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玄武十四年
头极烈,
着令人睁不开眼的光芒,银拓国皇城里,辽阔的竞技广场上,沙尘翻腾,一般人若处于这样的热
下,怕连动都懒,更何况策马纵奔。
但这会儿,全场上万人的目光全紧锁在场中骏马上那扶人影,即使
头再烈,沙尘滚滚,也没人舍得转开视线或眨个眼。
“真好!真好!”赞不绝口的是金湛国皇后君芷衣“这个气势与本事才真有个皇太子的模样!”
“您过奖了。”
接腔的是银拓国皇后,脸上虽是笑盈盈的,眼神却不曾稍离场上的爱子。
君芷衣身旁一身皇子锦袍,束着发冠,面如冠玉,瘦如清柳的十四岁少年在听到母后的赞语后,住不忍扁扁嘴,她懂母后的意思,她自然会欣羡人家孩子有太子的架式,只因为同样身为一国太子,她金月娅,却是个柔弱胆怯的蹩脚皇子。
她当然比不上他,金月娅在心头为自己抗辩,那家伙是个男人,是个货真价实的皇子,而她不过是个荏弱女子。
是个看到小昆虫会尖叫闪躲,看到蛇会吓瘫,甚至看到人群汹涌会胆怯的躲在布幕后不敢出来的小女孩,纵使她穿的是一身皇子的衣袍。
场中骑马纵横的距离太远,金月娅瞧不真切,却也不得不将他过人的骑术记入脑海。
场中的男人双手放开缰绳,单用
腿控制奔驰中的座骑,双手搭弓,朝着远远的箭靶放矢而去,有十座箭靶依序隔了段遥远距离列在他途经的路上。
众人耳中只听得咻咻穿云破风的劲响,不及会意间,男子已在短短时间内奔完全程,在他身后,十座靶上各添上一支银拓皇族的飞羽,一支支丝毫不差地立在红心点上。
全场先是静谧,接着群众无法自制地兴奋鼓掌喝采。
男子举起手向欢呼的众人微笑示意,不骄不矜,他纵马先在群众面前绕了一圈,才回到场边搭起的台子前。
场外上万名的群众都是银拓国臣民,今儿个是特地前来观赏他们十六岁皇子皇甫峻册立为太子的仪式,在通过七项极为严苛的战技考验后,他已然成功地获得在场所有臣民的认同与爱戴。
这项测试是历年来银拓国太子所必经的考验。
在往昔,若皇室同时有多位皇子,这项测试就成了拔擢最适任人选的方式,而皇甫峻虽然是当今皇上和皇后的独子,再如何不济也定能继承大统,可他却不心存侥幸,不但接受完七项测试,且以完美亮眼的成绩与过人的气度让全国人民心悦诚服。
“皇儿呀!”君芷衣
低嗓“你瞧瞧,这人轻年是先与臣民分享荣耀,果然懂得收拢民心,在他身上你可得多学着点。”
金月娅轻应了声没搭腔,懒懒地不太带劲,如果这几天母后打算不时地对她耳提面命这男人的优点,且拿两人做比较的话,她会先练好随时闭上耳朵隔绝噪音的本事。
下,骏马上的皇甫峻自信十足、神采俊朗的踱来,她听见身旁此起彼落的赞叹声,其中大多数是出自于邻邦诸国被邀来观礼的公主们。
金月娅无意盲从,也向来讨厌随着众人起舞,但她不能控制地,在皇甫峻的面貌清晰跃入眼帘之际,微微发愣。
这世上,竟有如此出色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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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
黎!”
金月娅携着耳朵,一边试图忽视那魔音穿脑似的急呼,一边以眼角急着另觅藏身处,以免真让那魔女给逮着。
心念急转脚下未歇,在几栋楼阁廊道窜动身形后“格”地一声响,她打开了一扇门闪入屋中,板上门,气
吁吁的倚着门扉,半晌后,稍稍定神,她才有空打量起屋子里的东西,眼睛为之一亮。
屋里的东西非金银珠宝、非珍玩古物,只是一屋子的绫罗绸缎罢了。
这屋子该是银拓国小公主皇甫忧的衣饰间吧!
