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洪培利在得知他们已经开始部署她的产后去处也紧张来起了。
“月葵,若你不嫌弃,不如你跟著我。”
他突来的告白,令林月葵吓傻了。她现在可说比任何一个在路上走动的女人还丑,怀孕令她下肢浮肿,加上产期已近,她更是笨重得直追大象。她实在不懂洪培利这个男人到底看上她哪一点。
“洪律师——”
“叫我培利。”
“不习惯。洪律师,你看我——有什么好?”她还住不忍低下头看一看自己的模样,圆滚滚的大皮球,穿在伞装内,又不是名牌服饰,也不能够借它沾沾光采,她究竟凭什么令他有那种冲动?
“你很清新自然,没有妖
、没有俗粉沾染。”她在他心目中如一朵空谷百合,没有外来尘埃沾染,纯白洁净,很是孤芳自赏。
“男人不是都爱那种极具魅力的女人吗?”
“我不同一般时下男子的眼光。”
“洪律师,我现在还没有心情接受你突来的——呃…”“道知我你契约尚未到,不过就快了嘛!”
“我已经答应老板续约了,你也知道的。”
“未执行前可以毁约的。”
“问题是我已同意了就不想反悔,做人讲信用不是吗?”
“讲信用是没错,可是你不该再趟入这浑水中。”
“为了他,我愿意的。”她轻轻抚摸肚子,那母爱的光辉几乎使他睁不开眼,她真的用心了。
“你忘了契约上有明文规定,孩子一生下来就和你毫不相干了?”
“可是他同意我留在孩子身边。”
“那是暂时的。”
“暂时?喔!我几乎忘了。”这是个大问题,刚刚才为这个字眼伤心难过呢!
她真的忘了。
“再说他也不适合你这种人。”
“他有女朋友不是吗?”
“你一直很清楚、明白不是?”
“我是很明白,可是我去过他家,一点女主人的气息也没有。”
“她出国了,最近才刚回来。”
“她不肯?”
“当然不肯,你是他孩子的亲生母亲,她容不下你的。”
“可是他什么也没说。”
“他道知不她回来了。”
“既然如此,何不让他们好好考虑一下?”她也知道自己不该痴心妄想有朝一
孩子可以在她身边成长,她卖了这个孩子给
主,她永远也站不住脚,银货两讫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她找过我,要求你放弃。”
“你也认为我该放弃吗?”
“我喜欢你。”
“你了解怀胎十月的那种心情吗?”
“我不了解,我也不可能有过,我是男人。”
“那是分不开、切不断的感情。”
“你坚持这么做?”
“我只希望能给这个孩子一点点什么,若将来注定要分开,我也要把握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和他共处的时光。”她不后悔,当接下这一任务、签下这份契约开始,她已无后悔的余地了。
“你在做傻事。”
“打一开始就做了,何不彻底一点,有始有终。”她认了。
“万一他的另一半不同意,你会怎么做?”
“全看老板怎么决定,我就怎么做。”本来她就不该对她的雇主动情的,可是她却动了心。这下可好了,离不开孩子也就罢了,竟连孩子的父亲她也眷恋,她真的是个蠢女人。
“你何必这么多情呢?”
“命中注定。”
“若你的多情能分一半给我,不知有多好。”
“你来迟了一步。”
“不会啊!是我先和你接触的。”
“你和孩子谁较亲近我?”
“原来,你说的是那一分血缘,光以这点,我当然输惨了。”
“不至于吧?”
“你愿意给我个机会了?”
“每个女人都要人疼,当然也包括我在内,若他不肯,我也得乖乖走人,这事等孩子生下来再说吧!”
“那我现在要开始祷告,希望他开口说NO了。”
“若强求,他也未必肯的。”
“你很了解他的个性?你们认识没多久呢!”
“我的
际圈小,比较会去注意周遭的人罢了!”
曾元汉的心思很好捉摸,他是属于那一种传统中古板却又带点前卫的男人。他爱儿女成群,又不爱传宗接代的想法束缚,他浪漫多情却又实际,很中庸的一个男人——说他普通,他却又特殊;说他平凡,他却又标新。
“无论如何,我始终站在反对的立场。”
“我林月葵因你的一臂之力而有今
,我不会忘本的,不过也不至于有什么以身相许的念头,而且这也是你拿人报酬、我收人利益,说到底我是不欠你,而你也不欠我的,我有我自己的感情支配力,我不会笨到来不及
身的。”她也希望自己真能如此做到。
自然他们这一席话并未过嘴,曾元汉也不知洪培利已将话说在前头。
“今天怎样?”
