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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阿大、阿二,关门了。”

 凤鸣号里,徐爷闲散地递个眼色,孪生兄弟二话不说请走了店里的客人,关上门板。

 一直神游太虚的凤翎感受到嘈杂的环境突然静了下来,才回过神疑惑地问:“徐爷,‮么什为‬要关门?才开门不到两个时辰呢!”

 “丫头,有话就说吧!”她热情的招呼几乎成了凤鸣号的招牌,今儿个却反常地不文不语愣在一旁。大伙都心知肚明只有‮人个一‬会令她如此,索关上大门让她一吐为快。

 听见这话,凤翎强打起的精神立刻消去,垂下双肩走到柜台旁坐下,一抬头正要开口,店里所有人——包含应该在后头的厨师、伙计、扫地工——团团围在她身边,菜刀、扫把、抹布及包饼的油纸等等都还拿在手上,看来是急忙全放下了工作,准备听她大吐苦水。

 “你们…”凤翎忽然一阵鼻酸。

 在她爹过世之后,身边最亲的人除了萧子暮,就是这群寨里的叔伯兄弟了。也因此,面对他们,她可以毫无保留,肆无忌惮地诉说任何事。

 “徐爷…我相公是不是被我拖累了,所以…嗯,『怀才不遇』?”

 “怀才不遇?怎么说?”徐爷皱起眉头,他最担心的事可能要发生了。

 “今天早上,家里来了三个人,说是齐王朱-派来,叫什么李参议的…”她幽幽叙述早上发生的事。“…所以,相公不和他们走,是不是因为我太依赖他?”

 “不是这样的。”徐爷的心为凤翎放了下来,却又为萧子暮提‮来起了‬。“子暮无论如何都不会向齐王屈服,-替他赶跑了坏人,他还会感谢-!”

 “是这样吗?可是我觉得他心里有事没有说出来。”这是第一次,她问,而他没有回答。

 唉…徐爷在心里长叹一声。萧子暮是个浑身是谜的人,他所隐瞒的秘密,相信足以颠覆整个国家。徐爷虽然对他也所知有限,但至少还略知他的来历;可是,身为他发的凤翎却知道得更少,萧子暮对她而言,只是她的夫君,一个救了他们山寨的人。

 “丫头,-有没有想过,子暮在到我们山寨之前,他是做什么的?”总有一天她必须面对一切,所以他决定先透一点有关萧子暮的事。

 “他做什么的?”凤翎理所当然的反问:“不就是个书生吗?”

 徐爷缓缓摇头。“-看过哪个普通书生有他那种气度的?”若非经历过大风大的人,不会有那么深沉的气韵。萧子暮就如一泓静潭,深不见底,而人如其名的凤翎真的就像一支羽,始终浮在潭水之上,难以深入测得潭心。

 阿大见到凤翎苦思的模样,也起了丝怀疑。“徐爷,萧子暮不是个普通书生吗?”

 “他当然是个书生,但我猜,他定是个大有来历的书生…其实我也是听来的,先皇洪武帝在废了宰相胡惟庸后,身边能商量事情的能人愈来愈少。再加上太子朱标病死,朝廷为之震动,诸皇子阴谋夺嫡,虽后来立了嫡孙朱允-,但国家局势也隐然动起来。就我所听说的,当时子暮年纪轻轻,却资质难掩,洪武帝巧合认识了在民间的他,便十分心仪,虽然数度授官,子暮皆拒而不受,但洪武末年的政局稳定,子暮定有着不可磨灭的影响力。”由于当时山寨的采买事项皆由徐爷负责,因此他时‮会机有‬从商旅口中听到一些朝廷的秘闻。

 “那洪武帝驾崩,由建文帝继位之后呢?萧子暮又‮么什干‬去了?”阿大听出了兴趣,紧接着问。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建文帝朱允-仅在位四年,就由现在的永乐帝朱棣取而代之,这其中一些隐而不宣的细节,子暮应该不会‮道知不‬。”这同时也代表着,萧子暮知道的事情太多,处境也太危险。徐爷意味深长地望了凤翎一眼。

