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十五的月又大又圆,高挂天际亮得显人。
如曦双手被缚,缩着身子躲在阴暗的牢房角落里,听着外头守卫喝酒划拳,喧闹作乐音声的。
被击伤的颈子偶尔还会有刺痛传来,不远处,一碗置着始终没动的饭发酸了,阵阵臭味飘散,惹得她直想作呕。
待在此处已经好几天,兰兰没见着她回去,肯定又要大发雷霆了吧!
锁着牢房的铁炼忽然铿铿锵锵地响起,一名黑衣男子拿钥匙开了门,来到如曦眼前对她说:“起来,我家主人要见你。”
如曦动也不动,又饿又难受。
“快点起来,装死啊!”黑衣人怒道。
“老二,那姑娘吃不惯咱们的
茶淡饭,这些天滴水未沾,没进食过,我想你可能要用扛的,把她扛去给主人了。”外头的人,酒过三巡个个都醉了,说完话就哄堂大笑起来,笑得不知所以然。
“真麻烦!”黑衣人一把拉起如曦,轻而易举地将她纤弱的身子扛起,放到肩头上。
“小心点,她可是重要的饵,若不小心把她给摔坏了,咱们的罪可大了。”
“***舻模?蝗荒忝亲约豪纯负昧恕!?br />
如曦随后被带到大厅,黑衣人将她放在椅子上,一旁有声音传来。
“你就是严阙的女人?”
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音声的令如曦心中一凛,她猛然抬头,看清那人面貌后不由得大叫了一声。“原来是你“肚子饿”!”
“姑娘认得我?”身着华服的度止厄相貌堂堂,与他大哥度止恸皆为朝廷要臣。但有别于度止恸磊落的行径与刚正的面容,度止厄动作向来细碎轻微,那双总是藏在笏板后的眼睛仔细一看,生得细长
魅,来起看便是一副城府深沉的模样。
“康王度止厄名气那么大,京城里有谁不认得的。”如曦差点儿又
了馅;要是让这家伙发现自己真实的身分,那事情可就更不好办了。她努力令自己沉住气,不在度止厄面前显现出任何惊慌失措的模样。
唉,她还以为度家的二儿子是个好人,毕竟朝堂之上他从来没回顶过她一句话。更何况“肚子饿”向来行事低调,在一大群朝臣中是不也特别引人注目,没料到原来这等人最要不得,简直是头披着羊皮的狼。
“你绑我来干么?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得罪过你。”没头没脑的被关了几天,吃的又是难以下咽的青菜配白饭,如曦口气不是太好,劈头就问。
“你只是我用来让严阙束手就擒的饵,有你在我手中,严阙投鼠忌器,我派出杀手行刺,轻而易举便能拿下他性命。”
“道知你我是谁吗?就这么把我绑来,我看你麻烦大了!”如曦挣扎了几下,但就如同之前一样,手中的绳索愈是挣脱,便愈是紧紧地陷入她的肌肤里,让她徒劳无功松也松不掉。
“哦——我倒不晓得姑娘是谁呢!虽然曾派人查探你的身家,但却只知道你是长乐坊坊主,无名无姓,两年前突然平空冒出,在繁华的天街上盖起豪华食肆,身分背景全无。像你这么一个水
的姑娘家有这等能耐,还真叫人好奇。”度止厄极有兴趣地望着如曦。“不过我更好奇你手中那只紫玉环,听说风一吹便会发出声响,真是奇特非常。”
“我——”如曦差点儿
口而出玉环的事,但惊觉度止厄可能只是在套话,于是立即止住嘴。“这不干你事。”
度止厄浅浅一笑,目
寒光。
紫玉因颜色稀罕产量鲜少,所以多作为进贡皇家之物。暂时不动如曦分毫也是这个原因。他百般查探都模不清这姑娘底细,就表示此女来头不简单,若她与皇室有所牵连,也许他还可看看哪处有利可图、多加利用。
“不说也无妨,由始至终我要的也只有严阙。现下,我的家仆们应该已经取下严阙首级了。”度止厄冷冷一笑。
“你干么拿我来威胁严阙!”如曦一惊,连忙道:“你诉告,没用的!我和严阙才认识几个月,根本没啥
情。我们不过是朋友罢了,他那么聪明,又是丞相,哪会为了我这个小小的长乐坊坊主就任人宰割?你想得太天真了!”
