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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她准时到达约定地点,他人已经在那里等候。

 这里是纳河(La Seine)畔,巴黎市被纳河区分为左右两岸。河的南面称为左岸,有着名的咖啡店及拉丁区,充满悠闲写意的文艺气息;河的北面称右岸,是巴黎主要的政经中心。

 黄昏的纳河畔,是许多巴黎市民最喜欢享受惬意闲坐的地方。生浪漫的法国人,有时也会在欣赏夕阳与河面上漂流的花瓣叶时,喝起香醇的美酒、唱起动人的情歌,处处充着浪漫旎的情怀。

 此刻的央筱筱,一点体会异国风情的兴致也没有,她硬着头皮走向他,雪白小手局促地绞在平坦的小肮前,足见她内心的忐忑。

 “走吧。”他噙起了然一笑,没有点破她的惶恐,迳自沿着河岸迈步。

 “等、等等,你不是说由我选择用餐地点?”她蹙着柳眉跟上。

 “没错,由你选择。”他道,没有停下脚步。

 他腿长、脚步大,娇小的她必须小跑步才勉强跟得上他。

 举止一向被要求优雅的央筱筱,不习惯走这么快,加上她穿的是直筒的两片式长裙、脚踩短跟凉鞋,脚步无法如意迈开,觉得有些吃力。

 “那‮么什为‬,我要跟着你走?”

 “我先决定,再来才轮到你选择。”

 什么!

 “啊!”内心一讶、脚步一,她不小心被自己绊倒了,跌了一跤。

 走在前方的凌彻回过头,来到已经从地上自行迅速爬起来的央筱筱身边。

 “还好吗?”黑眸上下审视她全身。

 “天呀,我好丢脸…我刚才一定很丑,很多人都看到了…”她低垂着羞红的小脸,拍掉手上的砂尘,糗得想找地方躲起来。

 “是很丑没错。”他照实说。

 “你、你、你…”她俏脸羞窘得通红。“你”了老半天,脑中找不到任何还以颜色的字眼,最后终于挑了她认知中最严厉的指责。

 “你太无礼了!怎么可以对落难的淑女落井下石!”他知‮道知不‬,淑女的形象是很重要的!

 “淑女小姐,没有人能在无预警的状态下跌倒还跌得很优美。”帅哥美女、英雄狗熊、伟人罪人都不例外。

 “是没有人突然跌倒可以跌得好看,可是,绅士就不该说出‘是很丑没错’这类让女孩子更窘迫的话啊!”“谁跟你说我是绅士了?”棱角分明的薄,扯出不以为然的谑笑。

 对喔,她差点忘了,这个男人与绅士根本搭不上边,绅士不会用“偷拍”那种卑劣的方式迫她…

 突然,央筱筱心中埋怨‮音声的‬消失了,因为眼前他出乎她意料的举动。

 他单膝跪地,大掌轻轻拍去她裙子上的尘埃、砂土,力道柔和得仿佛将她视为不小心沾上灰尘的珍贵宝物,直到确定拍干净了,才站直身躯。

 她口一热,因他温柔的举止怔住了…

 “有没有受伤?”他看着她问。

 “没、没有…”突然觉得他关注的视线好烫人,她迅速垂下眼。

 “别人的眼光很重要吗?跌倒就跌倒,那又如何。跌倒之后要是还赖在地上不肯爬起来,那才叫丢脸。人不可能一辈子都不跌倒。”他依然盯着她看,最后一句说得寓意深远。

 央筱筱听着他说完,满腔的羞窘竟莫名其妙开始消散,心口、脸颊都有点热热的,这种从未有过的怪异感觉,让她开始觉得局促。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快到了。”

