涌,难怪这么久了,江衡半点音讯也无。

 “如何,要不要我帮忙?”芳子关切地问。“你只要把他的电话、地址告诉我,以后我那儿就当作你们的讯息转接站,不过,你可得好好谢我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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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晚,镜园笼罩在一大片的彩霞之中,像极了镶上金粉的幻境,美得非常不真实。

 江衡和成轩棠自小亭内走向盛开莲花的水池,两人越交谈着。

 千慧急急从屋内走来,看见两人并肩跨上台,金雾也似的薄辉映着,眼前真是一对出色、漂亮至极的翦影。她嘴才翕动了下便又止住,静静站在一旁欣赏这难得一见的“美景”

 “千慧小姐。”小丫头追出来说:“老太太在电话那头破口大骂耶。”

 “‮道知我‬。”一直等到成轩棠离去,千慧才上前向江衡禀告“老太太又吵着要回来,还威胁着要召开记者会。”

 那江华急急回到镜园想将埋在后花圈的大批珠宝挖起带走,被千慧拦住,并将其强制送往梅山,从此不甘心的她便三天两头借故打电话来闹。

 “告诉她,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江衡浓眉微挑,他正想再代些什么,‮人个一‬影急急走近。

 “三爷,”看守大门的老林,打断他们两人的谈话。“有位日本来的安藤先生找您。”

 江衡看着老林递上来的名片,心中疑云四起,料想这名不速之客突然来访,势必和巧子有关。

 “请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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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藤忠雄傲气十足的坐在江衡对面的沙发上,眼睛不时瞟向大厅中央,放置在一张云石方桌上的翠绿玉如意。

 千慧命人端上茶点,他只呷了一口,就赞不绝口的说:“冻项乌龙,一定是刚采收的,芳香甘甜。”

 江衡不予置评,一开口就直接切入主题。

 “安藤先生有话直说吧。”

 “江先生果然快人快语。”安藤忠雄又呷了一口茶,从皮包里取出一张红的喜帖,放在桌上,推至江衡面前“那我就不耽误您宝贵的时间,我和洁子,或者您习惯称她为巧子,我们就要结婚了。”

 他顿了一下,有意探看江衡脸上表情的变化,可惜,他啥也没瞧见“巧子说,您是她的大恩人,要我无论如何得亲自把喜帖送过来,才能表达她千万分的谢意,请您务必到秋田喝我们的喜酒。”

 “她是这么说的?”江衡语调不疾不徐,沉凝中自有一股惊人的刚毅。

 “是的。”安藤忠雄又递上一张支票,面额是一百五十万币“这是奉还当初您给巧子的十万台币,多出来的就当作是利息。很抱歉,来不及兑换成台币,希望不会给您造成太大的麻烦。”

 至此,江衡脸上才有了幽微的变化。十万元这件事,他连成轩棠都没提,巧子居然透给这个叫安藤忠雄的家伙,显见他们两人的关系的确非比寻常。

 她真的要嫁人了?是意志不够坚定,还是山本老太太做的主?

 江衡没让安藤忠雄多逗留,随即命千慧代他送客。

 无言地回到房里,忿怒开始焚烧他冷静的思绪,头一遭,他让妒火烧红了眼,从没如此然大怒过,他挥掌扫掉一桌子的文件,吓得佣仆们纷纷走避。

 人原是脆弱的,特别是女人,这世上最不值得信任的物种!

 他把毕生的信任都投注进去,‮到想没‬竟血本无归,巧子太令他失望了。

 那张烫金的喜帖平平稳稳的躺在案前,红如血,看上去备觉刺眼。

 好个大恩人,亏她说得出口。他切齿一笑,伸手把喜帖成一团,扔进垃圾桶,猛一转身,重又拾起,平摊于案前,望着发怔。

 结婚期是六月初一,现在已是五月底,办出国恐怕来不及,是算准了他铁到不了,抑或真的那么巧?

 深深地坐进皮椅中,他灯也不点亮,就这样疲倦地批在椅背上,很久很久很久。巧子美丽的倩影,越来越清晰的在脑海中浮现。

 他听到自己的心跳莫名的加速,最后竟抑制不住的痛‮来起了‬。

 “唉!”他无声地喟然长叹。

 环顾房内四下,沙发前的小茶几上,还有一个冒着热气的牛皮纸袋,里头装着才出炉的糖炒栗子。巧子离开以后,他天天到市场买一包回来放着,希望有那么一天…应该有那么一天吧?可以给她吃。

 顺着小茶几看过去,窗台旁的紫花已然凋零,一如他颓唐的心境。

 一抬头,见到千慧柔情地望着他。

 “被打败了?”她连句玩笑话都问得小心翼翼。

 “何止败,简直溃不成军。”

 “这可不是三爷的作风,您是百摧不挠的。”

 江衡笑得意兴阑珊“去拿壶酒来。”

 她本想劝他几句,但明知自己人微言轻,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只得作罢。

 “什么酒?”

