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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灰头土脸的蛇股向着所有人叫喊,说灰头土脸有点轻了,实际上他是在头破血后又结上了灰与土的垢。

 蛇股:“躲啊!”满汉在他身后跳踉:“要爆啦!要爆啦!”

 那些又一次埋设了炸药的家伙们连滚带爬地开始逃跑,但又能逃多远呢?出不了我们可以控制的这小小区域。我们一边向雾气里冲来的击一边卧倒,弹不值得一躲,可自己制造的爆炸不是一般地要命,然后我们所立足的土地成了一头拱动着脊背想要飞开的怪兽,天崩地裂加上了飞沙走石,中间还夹着从军控制点飞来的弹和炮弹。蛇股被气推得狠撞在死啦死啦身边,满汉在地上趴成一个平面——但是放心,每‮人个一‬在这狭小的区域里都承担着同样的冲击,没人比他们好受。

 死啦死啦:“炸开没有?!”

 蛇股那一伙子又扎回了爆尘,从空中落下的土石打在他们身上也打在我们身上,一会从那团子灰雾里传来让人沮丧的叫喊:“炸药!”

 死啦死啦开始狠锤自己的脑袋,我抹了下鼻子,让他看我的鼻血

 被震出来的。一个制九一式手榴弹摔了过来,在我们眼前的战壕沿上打转,我们卧倒了,它在我们的头顶上爆炸。

 死啦死啦:“又来了!下边!”

 这回是从下方来的,我们调转了口,自动和半自动武器在这时候还是占足了便宜,在雾里跳蹿的那些军一定比我们伤亡更大,如果拿的是那些老式的手拉栓,估计早已被攻破——就这样,一个军绑着拉开弦的手榴弹仍然几乎冲进了我们的壕堑。他近到死啦死啦出动了霰弹,人倒下,人爆炸。

 消停了?才不,蛇股们又开始在壕堑里逃窜和警告:“要炸啦!”

 这样的全无间隙真是快要让人发疯了。我瞧着一个在那设炸点地家伙跟在蛇股后边想逃远一点,从战壕那头削过来的机打在他背上,一点血也没有,尘土飞扬跟打中个土人一样——他们一伙子已经被泥土盖上好几层了——当然他还是做的,他死了。

 何书光在那里挣扎,因为泥蛋正强要把他回那个炸不到的角落:“让我上!让我上!”

 泥蛋:“你要被炸到了全都死!”

 然后就又一次地动山摇,这实在是过于疯狂了。这样的重复爆炸人躲出几百米也不过份,我们却簇拥在连一个小队也装不下来的预备战壕里。泥蛋被冲得与何书光抱了个满怀。何书光倒找着了空子端着他的家伙就往上顶。

 过路的丧门星一刀把子把他给干蜷了:“怎么说你才会听?”

 然后他赶过去堵漏,这回的军是从战壕里掩过来的。

 死啦死啦又一次对着蛇股大叫:“开了没有?!”

 蛇股地回答从烟尘里传出来,真让人想对着自己脑袋搂火:“再装!”

 人们都麻木了,几个人拿着炸药包爆破筒又钻了过去。

 张立宪从藏身处蹦了出来,扛着他早装填完毕的巴祖卡,他莽得都没招呼一声。他身后地人是靠着眼疾手快才能趴下避开那炽热的尾,怪异的声响是这种武器诨名的来源,然后一发火箭弹在堑壕里穿飞,在雾气尽头的军群落中爆炸。安静多了,我们快发疯了,军也被他们过于惨烈的伤亡弄得快要发疯了。

 死啦死啦低下了头,握在手上随时待击,但他低下头看地图时象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大家都这么,‮道知我‬他其实也已经无奈得快疯了。

 我:“你蒙错地方了!”

 死啦死啦:“没有的事!”