 这回,她发现他放慢了脚步,让她得以轻松跟上。

 不知不觉间,她也没像之前那样,迫切想问出个所以然来了。

 原来“我先决定,再来才轮到你选择”是这个意思。

 他们正置身纳河上的观光船,因为他决定在游船上用餐,而任她挑选坝岸众多游船的其中一艘,然后,他包下了整艘船。

 在天甲板上浅尝着餐前红酒的央筱筱,一双清澈的眸子‮住不忍‬飘到坐在对面抿微笑的男人,她有种混乱的错觉。

 这个男人,昨天以桀傲不驯的英雄之姿帮了她一个忙。

 今天,他摇身变成一个轻浮可怕的恶魔,出现在她面前威胁她、让她惊慌、让她恐惧,惑她出言欺骗疼爱她的母亲。

 而刚才,他竟然单膝跪在地上,温柔拍掉她裙子上的灰尘,后来牵着她的手、引领她上船,还礼貌地替她拉开椅子、点餐、倒酒,举止尊贵优雅得就像个风度翩翩的王子。

 她对他的认知判断,简直被他截然不同的面貌给搅得一团了!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

 “我会比巴黎的夕阳景致好看吗?”他朝她兴味一笑。

 她双颊一热,匆匆别开眼,心虚的目光溜到远方,这么一看,就被眼前灿烂夺目的景深深吸引…

 铺撒着金色斜余晖的河面,摇曳着潋滟波光,两岸与拱桥建筑的倒影,淌在璀亮的水光间,美得令人赞叹…

 静下心来欣赏,才察觉面而来的徐徐晚风,央筱筱不闭上双眼,感受微风轻拂在脸颊上的舒服,耳边也听到河的悠悠乐韵,以及河岸上传来的悠扬歌声。

 她的肌肤,感觉到纳河的柔情万种,她的耳,听见了纳河的俏皮灵动。

 粉畔不自觉扬起足的笑,霎时点亮了芙颜。

 “你现在的笑容,比起下午在婚纱店时那个僵硬的笑,好看多了。”

 闻言,沉浸在浪漫飨宴中的央筱筱,羽睫倏然掀起,美眸恰巧对上一道凝视着她的深邃黑眸。黑眸中毫不避讳的欣赏、以及隐隐燎烧着暖烫文火的光彩,让她俏脸一红,一时间不晓得做何应对。

 看出她羞涩的反应,凌彻的薄撇出一抹不着痕迹的冷笑。

 他收回了视线,举起酒杯轻轻摇蔽,透过玻璃,慵懒地看着杯子里晃的红葡萄体。

 “你对自己即将成为新娘似乎太淡然了,像是…不抱期待。我猜得对吗?”

 她心口一颤,为着他轻易透视她的心情而惊凛。可是…

 “你猜错了。”她势必结婚,为人、为人母都是她必经之路,她只不过是平静接受,而不是抱不抱期待的问题。

 “你爱你的未婚夫吗?”

 柳眉一蹙。

 “这是个人隐私,我没有必要回答你。”才觉得他温柔优雅,他马上就非得这么放肆不可吗?

 他微微一笑,如她所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餐点上桌了,请享用吧。”

 经他提醒,央筱筱这才发现侍者已经将晚餐端上桌了,提醒了她,这顿饭可不是单纯的晚餐而已,她开始觉得坐立难安。

 “吃完晚餐,你会做到你承诺的事?”才问完,她就看他拿出一个牛皮信封纸袋,放在桌面上,推向她。

 “东西都在这里面,给你。”

 她赶紧拿起那包信封袋,果然在袋里看见那些在咖啡馆拍摄的照片与底片,对于他如此爽快就将“证物”交给她,心中不升起纳闷与防备。

 凌彻从她的眉眼间,轻易读出她的心思。“你怀疑我握有加洗的照片?”

 难道没有吗?

 “我没有,因为我不认为那些照片具有威胁你的作用。”

 在他意有所指的含笑目光下,央筱筱一头雾水地拿出照片,一张一张审视着。

 半晌,她恍然大悟…

 这几张照片虽然都有她入镜,但拍到的几乎都是她的背影,就算有一两张她的侧面照,但角度的缘故让她的五官不是很清楚,是不足以构成什么“证据”而她整个下午却被这些照片耍得团团转,甚至说谎欺骗了母亲!

 “‮么什为‬?你‮么什为‬要这样骗我?”

 “原因我说过了,为了让你答应我的邀约,我只好使点小手段。”

 “你为何执意我赴约?我们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难不成…

 央筱筱骇然气,紧张地左顾右盼着,就怕他故计重施。

 他如果打算再次偷拍,这回的地点、场景、气氛,绝对比上一次更教人匪夷所思!

 凌彻将她惊疑的表情完全摄入黑眸,哂然轻笑道:“你忘了?这艘船是你挑的,从头到尾你都在场,有看到我买通谁偷拍吗?侍者、乐师、还是游船驾驶?”这么容易就吓傻了?

