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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两地
 此刻,在湖北与河南界的桐柏山区已是莺飞草长的四月,青山绿水之间,大股灰仆仆的农民军洪一样向北方涌去。旌旗遮天蔽,车马滚滚轰鸣“闯”字大旗在风中呼啦裂响。

 随着气温的升高,万象繁盛,人的心情也随着这明媚的晚景致而好转。不过,热烘烘的天气还是让人懒洋洋地提不起精神。再看看这支总数约三十万人的军队,士兵们一个个都耷拉着脑袋,脚步沉重而蹒跚,队形松散,精神委顿。

 李自成坐在马背上,看了看已经拉长到约莫一百里的军队,再看看纪律不整的士兵,想发怒,却突然失去了兴趣。他瞪着一只独眼无奈地看了一眼身边的牛金星,道;“金星,你说,我们现在赶回河南,来得及吗?”均平卫的守将周凤梧可不是孙传庭的对手。均平卫驻守郑禹两州,洛也是他的防区。

 这次孙传庭出关攻河南,让李自成很被动。得到秦军出关的消息之后,李自成顾不得席卷湖广,只留高一功偏师守襄,自己则带着三十万闯军主力北上。一是要打败孙传庭的进攻,二是进陕西,然后过山西,进而直捣明朝心脏北京。

 孙传庭这次出关寻李自成主力决战的战略部署很简单,他命令一支偏师取道商洛进驻南,自己亲领大军从灵宝入河南,如此一来,周凤梧的均平卫直接暴在孙传庭的攻击范围之内。

 听李自成问,牛金星摇摇头“不能,秦军虽然都是新炼之军,但孙传庭用兵老到。周将军可不是他的对手。”他面有忧,踌躇半天,才道:“如果不出意外,孙传庭拿下洛应该不成问题,如果洛落到他手里,却有许多麻烦。”

 听到牛金星这么说。李自成心中也是懊恼。当初拿下洛这座大城这后,自己只派了一个小吏装样子一般在城中设了一个衙门,却没一兵一卒防守。今想来。当时也是自己短视,丝毫没有取天下的想法,依旧有很重的寇习气,走一地抢一地。被抢劫一空地洛城自然变成了肋,食之有味弃之可惜。现在好了,如此重要的一个战略要点若落到敌人手上,对河南战局而言。却平添了许多变数。

 没注意到李自成的脸色,牛金星继续说:“虽然力量不足,但怕只怕他一到洛就不肯挪窝,而是驻兵分据点要害,步步为营依次推进。河南贫瘠,正值青黄不接之时。我大军悬于外,后勤全靠湖北支撑,路途遥远,麻烦甚多。久战不绝,败像已。”

 洛位于洛宛盆地之中。四面皆山,关隘重重,自古便是易守难攻之地。如果孙传庭真如牛金星说的这样干,李自成还真拿他没任何办法。时间就这么拖下去,形势必将转于有利于明军的方向。就算孙传庭不分兵守各地关口,但但依凭一座坚固的洛城,也可以将仗打成当初地开封,守他一年半载当不在话下。这却是一件大大令人头疼的事情。

 “哎!”听首席谋士这么说,李自成不叹息一声。伸出残缺不全的手摸了摸额头上地汗水,道:“老孙还真是讨厌,同他手好几次,好象没一次能讨到好,还真有些怕他了。”

 看到李自成如此忧虑,另外一个闯军谋士李岩微微一笑。道:“闯王勿虑。我看那孙传庭肯定不会死守洛,他有不得不战的原因。”

 听李岩这么一说。李自成来了兴趣,他微笑着朝李岩点了点头“李公子请讲。”

 李岩想了想,回答说:“孙传庭的秦军是朝廷在西北和中原地区唯一一支有战斗力的军队,也是崇祯皇帝收拾中原战局的唯一指望,不可能放任他长期驻扎洛。同朝廷打了这么多年代,闯王想必也清楚皇帝的子,那是一等一切之人,只要有事发生,就‮得不恨‬在三五天之内解决掉。这次加封孙传庭为为兵部尚书,改任督师,总领四川、河南、应天、凤、湖广、贵州军务,仍旧兼督三边,赐尚方宝剑。可以说恩宠有假。如此作态,孙大人想不动手都不成呀,皇帝和朝廷都等不得。更重要的是…孙传庭地粮草都由陕西供给,他在洛驻扎一年,陕西就要供给他们一年。如此沉重的压力,陕西官员不可能不给孙大人压力的。所以,我料定那孙传庭必将同我军决战。”