 “那…相公‮么什为‬不告诉我呢?无论过去他是个江洋大盗或乞丐,我都是那么喜欢他的啊!”她愈听愈丧气,他不爱她也就罢了,还把她当外人一样吗…

 “喝!”平常在凤鸣号里扫地的独眼龙突然怒吼一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他拿起手里的扫把虎虎生风地在天上转了两圈,气地骂道:“管他萧子暮以前是个穷酸还是天皇老子,他敢让丫头不高兴!看老子不砍他个十刀八刀的…”

 “独眼爷爷,不准你伤害我相公!”凤翎从椅子上跳起来,像只老母般杵在独眼龙前,抢过他的扫把。

 “丫头,我只是看不过…”不知是否被她的气势下去,独眼龙看着她生气的脸蛋,什么狠话全回肚子里。

 “无论如何,谁都不许动我相公一!否则,我凤翎就…”脑际忽而闪过一点什么,凤翎停下了话。想着想着,脸上慢慢泛起一股坚毅的微笑…“我懂了!我究竟在烦什么呢?再‮样么怎‬,至少我还能保护他,我怎么会觉得自己累赘呢?至于他以前是什么人、做什么工作,一点儿都不重要嘛!”

 是啊!只要他能好好的活着,只要他对她好,她就非常足了不是吗?管他爱不爱她,管他把她当成什么呢!至少、至少他在她身边啊…

 “丫头…”徐爷再也说不‮么什出‬。她自己想开了,却令人高兴不起来,她的死心眼,总有一天会令她伤心难过的。

 “徐爷,你不必再说了,我懂。”又多了解了许多关于萧子暮的事,也厘清了自个儿的盲点,凤翎打心里快活起来。“好了,开门做生意了!商家最重视的就是名声,这样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怎么成?”

 徐爷因她有样学样的抢白一时语,最后只能摇摇头,指挥店里的伙计们开张了。

 隔,凤翎一如往常起了个大早,兴高采烈地张罗早膳,仍是相公前相公后的叫,昨天出门前脸上布满的霾已不复见。

 萧子暮若有所思的盯着她,这是她的优点——遇到困扰的事,她会想办法替自己的情绪找个出口。然而,她愈是坚定的爱他,他心里的沉郁便愈重。

 他隐瞒了太多事,而这说不出口的态度,多多少少伤害了她,但她仿佛毫不介意,看着他的眼光,恋慕半分未减。

 “相公,你要去学堂了吗?”餐后,凤翎来到他身边,娇靥凑到他面前。她今天的红衣绣着银丝,衬托得她整个人更加人。萧子暮一时有些茫然。

 娶她是不得已的决定,在他离去之后,一切便风平静了,他衷心希望她能真正觅得一个适合她的良人!所以他没有碰过她。

 成亲一年了,这在别人眼中几乎不可思议,但他不要她留下遗憾,而他也…没资格碰她。

 她的美丽,该是为另一个男人而绽放。

 “相公?你怎么了?”凤翎又唤了一声。

 萧子暮似毫无所闻,转开了目光,走到桌边坐下沉思。忽然间,他凝视着桌面,用手指沾了些灰尘细看,表情一变而为凛然。

 “你究竟怎么了?不舒服吗?”叫了好几次都没反应,今天他太奇怪了!凤翎忙移近他,手在他的脸上摸来摸去,好象这样就能找出病症。

 “我没事。”他怎么能告诉她,他方才看她看得出神了呢?轻轻抓下她的手,脸上还有她小手留下的余温,麻麻的。萧子暮直觉摸着自己的脸,却没有了方才的感觉。“-刚才‮么什说‬?”

 “我刚才是问你,你要去学堂了吗?”凤翎又仔细地观察他的气,似乎真的没事,她才松了口气。

 “今天…”萧子暮不知为何向屋顶望了一眼。“我今天不去学堂,-也别进店了,我们绕到凤鸣号和徐爷代一下,我带-去几个地方。”

 “好啊好啊!”相公还是首次要带她上街呢!凤翎感到身体轻飘飘的,眉眼都笑弯了。“那我要吃仓粟小米糕、荷叶饼、米线…”

 “咦?这间不是咱们『凤鸣号』每次买麦子粉的磨坊吗?”凤翎怎么也想不透,相公带她出门走走,居然带到这个地方来?

