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何燧的决心
当陈宦走进汉口美国总领事馆大厅候时的,眼前就是一片镁光灯的闪烁。他在北京向来在参谋本部这个冷衙门,很少出头
面,什么时候见过雨辰到哪里都带着记者的这种场面。他的眼睛花了好一阵子,身边的曹锟、王汝贤和自己的副官长还以为遇到什么敌人了呢,紧张得靠在了一起。
好一阵扰攘之后,和陈宦有一面之缘的汉口领事格兰特笑着过来拉着他的手。而陈宦自然也是满脸堆笑,眼睛却不自主地在寻找雨辰的身影。格兰特开始时几句客气话竟然完全没有听见。
在客厅的中间,就有一个穿着江北军制式的夏季黄
斜纹布军装的青年军官,正矜持地站在那里。看着他身上那没有任何标志的军装和到膝盖的马靴,还有周围人众星拱月的样子。他自然就是在北方被人传得沸沸扬扬,被人诅咒痛骂,让他们北洋团体整天睡觉都不得安枕的雨辰了。
他真是非常年轻,但是站在那里气度沉稳,又自然有一种久处上位、可以决定别人命运的那种气质。这次是雨辰和北洋军人的第一次见面。看到自己身上的长衫,陈宦不由得一阵惭愧。
雨辰主动
了上来,周围的人都给他们让了一条路出来。陈宦笑着伸出手去,雨辰却板着脸啪地一个立正敬礼:“属下湖北查办副使雨辰,在此
接陈将军!”
看雨辰这么作态,陈宦也只好微微点头。能让他给自己敬礼,毕竟机会难得。他身后的几个人却脸色难看得很,被摆布到美国总领事馆来谈判,和这个小子有什么好谈的?
“湖北局面,之前的缘由咱们就不多谈了吧。民国草创,制度未臻完善,发生这种事情,大家虽然痛心遗憾,却也不必要追过往之非了。现在中央和地方,都关心湖北究竟如何善后…”
陈宦坐下来就想给这次会谈定好原则基调。他口才极好,正准备继续细说下去,坐在他左手边的曹锟已经一拍桌子,大声叫来起了:“湖北善后就一个条件,南军退出湖北,我们以赣鄂皖湘四省边界划地自守,谁要是不走,我们就打谁!”
曹锟话音一落,王汝贤就立即表示赞成:“地方都不服从中央,那还成什么样子?我们是以顺诛逆,兵出有名。希望南军不要错认了形势!”
人个两这么一打岔,陈宦顿时就说不下去了,无奈地朝椅子上面一靠,轻轻地摇了摇头,最后还是勉强附和道:“雨巡阅使,仲三和少甫的意思就是本查办使的意思。湖北地面,南军必须完全退出。至于责任追究和其他善后问题,中央都可以尽力成全,这点是不容讨论的!”
他们会谈的地点在大厅旁边的一个小会议室里,记者们都在大厅里享用着茶点饮料等候。美国人把这次会谈安排得实在是很周到,几个仆役在会议室里,会谈的两方代表,要茶要咖啡点心,都随时准备着。
雨辰低头喝了一口咖啡,对北军的战争威胁不置可否。他旁边自己的首席谈判助手司马湛却轻笑了一声。他今天也是难得的军服整齐,风纪扣扣得好好的,上校的肩章在窗口
进来的阳光里亮得晃眼。这边是军服整齐的南军代表,对面是便装长衫的北军代表,这气势就分出了高下。
“想打仗?那好呀!咱们奉陪。北军三个师加鄂军二十个团,我们连赣军就八个团,我们先放你们攻三天,你看样么怎?”
曹锟一拍桌子就站来起了,桌上的茶杯被震得一阵
响。他五短的身材,但是这么一
然大怒还真有些气势:“那还有什么说的?各自回去准备打仗就是了!十天内不把你们打垮求饶,我就不是你家曹三爷!”
北洋这些老将领都有很重的丘八味道,有些还以不学为荣。曹锟虽然当年也当过私塾先生,但是带兵久了,出口哪还有客气的,再说他今天也是存心捣乱,让陈宦难以下台,这个丘八味道又加重了三分。
眼看得会谈一开始就要进入僵局,雨辰重重地把茶杯一顿,突然开口了,说话音声的和他的动作比,却显得平淡了许多:“仗打得还不够吗?鄂赣开战不过十来天,两军战死都过千人,负伤致残不计其数,百姓因战事流离失所,辗转沟壑…这仗还能再打下去吗?大家既然坐下来了,我和二庵兄就要负起责任来,把善后的事情办好!纯如,你要是再说要开仗的话,第一个你就先给我请出去!”