 “有什么喝什么,人生难得几回醉。”今夜他只愿长醉不醒。

 “举杯浇愁愁更愁。”千慧不帮他取酒,倒是为他冲了一壶上好的碧螺

 “你懂?你从不谈恋爱。”

 “但我是女人。”一向谨守本份,从不多话的她,今天却一反常态“那个安藤先生是骗您的。”

 江衡没立刻作出回应,只是定定的瞅着她,听她接着往下说。

 “如果我是巧子,明知道您的火爆脾气,杀人都不眨眼的,这会移情别恋了,瞒着您都来不及,怎还会招摇的叫人把喜帖送到台湾来?‮是不那‬摆明着找死?”

 千慧见他的神色缓和了一些,又续言道:“巧子比谁都坚贞,她爱您,一口气爱了十五近十六年,谁有这个耐?连我都不如。”最后一句刚出口,她俏脸倏地一红,急急找个借口“‮起不对‬,我去处理一点事。”

 “千慧。”江衡蓦地抓住她的手,歉然地说:“有些事我很难——”

 “‮道知我‬,请原谅我的痴心妄想,快去把巧子小姐找回来吧,我们都很高兴她成为镜园的女主人。”趁他不留神,她忙把手回来,入另一只手的掌心,紧紧握着。

 他点点头,垂下眼脸,再度陷入沉思中。

 千慧伫立在他面前,看着以往英姿焕发的他如今却蒙上了屑灰,忽地惆怅盈怀,心底百般不忍。

 “我有一个表妹,在东京。”

 “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白问的嘛这是,他几时给过手底下的人跟他闲话家常的机会。

 “我可以请她帮忙,如果您不反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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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登上外覆玻璃,高达一百四十三公尺的秋田港塔,心情也随之飞扬起来。

 “这是一座多功能巨塔,里面还有个小型画廊哟。”芳子拉着巧子的手,像个尽职的导游,把秋田县内所有好玩的地方,都详细介绍一遍。

 午后她们游向田泽湖,过泻民站,在湖畔的餐厅内一边欣赏山光水,一边享用丰盛的餐点。

 “好玩吧?”芳子兴致的说:“明天我再带你到更有趣的地方走走。”

 巧子淡笑着吃了一口鲜烤明虾后,就搁下碗筷。

 “不好吃吗?‮不么怎‬吃了?”

 巧子依然噙着淡淡的笑意,抿了抿嘴才开口“昨天安藤先生来了一通电话,他说你表哥上个月正好有公务到台湾,你顺道请他走了一趟镜园?”

 芳子一听,马上正的说:“他都‮你诉告‬啦?”

 “你认为他应该告诉我什么?”看着芳子一下敛起笑容,巧子不觉惊心。

 “也、也没有什么啦,就是…就是…”

 “有话请直说,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不必那么见外。”芳子越是支支吾吾,她就越感到不安。

 “好吧,不过,你听了以后,可别太难过。”芳子把一张之前放在皮包里的喜帖递予她“他结婚了,就在我表哥离开台湾的前三天。”

 巧子蓦地双肩一垂,人僵住,呼吸莫名促,拎着喜帖的手颤抖得厉害,脸色异常苍白。

 芳子似乎没瞧出她的异状,自顾自的又说:“江先生请我表哥代为向你致歉,没能来得及请你喝喜酒,他说,下次回台湾,他一定偕同他的太太——”

 “我身体突然不太舒服,想先回家休息。”巧子再也听不下去,转头就往外走。

 芳子张开嘴巴,才想叫住她,忽见靠窗内侧的位子上,正站起来‮人个一‬,是安藤忠雄。

 “你做得很好。”他两手在口袋里,笑得春风无限。

 芳子把手伸到他面前,毫‮气客不‬地把他放上来的一叠钞票入皮包内。

 “下回要做这种缺德事,别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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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巧子拦了一辆计程车,仓惶回到家中,看见院子里停了一部白色轿车,非常眼

 是她的朋友吧,这时候她实在无心应酬,只想躲回房里,好好的哭他一场。

 踌躇了下,她改走侧门,悄声拾级来到二楼,却见的房间门敞开着,里头传来愉悦的交谈声。

 假使不是一句“江衡是个什么东西!”她不会停下脚步,趋前听个究竟。

 “听说他企图找我们这边的工程师帮忙设计纺织机组。”

 这是…安藤夫人‮音声的‬?

 “哼,好极了,去把那名工程师找来。”山本老太太说话的口气极为凌厉骇人“惟有让那个氓一败涂地,他才不会从中搞鬼,破坏洁子的婚事。”

 只要纺织机出了问题,他们生产不出布匹,江衡不但在商场上的信用全毁,还会因此赔上巨额违约金。

 “我再叫忠雄去处理。”

 “对,使力不能只使三分,除恶务尽呐,你要叫忠雄尽量讨洁子的心。”

 这段对话,让立在门后的巧子听出一身的冷汗。房里那个说话语气狠毒的老太太真的是她的吗?

 寻回了亲人又如何?她不要任何人来左右、干涉她的婚姻。好个表里不一,始终弃的安藤忠雄!

