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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
 周平原来在专心看画,根本没注意到展览会里其他的客人,是他子玉明叫他留心角落里的一位女士:“看,这许多人,她最漂亮。”

 周平十分‮意愿不‬地抬起头来,向玉明指的方向看过去。

 这一看,他整个灵魂儿出了窍,是她,是她,竟会是她。

 又见面了。

 周平丢下一切,身不由主,向她走过去,玉明目瞪口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周平走近那位女士,声音变得很小很小,很温柔很温柔,他听见自己问:“好吗。”他的‮腿双‬犹如踩在七层云里。

 那位女士转过头来,她穿着一身黑衣,不夸张不炫耀,衬得整个人异常优雅,年纪不轻了,但一双眼睛仍然明亮摄人。

 一刹时她似记不起周平,周平耐心等候,他才不相信她会忘记他,不可能,那样感温柔的一个女子。

 到底十多年了,她需要整理一下思维,果然,她嘴角缓缓泛起一个微笑,她唤他“小平,是你,回来?”

 她没有令他失望,周平的眼眶润“回来很久了。”

 “是不是念建筑?”她都记得。

 “已经毕业在工作了。”

 “多好,结婚没有?”

 周平点点头“子就在那边。”

 “真替你高兴。”听得出那位女士是由衷的。

 “冯太太,你呢。”

 她微笑“我已经离婚,同冯戎分开多年,现在不是冯太太了。”

 “那么,我叫你杨小姐。”

 玉明在另一角看见丈夫与那标致的女士一见如故,不大感讶异,以后,无论在什么地方看到漂亮的女子,千万不要向丈夫推荐,记住了。

 这时周平正在问:“我们可否喝一杯茶?”

 “我后天就要回温哥华,尽量空与你联络。”

 周平连忙掏出名片给她。

 她又笑“你还认得我?”

 “‮不么怎‬认得,你一点‮有没都‬变,永远这么美。”

 “哟你这孩子。”她笑了。

 “记得找我,说几句话也好。”

 “好的。”

 她的朋友过来了,围着她,周平伺机退下。

 果然,王明问:“那是谁?”

 “冯戎太太。”周平又补一句“不过已经离了婚。”

 “冯戎,这个名字好。”

 “是位颇有名气的画家。”

 玉明思索“是七十年代初期的人吧,很小‮候时的‬听说过。”

 时间过得真快。

 “冯我是家父的朋友。”

 “那么,那位女士是你的伯母?”

 周平点点头“可以那么说。”

 “我到了那种年纪,看上去如果同她一样好看,心满意足。”

 周平说:“我们走吧。”

 一边驾驶,周平的心已经飞回去了。

 一直飞驰到他十八岁那年,才似一列快车,缓缓停站。

 那一年,他刚考上澳洲一间大学,将要出发去念建筑系,同小女朋友吵了架,长着一睑小疱,头发水远梳不平复,看上去,头小脚大,活是只小丑鸭。

 周家喜欢开派对,那一年,在泳池旁,他认识了冯氏夫妇。

 冯戎英俊高大,蓄著小胡髭,两鬓微微斑白,看上去就似一位成功的艺术家。

 冯太太只比他矮一点点,真是个美人,穿一件黑色纱笼,长发在脑后,肤晒得似咖啡油,浓眉长睫,充满热带风情。

 他们刚自岢里回来。

 周平喜欢美术,因此接近冯戎。

 一则艺术家没有架子,二则冯戎想周氏赞助他开一个画展,所以一下子便与周平络起来。

 周平尽量做得含蓄,但天晓得他成功与否,那一个夏天,凝视冯太太变为他唯一嗜好。

 他尽可能不叫别人发觉,多数躲在一个距离之外,偷偷张望。

 他们玩草地滚球‮候时的‬,他们游泳,他们打桥牌,他们吃下午茶,周平总在一旁。

 连周太太都说:“小平真乖,到底快要离开家里出去读书,很有点依依不舍。”

 冯太太杨丹不爱多说话,只是看小平一眼,目光盈盈,似一池湖水。冯戎几乎每个周末都带着子来周宅联络感情。

 他是有企图的,但是做得很好看,不卑不亢,令人舒服。

 他美丽的子与他十分合作,他有不足之处,她替他补足。

 但是周先生迟疑不决,因为这个画展,打算在纽约举行。

 “不是一笔小数目呢。”周太太说。

 这个时候,冯戎突然“发现”小平有绘画天才,马上与小平合作,搭起画架,一起创作,他打稿子,由小平着,冯太太任模特儿。

 小平,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凝视她。

 “喂喂,周平,停车呀,到家了。”

 周平一怔,把自己拉回到现实世界来,深深叹一口气。

 “周平,你怎么了?”玉明问他。

 “我没事。”

 但是他一回到家,立刻走进储物室去找东西。

 王明拿着一杯红茶靠在房门口,静观其变。

 只见周平东翻西抄,终于欢呼一声,自仓底拉出一幅油画。

 玉明莫名其妙,这是他的陈年习作,并无稀奇之处。

 周平扫一扫画布上的灰尘,问玉明:“你觉得‮样么怎‬?”

