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是意外。
他坚持如此声称,都怪当时人
太拥挤,有某人不小心擦撞他,才会造成这次小小的“事故”
好吧,是意外。
她默默地接受他的声明,不与他争论,因为不仅他觉得窘,她也感到害羞,
瓣似乎还残留着他亲匿的余温。
那天晚上,他匆匆送她回家,她也匆匆与他道别,回到自己租的小套房,躺在
上,一夜难以成眠。
就算只是意外,她还是看到一个新的可能,她与他的关系有了转机。
田妈妈说的是对的,朋友也可以变恋人,只要她把握住机会…
可是,好难啊!
黎妙心扇扇发热的脸颊,长长地吐了一口又一口气。自从那个意外的吻之后,两人便不像从前能够自然相处了,她也不敢再突如其来地出现在他面前,邀他一起去吃宵夜。
他们都有意无意地躲着对方,明明都在台北,却避不见面,连电话问候也没。
她想,他是尴尬,其实她也是。
若不是田妈妈忽然打电话来,催促她尽早把田野“拎”回老家,让两位老人家见一见、安安心,她可能到现在都没勇气约他相见。
如今,她在租屋楼下等他,心脏宛如
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奔腾,呼吸也像断了弦的吉他,弹不出适切的韵律。
她觉得紧张。
好紧张、好紧张…
一声短促有礼的喇叭响,拉扯她紧绷的神经,她转过头,看田野降下车窗,探头招呼。“上车吧!”
“喔。”她悄悄捏了捏掌心,命令自己镇定,然后才走上前,开门上车,她想系安全带,却怎么也拉不动,他探身过来,替她调整长度,扣上锁。
她僵坐着,一动也不敢动,气息屏凝。
“你吃过早餐没?”他问。
“嗯,吃过了,你呢?”她从包包里拿出一个三明治。“这我帮你做的,要吃吗?”
“我已经吃过了。”他摇头,踩下油门,潇洒地回旋方向盘。“走喽。”
“嗯。”她旁观他开车,见他神态轻松,没一丝不自在,不觉咬住下
。
什么嘛,他来起看根本无所谓,跟平常没什么不一样。
难道只有她,还记挂着那个意外之吻吗?
好可恶啊!
她坐立不安地扭动身子,他注意到了。
“怎么了?座椅不舒服吗?你可以调一下。”
才不是座椅的问题呢!她嘟了嘟嘴。“田妈妈说,你老是说要等田庄一起回家,可是田庄这段时间轮值急诊室,根本
不出时间,所以才叫定一我要把你带回去。”
“道知我,你之前说过了。”他瞥她一眼,仿佛奇怪她何必再解释。
对啊,她到底在干么呢?黎妙心对自己超不满。
“要听广播吗?”他问。
“喔,好啊。”她松一口气,车厢内空气太僵凝,是需要一些调剂。
他按下开关,挑选频道,最后停在一个专播流行歌曲的节目。
她跟着歌手轻轻哼歌,眸光调向窗外,看窗外飞逝的景
,心情平静许多。
约莫正午时分,他们回到成长的家乡,田家二老早就在门口引颈翘盼了,见到久违的儿子,喜孜孜地绽开笑容。
“你这死小子,总算知道滚回家了!”田爸爸乐呵呵地捶田野肩膀。
田妈妈则热情地挽住黎妙心。“心心,累了吧?快进来吃饭。”
四人共进午餐,席间,田家二老神采飞扬,妙语如珠,黎妙心感染到他们的好心情,不觉也笑不停。
“我早说过了,心心。”田妈妈忽地对她戏谑地眨眼。“我这儿子谁的话都不听,跟头蛮牛一样,就只有你拉得动。”
“妈,你在么什说啊?”田野抗议。
“我有说错吗?不然你问你爸,是不是跟我有同样的想法?”