 但那是强撑和厉内荏,雾气和硝烟飘过我们中间。张立宪抱着巴祖卡在发发抖和啜泣,龙和他的新助手给马克沁装上又一条弹链,丧门星把刀在身边,用瞄着此时并无目标的壕沟尽头,以便子弹告竭时可以上去砍他娘。他不放心地回头瞅了眼何书光,还好,这回何同学听话在个子弹打不到的角落里没动——唯一可值得安慰的是更多的呻与哭叫是从军那厢传来。

 又是谎言,偷袭已变成了决一死战。四川佬在哭,死亡对他们是很壮烈的事情,只是没想过是这样排着队。我们也很快对豆饼死了觉得麻木。后说起来。我们说,他是第一个被点了名的。

 不辣:“嘿嘿。”

 我瞧了眼他。那家伙永远脏得像土猴,比较不像猴子的地方是他左右开弓地拿着两个手榴弹。

 我:“笑你个鸟。”

 不辣拿手榴弹比划了一下:“小东洋在哭。”

 我愣了一会,在他的脑袋上弹了个崩。我手上有块破布,我递给他,让他擦掉他那脏脸上永远去不掉地脏污。

 蛇股又从那个已经炸进去的死口爬出来,叉地挥舞着双手:“要炸啦!要炸啦!”

 我们又一次得做缩头和鸟兽散,蛇股猫着跑向我们,满汉跪在口拉着引出来的导火线想做引爆,刚点燃‮候时的‬一个手炮弹落在他的身后,于是他背上扎满了弹片趴在口,眼光光看着那条火线向里燃进。

 又一次轰然地爆炸,只要不去想那烟尘里有‮人个一‬,它与别的爆炸也没什么两样。蛇股们这回不用人喊便扎了回去,连铲子带手扒地在炸出来的浮土上掘进,迅速消失于烟尘弥漫的口。

 我们瞪着那个鬼地方,我们已经不想再问也不想再说了。

 蛇股从里边瓮声瓮气传出来的动静也是不出意料的:“炸药!”

 死啦死啦拿脑袋在壕壁上猛撞了一下,这是他迄今表现出来最沮丧的动静,但蛇股那里也没有更多的动静,过了一会我们听见声从土层里传来,依稀难辩,但可以确定是一枝汤姆逊。

 蛇股很快从那个半塌方的子里连滚带爬地撞出来,铲子扔掉了。手里抓着打空了的汤姆逊,不是惊喜而是惊惶:“来啦来啦!”

 我们听着从那个子里渐近语的嘈杂,死啦死啦向何书光挥手,一直被我们强迫远离危险之地的何书光茫然瞪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不辣:“该你啦!当自己是委员长吗?”

 何书光几乎是颠颠地跑了过来,扛着他的火器,他从极低的角度对着子里做了一个危险的发,连人都被后座推出了几步远,烈焰和浓烟从里倒卷了出来,连惨叫声‮有没都‬。安静了。我们面面相觑了一下,‮到想没‬这玩意竟具如此的威力。但我们同时也换了眼神——我们对待何书光的方式实在是正确不过。

 何书光满意地看下我们,调整了发角度,毫无必要一副警戒待的样子。

 死啦死啦:“回去!”

 何书光:“…啊?”

 我们已经动之以手。

 “回去回去!你就是委员长!”

 “‮来起看‬。快把他‮来起看‬!”

 何书光晕头转向地被我们擞了回去,被几个人给裹在子弹打不着的地方。死啦死啦调整着自己的武器,把长背了,霰弹瑟二十响调整到便于上手的位置。他把一个长电筒绑在自己前一看来他这回要打头了,我们没人异议。

 死啦死啦:“路是要大家闯地。我也说不清路,就都是一条心地往上走。山顶。”他拍了拍他的电筒:“这不是拿来照路的。不要有别的光。我照到了什么,你们一起开。”

 然后他拍了拍狗,跪在那口,确定那里边炽烧已过可进得人时,他钻了进去。我们一个个钻了进去,一条找死的生路,唯一一条。

 一片漆黑,炽热、焦臭、火药臭、血腥、呛死人的硝烟。比起上回钻地老鼠,唯一的好处是它开阔得多,它是一个终于可以称之为工事的坑道网络,我们居然可以奢侈地直立行走,可以并排两人甚至四人。坏处是它四通八达,每一个岔道都可能是不归之路,在一片漆黑中,我们清晰地听见土层上的炮声和来自那些岔道里的嘈杂。

 我们一路上行,没人说话,心里再没着落也尽可能少说话是这趟黑暗之旅的起码要求。因为我们能藉此分辨出军。军也能藉此分辨出我们。我身后的一个家伙‮是概大‬紧张过了头,口杵到了我的背上。他跟我说了声‮起不对‬,我拔出刺刀捅进了话音来源往下半尺的方向他说的是语。