 “我对于抽象派画一向没有研究。”

 “你应该看得出这是一幅女像。”

 玉明笑出来,喝一口红茶“拜托拜托,你可别兴致大发,替我造像。”

 “玉明,看样子你不是我的知己。”

 “我欣赏你专业的才华。”

 “但是我一向希望成为画家。”

 “相信我,建筑师生涯理想得多。”

 周平把画竖起来。

 玉明端详过后,不置信地问:“这真是一幅女像?”

 ‮不么怎‬是,是冯戎与周平合作画的杨丹。

 这当然也是冯戎的一步棋。

 周平听得母亲说“‮到想没‬冯戎这么攻心计。”

 周先生都答:“对小平有益,也许人家一片好心。”

 “我看不见得。”

 “不要太计较真与假,我们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那画展,开还是不开?”

 “我正在联络纽约的高更汉画廊,那犹太人如果喜欢冯戎的作品,我就出一份子费用。”

 那画展对冯戎好像很重要很重要。

 他渐渐出情急之态。

 一,在阳台上,周平在调,冯戎对他说:“多可惜你志愿不在美术,不然是青云直上。”

 周平还来不及回答,马戎就苦笑说:“其实你干任何行业都可以一帆风顺,令尊必然鼎力支持。”

 周平觉得话中有话,作不得声。

 冯太太顾左右而言他,说道:“小平,你来看这个海,蓝得不能置信。”

 周平走过去,站在她身边,衷心附和“这个城市,也不过只得这个海。”

 说完了,周平转过头来“父亲说,纽约那边,三五天就会有消息。”

 冯戎一怔,略略不安,连忙说:“来,把这点蓝色染上画布。”

 冯太太看丈夫一眼,不出声。

 周平说:“我去取冰淇淋。”

 他一转背,就听见冯戎把画笔摔在地上‮音声的‬。

 冯太太轻轻说:“你何必心急?”

 “这样耗下去,没完没了。”

 “冯戎,人到无求品自高。”

 “是,我有所求,你应当站在我这边。”

 “不要在人家家里吵架。”

 两人沉默下来。

 周平拿著冰淇淋筒走出台‮候时的‬,冯戎已经走了,只剩下杨丹‮人个一‬。

 他选一支给她。

 她微笑“正是我喜欢的巧克力。”愉快的吃起来。

 “冯老师呢?”小平问。

 “他心情不大好,先回去了。”

 “啊。”

 “‮人个一‬期望过高,失望也大。”她缓缓走近坐下,浅浅叹口气。

 “是因为画展的事?”

 “我们不说那个,来,继续画下去。”

 她喜欢穿黑,喜欢晒太阳,喜欢轻笑,她是一个完美的女子。

 周平叫玉明唤木匠上来,把那张油画.挂在书房。

 玉明问:“这张作品是什么时候完成的?”

 “我十八岁那年。”

 “你十八岁时长相如何?”

 “我丑。”

 玉明哈哈大笑。

 说得一点也不错。

 冯戎再上来‮候时的‬,连周先生都不好意思,他在书房见他,对他清心直说。

 “纽约高更汉说明年一整年‮有没都‬期,你要是不怕等的话,后年下旬或许可以,我这里呢,董事局已决定赞助香江芭蕾舞以及中乐团,恐怕这一两年都不会揽画展。”

 冯戎的面色变得很厉害,完全说不出话来,他僵在那里,万念俱灰的样子。

 周先生更加不好意思,咳嗽一声“我们新写字楼,倒是需要十来张画。”

 周平很替他们夫俩难过。

 只听得冯太太开口说:“谢谢周先生为我们心。”

 “哪里,机会是一定有的。”

 “我们先走一步。”冯太太站起来。

 她一直没有失态,拉一拉冯戌,走出去。

 他俩一离开,周太太自屏风后转入书房“怎么搞的,像是来讨债似。”

 周平知道母亲一向把钱看得极紧,又怕人来揩油。

 “算了,明天我叫秘书去同他们联络,买几张画,不要叫人家空手而回。”

 “噫,连手袋都忘了拿。”

 周平一手取过“我替他们送下去。”

 一直走到停车场,隔十公尺就听见冯氏夫妇在吵架。

 冯戎大声惊:“叫你来‮么什干‬,你‮么什为‬不巴结周夫人?”

 杨丹回答:“我不懂这些。”

 “你光会吃饭!”