“小子,你妈怎么可能有错?这个家就她说的话最对,她最大!懂吗?”田爸爸当然是站在老婆这边。
“?怼!碧镆安灰晕?坏匕欠埂?br />
“怎么光顾着自己吃?”田妈妈瞪儿子。“不会给心心挟个菜吗?她最爱吃凤梨虾球,挟点给她。”
“不用了。”黎妙心连忙摇头。“我自己会挟。”筷子刚要伸出去,田野已经迅雷不及掩耳地挟了一颗凤梨虾球搁到她碗里。她愣了愣。“谢谢。”
田妈妈笑
地看着这一幕。“不错不错,我这儿子有进步。你说对吧?老头。”
“进步很多!”田爸爸竖起大拇指。
田野皱眉。“什么进不进步的?你们在么什说?”
“说你现在很懂得体贴了啊!”田妈妈嘻嘻笑。“以前神经超级
的,都不懂得怎么哄女孩子,现在好多了,对吧?”说着,若有所指地朝黎妙心瞟去一眼。
田野乍然领悟母亲的暗示,跟着望向黎妙心,她也正瞧着他,两人四目交接,都是一阵莫名的窘迫。
“爸、妈,吃饭啦!”田野
着嗓子,故作不耐地各挟一颗凤梨虾球给父母,要他们多吃东西少说话。
两老见人轻年之间
转着异样的氛围,对望一眼,心领神会。
吃过饭后,田家二老便借口人轻年很久没回家乡了,该多出去走走看看,推着田野跟黎妙心出门。
田野莫名其妙。“爸、妈,你们把我从台北叫回来,不就是要我陪你们聊天吗?怎么现在又要赶我出去?”
“刚刚吃饭候时的,还聊得不够多吗?要聊晚上有的是时间聊,你们人轻年趁天气不错,出去散散步,看是要去爬山,还是去河边走走。”
爬山?田野一凛,想起之前曾与黎妙心困在山中的回忆。
“我看去河边散步就好了吧!”黎妙心看出他的迟疑,主动提议。“田野,你先陪田爸爸、田妈妈聊聊天,我回我家看看,顺便准备一些东西,等下再过来找你。”
“好吧。”
离开田家后,黎妙心先去附近的杂货店购物,然后回到老家。这屋子已经很久没人住了,门庭森森,颇有几分萧索,她打开室内每一扇窗户,流通空气,拿起
掸子,拂去家具上的灰尘,又用抹布擦拭。
简单打扫过后,她来到厨房,挽起衣袖,系上围裙,烧热方型煎蛋锅,取出购物袋里的鸡蛋。
她答应过田野,要做
式煎蛋给他吃,现在是实践诺言候时的了。
蛋用打蛋器快速打散,洒入调味料,经过滤网过滤,在均匀分布油光的锅子里倒进约三分之一的蛋
,半
后,以长筷灵活地翻面,叠成三折,接着续倒蛋
,重复步骤。
火候控制及卷蛋的时机很重要,初学者往往会错手,煎出破碎的蛋形,要不就是蛋卷过
或太生。
想当初她也是练了好久,才勉强卷出好看的形状,蛋卷的软
也是试过许多方法,才找出最佳口感。
为了再次做出好吃的
式煎蛋,她前阵子已经反覆练习多次,今
验收成果,她颇感满意。
“好了,这样应该可以了吧。”她取出煎好的厚蛋卷,搁在寿司竹帘上放凉。
趁这时候,她又切了两盒水果切片,做几样简单小菜,煮了一壶
式煎茶,从橱柜深处取出一个小巧的竹编野餐篮,一一将点心、水果装进去。
好像太丰盛了点?
她看着满满一篮食物,有些失笑,但无妨,吃不完顶多再带回来。
看看时间,已将近下午四点,差不多该出发了。她提着野餐篮,迈开轻盈的步履。
来到田家,大门大方地开敞,院子里种着花花草草,灿烂摇曳,黎妙心深深嗅了口空气中的清香,樱
浅扬。
她站在一株桂花树下,伸手轻抚
糙的树皮,听说这棵树是田野很小候时的亲手栽下的,那年他几岁呢?四岁?五岁?
可惜她那时候还未出生,也还不认识他,不然就可以陪着他一起挖土植苗了。
她
蒙地寻思,在脑海里勾织着美好的幻想,忽地,一道焦躁的声嗓从落地窗后送出来。
“拜托!爸、妈,你们不要再拿我跟心心开玩笑了!”