“很好,动了厉害点。”
“我去接你出来。”
“不用了,还早。”离预产期只剩半个月,他追得很紧,怕她人个一在平屋来不及出来即生产。
“算了,问你也没用,我去接你。”他也没经过她同意立刻驱车前来平屋接她,她怕脸色差了点,所以上了点
。
“今天很不同。”
“怎么个不同?”她一上他的TAURUS旗鉴金貂王SHO后便问他,其实心中也是期待得很,不然哪会特意点上
?女为悦己者容嘛!
“有色彩。”
“不好吗?”
“好看。”
“真的?”林月葵就等他这句话。
“真的!”曾元汉也是由衷地赞美。
他这才发现,以往
恋温雪莉的妩媚动人,将她视为美之女神来崇拜,她反而不会想认真地去懂他,我行我素、朋友一票一票来来去去,而他只有站墙角冷眼旁观的份。他出色的外表、傲人的成就,理所当然成了她的护花使者,她高兴时好好爱他一次,不开心时捶他出气,一个脾气反覆无常的旷世美女。他
恋过她,可是现在眼前的这个女人,令他有如走出一个锁闭的空间似的可以好好地透一口气。
他对她的情愫他不是不知,他有意让它滋长、让它扩张,他相信自己绝对可以控制局面的,可是他又有点犹豫,曾母曾经告诉他——“雪莉来过,她要我帮帮她,你的意见怎样?”曾母很开放,儿子只有一个,她没权利去支控他,她生他养他只是义务,所以她不会仗著自己是母亲的身分而去支配他。他是自由的。
“她回来多久了?”
“个把月了。”
“她根本不重视我,回来也没么什说,她当我什么?”曾元汉想过给她机会,可是一只骄傲过人的孔雀,它是不会回头的,即使回头也只是轻蔑瞧一瞧周遭的人,她只会关心自己是否少了哪片美丽的羽
。
“你考虑清楚,她的力量也不小。”
“放心,她死咬我不放,我也不会给她太好过。”
“又是一场男女纷争了。““至少不是玫瑰战争就行了。”
“还有心情打哈哈?”
“嘿,反正不管她了。”
“你先住在这,万一你即将临盆,我也好照应。”曾元汉送林月葵到公寓,安顿好她。
“平屋呢?”住了一段时
的平屋,突然转到这样的环境,还真有点怪怪的。
“我会让培利处理掉,你不用担心。”
“就是他我才担心。”
“他向你开口了?”
“你也知道?”
“他人个这藏不住话,又是多年好友了。现在双鞍配一马,各凭本事了。”他这人反而不会因争风吃醋而见
忘友,林月葵满欣赏他公平竞争的观念。
“你们感情好吗?”
“自小到大,你说好不好?”
“不一定。”
“怎么说?”
“人心隔肚皮,不到终尾是看不出来的。”
“也许是吧!”
她也终于进入曾元汉的房子。
曾元汉为了防温雪莉,门锁、电话全换掉,他们很熟悉,故温雪莉出入他的房子如同走自家的厨房般,这一回他这么做,可见他真是铁了心了。
“培利,听说她住进去了。”温雪莉一大早,气冲冲的。她一向认为无论他们闹得再凶,他也一定会低头认输,这一回她栽了个大跟头,他竟敢甩她,不仅如此,还让他的合作人——借腹生子的女人进入他们的爱巢,太可恶了!
“你消息满灵通的嘛!”
“培利,你明明说要帮我的。”
“雪莉,感情的事谁也帮不上忙的。”
“他们谈感情了?”
“我道知不,反正他不再是温雪莉的另一半,而月葵也不再是单单一场
易的契约人了,他们不再只是主雇关系,你懂吗?”洪培利也认清这一点。元汉肯放下的人,一定是让他彻底地死心,不然他这人跟牛一样,执著得很。
“不,这种事不会发生的,曾元汉仍是我温雪莉的人!”温雪莉无法相信台湾版的白鸟丽子会出现这种败笔。
“雪莉,唯今之计,就靠你好好去拉回他的心,不是没机会的,只是你肯不肯做,youknow?”