雨辰语气虽然不高,但是语意却是斩钉截铁。看曹锟还是气服不的样子,王汝贤一把将他拉得坐了下来。他们叫嚷着打仗,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北军三师现在保住半个湖北就不错了。由于军资和钱物的不凑手,哪里还有向前进攻的力量。这些师长参谋长们,每天里忙着接收湖北的资财,哪里还有心思打仗。
陈宦笑着打着圆场,看到曹锟吃瘪,他比谁都高兴:“雨巡阅使说得极是,国家凋敝如此,内战实在是打不得了!我们还是妥筹一个良策,把国事问题解决好了,也给南方北方多么那地方势力做个表率…雨巡阅使,双方的军队还是各自退出吧。赣军撤回江西,鄂军我负责将他们遣散。其他善后的责任问题,兄弟绝不争论。”
他的意思就是只要把湖北让出来,这次鄂赣战争的屎盆子,尽可以扣在黎元洪头上。反正他马上就是闲居北京一个挂名副总统,无权无势的,最后结果如何,并不在他陈二庵的考虑之中。他语气诚恳地说完,就这么看着雨辰,看他有什么答复。在他自己看来,江北军占据湖北,是战线拉得太长了,江西还需要他们消化。雨辰应该是很乐意将湖北
出来吧。
不过他还是看错了雨辰。
雨辰和司马湛两人对望了一眼,知道今天这场无聊的善后谈判戏终于来了。他朝司马湛示意一下,低头继续喝着手中的茶水,似乎这些事情和他毫不相关一样。而司马湛也慢条斯理地翻开公文包,全不管北军代表被他做作的态度气得眼睛冒火。
“江北军既然负有调停鄂赣两军之间误会的全责,则在湖北局势未定,善后未完之时,暂时不能放弃自己责任。当
战双方达到左列各项条件之后,江北军自当光荣回师。
“一、鄂赣两军完成整编收束,鄂军可由陈都督办理,编成规模不得超过四个团至一师部队。赣军由雨巡阅使办理,鄂州赣军整编为一四团师,而咸宁方向赣军整编为一混成旅,整编结束即各返原防。整编期间双方可以各派员监察,之前双方维持现有位置,不得发生任何冲突事宜。否则将付诸公论。”
“二、鄂赣战事责任,由中央代表、湖北前都督、湖北现任都督、江西前任、现任都督、江北巡阅使署代表共同调查。在结论未出之前,江北军暂不回原防。江西原都督暂任江北巡阅副使。”
“三、武
炮击事件,江北军为此而毅然出师,该事件应由中央派员与相关国家办理
涉。
涉未完成之前,江北军仍将在湖北,维持我国权益。”
“四、鄂赣战争所造成地方损失,江北巡阅使署将提出五百万元现款,设立救济基金,希望中央方面同样提出相同金额,在双方代表共同监督下,就地发放救济。在救济事宜未完成之前,江北军责任所关,暂不返回原防。”
“以上条件为江北方面之最基本原则,细节可进一步商讨。而江北方面原则问题,绝不退步。”
司马湛抑扬顿挫地把这个条件念完,北军的人物几次都想拍案而起。这个雨辰看样子温温和和地不大说话,态度来起看也诚恳得很,对陈宦也是依足了上下级的礼数,到想没却是狂妄如此。这是办理善后吗?简直是在向中央下最后通牒!他们算是明白过来了,雨辰自挥兵进入鄂赣开始,就根本没有想过把自己到口的
吐出来!
终于等到司马湛念完,曹锟又拍了桌子:“荒唐!荒唐!这哪里是来谈判的?你们就是想诚心赖在湖北!天下不是你们雨家的,大家还是把部队准备好,子弹底下见输赢吧!要是第三师被你们打垮了,不要说湖北了,北京你也尽管住进去!”
王汝贤在那里被气得不住冷笑:“好啊好啊,地方代表给咱们这些中央代表下起命令来了…这还成一个国家吗?江北军兵强马壮,咱们是不也吃素的!你们一意孤行到底,下次当心中央的讨伐令是对着你们的!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句古话,道知不雨巡阅使有没有听过?”
而雨辰只是微笑着听他们在那里发作,司马湛更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这个态度,更惹得这些人光火,闹着要退席。
陈宦朝椅子后面一靠。雨辰这个态度,还不容讨论,今天的确是谈不下去了。到想没他真的打算把半个湖北
吃下去。可是江北军兴起时间如此之短,现在整个江北连粤军姚师不过二十四个步兵团的部队,却要分散在三个半省的广大地面上。他的战线如此之长,行动却是这样咄咄
人,难道就真的一点担心有没都?