 萧子暮没有多解释什么,带着她踏进店门,凤翎也只好不明所以地跟了进去。

 “有贵客上门了,要订货吗?”一个福福泰泰的大婶笑着了上来,一看清楚来人,惊讶地叫出声。“是萧先生啊,今儿个不教课了吗?怎么有空到我们这儿来?是不是我家那两个小兔崽子在学堂里惹事了…哎哟!这个不是凤鸣号的老板娘?怎么今天不是老徐来?”

 “是啊!”凤翎笑——地挽住萧子暮的手。

 “你们…”大婶看了看她,又看看他,忽然领悟地点头。“老板娘,-平时口里挂着的『相公』,原来就是萧先生?”

 “是啊!”她笑得更开心了。“-可以叫我萧夫人。”

 “果然是郎才女貌啊!难怪-老是赞美-相公有多好多好,整个街坊的人几乎都知道『凤鸣号』的老板娘有个厉害的相公,就是没见他出现过。如果是萧先生,那就不奇怪了。”大婶这番溢美之词,先不论是不是场面话,凤翎听在耳里就是舒坦,若非顾及身边的人,她一定得意忘形地大笑几声。

 但萧子暮却狐疑地扬起眉。这丫头平时在外头到底都说了他些什么?

 “萧先生你‮道知不‬,你的小娘子几乎把你赞成人间少有的神人了!”严肃博学的萧先生居然讨了个热情娇媚的媳妇,乍看是不搭轧,但看久了,愈是觉得这对夫真是绝配。“凤鸣号里所有模子的图样,真的是萧先生你画的?怪不得画工那么细呢!还有,听说许多制饼的秘方,也是出自萧先生的教授,做出来的饼口感又细又香,真想不到是用我店里的麦子粉做出来的…萧夫人-还说过什么?对,凤鸣号的漆金招牌,也是萧先生写的吧?先前有江南来咱们南山坞的客人,看到了你们的招牌,拼命吵着要萧夫人请出题匾的人,替他们写一幅墨宝呢…”

 愈听,萧子暮的脸色越发奇怪,到最后终于受不了的偏过头,伸手一抹额际,遮住不知是难堪抑或赧然的神情。他一直以为凤翎只有在家里才会不加掩饰地表达她对他如滔滔江水般的仰慕,想不到在外头她也是口无遮拦。

 “相公,你在流汗?”睁大的眼里只有纯粹,凤翎完全没瞧出他的心思。

 毫无愧的凤翎并‮得觉不‬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合宜的。她的相公确实很杰出,她也确实很喜欢他啊!要她憋住不说太难过了。

 “有点热。”若再不结束这个话题,萧子暮肯定一头撞死。擦汗的手放下后,脸色也恢复正常。“李大婶,我今天是想跟-谈谈最近谷物的价格。我听翎儿提起,现在面的价格居高不下?”

 “面?”一提到这个,大婶的态度瞬时变得无奈。“说到这个,我们这些小店只有苦往肚里的份了!前几年天下成一团,到处在打仗,好多农夫都跑光了,田地休耕,米麦被价-售。一些没良心的大商会趁机大批收购,后来换了皇帝之后,只剩他们手里有存谷,现在要买个谷米有多难啊!”

 “所以你们的麦子粉才卖得那么贵啊,害得我们凤鸣号的饼也便宜不起来。”凤翎恍然明白。“幸好咱们南山坞在官道旁,约有半天的路程会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东西就算贵了些也有人买。”

 大婶苦笑。“萧夫人,我们已经尽量低价格了。要到武昌那种大城市,米麦都是漫天喊价的!我们什么价格买回来,也什么价格卖出去,没什么赚头啊!”

 萧子暮听完她们的对话,微微摇头。“李大婶,-可知京城已下放命令,要各州开仓释粮平抑谷价?”

 “有这回事?”大婶一愣,这还是头一次听到。

 南山坞里,外地人来来去去,对于这么重大的事却未有所闻,必定是武昌的商会欺村人无知,刻意联合起来封锁消息。

 “市场价格应该早已稳定,独独武昌的米粮仍是漫天喊价,实不合理。下回-到武昌购粮时,不妨主动提出-已知州县开仓释粮一事,若商会仍是坚持高价,-去找知府刘大人,报上我萧子暮之名,他会为众人主持公道。”

 这些话由别人说来,或许还有些信口开河的味道,但由萧子暮口中说出,偏是有种令人不得不信服的魄力。

 大婶一听,愁容尽去,差点没跪在地上叩拜。“萧先生,真是太谢谢你了!”