“天香楼内,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三天有余。严阙有你这样的红颜知己当朋友,还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你监视我们?”怎么会有如此下
的人!如曦简直不敢相信他会是朝堂上那个
知进退、处事得宜的康王。
“能做得出,就不怕别人知道。”度止厄
佞一笑。“看来你并不太了解严阙。依我对他的了解,你落入我的手中,他不想你有事,必定会牺牲自己的性命来救你。这种人就是这样,死脑筋转不过来,笃定一命必可换一命。”
“然后呢?你会放了我吗?”
“若你还有利用价值,我会然当好好待你,若没了用处,那…就比较难办了。”度止厄皮笑
不笑,他绝对不会纵虎归山,让人抓到任何把柄。在完全清除障碍之前,他还必须保持对外给人的虚假印象。
“哼,我就知道!”其实,她是不也那么笨,只是朝臣们个个天赋异禀厉害得很,她不过“比上不足”罢了。“如此看来,你才不了解严阙。他那种性格像是会束手就擒的人吗?没道理你想得到的,他想不到啊?你们俩究竟有什么深仇大很,为何你非置他于死地不可?”
度止厄的眸光一闪,目光深沉地盯着眼前这名娇小的女子。
他与严阙的纠葛其来有自,打从初入仕途那年起,众人的眼光便完全集中于严阙与他异母大哥度止恸身上。他二人素以为官正直而闻名,白手起家绝不收贿,官运自然亨通,扶摇直上。
反观他度止厄,虽有王侯封号在身,但靠的是母系庇荫,无论作么什出成就,还是与他们两人没得比。
后来年纪渐长,他自己也收敛了些,反正明的不行就来
的,所以他收纳一群武林高手为侍卫,遇上不顺眼的、碍着他路的,一律杀无赦。
大哥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一直都在阻止他,直到最近大哥被调离京城,前往南方镇
动
,他才会机有籍机铲除严阙。
“碍着我的人,皆留不得!”度止厄如此说道。
“碍着你的人究竟有多少,如果天下人你都看不顺眼,那你不就要杀尽天下人了吗?”如曦摇摇头。
“如今天下能妨碍我的,一是严阙,一是我大哥度止恸。待我除掉了他们两人,不久之后朝中再无人能与我相抗衡,我自然可以控制那个什么事情都法办没作主的无能皇帝,独揽政权、操控朝堂。”
“你说我无能,混帐“肚子饿”你竟敢说我无能!”如曦子辈这最讨厌人家说这等字眼,她为了老百姓做得要死要活的,度止厄居然说她无能。
“什么?”度止厄不明白如曦的话是何意思。
突然,厅堂外传来声响,几名黑衣人踏入门内一字排开,中断了如曦与度止厄的冗长对话——
为首的蒙面男子将染着鲜红血迹的斑斑白帛搁于桌上,白帛包覆的东西状似球形,在桌上滚了一圈后才止住不动。
“做得好!”度止厄眯着细眸称赞过手下侍卫后,转而对如曦笑道:“你看,现下还需争辩谁比较了解严阙吗?”
“不…不会的…桌上那个是——人头?”如曦呆了呆,慌乱间不知如何是好。“严阙那么聪明,怎会笨得待在长乐坊让你们砍呢…我想你们一定是弄错了…弄错了、弄错了…绝不会是严阙…不可能是严阙…”
她说着话,身子随之
烈地发起抖来。“我…我…他说过要娶我为
的…怎么可能…”
度止厄见如曦摇摇
坠,于是一把抓住了她的臂膀。“你不是说与他没什么?你不是说他只是朋友?现在为何如此激动?”
如曦抬起头来,见到度止厄除掉心头大患,乐得放声大笑的得意神情,气得怒火攻心,张开嘴狠狠地一口咬住他的手臂,死也要咬下一块
来。
度止厄没料到看来柔弱的如曦会有如此反应,痛得大叫了声,一掌击上如曦颈项,硬是将她打得头晕眼花,松开了口。
如曦跌倒在地,拚命地往后缩挪,想让自己跟度止厄隔开距离。
“你杀了他,你这个凶手,我不会饶你的,我要诛你九族,把你五马分尸,然后再把你的
一片片割下来剁剁剁剁剁剁,全部剁碎了拿去喂狗!”如曦圆睁着眼,怒视着度止厄,就算滚烫的泪水由眼眶中不断滑落也不自觉。
她害了严阙,是她的贪心害了严阙。若当初听兰兰的话,与严阙离得远些,严阙今
就不会因她而丧命。
她是九五之尊,自幼生来便享尽世间荣华富贵,她应该好好当她的皇帝,治理她的国家,而不是去奢求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去强求那些本无分得到的爱情。她应该知道的,没有人能生来就拥有全部的幸福,她得到了太多,所以必有一些是得失去的。
她不能和严阙在一起,严阙在她的幸福之外,她是君,他为臣,他注定了是她该失去的,再如何强求也是无用。
泪,纷纷滚落,她只觉得懊悔,只觉得心痛。
内堂里的人听见了吵闹声,纷纷由帘幔后探出头来。
这群人见着原来是严阙的首级取回来了,欣喜地就要往前去抱抱自己的兄弟。严阙当
曾砍下他们这群黑衣侍卫其中又的头,现下风水轮
转,可真算得上是大仇得报,吐了口冤气了。
哪知,门口的几名蒙面黑衣人越看越奇怪,身形有高有瘦有圆有扁,他们可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个个虎背熊
,怎么可能完成一场任务回来,身材就完全走样了?