 听李岩这么一说,李自成笑‮来起了‬,松弛下紧绷的身体,道:“老孙还真是可怜,打仗打得四面受制,还没开打就先受同僚和皇帝夹板气。哈哈,有趣,有趣。看来,这一仗已经没什么悬念,我赢定了。”

 见李岩抢了风头,牛金星眼睛里闪过一丝嫉妒,他冷冷一笑,反诘李岩:“李公子,你说孙传庭必和我军决战。可你想过没有,孙是沙场老将军,这个道理你能‮来出看‬,他就看不出来。大不了来一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是了,反正就是呆在洛城里不挪窝,谁也不能拿他‮样么怎‬。”

 李岩淡淡一笑,一身白衣在山风中微微起舞:“我说了,陕西官员不会任他孙大人这么躲在洛城里。从陕到洛,路途遥远,后勤压力极大。‮候时到‬,那些官员大可找这样那样的借口拖延军粮运输。洛无粮,孙大人想不战都不可能。”

 李自成哈哈一笑:“李公子说得有理,这些明朝的官儿我是看透了,他们最擅长给自己人找麻烦了。”

 牛金星心中更是恼火“陕西粮草指望不上,难道他就不可以伸手想左良玉要吗?左部大可经汝州白沙运粮入豫,甚至出大兵再趋河南‮是不也‬不可能。那地方我们可没什么兵。”

 李岩依旧笑道:“这事情也简单,‮候时到‬闯王大可下令宣武卫的高原部兵发汝州,牵制左部。左还敢妄动吗?”

 “糊涂!”牛金星暴喝一声,大叫道:“陈留军早要异志早已经不受闯王节制。此次更是违令兵发山东,他高某人的一亩三分地现在是越来越兴旺了,放任他这么下去,又是另外一个曹。”前几有消息传来,说高原趁周王丧礼时,假意吊唁。派陆鹤带五百甲士入彰德,在丧礼上一举控制住整个彰德的文武官员,随即占领整个彰德。如此一来。高原军实际占有了开封半府,彰德、归德、济宁、济南四府,辖地万里,控制人口达百万。这样急剧膨的势力怎能不让人心生警惕?更可怕地是,他居然打败了后金入寇大军,如此赫赫武功,如此人杰。还会听闯王地号令吗?

 ‮这到想‬里,牛金星突然心中一寒,背心顿时起了一层细汗。

 听牛金星提起高原,李自成也脸色大变,他瞪着一只独眼看了李岩半天,然后转头问牛金星,语气非常缓慢;“你说,高原的兵只有一万人吗?”

 “据说只有一万,不过,他辖区可有人口百万。只要粮草足够,随时都可以拉起一支十万人的大军。呵呵,高原可富裕得紧啊!”说到这里,牛金星面色有些发白。

 “战斗力如何?”李自成声音大起来。

 “很强!”牛金星喃喃地说:“高原的部队战斗力如何闯王可问问李岩公子,他现代带的可是高原的老部下。”在这个时候,他还不忘李岩一道“高原敢去找建奴地晦气,并取得大胜已经能说明问题了。”

 “说,究竟如何?”李自成大声质问李岩。语气颇为不善。

 李岩一笑,手中折扇摇了摇:“不可否认高原炼兵很有一套,至于打仗嘛,全靠勇猛,却没什么计谋。这次能够打败岳乐,我听人说。岳乐这人也是第一次上战场。小孩子而已。高原欺负小孩子不算本事。闯王不用放在心上。”

 “真的?”

 “陈留军虽勇,却也是闯王地部属。倒不用担心。”李岩平静地说:“我倒要恭喜闯王手下有这么一支能征惯战地强军。高原虽然勇,要想除了,‮是不也‬没有办法。”

 “除了高原,什么法子?”