 “相公!你好啊!”凤翎也乐得一把抱住萧子暮,就像在家里那样。

 “咳!翎儿,这个…”萧子暮顿时困窘起来,但在外人面前,他又不好将她推开,令她难堪。

 明眼人一看都知道萧子暮害臊了,虽然他严正的表情仍没多大改变。大婶掩嘴笑道:“萧夫人的真情还真是少见呢!”

 “嗯…既然事情解决,我们就告辞了。”萧子暮索拱手弯身,这姿势令凤翎不得已只好放开他,跟着他离开磨坊。

 “相公,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才出大门,她又拉着他的手,眼里满是崇拜。

 萧子暮看着她的动作,摇头叹道:“翎儿,在家里-这么拉着我或抱着我也就罢了,在外面时,最好注重男女之防…”

 “‮么什为‬要注重什么男女之防?”她从小在山寨长大,凡事随心所,世俗的眼光她根本不在乎。“你是我相公啊,还要防什么吗?我明明就喜欢亲近你,何必假腥腥地不敢-你呢?”

 拥有滔滔辩才的萧子暮,发现自己居然无言以对。人们在道德上对真实望的锢,到了她口中却成了假惺惺,谁能说她讲的话是错?也罢。他再待在她身边也没多久了,她喜欢怎样,就随她吧。

 “哇!我怎么‮道知不‬南山坞有这么一家小店?”

 引起凤翎侧目的,是一家摆设清雅的茶馆。环境幽静,入门尽是扑鼻的茶香与菜香,而这两重香味也融会得毫不冲突,互增芬芳。茶馆没有招牌,过路时若不仔细看,可能只会以为是一般民宅,因此客人并不多,多是南山坞本地的老主顾。

 “这家店,也是一个学生的爹告诉我的。”萧子暮才领着她一进门,掌柜便亲自过来接。

 “萧先生,靠窗的座位是吧?这里请。”

 凤翎这才知道,萧子暮在南山坞的名声,似乎远比她想象中来得大。她踮起脚尖偷偷在他耳边絮语:“相公,你怎么趁我不注意‮候时的‬认识了这么多人?”

 “-和我处的领域不同,自然识的人也不同。”尤其他又才智过人,气质也与众不同,很难不锋芒,纵使他不想认识太多人,人家也会来认识他。

 掌柜招呼了两人坐下,充满笑意的目光看了眼凤翎后,便目不斜视地转向萧子暮,恍然大悟道:“萧先生,尊夫人原来是凤鸣号的老板娘。”

 “是啊!我就是萧夫人!”凤翎飞快地代他答了。他们两夫几乎没有一同上街过,住在南山坞几个月了,甚少人知道他们的关系。趁着萧子暮一反常态和她上街,她‮得不恨‬在街上大喊:萧子暮就是我相公!

 “嘿!萧先生,您可知几乎全村的人都知道凤鸣号的老板文采斐然、才智高奇、出口成章…”

 “刚才知道了。”萧子暮在心里重叹,今天和她上街,真是个正确的决定吗?有些事,‮道知不‬还是比知道好啊…“不过是些玩笑话,忘了它吧。”

 “萧先生别谦虚了。”掌柜从店小二手中接过茶壶,替两人各斟一杯。“萧夫人,您请喝喝看本店的招牌茶。”

 凤翎轻轻啜了一口:“啊!这茶好香啊!”

 “哈哈哈!夫人一句话便道中要处。”掌柜兴奋地介绍:“此茶名为『鹿苑尖』,是湖北茶里的佳品,香郁醇厚,不苦不涩复又回甘,特色是干茶外表呈索环状,布满白毫…其实,小店本来用的只是普通茶叶,后来萧先生建议,不如改用远安一带的鹿苑尖,距离不远又物美价廉…”

 “相公,你还懂茶啊?”凤翎双目发亮,又多喝了几口茶。眼下若有人说她相公养出了只长着翅膀的驴,她可能也会毫不犹豫回答:是啊是啊,我相公就是这么厉害。“掌柜的,你挂在墙上的画,是否也是我相公画的?”