“你们是谁?”黑衣侍卫连忙护住度止厄,拔剑直指眼前这一群蒙面人。
站在中间一名高壮的男子往前拉下蒙脸布,顿时侍卫们吓了一跳,到想没竟是严阙。
“你没死!”如曦瞪大了双眼,急忙站起来就要跑向他,却被康王府的侍卫们给团团围住,冲也冲不过去。“走开啦,别挡我路好不好?”
“看来你真不怕我杀了她!”度止厄摒退挡在他身前的守卫,神色自若地站了出来。
“就算你取下我首级,依你的为人,也一定不会放过如曦。”严阙一派镇定。
“原来你叫如曦。清新动人犹若晨曦,真是个好名字。”度止厄揽来如曦,故意在严阙面前扬起她的下颚,要把
落在如曦嘴上,做给严阙看。
如曦举起双手架在前方,让度止厄吻上她手腕麻绳。“由你口中说出来,好的都变成烂的了!”被这样人个一知道她的名字,真是件令人难过的事。
“别碰她,否则定一我会让你后悔!”严阙眉头一皱,拳头握得死紧,差点儿就要冲上去揍人。
“你如今身陷我康王府,口气还敢如此狂妄?”度止厄斜眼睨着严阙,不以为意。
厅堂之外迅速布满府中兵将,顿时灯火通明,映照出一片密密麻麻的人山人海,就连屋顶琉璃瓦上也有弓箭手埋伏。他康王府虽不是什么龙潭虎
,但守卫之森严绝对可以
掉任何一个企图
逃的鼠辈。
“我既然敢到这里,自然是有备而来。”严阙单手一挥,他身边的几名蒙面人纷纷揭开面罩。
如曦这才看清楚,原来那些假扮成康王手下的,全是她长乐坊的小厮们…等等…怎么还有一个穿得不男不女的…看来有些面
。
“小月?”度止厄发觉自己本该身处皇宫的妹妹,居然被穿上了黑衣伪装成侍卫,一起被带进了康王府。“你竟敢入宫挟持皇上的妃子?严阙,这可是杀头大罪,还不快放开我妹妹。”
“你妹妹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司徒兰亲手交给我的,而现在站在你身边的女子,就是司徒兰的亲表姊。你想,以司徒兰和皇上的关系,是谁要被砍头?”严阙捉来度小月,但度小月已醉成一摊烂泥,扶也扶不住,整个人软在地上起不了身。
为避免度小月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兰兰在度小月临出宫前灌了她一大缸酒,导致度小月现在整个人昏沉沈、天旋地转头重脚轻的,醉得什么也道知不。
“噢,兰兰,你真是太厉害了,居然会算到我被恶人所擒,身陷险境,回去定一我要好好亲亲你,你实在是我的好表妹啊!”如曦的眼里闪烁着泪光,感动到不行。
“把我妹妹
出来,我会放你们一条生路。”度止厄没空理会如曦,他只将注意力放在度小月身上。他这妹妹虽然脑袋不太灵光又经常意事,但自小伴着他长大,比大哥还要亲近他,他不想见她出事。
“一个换一个。”严阙道。他明白度小月这步暗棋能多挣些机会,但能否安然离开康王府,仍是凶多吉少,不定之数。
“好!”度止厄将如曦推去出了。
严阙也放开度小月。
度小月“叩——”声头撞上了地,原本烂醉的她这才恢复了些意识。
后来长乐坊的小厮扶着度小月,将她往度止厄的方向带近些。
如曦与度小月一在大厅正中
会,小厮便赶紧将如曦拉过来,连忙往严阙那头送去。
哪知醉得东倒西歪的度小月,睁开双眼了见看如曦,觉得十分面
,二话不说就先揪住如曦的衣袖,把她拉来瞧个仔细。
如曦一惊,连忙以衣袖掩住自己的脸。
之前在宫里,不小心让度小月见着了她的真面目,如曦此刻真觉懊悔万分。
度小月左看右看,最后干脆拉下如曦的手来看了个仔细。她带着不太明白的眼神望着如曦,停顿半晌后,忽然想起眼前的姑娘究竟是谁了。
度小月朝如曦羞涩一笑。“皇上…您怎么穿成这样…臣妾找你找好久…原来你男扮女装躲起来了…”啊,她的美少年啊,她这颗少女芳心,还为他悸动着呢!