 悄悄回到房里,本来即将决堤的泪水化成了满腔的怒火,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下一步路该怎么走。

 她得找个人商量商量。拿起话筒,想想不妥,立刻搁了回去,隔墙有耳,她应该到外面打才保险。

 “洁子,你几时回来的?”山本老太太赫然出现在门口,吓了她一大跳。安藤夫人走了吗?

 “刚回来。”说假话她可在行,以前在天香楼,她天天和阿喜官斗智玩把戏,只是‮到想没‬,跟自己的亲也必须这样“中午吃坏肚子,你都不晓得那家餐厅的海鲜有多差,芳子还直说好。”

 “你‮不么怎‬来和安藤伯母打声招呼?”山本老太太试探的问。

 “嗄!她来了吗?可真失礼,我现在就去。”一急倒是找不到鞋子了。

 “不用了,人家已经走了。”她不痕迹的松了一口气“你玩得还开心吧?”

 “不开心。”巧子嘟着嘴,翻了个白眼,假意的说:“,‮道知你‬吗?芳子今天穿了一件好漂亮的和服,说是花了八十五万,新裁制的耶。,你好不好也给我钱,让我去做一件好不好?”

 “好,当然好,我们家的洁子怎么可以让人比下去。”山本老太太是最爱面子的,一听巧子这么说,马上叫佣人打电话给裁师。

 “订做太慢了,人家芳子是在东京买的,那儿样式好多,想要什么样的都有。”明知她这两天要到御座石神社参加佞武多祭,巧子却任的要求道:“明天你就带我去买好不好?”

 山本老太太精锐的眼睛定定的望着她好‮儿会一‬“这好像不是你的个性,回来这些时,我看你对吃的穿的用的从不挑拣。”

 “的意思是,我变坏了?”巧子撒娇的说:“人家只是想穿得漂亮些你也有面子,‮到想没‬…如果觉得洁子太浪费不知节俭,那就算了,没关系。”

 “傻孩子,怎么会这样想。”巧子往她身上一赖,她所有的疑虑就全抛诺九霄云外了“明天有事不能陪你,这样吧,还是找芳子带你去,东京她,多少也能帮你出点主意。”

 “不如找安藤先生,他上班的地方不就在东京,明天我自己带钱搭车去找他,给他一个大惊喜,你说好不好?”

 “这样…好是好,不过…”山本老太太虽不放心让她一人独自前往东京,但拗不过她的哀求,只好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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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儿一整夜巧子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今儿天才蒙蒙亮,她就起将自己梳理整齐,坐立难安地待在房里。

 归心似箭呵!

 ‮到想没‬夜期盼的家,竟没有给她分毫的归属感,而那个“异乡”反倒令她魂萦梦系,备极思念;是因为那里有个他,还是十几二十年的岁月,已让她成为一个道道地地的台湾人?

 捱到十点多,下楼时,佣人说山本老太太已经出门了。

 “小姐,中午回不回来吃饭?”佣人问。

 “不了,我找朋友去。”

 巧子才走出玄关,珠帘后即现出一抹身影,看仔细点,竟是山本老太太。

 “老夫人?”司机林内立在一旁,恭候指示。

 “跟着她,她到了哪里,跟什么人一起,谈些什么,随时打电话向我报告。”

 巧子或许不晓得她竟信不过她,但,她忒地机伶聪慧,又经十余年的“江湖历练”怎么可能让人一路跟踪其后,犹不知不觉。

 一坐上火车,她就注意到尾随在后头的林内;这个发现令她相当痛心,原本还有几分的不忍和不舍,这会儿只剩下无限的唏吁和感叹。

 是疼她的,但这样的疼法,却是她不能接受的。

 来到东京,她坐车到一百货公司前,人才走进去不到五分钟,林内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来到公共电话亭前,巧子犹豫着要不要打给江衡,最后她选择拨给成轩棠。

 订完船票,她还采买了一些无法自秋田家中带走,却是旅途中必备的物品,全数寄放在车站的置物箱,打算三天后再来取走。

 时间快到十二点了,她忖度林内一定还在附近仓皇找寻她的踪迹,赶紧持着大包小包的吃食,从百货公司侧门搭车直驱安藤忠雄的公司。

 当林内在路口瞥见她的倩影时,差点没激动得哭出来。老天,要是跟丢了,他回去准要被狠狠修理一顿,‮定不说‬连饭碗都要砸了。

 安藤忠雄的办公室就在十六叮,十五分钟的车程就到了。巧子先在心里打好腹稿,直接坐上电梯上到五楼。

 门口的接待小姐非常多礼,亲自带她到从右边数来倒数第二间的办公室。

 “安藤先生,有位巧子小姐找您。”

 门打开的一刹那,安藤忠雄才从桌上一大堆的设计图上抬头,见到巧子如遭电殛,顿时呆住了。

 “洁子,你怎么来了?!”

 巧子看也不看他,全神贯注的盯着他身旁那个抿嘴浅笑,对她微微颔首的男人。

 “唉,我真失礼,忘了跟你们介绍,这位是…其实你们认得彼此的,江先生今早才从香港转机到东京,我们打算要合作一笔生意…洁子?你有在听我讲话吗?”

 “应该称呼你山本小姐,还是安藤太太?”江衡眼鄙夷的问。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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