一屋子漂亮的女孩儿衣服,头饰、首饰、
、锦袍、罗裙、袄子…等,看得她眼花
,心旌
漾。
三岁起,她的生活里就不曾再出现过任何属于女孩儿当有的东西,但这并不能阻止她不去渴望,不去希冀,毕竟,喜欢漂亮几乎是所有女孩儿的共通点。
这会儿的她不再是金
黎,而是金月娅,那个沉潜在她体内多年的自我。
一屋子的美丽衣物使她忘却了方才的惊惧,催眠似的,她傻愣愣地走向一袭袭闪着银柔光芒,仿佛有着魔力的衣裳。
金湛国以产金闻名,而银拓国则以产银为大宗,连带地皇室御用衣袍、配件亦均以银丝线密绣装饰。
不同于金丝线的霸气,银丝线有股淡雅安柔的气韵,更引人想要穿戴在身,尤其像金月娅这样向来深深喜爱银柔
的女孩儿。
这一刻,她深深感觉到自己是嫉妒皇甫忧的,而且是非常、非常的嫉妒!
同样身为女儿身,同样拥有绝世容颜,皇甫忧形若灿
,金月娅貌似幽月,虽具不同气韵,却有一样的绝丽,可不同的是,皇甫忧可以光明正大的穿着赏心悦目的女孩儿衣饰,可以坦然的在阳光下咧嘴大吼、发娇嗔、要任
,可以咯咯娇笑,让人哄着开心,可以在人前哭泣、承认有害怕候时的。她却什么都不能做,只因为在人前她是个皇子。
她必须穿着一身皇子服饰,认命地在人前演着她毫不称职的戏码。
她这个冒牌皇子既柔弱、胆怯又内向。
不愿再去思索那些已然困扰她多年的事源,金月娅轻轻触摸眼前引发她一声声叹息的衣服,有的衣裳上绣有松、竹、梅等,有些绣了蝶儿、鸟儿的图案,生动活泼各具姿态。
其中有件绣服差点儿夺走了她的呼吸。
衣上绣有一只开屏的孔雀,那细致的模样,仿佛真的。
恍若中了蛊,金月娅动手卸下自个儿身上的服饰,将那件衣裳穿上,跟着卸下惯穿的男孩儿短靴,赤着足立于铜镜前,
口气她用力一扯,将头顶上的发冠卸下。
霎时黑瀑如云,双眸如星,顿若粉蔷,
若点绛,一个粉雕玉琢的漂亮女娃儿出现在铜镜里。
皇甫忧小她两岁,加上她比寻常女孩儿高轨的身子,使得皇甫忧的衣裳穿在她身上稍嫌短了点儿,不过依旧不减其美丽。
她虽自知长得不错,却从道知不,恢复女装的自己竟也如此漂亮动人!
她浑然忘我地勾起浅笑,在镜前舞动轻旋,完全没听见外头响起的脚步声,待回神,来人已到门前,听声响该是要进房来了。
金月娅脸色一白,心底暗喊糟糕,不及多作思索,一把捉起自己的衣物短靴闪人铜镜后的帘幕里。
“金
黎!”
伴着声音出现在门口的,是银拓国的骄蛮小公主皇甫忧。
金月娅闭紧眼不敢往外愿,连呼吸都暂时停止,她的秘密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是其尤这百无
忌、天地无惧的小公主!
这一瞬间,她有些后悔不该同母后一块儿出使到这邻邦国度,参其太子的册立大典。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遇见这成
死
着她的小公主,被她
到这衣饰间,更不会落入了如此不堪的境地。
不过她当初也实在没有太多选择,一个是随同父皇至山林狩猎,另一个则是跟母后出使银拓国,对于向来足不出皇城的她而言,出使邻邦总好过狩猎,毕竟那种血
模糊、开膛剖肚的野蛮游戏,父皇和其他臣于乐在其中,却每每使她作呕
吐。
可她当初绝没有想到,来到银拓国,却反使她沦为了别人的猎物!
皇甫忧上只有个长她四岁的皇兄皇甫峻,向来骄纵任
,要啥得啥,这一回太子册立大典,共有三十多个邻国来使齐聚于此,其中不少是皇子公主,可偏偏皇甫忧谁也看不上,惟独对她金湛国的皇子金
黎情有独钟,无时无刻死
着,甩也甩不掉。
金月娅缩了又缩,暗祷上苍垂怜,千万别让她被人发现,她发誓
困后,再也不敢妄想穿这些不该属于她的漂亮衣服,乖乖地认命当她的冒牌皇子。
“忧忧。”
一个富磁
而路带低沉的男音在门外响起,那是刚
离青涩不久的年轻嗓音,不用看金月娅也已猜到来人是谁。
“又想干坏事了吗?”
