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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秋叶之死
  

 苏静美的案子,开庭了,再审了。

 还是十天前的那个场子,还是那样的高规格,甚至更高。因为据电视旁白介绍,有省里边下来的数位大员要人,莅临亲至,镇山看场。宣传上也‮道知不‬谁定的调,这一次庭审,居然安排了直播。

 是的,规模宏大,盛况空前。但是,我只能坐在电视机前,这一次,我彻底沦为了看客。

 当然,这不是我想要的。我只希望此刻,自己能够恭逢其盛忝居其间…—是的,我在想,就算是死,自己也要死到法庭上,死在苏静美的面前。我现在能给她的,不是鲜花,只能是一次最深刻的忏悔,最暴烈的自决。

 但是,没人给我机会,包括云菲菲…—在旁听这个事上,她确实尽了力。跟上次一样,她也在颠儿颠儿地四处跑动,游说扑票。但是,鉴于我们那次庭审上的出色表现,这一回,再没人敢逾雷池半步,给她开这个口子,她能运用的家族权力攻势银弹攻势甚至美女攻势全体受挫。据说,某某生气了,后果很严重。还据说,此次旁听资格统统需要考察,限制得异常严格…—或者说严酷,比提拔还难。好象出身论血统论什么滴都出了台,申请对象必须正苗红,组织鉴定清白,要纯洁得象天使。我跟云菲菲这种动机复杂,居心叵测的坏分子…—一边凉快去吧。

 说云菲菲不给我机会,是因为我觉得自己理应是本案的参与者,在边上这么冷冷清清地闲呆着,太过凉快,非我所好。我就跟她说,没票咱也去凑热闹,壮壮声势,指不定奇迹出现,咱在法庭外边这么蹲着候着,没准也能逮到个闹闹法场的机会,给这场热闹再来个锦上添花什么的。

 但是该问题上,云菲菲再也不肯助纣为,‮么什说‬也‮意愿不‬配合我了,我自己又去不得…—腿脚完全酥软,毫无气力,我非常怀疑,没有云菲菲的协助,我根本就不能安全抵达目的地,我会在单刀赴会的路上仆地不起,永不醒来。现在,我不是关云长,至多只能算个老黄忠,而且老得不行了,上不了定军山了,事实上,我快要死了。

 我靠在头,云菲菲坐我对面沙发上,我们看着电视,此刻,我们的表情完全一样,状若白痴。

 前奏弄得长,情意绵绵,气回肠,丑恶被揭正义被彰显…—不是指庭审,那个还没开始,说的就是这电视专题片正在搞现场采访。

 有领导们的专访。各条法律战线上的专兼职、主分管老大们,轮番亮相,侃侃而谈。其中表现得最烈的一位,怒目圆睁睚眦尽裂,痛骂真腐败,狠批潜规则,骂到最后,义愤填膺拍案而起,直接把口水到米外的摄像机镜头上,就象下了场雨。我对该领导慷慨昂嫉恶如仇的表现相当无语。因为他在镜头前忘记了小小的一个细节,就是说话时不应该一接一地吸烟。当然,吸烟绝不至于让我无语…—如果他的不是那种宝蓝珠光滤嘴,两百多块一包的极品香烟的话,我甚至会适时崇敬他一把,跟着一块怒骂腐败,诅咒贪官。但是现在,我无语了,就是这样。

 还有群众随访。一位模样极其草装束绝对平民的路人甲被随机而至的幸运砸中脑门,上了电视。只见那厮精神大振,獠牙一伸,立马展出无比纯洁的嘴脸,相当高尚的情,咳珠唾玉,随口掷出一套学究天人的大道理来,思路清晰条理分明,貌似比起方才那位领导的讲话,修辞更雅驯,逻辑更专,让我彻底失语…—病方十,世上已千年?几天没出门,这群众素质就跟玩游戏开了金手指一样,陡然就提升到了BSS级?难道咱们长川,忽如一夜春风来,道德新花遍地开,真成君子国了?

 我和云菲菲面面相觑,都自感羞愧,面对一派形势大好,我们落伍了,后进了,都成井底之蛙了。

 一个字…—闷。

 我盯着电视,眼神麻木,面无表情,口中喃喃自语。我不爱看这个,按照现在的想法,应该立马把这玩艺沉到浴缸里。但是没有办法,我不得不看,因为其实是在等个人,一朵花…—不敢错过的那朵玫瑰。

 苏静美,出场了。

 依然是那个出口,依然是那种场景,依然是那天的装扮,她依然静静地站在那里。

 我和云菲菲,都哭了。

 不是激动,‮是不也‬矫情。因为就在十天前,在我们记忆里永不磨灭的那朵战地玫瑰,已经全然枯萎,这一刻,花,都谢了。

 我哭。痛哭。

 跟上次不一样的是,苏静美戴上了手铐,‮道知我‬是什么意思…—至少在出庭前的时间里,她的精神不能安定,情绪无法控制,才会导致械具加身。这个发现,让我痛哭更甚。

 她低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长符散,遮住了她的脸庞,直到后边有人推了她一下,才跟在两个法警后边,从人群前慢慢走过去,脚步蹒跚踌躇,犹豫难决。她就象狂风里的一株小草,颤颤微微不能自持,好象随时都会倒下,直到站上了被告席,扶着铁栏,她才似乎找到依靠,但是身子依然颤抖不休。

 这个法庭,完全不一样了,全是陌生的面孔。蓝萱没有来,检察长没有来,邢副院长也没有来,公诉人,审判员,陪审员甚至书记员全部换了人。

 至于庭审,也没什么好说的,绝不冗长,简单快捷,好象不到十分钟,就全部结束了。一直到最后,苏静美‮有没都‬抬头,看不清她的表情,看不见她的眼神,也没有她‮音声的‬…—公诉词依然是那些,但是没有听到苏静美的抗辩,一句也没有。

 审判长站‮来起了‬,宣读判决书。雷声阵阵,无情轰击我的耳膜,没有全部听清,因为我已经处于昏边缘,声音断断续续传至耳中:“…以上罪行,被告人供认不讳…犯有受贿罪、渎职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数罪并罚,合并执行,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力…没收非法所得,并处罚金…”

 我手支着,努力跪坐起来,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电视,身子都绷直了,我在心里默默念叨…—秋叶,振作,秋叶,爆发,秋叶,拔出你的刀。

 没有振作,没有爆发,也没有天决神刀。一切都已结束。曾经在夏日最炫美的那朵玫瑰,已在秋风中飘零凋谢---她的心死了,秋叶,也死了,永不醒转。

 直到最后一刻,镜头终于捕捉到苏静美的脸,苍白枯涩,毫无光泽,她的眼睛空空如也,什么内容‮有没都‬,江河不再淌,海水已经干涸。她只说了四个字,这也是她在整个庭审过程里的全部话语。

 她说“我不上诉。”然后,她把眼睛闭上,不再睁开。

 死亡,彻底地死亡。

 她的这句话,就象一颗子弹,无比精准地穿了我的头颅。一口血口,我倒了…—这一次,没有挣扎,真正倒下,我已经无法再起来。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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