 不但是李自成,连牛金星也竖起了耳朵。

 “无他,唯大义尔。”李岩笑笑。风更大,他一袭白衣飘飘而起,犹如神仙人物,语调清晰缓和:“若闯王给陈留下一道手令,命高原出兵汝州,牵制左部。就目前而言,陈留军还尊您是名义上的主公,不得不答应。如此一来,我们便占了名分上的先手。高原远在山东,我们大可以高官厚爵笼络他陈留的守将。等打败孙传庭,闯王自然是要进陕西的,‮候时到‬想必也要称帝改朝换代。闯王‮候时到‬一份圣给高原,封他做个京官,再大封他手下诸将,给予实利,分其权柄。你说他来不来?他不来就是叛逆,为天下人所不齿。不用我们去打,他手下先四分五裂了。他来了更好,自然少了许多麻烦。”

 “高,实在是高!”李自成竖起了大拇指。

 连牛金星也心中叹服,不过,他心中地不愉快更甚至。李岩地才华也让他大为嫉妒,长此以往,只怕自己在闯王心目中地地位就要下降了。

 牛金星笑笑:“李公子大才,金星佩服。听说红娘子身上有孕,先恭喜公子了。”

 李自成不疑有他,也大笑:“哈哈,李公子,这是一个好消息呀,怎么应该喝点酒庆贺庆贺。”

 李岩脸色一变,微微有些苍白。

 闯军过桐柏山后没几天,孙传庭果然如李岩所料那样出大军猛攻。李自成见明朝军队来势凶猛,纳李岩之计,故意示之以弱,敌深入,从邓州移兵襄城与孙传庭对峙。这个时候,高原大败阿巴泰地消息传来。

 李自成震怒。

 同,李自成下、属下大将谢君友被孙传庭斩杀。

 与陈留军在山东河北的高歌猛进不同,闯军在河南陷入困境。

 “见过将军。”陆鹤跪在高原面前磕了一个头。同行的还有傅山和兖州来的荀宗文,自出山东以来,四个多月过去了。陈留系组织核心的几个人算是第一次集中在一起。

 “呸,你还好意思来见我,你你你…”高原故意怒喝一声,用手指着他地脸大骂:“周王尸骨未寒,尔等居然假借我的名义夺了彰德,如此小人行径。没得玷污了我高原,我陈留军的名声。”但眼睛里的笑意却暴了他内心地真实想法。他向陆鹤挤了挤眼睛,又朝身边的荀宗文撇了撇嘴。

 陈留军在天津全歼阿巴泰大军之后并未追击后金入寇大军残部。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毕竟,这么多财帛,人口、牲畜,吃喝拉撒,军队也需要整编。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弄好。因此,高原军还驻静海。开始为期半月地整训。

 反正前面有周延儒的十万大军挡着,而阿巴泰的余部也兵疲马乏,现正在香河休养,一时也跑不了。

 倒不用急着追上去。

 这一段日子,整个战线陷入短暂地平静。

 陆鹤心中明了,‮道知他‬,这个主公心中对荀夫子最是畏惧,忙装出一副惶恐模样“陆鹤死罪,请将军责罚。”

 “哼。小人!”荀宗文面如沉水,冷冷地从牙里吐出这么一句。

 陆鹤毫不在意,又见到高原满脸怪相,差点笑出声来。

 还好,傅山帮他解了围,他走上前一拱手“高将军,主意是我出的。要怪你就怪我吧。”

 “青主,你也是名士。这这这…肯定不是你。为陆鹤这个小人玷污你自己的名声,值得吗?”荀宗文还在说。

 傅山跪在陆鹤身边,沉声道;“这次夺了彰德的确是傅山地主意,死罪,请高将军责罚。”

 “好了好了,这事情虽然做得糟糕。却‮是不也‬死罪。起来吧。”高原将二人伏起来,突然流泪道;“你们呀。这么做,周王对我恩重如山,这么做…我心何安,你们这是陷我于不义呀!可身位主公,就不得不为你们背负这个恶名。我心中苦啊!”说着竟然放声大哭起来。

 听到高原哭泣,荀宗文心中也是难过,忙出言安慰;“将军,逝者已矣,切不可过度悲伤。”

 高原一边哭一边背过手去,悄悄用手向陆鹤挥了挥手,陆鹤如蒙大赦,忙跑‮去出了‬。

 陆鹤心中叹服,心道,这个高原,几个月没见,居然变得聪明了,还真是神奇啊!

 出门走了没几步,却见一个光头‮人轻年‬走过来,一拱手:“敢问可是松年先生。”

 陆鹤见他一身戎装,却不认识,一板脸;“眼拙,你是谁?”