上苍捉弄!她不但没带走皇甫忧,这会儿竟连皇甫峻也来了。
“皇兄,”皇甫忧不依,噘着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皇妹我除了干坏事,啥也不会了吗?”“这正是我的意思!”皇甫峻眼中带笑,嗓音却依旧低沉,很多时候他沉稳得不太像个十六岁少年。
金月娅心底叹气,方才羡慕皇甫忧的她,这会儿却羡慕皇甫峻,他是个十足称职的皇子,不像她,一个蹩脚的冒牌货。
“嘿!”皇甫忧目光有火,紧握着小小拳头,似是随时要扑杀猎物的野兽“别以为你当上太子,我就会怕你!敢意我,信不信我揍你?”
“信,当然信。”他依旧好整以暇的接话“太子算什么?连银拓国皇上、皇后都畏惧三分的忧忧小公主,又怎会将我这太子放在眼里。”
“知道就好!”皇甫忧瞬间转怒为笑,像极了三月里的天气,说
时晴瞬间来去,改换上娇嗲嗓音,她攀上兄长手腕。
“皇兄,我在找人,帮帮人家嘛!”
“找人?”皇甫峻眸中有着一丝悲悯“什么时候起,咱们忧忧小公主玩
戏耍的对象已由小兔仔、小
仔、野豹、小狸改为人了?”
“是呀!是呀!”
听不出兄长语意中的挖苦,皇甫忧一个劲儿的点头“他是个人,是个好好看的男孩,很可爱且容易脸红,好呆、好好玩的男孩哟!比我的野豹小狸们要好玩得太多了。”
“忧忧!”皇甫峻正声“别玩得忘形,要记得,你毕竟是个公主…”
“知道啦!”她挥挥手,有些不耐“是母后说我可以找他玩的,还要我和他做好朋友呢!我是银拓国公主,他是金湛国皇子,够格了吧!”
有些时候,皇甫忧真是弄不懂这个兄长脑袋瓜里究竟装的是些什么,也不过长她四岁,却将父王母后整
谆谆告诫的礼法奉为圭臬,一点都不好玩!
“金湛国皇子?”
“他叫金
黎!”皇甫忧瞳眸中闪着梦幻的光芒。
皇甫峻想了一会,继之颦眉“我没有印象。”
“你会有印象才有鬼!”
小小年纪的她骂起人来丝毫不含糊“你的眼里除了父王母后的训示、除了银拓国、除了太傅教给你堆积如山的典籍、除了授你功夫的师父武学外,从不曾见你对其他的事物多看一眼。”
这话说得连躲在帘幕后的金月娅也住不忍点头,银拓国大皇子眼高于顶、目空一切素有所闻,而这次来到银拓国才真正体会他那种因着自信而
出的持才傲物有多惊人。
大典上,十六岁的他,浑身上下有股自然天成,令人望之生畏的气势。
他个子高得惊人,肩膀很宽,魁梧的体魄予人压力不小,一头墨黑的发醒目而浓密,眼眸在灿
下竟是铁灰色的,鼻梁高耸而
直,面色红润,但他最吸引她目光的地方却是他的浓眉。
皇甫峻有对好看而男人味十足的浓眉,但经常都是紧锁着,或嘲谑似的微微抬动着,看得出来,在未来,他必定会是个律己甚严、要求极高的男人。
他是个天生的皇子,是个天生的皇位继承人,将来也会是个成功的皇帝。
金月娅虽仅十四岁,却对自己看人的眼光信心十足,就像她十分清楚自己是个多不适任的皇子一般。
大典上,来自各国的公主打扮得花枝招展,用着仰慕眼光仰首望着立于高台上的皇甫峻,却连他眼角的一丝余光都分不到,皇甫忧说得对,他眼中除了对他未来承继皇位有利的东西外,其他一概不屑一顾。
这样的事实也让不少抱着深切期望而来的邻邦公主伤心绝望,毕竟此次众人共襄盛举尚有另一层意义,或许籍机一并解决皇甫峻的终身大事。
金湛国与银拓国的国势是最强盛的,谁都巴望与他们缔结婚盟,两个国家目前恰巧都只有一位皇子,将来承继大统的情势相当明朗,只是两位皇子受公主们拥戴的程度可是有着天壤之别。
所有公主的目光一致紧锁在高大英
的皇甫峻身上,只有皇甫忧,这个向来不按牌理出牌的刁蛮公主,一眼看上了柔弱可欺的金湛国皇子金
黎。
“我倒道知不…”皇甫峻扬起了淡笑“我的小妹妹竟是这么关心她惟一的兄长呢!”