如曦瞪大了双眼,连忙板开度小月的手。“认错人了,你认错人了啦!”
“去把小姐带回来。”度止厄狐疑地望着如曦。玲珑玉环、成谜的身世、司徒兰的表姊、严阙誓死守护的人…
度止厄对她,兴趣逐渐浓厚起来。
嘴里不断嚷着皇上的度小月,被带入了康王府内堂,严阙一行人救到如曦后便连连撤退。如曦被小厮送到严阙怀中,严阙紧紧搂着她,她贴着他的
膛,感觉他的心正
烈而不安地跳动着。虽然他仍是一脸沉着的神色,但她晓得他很担心。
“抱紧我,别松手,我们要突围而出。”严阙在她耳边低声细语道。
“嗯!”如曦点了点头。
如曦忽然有种懊悔的情绪油然而生,如果她不是那么地任
,私自离宫开了间长乐坊,今天就不会害得严阙身陷险境,还弄得一票长乐坊的小厮要来陪葬。早知道,当初兰兰有意教她防身武功时,她就不该因为怕辛苦,而跑去躲起来死也意愿不学,如果她有点武功,现在也不会成为严阙的包袱,让他与敌对阵时,还得分心牵挂她的安危。
度止厄眼见妹妹安全,
角挂起一抹残忍微笑。
“杀了他们,除了那个姑娘,不留活口!”度止厄背着身转进内堂,铿铿锵锵的刀剑碰撞声中,仍听得见他飕寒笑声。
虽然康王府守卫众多,但长乐坊的小厮们是不也泛泛之辈。司徒兰出身武林世家,北方一带最受绿林英豪敬重的“弦月山庄”庄主梁紫荆是她的娘亲,她所招揽来担任长乐坊小厮的人手,个个都是效忠弦月山庄的武林高手。否则依她的个性,哪可能让如曦独自一人持在长乐坊龙蛇混杂之地呢?
刀光剑影中,小厮们忠心护主,替严阙杀出一条血路来,但前头的人死了,有后头的人递补而上,严阙虽免于腹背受敌,仍砍人砍得手软,身上陆续被划出许多伤痕。
血
到了如曦脸上,她吓得不知所措,只能照严阙先前所说,紧紧地抱住他,攀在他身上不敢松开,紧紧紧紧地,全然相信他会将她带离险地。
这场
战持续了几个时辰,尔后忽有援兵来到。
一群身着盔甲的兵将如
水涌进康王府,顿时漫天血尘飘扬,杀得康王兵士阵脚大
。那些赶到的援兵,正是永掖侯带离京师的军队,是兰兰捎了封密因给度止恸,让他十万火急迅速回京,以便赶来救援。
“相爷快走!”一名长乐坊小厮见混乱当中有机可乘,连忙护着他与如曦出了康王府。
严阙跃上预先停在外头的骏马,藉着黑夜掩护狂奔而行。
后头虽有追兵,但他这回学乖了,
下神驹是能行千里的血汗宝马,疾驰如风、快如闪电,任后头的康王府侍卫再如何奋力追赶,也无法追得上这匹马儿。
直至奔回天街,在风咏门外出示丞相令牌进入皇宫,严阙这才放慢了马匹速度,让马儿缓步前进。
他怀中的如曦想必很害怕,一双小手仍揪他揪得紧。
严阙柔声道:“没事了,现在已经回到宫里,没人能伤得了你。”
如曦没有答话,只是瑟缩地细微发抖着。
“如曦,你搂得我都快断气了。”
如曦还是没有回话。
“如曦…”严阙突然察觉她的脸色惨白,神情有异。
如曦十分困难地吐出几个字。“好痛…好痛,好痛…”
严阙低头往下望,发觉如曦
际的雪纺衫上染起一片殷红血迹。
那骇人的红不断濡
、不断渲染,犹如要
噬她小小身躯般,让她的身体逐渐变得冰冷。
“不…”
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呼吸凝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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