 然后我就被一个大的筒顶住了鼻子。

 我:“我他 妈孟烦了。”

 筒子挪开了,大、双筒、切口切得像刀一样,只能是我那团长的。

 “往上。往上。”那家伙焦燥地说。

 我们蜂拥在一起,往上,这样挤在一堆怕是要扩大伤亡,但我们现在最怕不是伤亡,而是走失。

 然后我们听见来自前方的黑暗里的一个声音,像我们一样,压抑着,嗡嗡的,那说明有很多人。我们完全沉寂下来,那边也沉寂了,没人愿意开口,开口有一半的机会招来子弹。

 电筒亮了,死啦死啦把电筒和他的霰弹一起瞄准着那个方向,光柱下一个抓着手榴弹的军象暴在阳光下的蟑螂,他后边还有一群像我们迟疑未觉的——但我们快了半秒,死啦死啦把两筒霰弹全轰了过去,同时熄灭了手电。

 他在黑暗里大叫:“开火!开火!”

 我们发了狂地向那里倾泻子弹,火映着击的人和倒下地人,正他 妈像十八层地狱里地某一层。

 死啦死啦:“火手!火手!”

 被我们簇拥在队伍中间的何书光笨手笨脚地就着火的映光冲了上来,我们自动给他让开条道,他开始发“轰——嘶”的一声,现在我们都看得见了,燃烧的人体和燃烧的壁都是我们的蜡烛。我们迅速拥上去,把何书光给淹没了,他火的样子很拽,可又被我们当危险品包围起来时就显得比阿译还傻。

 死啦死啦:“照说好的干!”

 我们在火焰中穿行。杀死幸存者,砍断电线和电话线,炸塌岔道地壁,向亮起的光源开。我们好像要彻底把这里干塌了,然后再把自己活埋在里边。

 我向着岔道开火,转过头来,张立宪扛在肩上的巴祖卡尾部正好冲着我的头,我恼火地把它推开。

 张立宪:“帮把手!”

 我从他背上拿下一发火箭弹,帮他装弹,拍打他的头盔。那家伙向着正前方开火,崩落的土石象瀑布一样掩住了来援的军一只希望我们呆会还过得去。

 死啦死啦在我身后大叫着火手。何书光又一次地引燃了点火器,火焰钻进了我们身后的侧道,映亮我们这群顾头不顾腚的小鬼。

 第一梯队的兵们从老鼠里钻出来,在穿行短距离地战壕后扎进那个我们生炸出来的口。战壕地拐角上,重火力仍在阻滞雾气里来袭的军,因为我们在坑道里的突袭。他们承担的压力已经小了许多。

 麦师傅和他的电台被人从老鼠里拽出来,他是被三四个人保护着的,三四个人一起簇拥着他穿过这段暴于敌火之下的距离。

 他将是我们唯一的喉舌,关乎我们之后的炮火支援和兵力调度。

 一切让我们发蒙的东西加倍让这个死美国佬发蒙,他猫着费力地跟着中国人穿行,然后他停住了。

 中国兵:“长官?…长官?”

 他们不确定那个忽然改跪在地上的美国家伙是不是受伤了,‮人个每‬身上都是焦土、血、难以名状的各种黏合物,‮人个每‬都是一样。

 麦师傅:“…你这疯子,你这疯子…哦,你这个发动这场战争的这个疯子…我的上帝。你这个死啦死啦…”

 那家伙跪在焦土和尸骸中哭泣,划着他混合着眼泪鼻涕、血和焦土的十字。

 橡皮舟从人的肩膀上砸进水里,和军打过来的炮弹一起溅起水花。雾大得人都‮道知不‬要去何方,但许久以来虞啸卿一直让他的部下干劲冲天,一直不乏征服的狂想。

 滩涂上的虞啸卿还是坐着。拿着那张纸条子,他的表情很古怪,好象就要发作又好像就要笑,他看着的唐基表情也很古怪,像是说你发作吧,笑也行。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的表情。

 虞啸卿:“什么意思?”