“求他?”
“看你怎么做了。”
“你出了难题给我。”
“我不是出难题,而是你自己,这回是你自己把元汉推给她的机会。”
“借腹生子?”
“纯属个人行为,与此是两码事,不该混为一谈。”
“你也这么认为吗?”温雪莉狐疑地看着洪培利,仿佛看透他也中意林月葵似的。
“怎么?我有什么不同吗?”
“NO。”
她美丽的面孔之下,小脑袋瓜装满的只是单单纯纯的“我很美丽动人”其它什么城府心机,她是一概不知。洪培利住不忍取笑自己对她的高估。温雪莉是“波大无脑、明
动人”的标准典型。
“既然没有,雪莉大小姐,可不可以请你先回去,我还要做事,还是你也让我开始计时收费?”
“你哦!连我的钱也想赚。”
“像你这种一来就一、两个钟头的客人,不赚才是傻瓜。”
“你嫌我多嘴?”
“不敢。如玉,送客。”洪培利喊著助理。他明白她的人,偶尔开开玩笑无伤大雅,可是她若心情变天,他可要吃她一记轰天雷,趁她仍算正常状态下赶紧送客出门,以免下一秒她又刮台风、下大雨。
“好吧!我先走,有事我会call你。”
“大小姐,千万、千万别call我,拜托你高抬贵手。”
“要我高抬贵手?办不到,不过高抬贵脚倒是可以考虑。”
“那更不行,我这是工作场所,不是一般家庭,OK?”
“公共场合不来更不行。”她有时简直可以媲美原住民的个性——番婆。还是曾元汉聪明,趁这个机会快快踢她出局。
当然,美丽的人不见得没大脑;“波大无脑”只是洪培利一厢情愿的以为。
温雪莉直捣香巢找林月葵去了,可是却在楼下遭到管理员的拦劫。
“温小姐,曾先生有
代,你成了
止往来户了。”
“他是什么东西?这房子我可住了五年之久!”
若真要算,实际上也只有七个月罢了!她老出外景,不然就是到朋友家通宵达旦,三天两头不回来是常有的事,朋友散了她又回来窝他这。
每次出国,十天半个月,来无影、去无踪,一出国也不管什么时差、哪里阳光普照,大白天的,她call电回台已是凌晨时分,他工作至深夜,好不容易才上
入眠了,那吵人的电话铃响如催命符似的猛响,再好脾气的人也会捉狂,可是他还是乖乖起
接电话。
含糊不清的应话声,应对的是另一端那快乐的撒娇声——“Honey——”
“温大小姐,请问现在几点了?”
“下午三点,Honey。”
“台湾几点?”他很无奈地问温雪莉,他几乎要投降了。
“凌晨四点。”
“你——你——”
“Sorry,我忘了。”她还很愧疚地道歉,令他一时心软下来。
“算了,有什么事?”
“只是想你诉告,这边的天气很好。”她还很无辜、很善意地想告诉他这一件大事。
他实在该发火的,不过也许他修养太好,到目前为止,已两分过三十三秒尚未发作,他太佩服自己了。
“还有呢?”
“你生气了?”
“没有,还在酝酿中而已。”
“那继续——”
“还继渎?”
“你不高兴了?”
“已经三分之一了。”
“元汉,我这一次出国,需不需要买什么礼物送伯母?”
他这才发现,她不只无聊,还有点幼稚!出国的人是她,她买不买礼物还得三更半夜挖他起
来询问?
“三分之二。”
“元汉,到底要不要嘛!”
“三分之——”
卡,她很识相地切断了电话;曾元汉替她庆幸,没叫他骂人。
他倒头又睡,可是刚刚经她这一闹,竟失眠了。
“祸水,红颜祸水。”他终于证实这一句千年古训。现在虽有一个算得上红颜的女人,可是他仍得小小心心,以免重蹈覆辙,史学家不是一向强调历史是可以鉴往知来的吗?
…“温小姐,我是人家薪水请的,请你体谅一下。”管理员低声下气地下逐客令。
“算了算了,我直接找他去。”温雪莉相信自己的脸色一定比发糯更发。曾元汉,你未免太瞧不起我温雪莉了!