看来雨辰和袁世凯的最终决裂,已经就在不远的将来了啊。道知不江北军兴起得如此之快,败亡是否也同样的快呢?…更或者这支军队,将随着他们这个作风独特、行事果断的司令一直登上权力的顶峰?陈宦出神地想着,一时竟然没有说话,直到曹锟恼怒地看着他:“陈军长,你是咱们的首席代表,对江北方面这么无礼的条件,应该有个态度!”
陈宦这才回过神来,朝雨辰无奈地笑笑,摊开了双手:“雨巡阅使,你的条件,我们无法完全接受,双方的差距实在太远。在我看来,赣军和江北军不退出湖北,就意味着我们中央军队必须武装前进,接收整个湖北。到时发生任何不愉快的事情,责任将在江北军方面…而且现在毕竟已经是民国了,大家都是民国军人。其实由我们在这里和江北方面协商善后事宜,已经是中央极度的委曲求全,不希望地方糜烂。如果江北军仍不体谅中央苦心,将会被舆论所唾弃,败亡也指
可待…话就如此,请巡阅使三思。”
雨辰也正
道:“陈督看来是误会兄弟的意思了,兄弟从来没有说过江北军不返回防地。只是大家都是在湖北负有责任的人,事情不办好,撒手就走,那岂不是大违了兄弟来此的初衷?今天兄弟是很认真地来谈判的,贵部却一直在喊打喊杀,看来今天谈下去的确没有什么结果了,大家不妨各自回去再考虑一下,很愿意再和陈督就湖北善后事宜再次举行谈判…今天就这样吧。”
话音一落,就为湖北善后会议的第一次谈判画下了句号。陈宦将雨辰提出的撤军条件传回了北京,气得袁世凯在家里砸了好几件贵重瓷器,也更坚定了他充实实力,对雨辰部进行武力摊牌的决心。而雨辰第一时间将谈判双方的立场向记者通报了,并强调了江北军不是不打算从湖北撤军,而是必须整编好赣军,查清责任,办完
涉,在湖北抚恤
亡之后才能撤军。不然江北军撤走容易,事情不办完那叫做什么办理善后?
虽然在消息传出后,各方面对雨辰提出的条件有指责之处,认为近于要挟中央。但是对他坦诚的态度和设立鄂赣战争救济基金的做法还是大加赞赏。反观北洋方面,由于实在不会雨辰那种公开化、透明化的一套,仍然抱着军国大事不得外传的那一套,在舆论战上始终落了下风。
更重要的是,就连最不
感的人也感觉得出来,雨辰通过这次鄂赣战争前后的活动,已经正式地跃上了争霸全国的大舞台。他和袁世凯的角逐才刚刚正式开始。
雨辰虽然坚决地赖定了半个湖北的地盘,但是也知道自己的时间也很紧迫了。江北军需要进一步整顿,粤军姚雨平师和赣军计划编出的一个师必须尽快消化,自己后方还有一个态度始终模棱两可和北方眉来眼去的浙江。这些,都是自己马上应该做的事情。北军必然会加快充实自己实力的速度,大的决战,也许并不遥远了…
这时在
外,因为通讯技术的不发达,并没有感觉到沿长江一线逐渐开始的紧张气氛。安蒙军在外蒙古草原上面的七千将士,还是将全部身心扑在即将到来的战事上面。
当何燧返回赛尔乌苏之后,几支远赴车臣汗盟境内侦察的骑兵部队也返回来了,他们都证实了那个蒙古贝勒的话。乌泰果然丢下库伦的活佛和杭达亲王他们不管了,已经离开了车臣汗盟的境内,并没有向西进发,而是向南去蹿扰乌兰察布盟的安蒙军后路了!
在从乌兰察布盟到绥远的漫长兵站线上,整个安蒙军不过才有两千的兵站人员,还有五千多夫子。虽然从一开始何燧就强调对这些夫子也进行军事训练,并将携带的多余的部分
支发放了给他们,但是乌泰毕竟有五千名集中的骑兵啊!