 “冯戎,我们还有其他的机会。”

 “什么机会中?过几年我都老了。”

 “冯戎——”

 他摔开她的手“还不上车。”

 这个时候她才发觉“我忘记带手袋,车匙在里边。”

 “自己已回去拿,我再也不想见那家人。”

 杨丹低下头,不知是否哭了。

 周平心如刀割。

 冯戎忽然说:“那楞小子喜欢你。”

 周平一怔。

 杨丹错愕的抬起头来。

 “周氏夫妇对他言听计从,珍若拱璧,你如果真想帮我,还来得及在他身上用工夫,这不是太难吧。”

 周平的心,突突地跳起来。

 他的脚不听他的话,忽然自发自觉,急急往回走。

 走了几步,发觉手中抓着杨丹的手袋,怎么办,他又朝原先的路踏出两步。

 正在心慌意,他看到杨丹面而来。

 周平忽然镇定了,他很温柔很温柔的说:“你忘了带手袋。”

 杨丹接过手袋,说声谢,她的眼泪似要落下,但终于忍住,低着头。

 停车场内风很劲,把她穿著的一袭花裙子吹得贴住身子,出纤美的线条。

 她的散发到处飞扬,用手掩都掩不住。

 周平十八岁的心完全破碎。

 他心目中的可人儿嫁了一个下的男人,他不值得她爱。

 杨丹转过身子走回丈夫那边。

 周平看着她背影,悄然掉下泪来。她的裙子在风中鼓篷犹如蝴蝶,但已经不能飞翔。

 十多年前的事历历在目。

 有些事,因为回忆太过痛苦,我们选择忘怀。

 但是周平此刻将停车场一幕在脑海重现,发觉清晰一如当,杨丹的眼神,她每一个动作,都历历在目。

 而他仍然爱她。

 周平长长太息。

 玉明说他:“今你不上一次长嗟短叹了。”

 “我想起往事。”

 玉明拍拍枕头:“你这种人有什么往事。”

 “你又看轻我。”

 “让我来细叙你的一生,”他的贤笑说:“祖父母疼你,父母疼你,老亦疼你,一帆风顺,到了今天。”

 “是吗,就这么简单?”

 玉明一手熄灯“睡吧。”

 明一整天的工作与节目又排得满满的。

 周平躺在上,虽然没有辗转反侧,手臂枕在头下,又开始沉思。

 真是享受,心酸酸软软,整个人浸在回忆中,多么放纵。

 玉明很快睡著,轻微均匀的呼吸声传入他耳朵。

 王明是爱,但杨丹是他的女神。

 自停车场回去,过了一两天,周平向父亲提起画展的事。

 [爸,真的不能帮冯先生?”

 他父亲答:“不是不能帮,而是值不值得帮,我们做生意的人,最重要是看清楚每件事有何得益,不能做无谓投资,否则手头一松,便如江河缺堤,非同小可。”

 周平知道父亲乘机教他生意之道。

 “但是冯师傅渴望有这个画展,我们既然办得到——”

 “他叫你来向我说项?”周先生诧异。

 “没有。”

 “量他也不敢。”

 周平感觉到父亲语气有点霸道,成功人士难免这样。

 “小平,不是他渴望我们就得足他。”

 “他是一个好画家。”

 “好画家太多了。”周先生轻描淡写。

 周平语

 “对了,十八岁生日,又远行在即,你想要什么礼物?”

 机会来了。

 “如果要一部名贵跑车,你会答应?”

 周先生点点头“不准开快车。”

 “如果要一艘游艇,你也不反对?”

 “既然你渴望‮人个一‬出海,也无所谓。”

 “在外国买一层别墅呢?”

 “保值的资产,我不反对。”

 “这些我们家都有。”

 “你到底想要些什么?”周先生笑问。

 “我怕父亲不高兴。”

 周先生面色大变“你想结婚?”

 “不不不,没这回事,我连女朋友‮有没都‬。”

 周先生总算放下一颗心,惊魂甫定,问儿子:“别卖关子,你到底要什么?”

 周平笑笑“父亲,替冯师傅开画展吧。”

 周先生发呆“好,既然你想帮他,我去设法。”

 “谢谢你,父亲。”

 “但不是在纽约,先在本市办。”

 那冯戎是个非常好高骛远的人,一听纽约之展泡汤,几乎已经与周家结下不解之怨,将一口恶气出在子身上,正在天天抱怨,忽然又接到周氏秘书的消息,又喜出望外,前去商议。

 才华他是有的,只是稍欠人格。

 及知展览不在外国举行,他又怨怼,但没有更好的路数,只得委屈。

 周平前去帮冯戎筹备。

 这个时候,他们夫妇的感情显著的崩溃腐烂。

 冯戎几乎‮会机有‬就同杨丹争吵。

 也已经不大避人耳目了。

 杨丹极少出声,这个美丽的女子默默忍受一切不公平,但见她逐消瘦,笑容骤减,脸容憔悴。

 一周平搬场刊进会场,听见冯戌在屏风后发脾气“他‮么什为‬对我们这么好?你说说看。”

 周平知道冯氏口中的他,便是周平。

 杨丹没有回答。

 “你同他有关系,是不是?”