温雪莉一辆鲜红BMW来如风、去如云“咻——”又不见了。
“曾先生,温小姐来过。”管理员立刻打电话通知曾元汉。
“谢谢你,这个月我多加三千给你。”
“谢谢曾先生。”
他估计依她的速度,大概五分钟会到。她疯狂得很,开车不要命似,每每一回台湾,光纳给交通部的违规金,即使她赚外快,如拍拍平面封面,搞不好还不够她支出红单的费用。
他刚看完表,她已如一阵风挟带浓厚香奈儿五号香水味,向他的办公室席卷而来;他由玻璃窗外看到小妹怎么也拦不住她的来势汹汹。
“元汉——”她的火气大如山洪爆发滚滚而来,也不忌讳现在他正工作中。
“有什么事?”曾元汉按捺住不耐以及上扬的火气,还是斯文有礼地问她。
“你变了。”
“怎么说?”
“我们以前多么恩爱,你现在——”
“我们恩爱过吗?”
“这…一点点,OK!”
“一点点?雪莉,你也承认只有一点点了?”
“元汉,我们不是计划著,那个孩子出世后,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生活在一块吗?”
“是有过没错,可是你太令我失望了。”
“元汉,给我机会。”
“你要我给你什么机会?”
“全部。”
“你想能吗?”
“你要只肯,一定能的。”温雪莉相信只要软言细语,他一定会软下心肠的,这招在以前可是屡试不
的。她再无理取闹,他也会在她的柔情攻势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问题是,我不肯。”
“元汉,你太过分了。”她温大小姐低声下气求他,他竟敢不识相地不立即匍匐脚前请求和解?
“过分?雪莉,你自己凭良心讲,这已是第几次了?”
“上一次,上上一次,再加上前两次…呃…”她一时竟算不出来,因为实在多得不胜枚举。
“数不清是不是?”
“元汉,你以前也都不计较,现在么什为还来翻旧帐呢?”
“我不是翻旧帐,而是算总帐。雪莉,我发现我们并不适合在一块了,你爱飞翔,我不爱;你爱前卫,我追不上!不如就此打住,你可以追求新
浪漫,我也可以求个安定的生活,OK?”
“我也可以放弃什么飞翔、什么前卫,Iloveyou。”
“那——你愿意替我生一窝小babys?”
“NO!”她尖声喊出。这怎么可以?她又不是母猪,且她傲人的身材是她的生命呀!“我们可以叫林月葵再生啊!给她钱就好了嘛!”
“雪莉,我和林月葵现在不止是一场
易的主雇关系而已,连带著对我们的baby也是有责任关系的存在。我天真地以为可以只是借她的子
孕育出我的孩子,可是事实却无法那么单纯,你懂吗?感情,那一分与生俱来的母子感情,是割舍不掉的。我们太自私了,三百万买人家的感情,现在纵使她肯银货两讫,我也未必肯,是其尤让你这种人来当我儿子的母亲,我办不到。”他考虑过一段时间了,她不会是个尽职的母亲,可是林月葵却是那种天生可以为人母的女人,他相信他自己的直觉。
“你爱上她了?”
“不,还称不上。”
“元汉,你是个很
的男人,配她很浪费的。”
“谢谢你的恭维,我和她没有任何预兆,OK!别胡思
想,我和你只是单纯男女朋友,思想观念不合,不关林月葵的事。”他一再撇清他与林月葵的关系,道知他她人个这不服输的
子,她一定会去找林月葵的麻烦,他要很小心处理才行。
“真的?”
“雪莉,自己的事别硬栽在他人身上。”
“元汉,你变了,你一点也不为我。”
“为你?我已够为你了,三番两次、一次又一次还不够吗?”他恨透了这种日子,他如环保回收车,她每每制造污染,他就必须随后处理,他几乎可以说是任劳任怨了,这还不够吗?
“元汉——”
“别说了,我现在上班中,还有个企划赶著,你走吧!”
“好吧!我明天再来。”
“不用了。”
“我会来,别拒绝我。”她又
出折翼天使的面孔,楚楚可怜的。
他告诉自己别再沦陷,温雪莉见他似乎不肯低头,只好暂缓下来,就让时间冲淡他的不平之气再做打算了。
她乖乖走出工作室。她不是回家,而是去找她的候补人选——名摄影师靳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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