“少自作多情啦,”她哼了声,再度抓着他的手腕用力晃
“快帮人家找人啦!”
他不作声,眼角瞟向屋角铜镜后的布幕,那儿有个白
的足踝已瑟缩了几回,其实不需见着足踝,光凭他的功力,早就发觉布幕后头藏了人,只是这会儿,见着那净白的足踝,他心底有个错觉,像是见到一只落入陷阱里求饶的小兔。
但他是个善猎高手,从不曾发过什么善心,却不知何以生平首次,对着那躲在布幕后的“小兔”起了股保护的意念。
“你找他做啥?”皇甫峻佯装不经意地半转身,挡住了面向铜镜的妹妹的视线,也挡住了那颤巍巍的净白足踝。
“做啥?”皇甫忧瞪大眼,继之咯咯笑起“当然是想善尽地主之谊喽!昨
我带他去看了我养的那对小猎豹,今儿个,自然得去看看那只小权狸。”
“忧忧!”他叹口气,了解自个儿妹妹的脾气“你
着他几
了?”
“不多,”皇甫忧扳手指头数二他母后带他来咱们银拓国怡好十
,而我是在第三天才发现他的,也就是,他不过只陪我玩了七天罢了。”
“你不认为他或许希望有段独处的时间,能好好看看咱们银拓国有哪些好玩的地方吗?”
“当然不认为!”
皇甫忧义正辞严道:“远来是客,不管他想去任何好玩的地方,我都能作陪,那家伙个性内向害羞,看来软趴趴地,自然需要有我照顾!”
“原来…”他忍着笑“咱们忧忧小公主喜欢的是软趴趴型的男子。”
“软趴趴有什么不好?”皇甫忧哼了声“至少不会像有些人整
冷肃着脸一本正经,无趣极了!嘿嘿!我要他向东,他可不敢向西。”
“听起来,你需要的不是玩伴,该是头听话的畜生吧!”
见妹妹再度抡紧拳头准备攻击,皇甫峻朗笑“好了,丫头,皇兄不逗你了,方才我从御膳房过来,见那儿正蒸煮着江南来的糕点,一堆人候着吃出笼的热食,我想,也许你那软趴趴的贵客也在那儿吧!”
“干吗不早说,浪费我宝贵的时间,”她轻斥,脚步已移“我得赶紧追过去,若让他溜掉,可又得耗上半天了。”
铜镜后的金月娅松了口气,听见皇甫忧远去的足音,又听见房门阖上。
为怕来人复归,她不敢太快动作,静候半晌,先是张开眼眸偷觑一下,左右瞥视瞧见屋中无人后,才敢踱了出来。
谁知甫步出帘幕,她竟与留在屋内一对冰寒而透着些许兴味的眸子对上,她的身子在瞬间窜过一阵战栗。
他是刻意隐在角落,让她从藏身处无法知悉他的存在,换言之,他
早就发现她躲在帘幕后了。
她先傻愣了一下,继之惊叫声扬起,然后急急窜回方才躲藏的帘幕后,用帘幕将自个儿的身子里得死紧,好像这样子便能将自己身着女装的事实改变。
可对方却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意思,或许在本质上,皇甫峻与他那恶魔似的妹妹有着相同的地方吧!
沉稳足声扬起,他微使劲便揭去她里在身上的帘幕,她不太敢与他较劲,一方面,她生知自己绝非他的对手,另一方面,她很怕反抗对方会引来更多好奇。
皇甫峻蹲下身子,努力想看清楚眼前身子蜷成虾米似的孩子。
是的,在他眼中,十四岁的金月娅不过是个孩子,方才的对视中,他看到的是个拥有绝世容颜的娇美女娃儿,可这会儿,她全身上下除了那足以遮掩全身的乌亮青丝外,他只能见着她净白
人的小小足踝。
“好了,如果你就是金湛国皇子,”他的嗓音中难得有着好奇,他该是对任何事情都不屑一顾的呀!“我倒想听听你对这一身打扮的解释!”
解释?!
金月娅心底暗暗呻
,拒绝抬头面对他,若她真的得向他解释,那么谁又该来负责解释在她生命中上演的这场闹剧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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