 他这么一提,央筱筱被不安打断的理智总算接回来,悬在半空中的心,也总算放了下来。

 不,不对…

 “我刚才有闭上眼睛!”哪里知道这段时间内,他做了什么坏事?

 他没有接话,只是微微一笑,泰然自若地动用面前的刀叉,品尝起鲜多汁的法式牛小排。

 “你不辩解?”难道真的安排了人偷拍?

 “若你打从心底不相信,我的辩解有意义吗?”他将问题推回给她。

 “真的…只是纯粹的晚餐?”她战战兢兢问。

 “晚餐过后,你如果想多陪我‮儿会一‬,我不介意。”

 央筱筱紧紧抿着朱,不想说话。

 她从来没有遇过像他这种不但眼神轻佻无礼,连言语都轻浮得充满挑逗暗示意味的男人,面对他,她实在是…实在是…实在是…没辙!

 “生气了?”带着莞尔笑意的眸光,徘徊在眼前这张生着闷气却极力压抑的小脸上。“你似乎很习惯压抑自己?”

 她气呼呼地别开脸。“不关你的事。”

 “你对我发脾气也是应该的,毕竟我在你眼中想必是个差劲的男人,你大可把脾气发在我身上,待会才不会消化不良。”

 他的“鼓励”宛如一记重锤,重重敲进央筱筱心坎,她突地一怔…

 她从小学习名媛淑女该有的礼仪,知道有气质、有修养、有风度的女孩子不应该像个泼妇骂街一样对人发脾气,就算心有不满也不该摆出臭脸,因为那是种令他人不舒服的丑陋面貌。

 这件事理所当然令她生气,连他也承认了她对他发火天经地义。

 只不过,教她讶异的是,她有多久没像这样,尽情把心中的不满表达出来了?

 她有多久不曾说过“不关你的事”这种重话?

 从几时开始,她习惯隐藏自己的喜怒哀乐?是十岁,八岁,还是六岁?

 央筱筱心中的震撼奇异地冲淡了怒意,她不解地看着坐在对面的男人。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难道认为我的谢意,在你大费周章把我骗来这里后还存在吗?我真的不懂你为何这么做。”她不认为他是为了想看她生气的样子,才如此费尽心思。

 “我的目的很简单。昨天在咖啡馆,看到你子窗外时的淡淡笑容,我深受你吸引,于是想为自己多争取一些和你独处的机会;也想知道,理应沐浴在幸福中的你,‮么什为‬会有那种失落孤单的表情。”

 闻言,她心口怦然一震。

 他直言不讳的表白、以及凝视她的纯然眼神,在在都令她心跳失序,尤其他发现了她所否认的失落孤单,更令她心悸不已。

 深埋在央筱筱心中的不知名引信,仿佛因此被点燃了,趁她不注意时,一吋吋开始悄悄燎烧…

 “我订婚了。”她下意识摸着右手上的订婚戒,像是在提醒自己不可遗忘的事实。

 “凌彻,我的名字。你呢?”他睇了她的小动作一眼,嘴角扯出兴味的笑。

 这男人居然无动于衷?央筱筱瞪着他。

 “我能理解你不愿透的原因,那好吧,退而求其次,我记得绣在你钱包上的名字是伊莉莎白,我就叫你伊莉。”他自作主张道。

 “不可以,那是我母亲叫我的小名。”她拒绝。

 “小名?那就更亲切了,伊莉。”

 “你不可以这么叫我!”这男人怎么讲不听呀?

 “伊莉,你的晚餐再不吃就凉了。”