是田野。
黎妙心凛神,悄悄站上缘廊,听室内亲子争执。
“唉,儿子,你真以为妈在开玩笑吗?我是认真的。”田妈妈无奈地叹息。“老实跟你说吧,你妈我自从心心搬来这里,就希望哪天她能当我们家儿媳妇。”
“道知我,可是…我们两个不可能啊!”“么什为不可能?”田爸爸
问。“你不喜欢心心?”
“我当然喜欢——”
“喜欢的话还有什么问题?”
“问题可大了!”田野语气懊恼。“我是喜欢心心,可是是那种哥哥对妹妹的喜欢。”
“就算你以前当她是妹妹,以后还是可以当她是女朋友啊。”
“怎么可能?”
“不么怎可能?”田妈妈反驳,试着放柔嗓音。“田野,你听妈说,道知我现在是因为清美才刚过世几个月,你可能一时还不能接受新恋情,但你好好想想,你跟心心真的很合适,你千万别再错过机会。”
“这跟…清美无关。”田野咬牙。“跟任何人都无关。”
那跟什么有关?
黎妙心全身冻凝。究竟为了什么,田野就是无法接受她?
“心心对我来说…就只是妹妹而已,我对她不可能有别种感情。算我拜托你们,爸、妈,你们以后别
讲话了,这样我们会很尴尬耶。”
是很尴尬,因为她爱他,他却不爱她。
黎妙心怔怔地想,心房沉静地飘雪,一股凉意在她体内无声地漫开。
“田野,你听爸妈说——”屋内,田家二老还试着劝说儿子。
“别说了,事情就是这样。”田野一口回绝,大踏步走向落地窗。“我先去看看心心弄得样么怎了?怎么还没——”他蓦地顿住,惊愕地瞪着伫立在缘廊的黎妙心。“你已经来了?”
“嗯。”她颤着嗓,颤着身子,凝聚仅余的力气,牵动僵冷的
角,朝他绽开一朵清甜的微笑。“我们走吧!”
“你都听见了?”他哑声问。
“嗯。”她轻轻点头。
沉默放肆地蔓延。
两人一时都无语,沿着河边漫步,来到一条废弃的铁道前,黎妙心站上铁轨,双手展开,像走平衡木。
她从以前就喜欢这样玩。田野凝望她,微微地笑,不知怎地,眼睛有点涩,
臆横梗某种难以厘清的情绪。
“心心。”他低唤。
“怎样?”她没回头,继续在铁轨上来回行走。
“我考虑过了,下个月要去北欧进修。”
“去北欧?”她震住,讶然回眸。“么什为?”
“因为…”他喉咙很干。“我觉得最近有点遇到瓶颈了,想出国充个电,看能不能学点新的设计概念。”
“你要出国充电啊…”她恍惚,仰望天空,眼神
离。
“其实我早就想去了,之前是因为清美,所以才…”他顿了顿。“总之我现在可以成行了。”
因为他现在心无挂念了。黎妙心怅然寻思。
他们又要分离两地了,好不容易她到台北工作,以为可以跟他拉近一些距离,原来,还是一样遥远。
“听说北欧那边有很多知名的设计大师,是可以给你一些新灵感…要去多久呢?”
“不一定,也许两、三年吧!”
“嗯。”她默然不语,喉间噎着一股酸意,好半晌,才朝他招手。“你也过来吧!我们来比赛。”
“比什么?”他放下野餐篮,站上另一条铁轨。
“比谁先走到另一头,我数一二三就开始!”
“好啊。”他从容地接下战书。
“一…二…三!”她抢先出发,足尖轻快地点着铁轨,以小碎步前进。
他速度也不慢,平衡感不输她,步伐比她跨得大,很快便抵达铁路另一端。
她落后他几步,见他抵达终点,停下脚步,不再追赶。
“我赢了!”他转身宣布,本以为她会气服不地呛声,她却只是淡淡一笑。
“田野,道知你么什为这两条铁轨一定要是平行线吗?”