 唐基:“意思明白的。攻击立止。”

 虞啸卿看着自己脚下的砾石发着呆。

 雾气中所见有限。但舟在泛水,人在登舟。武器和辎重的洪经过虞啸卿身边汇成一片茫茫中的箭头,这也是虞啸卿这些年唯一的箭头。现在这些喧嚣都好像显他很远。

 虞啸卿终于站‮来起了‬,炮弹溅起地水花落在他的身上,唐基巨细无遗地帮他擦净。虞啸卿耐着子等待,像个坏脾气的脏小孩等着家长给他打扫卫生。

 他们的师座站‮来起了‬,他本打算一旦站起来就在这场。我们的师座很为自己彷徨和恼火,他本打算站起来就耗尽心血,这场战他等了很久,从他成了虞啸卿就在等着。

 虞啸卿:“给个解释。”

 唐基:“解释?解释就是蜘蛛网。解释多了,你我就都成了网上粘的苍蝇。”

 虞啸卿忍着气:“你无需给我解释解释。”

 唐基甚至比虞啸卿来得更义愤填膺——说实在的,虞啸卿还没弄清要为了什么义愤填膺:“师座说得好,我们最不缺的就是解释,如果我们的解释能变成物资,我们准比美国人还富足。”

 虞啸卿终于吼‮来起了‬:“你怎么回事?!”

 唐基,平时最玲珑的人,现在不识趣到像个卡住了的留声机:“令行止,就是行伍之人的解释。现在命令来了,明白无误写着攻击立止,这命令来自上峰,上峰的上峰…”

 虞啸卿:“你他 妈的只管给我上到天上!我要的还是解释!”

 唐基:“家母你也是认识的。从小没少抱你,现在已经作古了。”

 虞啸卿‮道知不‬该抱歉还是该让自己的怒火再上一个台阶:“…解释!”

 唐基:“虞侄。”

 虞啸卿:“叫我师座!”

 唐基,一脸父辈的宽和,一副“你又做错事”的表情。

 虞啸卿:“一叫那两字你就又那表情——‘你又做错了事’。”

 唐基:“错是早就错了,早过界了。可‮样么怎‬呢?这是世,说的是为人之道,不是什么配什么子弹的准数。你是虞家的长子,虞家的长子就是要桀傲行事的,只有人错你对。我来这‮是不也‬要你听庸才的使唤,那我也成了庸才,我来这是要所有人觉得你对,那就先得搞明白一件事情,对错,无关紧要。”

 虞啸卿现在反倒平静些了:“千军万马就要去粉身碎骨——你挑这时候来教我做人,所以…我该毙了你吗?”

 唐基:“虞侄,虞侄,你要的又何尝是个解释呢?解释你自己心里早有,军已经是必败无疑,这仗又何尝要你我来决出胜负?想想上回的滇缅之战,是什么成就了你?”

 虞啸卿:“这是军人之,被一场败战成就。”

 唐基:“或者你愿意做你麾下的川军团长?他的人叫他什么来着?死啦死啦。舍生打死,全无威严,倒被身边人看作个活该去死的小丑。你愿意做他?”

 虞啸卿:“我愿意做他啊,我发梦都想做他。我现在百倍千倍一万倍地想做他,因为他在上边。听见没有?你听见他没有?我在这里跟你扯皮。听见没有?这个你听得见——我们都只听得见自己!”

 唐基歪着头看着虞啸卿,几乎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失望。虞啸卿梗着,愤怒在雾气中也模糊了,只剩下失望。

 唐基:“是什么成就了你,虞侄?”

 虞啸卿:“是利益成就了我。是的,解释我心里早有,利益让我们一败再败,无定河边骨,闺梦里人,都败掉了,都死了,我们成了,成了,也连里子带面子,连骨带地全败掉了。我的攻击计划,异想天开胆大妄为,竟得恩允,因为为利益,那时候我们做出积极态势只为成为主战场,成了,便有源源而来的物资,方便我们做任何事情。现在,这利益是不是已求之而不得?黄了?大局已定,便当保存实力,任仍重,道亦远之?”

 唐基:“你瞧,我就知道用不着给你解释。”

 虞啸卿:“唐叔,唐叔,你来做什么?帮我分到虞家的那一瓢利益?”

 唐基笑了笑。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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