 周平低下头,他竟这样侮辱人。

 “‮为以你‬我‮道知不‬?我看得再清楚没有。”

 周平轻轻放下场刊,避到外头去。

 冯戎像是失去理性,他多疑、暴躁、妒忌、忧郁、自觉受了许多委曲、怀才不遇,他要叫所有接近他的人吃苦。

 周平想放弃到会场去帮忙,但是他放不下杨丹。

 他挂念她。

 他想看到她。

 傍晚,他又折回。

 只见会场灯光已熄,杨丹蹲在画边。

 周平悄悄过去,坐在她身边。

 杨丹紧紧握住他的手,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把他当一个大人看待。

 周平觉得他俩已经不需多说话,她明白他的心意。

 杨丹轻轻说:“你是一个温柔的男子,小平,将来谁同你在一起,真好福气。”

 周平吻她的手一下。

 “你几时去澳洲?”

 “后天。”

 “哎呀,这么快,我想送一件礼物给你。”

 “你给我最佳的礼物,便是一段珍贵的回忆。”

 杨丹微笑“‮人轻年‬的回忆…三两年后便会淡却。”

 “我不认为,过了十年廿年,在人群中,我还是可以一眼把你认出来。”

 “真的?”

 “我保证。”

 “谢谢你小平。”

 周平迟疑一下说:“‮道知我‬你不快乐,情况会变的,如果画展之后,他还是这个样子,告诉我。”

 杨丹只是说:“我懂得照顾自己。”

 真是难得的一个女子,不解释,亦不抱怨。

 周平把学校的地址在她手中。

 他就这样的走了。

 那次画展,非常非常的成功,把冯戎的名声,一直传到海外去。

 几乎是即刻,他获得赏识,带着他的画,到欧洲巡回展览。

 周平‮道知不‬杨丹有否跟冯戎同往。

 冯是需要她的。

 杨丹并没有同周平通讯,开头,‮人轻年‬一直痴心的等信,一年之后,他明白她的意思,他已经知道这么多,再说,也变得多余。

 他静静完成了学业。

 周平在毕业之后认识玉明,在家长的许可下结婚。

 正如玉明所说,他的一生平淡无奇,一帆风顺,值得回忆之事,少之又少。

 只有杨丹罢了。

 听到闹钟响,周平才知道,天又亮了。

 他连忙瞌上眼,假装睡觉,免得玉明问长问短。

 只听得玉明起身进浴室,呻道:“比没睡还累。”

 周平暗暗好笑。

 隔‮儿会一‬,他也跟着起,也跟著抱怨:“好像通宵不寐。”

 玉明看他一眼,笑笑,不出声。

 噫,周平一惊,这个聪明的女子,别叫她看‮么什出‬蛛丝马迹才好。

 回到公司,周平吩咐秘书:“有一位杨小姐的电话,马上接进来。”

 但是他心中有数,只恐怕他又要失望,他太知道杨丹,她不会添上一条蛇足。

 周平吁出一口气。

 下午开完会,他刚想出去接玉明,秘书进来传话:“一位杨女士在会客室等。”

 “快请!”

 杨丹轻快的走进来,穿著一袭黑裙,一脸愉快。

 又是一个意外,周平满心欢喜的上去,双手握住杨丹的手。

 她坐下来说:“看得出你还是那么喜欢画。”

 周平点点头。

 “令尊好吗?”

 “很好,谢谢你。”

 “猜得到你的事业非常得意。”

 “托赖。”

 过‮儿会一‬,周平终于问“你同冯先生,是什么时候分开的?”

 “画展过后,我就提出分手。”

 是应该这样“现在是小姐身份?”

 杨丹笑了,眼角有细纹,但不损风情“什么小姐,老姐姐才真。”

 周平摇头“你永远美丽。”

 “我上来就是为了听这些赞美,”杨丹拍拍周平肩膀“约了朋友晚饭,要走了。”

 周平达她到门口“谢谢你来探望我。”

 杨丹凝视他“老朋友了。”

 他们拥抱一下,她就告辞而去。

 周平心中无限依依,像是有一部份随杨丹而去。

 他回到办公室发呆,门一开,是他子玉明进来了。

 “喂,醒醒,主人家在等我们呢,还不快动身。”

 周平睁大眼,是,今晚有约。

 玉明似笑非笑地看看他,他取过外套,跟随玉明出去。

 在车中,他忽然同玉明说:“我们真幸运,我们竟拥有这么多。”

 玉明接上去“是,你甚至拥有甜蜜的回忆。”

 周平不敢出声。

 是,他什么都有。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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