现在这支安蒙军主力,到底是北上库伦,还是南下寻找乌泰,保护好自己的后路?更或者是分兵同时执行两个任务?这个问题沉甸甸地
在安蒙军决策人物的心头。何燧、李睿还有几个团长整天都在研究地图,派出骑兵侦探,希望能够尽快做出决定。
这个时候,李睿表现出了难得的强硬,他指着地图进行了最为详细的分析。乌泰的军队虽在外蒙算是实力最强的了,但是比起训练有素的军队来说,还是乌合之众。上次张之江他们以一连的部队,没有一
机关
,也独立抵抗了乌泰部队整整一夜。而沿途兵站线兵力虽然单薄,但是每个兵站至少都有一百多名军人和几百名可靠的夫子。十五个兵站每个都配备了一
机关
,还有对付骑兵的利器民元式手榴弹。只要在莫合尔哈顺控制一个有利的骑兵营和加强的马拉机关
、一二式迫击炮分队,就足可以应援四处兵站。
而现在的重中之重还是尽快直捣库伦,尽快结束这个所谓的“独立”闹剧。在外国势力不及干涉之前,赶紧把事情办完。现在积聚的物资勉强够支撑攻击库伦使用,而且在那里还可以就地征发粮秣,候时到乌泰他们没有了库伦名义上面的支持,不沦为草原上的马匪也不可得了。候时到安蒙军再扎下阵脚来,慢慢地清剿他们。不管是一年、两年,哪怕是十年,也要把祖国的北陲打造得固若金汤!
他的话相当有感染力,隐然竟有了几分雨辰演说时候的风采。几个团长立刻就用力地鼓起掌来。就连何燧,也一点没有觉得这个参谋主任抢了自己的风头,反而有些激动。为国戍守边疆十年,就是这个军人最大的梦想。
在何燧最后点头认可这个计划之后,安蒙军上下立刻行动来起了,教导骑兵团抽调出一个骑兵营,另外配属了两个骑马机动的步兵连,加上一个机关
连,一个一二式迫击炮连,组成了机动支队,由骑兵营长侯明指挥,专门用来掩护兵站线。为此侯疯子还发了好大的牢
,认为何燧故意不把第一个冲进库伦的荣誉给他。
另外的主力部队都调整了编制,进行了轻装,随时准备等着何燧一声令下,就朝库伦进发。总计出征的部队有两个步兵团四个不完整的营(一个营留守绥远、一个营留守赛尔乌苏),骑兵团两个骑兵营(欠教导骑兵三营一个连),安蒙军司令部直属特务连、搜索连、直属山炮营(九门法造施奈德山炮),直属迫击炮营(欠第一连,总计八门一二式迫击炮),战斗兵员五千余人,随同出征的民夫两千余人。
这是民国建立以来,规模最大的远征。
何燧慢慢地走在赛尔乌苏的星空下,只有张之江跟在他的身后。对于即将到来的远征,两人心情都有些激动。草原的夜风吹过来,虽然冰凉,却使人精神一振。
何燧突然问道:“之姜,那天碰到那个乌兰察布盟的贝勒,也算是好尊贵的爵位了…怎么见到我就跪下?”
张之江笑道:“灼然,你是以前没来过蒙古。以前前清候时的,我不过是个戴白顶子的小武官。在内外蒙古行走,那些戴红顶子的郡王贝勒贝子,谁见面不是跪着上手本,早习惯啦。”
何燧有些默然:“我一直以为蒙古人很有骨气,这些王爷是多么尊贵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张之江淡淡道:“这都是清朝羁縻政策的作用!他们大封王爷贝勒,爵位自然也就不值钱了。东西蒙古分得很细,自然就团结不到一处了。而又在蒙古推崇喇嘛的地位,当了喇嘛可以不用纳税,不能娶
却能随便玩女人。蒙古喇嘛之多,在清末已经占了人口的很大的一个部分。生育力锐减而
病流行…这么一个曾经强悍的民族在清末候时的已经奄奄一息了,现在还有国外势力参加进来,煽动他们对抗自己的祖国…在现在,这也是个多灾多难的民族啊。”
何燧一笑:“之姜大哥,到想没你对边事这么有研究。”张之江有些默然,最后才淡淡道:“我也曾经下过决心,把毕生奉献给国家的戍边事业,多花些心思,也是应该的。”
何燧在这个夜空下,想到即将到来的远征,和这片土地上几千年征战杀伐的历史,突然也对着夜空大声喊道:“我,何燧!愿将毕生精力奉献给国家的戍边事业,如违此誓,天实鉴之!”
声音在草原远远地传去出了,何燧的眼睛已经带着泪花了。在这一刻,他真的得不恨和自己麾下的健儿们永远在这里为国家的土地战斗下去。
可是将来事态的发展,却是他们无法料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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