 “你…”央筱筱拿他没辙,干脆闭上小嘴不搭理他,闷闷地吃起晚餐。

 两人“尽释前嫌”这顿饭吃下来倒也平和。

 在时间的流逝下,美丽的夕阳没入地平线,天空换上了属于夜的一幕,地面的华灯点亮了巴黎,纳河好比换上了浓妆的美人,散发着风情万种的魅力。

 两岸的景物与横越在河面上的桥梁,被璀璨灯光装饰得美轮美奂,水面灯影错,如梦似幻,惊每一颗永久或暂时停泊此岸的心。

 船上的小提琴乐师,演奏着一曲接着一曲的动人乐曲,侍者贴心地为餐桌上的烛台点亮,都为他们的晚餐增添了更多的浪漫元素。

 央筱筱只觉得如此引人心醉的氛围,不该出现在她和凌彻之间,她随意吃了两口餐后甜点,便走到甲板尽头看着远方,想摆绕在口的莫名騒动。

 看着她逃开似的身影,凌彻若有所思地眯起冷眸,朝乐师微微抬手,以流利的法文代对方。

 “我送你一首歌。”他来到她身边,颀长身躯惬意地靠着栏杆,边扬着魅惑的浅笑。

 “我如果只说‘谢谢’,可以吗?”这回,她学聪明了。

 “可以。”

 “多谢你的恩准。谢谢。”

 悠扬的琴音响起。

 不陌生的旋律让她很快就听出来,这是一首名为“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的西洋老歌,她试图抚平的心情又即刻被音符扰

 她讶然望向他。

 这一望,她却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他湛黑如夜、垂落在额前及颈后的微长发丝,随着夜风恣扬飘散;劲酷削瘦的脸部线条虽然带着狎俊的味,却又那么的魅惑人心;一双只容纳她身影的深邃黑眸,专注炯亮得令她几乎忘却呼吸。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的心情写照就如同歌名,情难自,想就这么沉沦在他人的魅力下,希望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就像每个坠入情网的女孩…

 等等!

 她怎么可能觉得他人?

 她怎么可能觉得他好似深深眷恋着她?

 她怎么可能对一个才认识两天的男人有心动的感觉?

 更何况,他还恶劣地耍手段欺骗了她!

 这一定是月光太美、气氛太浪漫,所导致的错觉。

 人们总是轻易被环境影响而失去自我,陷入某种既定的模式或自己的幻想中,误将错觉当真实。

 是的,一定是这样,这只是她的错觉!

 她应该爱的男人是她的未婚夫,而不是凌彻…

 “舍不得下车吗?”

 央筱筱紊乱的思绪,被一道饶富兴味的低醇嗓音打断。

 赫然回过神,她发现计程车已经抵达她下榻的饭店门口,七手八脚打开车门,纤细的手腕却遭一只大掌扣住,力道不重不轻,却无法让她挣脱。

 她诧愕地回过头,柳眉倒竖,正想怒斥他的无礼…反正她在他面前已经跌过跤也发过火了,破坏形象不差这一次;又反正她明天就要回台湾了,两人再也不会有集…但手中突然被他入一朵盛开的红玫瑰,她顿时忘了自己想‮么什说‬。

 “鲜花赠美人。”凌彻微笑道。

 “哪来的花?”她微微蹙眉。其实更令她惘的是,红玫瑰的花语…

 “来处比心意重要吗?”他不答反问。

 她的心慌意,凌彻全看在眼里。这女孩已经陷入自己的思中,连他吩咐司机停车、下车买了玫瑰,她‮有没都‬察觉。

 “我不奢望你能给我一个道别吻,为我们的邂逅画下完美的句点。”

 凌彻盯着她在月光下更显娇滴的瓣,粉红玫瑰般的柔和泽,仿佛也隐隐散发着人香气。

 很有自知之明。央筱筱在心中附议。

 “所以,我给你。”

 话声甫落,刚的男气息罩住了她,她心头一颤,才想出声抗拒,微启的瓣就被他牢牢吻住…

 这个道别吻,虽然只是个轻轻衔着她瓣的轻吻,却蛮肆着一股坚定而强烈的男气息,就像他的人,轻而易举霸占她所有呼吸与知觉。

 接吻的时间不到三秒,她却觉得如同过了一世纪那么长、那么令人悸,直到他的薄离,她才蓦然意识到这是她的初吻,而她的初吻居然不是交给她的未婚夫唐惇!

 一脸震惊的央筱筱几乎是落荒而逃,‮道知不‬身后一双芒内敛的黑眸,冷睨着她仓皇逃离的背影,迸出撒旦般的冷冷蔑笑。

 小搬羊的仓皇无助,正是恶狼所满意的表现。

 因为,她愈慌乱,就表示他对她造成的影响愈剧烈。

 他,让她彻底记住他了。

 接下来,他会留给她尝惶恐与惘的时间。

 直到他与她的下一次“巧遇”…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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