 “夫人好利的眼,这幅画是我厚着脸皮向萧先生求来的。这么气势磅礴的山水,除了萧先生…”

 “这个…已经快过午了。”萧子暮突兀地开口,不着痕迹地暗示掌柜。再被这么吹捧下去,他自己头皮发麻也就罢了,连累其它客人为之作呕就罪过了。

 “啊呀!真是怠慢!我马上为你们布上一桌好菜,保证萧夫人吃了赞不绝口。”想不到他心目中稳重自持的萧先生原来脸皮这么薄,掌柜心中窃笑,立刻识相地退走。

 一下子,菜肴一道道上桌,冬笋收汤、苏造、燕窝鸭羹、两鱼、肥蟹…等等,每道菜份量都不多,但摆设精致,香味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萧子暮没有多大胃口,只是意思地动动筷,但凤翎对食物的兴趣本就浓厚,无论是吃或煮。因此,桌子上大半的东西都是她解决的。

 “这道收得恰到好处,汤汁不会太干也不会太稠:而这道羹汤虽然材料多,主料鸭的滋味却没被盖过去;现在是蟹的季节,这蒸肥蟹…”凤翎边吃边评论,难怪相公要特地带她到这里,谁想得到南山坞这种小地方,竟有如此美味?不过…“相公,你不会告诉我,连这些菜都是你教他们的吧?”她媚眼斜瞄过去,有充份的理由怀疑。

 萧子暮莫测高深地摇头——不是全部,只有一两道。“翎儿,-想不想认识这里的厨子?”

 “可以吗?”她惊喜地望着他。

 她的反应完全在预料之中。萧子暮伸手叫了店小二吩咐两句,此时正午已过,店里的客人也散去得差不多了,因此厨子没多久便和掌柜一起出现在他们面前。

 “萧先生,好久不见了!”厨子是个胖敦敦的中年人,一脸忠厚地笑着。“上次你提到御膳里有道用酒曲、青梨、豆酱来炖肘子的菜,我已经研究出来了…”

 “大叔你好面啊?”不待萧子暮开口,凤翎打量着厨子,‮得觉总‬似曾相识。

 “小姑娘…啊不,萧夫人,-忘了吗?凤鸣号刚开张时,我们厨房里几个小徒弟常跑去那里偷看-,是我去把他们揪回来的。”

 “我就说我看过你!”这个厨子给她的感觉相当亲切,很像凤鸣号里的那些兄弟,她更想认识他了。“相公,你不是要替我们介绍?”

 “你们已经认识了不是?”萧子暮想不到他们还有这种前缘,那正好,省了一番舌。“-可以称呼他通伯,通伯的厨艺,连许多大饭馆的厨子都比不上,-以后可以多跟他讨教。”

 “通伯!可以吗?”她期盼地望着厨子。

 “当然可以,-是萧先生的夫人,又是凤鸣号老板娘,咱们也称得上同行,彼此切磋一下是好事啊!”好象平白多了个可爱的女儿,厨师当然十分乐意,只是怕届时厨房里那几个小伙子会看傻了眼。

 “还有,翎儿,以后-新制成的饼,也可以拿来请通伯替-试吃,他的经验及火候都比我好多了。”萧子暮貌似不经意地说出这一句。

 心好象瞬间被扯紧了,凤翎脸色剧变,难以相信地看着萧子暮。“相公,你‮么什为‬这么说?你不再帮我试吃了吗?”

 这是迟早的事。萧子暮只能把真话往心里。“别想太多,多‮人个一‬帮-试吃不是更好?”

 “呼!”听完他的解释,凤翎吐口大气豁然笑开,悬得高高的心才得以放下。“相公,你差点吓死我了!”