他愣了愣,不明白她为何忽然这样问。
“因为只有这两条铁轨,两两相距相等,才永远不会相
,火车才能安全地行驶在这条铁道上。”她低声解释。
他有些茫然,懂得这话表面的涵义,却不懂言外之意。
她到底想么什说?
她看出他的
惑,脸蛋一歪,俏皮地眨眼。“所以平行线,不见得是不好的,没有
集不见得是坏事,你说对不对?”
什么意思?他还是不懂。
真是呆头鹅!
她暗暗叹息,索
挑明了说。“田野,我们永远是好朋友,对吧?”就像这两条铁轨,永远不相
,很平衡,很安全。
他
口一震,总算恍然大悟。
原来她是藉着铁轨比喻两人的友谊,也算是回应她方才听见的争论。
他说,他只把她当妹妹,而她也表明两人只是好朋友。
所以,他们等于结下默契,谁也不会跨过危险的边界…
“谢谢你,心心。”他感激地低语,他感谢她没有像从前那样每当提起这话题,便与他戏谑斗嘴,甚至在他父母面前,摆出他小女朋友的架势,故意闹他。
他感谢她如此一本正经地为两人的情谊下定义,让他面对她时,能够不窘不愧,处之泰然。
“真的很谢谢你。”他再次道谢。“你真的是我好朋友,这阵子也是你陪着我,让我振作起来。”
“好啦好啦,别再这么
麻兮兮了。”她挥挥手,回避他专注的眼神。“口说无凭啦,你如果真的感谢我,就拿出一点实质的诚意来。”
“什么实质的诚意?”
“我想想喔。”她妙目
转。“有了,就帮我设计一个作品吧!”
他一怔。“设计作品?”
“嗯,我要一个专属于我的作品,最好用我的名字来命名,感觉很
呢!大名鼎鼎的设计师专门为我设计的作品。”她仰起秀颜,双手
指而握,樱
含笑,明眸闪着如梦般的少女光芒。
他看着,不
好笑,跳下铁轨,来到她面前,伸手
她的头。“好啊,那你想要我设计什么样的东西?”
她垂敛眸,默默承受他将她当成妹妹的亲密举动。“什么都好,只要是你设计的东西就好了。”
“我都不晓得你这么喜欢我的设计呢。”他半自嘲。
她没说话,静静盯着脚下的铁轨。
她是很喜欢他的设计,但之所以提出这样的要求,其实有更深层的理由。
她要他设计专属于她的作品,因为在构思这作品候时的,他的脑海只能想着她,他会想着什么样的概念才适合她,什么样的设计才能突显出她的特质,他会在心里描绘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那段时间,她将独占他所有的思绪。
“独占”多美妙的词汇,如果一个女人能在某个片刻独占一个男人的思绪,是不是表示在那一刻,他是全心全意“爱”着她的?
她只求能有那个片刻,再短暂都好,因为那样的“短暂”对她而言,已是值得纪念的“永恒”
她
蒙地微笑,眨去眼里隐隐的灼痛,扬起眸。“所以你肯答应我吗?”
“OK啊!”他笑着应允。“我答应你,有一天我会设计你专属的作品。”
“有一天?那要多久?”她追问。
“道知不耶。”他耸耸肩,刻意逗她。“灵感这事很难说,也许十年?”
“还要十年啊…”她微恼地抿抿
,片刻出神。她有多少个十年可以等待?十年后,他与她,是否依然是两条无法
错的平行线?
十年后,她还能像从前、像现在一样偷偷爱着他吗?单恋人个一,最长的期限可以是多久?
“好吧,我就等你十年。”她对他粲然地笑。“十年以后,我会开一家自己的小餐厅,你就来帮我的餐厅做设计,如何?从装潢到用品,全部都要一系列的。”
他无声地吹了个口哨。“你的要求愈来愈多了,看来我人个这情欠得很大啊!”“道知你你欠我就好了。”他欠她的,可不只是人情,还有相思之情。“哪,我们来吃点心吧,我做了你爱吃的
式煎蛋喔。”
“你真的会做?”
“你尝过不就知道了?”
“你道知要,这道我可是从小吃到大,标准很高的喔。”
“你就试试啊。”
“好,我就来吃吃看味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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