 “满蒙营统领千夫长岳乐见过陆大人。”

 “是你。”陆鹤想起来了,这个岳乐不就是刚投降高原的满州皇族吗?也‮道知不‬高原是怎么想的,居然弄这么‮人个一‬品低劣地家伙进部队,照他看来,这样的不是东西的东西一刀砍了干净,又何必摆在眼前伤视力。他冷冷地看了岳乐一眼,一拱手:“在下忝为高将军不称职地后勤大总管,事务繁忙,加之高将军有令,文吏不得过问军事,就不叨扰将军了。”

 说完话,举步就要离开。

 好不容易过了这一关,陆鹤也是心中害怕,急需喝几口酒找个女人放松一下。

 那岳乐却是一笑,一伸手拦在陆鹤身前:“松年先生别急着走。”

 “让开,怎么,还不让我走了?”陆鹤职权渐重,自认在文官系统是排在荀宗文和傅山之后地第三人。荀夫子为出兵山东的事情同高原闹得不甚愉快,加上高原敬他惧他;而傅山则一副名士派头,平时也不太过问政事。真正抓大权地还是他陆松年,责权重,威严渐,岳乐不过是小小的一个营官也敢挡自己的道,胆子也太大了点吧?

 岳乐见陆鹤面色不善,忙笑着将一物到陆鹤手中“岳乐帐中有美酒十斤,诗书数卷,素闻松年先生雅量高致,今一见,果风采照人。若不嫌弃,还请过去喝上几杯。”

 “我和你有什么酒可喝的。”正觉得这家伙实在唐突,可一看手中这物,陆鹤心中却是一喜。正是一颗鸽子蛋大小地冬珠,圆润光滑,晶莹光彩。如此一来,陆松年的态度有所好转“哦,喝酒呀,也好,前面带路。”

 他心中有些疑惑,文武殊途,这个岳乐找自己究竟有什么事情呢?

 进得岳乐的房间之中,还没等陆鹤坐好,岳乐纳头便拜:“我在奉天之时就听人说,河南陆松年乃中原名士,又找先生的文章阅读揣摩,心中甚是敬服。今终于得见,心中欢喜,言行举止失措,得罪之处,还请现成原谅。”

 “啊,你看过我的文章?”陆鹤看到岳乐对自己佩服的五体投地,心中顿是飘飘然起来。他在科举上是一个常败将军,可以说是倒霉到了极至。如果不出意外,‮子辈这‬也就这么潦倒下去了。只跟了高原之后,这才威风八面起来。不过,他认为自己在科举上之所以失败,并不是自己水平不够,而是考官有眼无珠。

 岳乐这一巴掌正好拍到自己出,叫他欢喜异常,看身下这个光头的家伙也顺眼了许多。

 陆鹤微笑着扶住他“起来吧,大家都是圣人门徒,不用‮多么那‬讲究。”

 “先生这话说错了。”

 “我怎么说错了?”陆鹤有些不解。

 岳乐道:“我以前在东北,读到松年先生的文章,心中常自叹服,心道,若能得见先生一面,聆听教导,此生足也!天见可怜,今终于见到先生,叫岳乐我如何不激动失态?”说到这里,岳乐眼含热泪:“虽然一直没见过先生,可在岳乐心中早已将松年先生当成我的老师了。您说,学生我拜一拜先生就不可以吗?”

 “啊,好好好…”这个马当真是厉害,将陆鹤说得浑身上下十万个孔无不通泰舒畅,他不住手舞足蹈起来。

 岳乐也是知机,又跪在地上磕头,行起了拜师之礼。

 礼毕,岳乐这才恭敬地站起身来,喊了一声:“老师,学生这次请你过来是有一事相求。”

 陆鹤摸了摸胡子,微笑道:“你说,若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可替你办了,别人也不好‮么什说‬地。”

 “那是,老师是什么身份,别人巴结还来不及,哪敢多说呀?这事吧…”岳乐自进陈留军之后,因为是降将,加上人品不好,颇受白眼,连高原也对他没什么好感。他已经铁了心要跟着高原混,东北是再也回不去了。陈留军系统复杂,很讲资历。要在这里站稳脚跟,就得跟对人。

 荀宗文他是巴结不上了,傅山又是个老狐狸。至于徐以显,青县之后,高原好象有夺他兵权的意思。那么,唯一可以靠上去的大概也只有陆鹤了。好在这人贪名好财,‮是不也‬无的鸡蛋。

 “你说。“

 “听说老师这回夺了彰德,好大功劳。”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岳乐道:“这次建奴大败之后,移兵香河,没一段日子走不了。以高将军的脾气,肯定是会追击的。上次天津之战,我满蒙营着实当了一回看客,营中将士多有不满。还请老师帮忙说说话,下次打香河,就让我们满蒙营当前锋吧。”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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