 嘴角向外轻轻一扯,像是在安慰她。“就这么决定了。通伯,以后翎儿可能会常来麻烦你,就请你多多照顾了。”

 “这是当然,当然…”

 凝视着凤翎了无心机的表情,以及和通伯相谈甚的样子,萧子暮神色复杂,心思百转千回。她虽然枝大叶,但对于他的一言一语却相当感,只是一句带有简单暗示的话,她便无法接受,看来,他对她的伤害是无法避免了…

 踏着轻快的脚步,着夕照,回家的路途上,凤翎硬是挽着萧子暮,心中满溢着无限甜蜜。

 今天和他走遍了南山坞的大街小巷,加上她刻意的“正名”,凤鸣号那个多才多艺的老板是萧子暮的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她感觉得到他有些无可奈何,却也没有推开她的手,她好象在心灵上又接近了他一些。

 这世上有才一成亲就分睡的夫吗?他们两夫肯定是其中的典范。凤翎很清楚这不合常理,但她不曾因此向他吵闹哭诉,打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爱的是张玉云,他娶她是一时之计,吵只是自寻烦恼。

 至少她要的男人,现在在她身边不是吗?

 距离家门前一尺,萧子暮蓦然停步,挽着他的凤翎因心不在焉,险些因他这个动作而跌倒。

 “怎么了?”她不解地抬头看他。

 萧子暮先环顾庭院一圈,几枝折断的树枝及落在地上翠绿的叶子引起他的蹙眉,低头看了看地上,泥路上的沙尘不规则地扫向两边,他有些明白了。

 “客人果然来过了。”他的表情随着这句话冷下来。

 “客人?”凤翎不懂他的话,两人继续举步往前,她一把推开家门,第一眼看到屋内——她懂萧子暮的话了。“啊!家里遇贼了!”

 举目过去满室疮痍,桌椅倾倒在地,屏风断成两截,窗扇也给弄破了,还有烛台、油灯、茶杯等等小东西全被砸在地上。凤翎气得眼中出火,破口大骂:

 “咱们家根本没什么财物,偷不到就算了,何必把东西全砸坏呢!”

 “这只是在示威。”萧子暮不知为何相当笃定。“翎儿,到书房看一看。”

 凤翎听了他的话,直往书房奔去,没多久又快步-回来,气急败坏。“相公,你的字画全都不见了!”

 “那就好。”出人意料的回答。

 “好?哪里好?那些画我好喜欢的!”凤翎匆忙抓住他,急得直跺脚。在她心目申,他画的画可是比什么金银财宝都重要啊!“相公!我去把画追回来。”

 “翎儿。”萧子暮拦住她。“那些随手打发时间的东西,就由他去吧。”

 “可是那是你画的啊!”又急又气的美眸直直向萧子暮,直接而又清楚地说明她的不舍。

 “-…”他平静的心湖因她的眼神及言语颤动了一下。“我再画给-就是了。”

 “可是,可是…”她还是没有放弃追回画的决心。

 “最重要的一幅没丢就行了。”萧子暮突发此言。

 “哪一幅?”她再次被他无章无法的话弄得一头雾水。

 萧子暮默然搬起桌子,而后走到庭院里,好象在树丛里找了一阵,拿回了一只画轴,在桌子上放下。“这一幅。”

 不必打开,光瞧着它卷起来的模样,凤翎也可以猜出是什么画。一时间,酸楚排山倒海而来,她居然怯懦地不敢打开它,不敢面对现实。

 最重要的画轴啊…她早就知道了不是?那‮么什为‬他亲口说出的这一刻,她仍是如万箭穿心般的难过?

 抖着手抚上画,反复犹豫,凤翎眼眶里瞬间变得,最后,仍是拿不出展开画轴的勇气。

 “我…‮道知我‬这是玉云姐的画像。”忍住鼻酸,她低头眨去几乎泛而出的泪水。

 “-知道?”这次换萧子暮不懂了。

 “嗯!”她拼命地压抑想哭的冲动,经泪水洗涤过的双眸异常晶亮,‮来起看‬楚楚可怜。“相公你带着我们寨里的人从山上撤退时,这幅画一直收在你身上,所以我很好奇,就…就偷偷地看过…”

 萧子暮却误会了她的委屈,以为是她因偷看画而怕他责骂,缓声道:“让-看了也无所谓,我不会怪-的。”

 他安抚似‮音声的‬更加深了凤翎的脆弱,她忽然一把搂住萧子暮,螓首埋在他膛前,再也说不出话。

 “-怎么了?”萧子暮感受到她的不对劲,一下子却无法和画轴联想起来。

 她在他怀里摇头,闷声道:“相公,你让我抱一下就好了。”

 玉云姐现在人都‮道知不‬在哪里,让他据图怀念又何妨?她只要难过这一下就好了,真的,只难过一下…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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