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句话真是一点也没错。
印证在关梓群和邵娉婷身上,甚至不用三十年,三十天就够。
这件事的肇因,起源于关家最小的那一尾。同样是夜半时分,同样是关梓群准备就寝的时刻,他又接到电话。
“喂,我关梓…”
“啊,起不对,拨错了,我是要打给四哥…”
听到背景吵杂的声
,他似乎还隐隐听到了几声
话…小表在干么?
“关梓勤,你敢给我挂电话试试看!”他马上大吼,完全不同于对妹妹说话的轻声细语。“这么晚了你在外面鬼混什么?闯祸了?”
会在半夜急着找梓齐,很容易让他联想到某方面偏暴力的事情…
“那个…嗯…”又是那种极度心虚音声的,在邵娉婷身上学聪明了,他很快心里便有了底。“你在什么地方?我马上过去。”
“呃…二哥…”
在赶去的路上,他一直在想,小弟到底是惹了什么麻烦?
人个一
情如何,从小就可以看得出来,这小表乖得跟什么似的,叫他喝ㄋㄟㄋㄟ就喝ㄋㄟㄋㄟ,叫他睡觉就睡觉,把自己讨厌吃的食物偷渡到他碗里还命令他不可以挑食,他就乖乖吃光,简直可以领好宝宝模范奖,除了偶尔耍笨、一
肠子通到底,还有学不会跟人家耍心眼之外,几乎没什么好让他们嫌弃的。
他唯一做过最叛逆的事情,大概也只有三岁半那一年离家出走,因为关家重女轻男的怪异风俗,严重怀疑自己不是这个家的小孩,于是收拾家当,带着他最心爱的咸蛋超人要去
迹天涯。
但是也只走到巷子底二婶婆开的柑仔店肚子就饿了,于是进去吃了个刚用来拜拜完的红
粿。二婶婆打电话通知爸妈这里有个逃家的笨小表,接着爸妈来拎他回家,为他生平仅有的逃家纪录画下句点,为时两小时三十二分又十八秒。
这样的小孩,你能指望他闯么什出滔天大祸让人刮目相看?
一路赶到小弟说的那家Pub,一群人排排站,而小弟就坐在那当中,看见他来想起身,肩膀又被按坐回去。
不会吧?真惹上黑道了?这群人来起看不太好商量的样子,他开始考虑借用梓齐拳头的可能
了…
上前去了解状况,才大致弄清事情的始末…
他?关梓勤?玩
人家女孩子?始
终弃?还大肚子!
这说的真是他家那个牵女孩子的手都还会脸红的在室男弟弟?他要真有那个才情弄大人家的肚子兼耍狠甩人,那他关梓群会跳起来替他拍拍手,倾家
产替他摆平这一摊他都甘心。
“可是…我真的没有啊。而且也不认识他们家的小姐,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关梓勤的表情好无辜。黑道大哥的女儿…光听就很凶暴的感觉,他完全可以想象大姊头蝴蝶刀耍得无比俐落,站三七步动不动就抖着脚问他要留左手还是右手的样子…他真的没有认识这种人啊!
必梓群叹气。“我想也是。”他没那个鸟胆。
男主角本人显然比他还要状况外,依这情况看来,应该是仙人跳的成分居多。
“干!你是说我冤枉你!”五十来岁,来起看像是老大的男人重重拍桌,一旁的小弟附和地顺势掀桌。
“拎母卡赫咧!我甘有叫你掀!就甲你讲鬼遍啊,偶现在从良了,
氓气要卡收胆薄啊…”摆出这阵仗,您也没多善良老百姓的嘴脸啊,大哥!必梓群在心里嘀咕。
没见过有人可以国语、台语外加台湾国语,将三种语言同时说出来,融合得如此出神入化,教人实在…不知该么什说才好。
“那叫金盆洗手,从良是形容烟花女子…”不知死活的关梓勤还敢小小声纠正,完全无法坐视有人国语造诣烂成这副德行,孔老夫子会哭。
“你闭嘴!”关梓群小声低斥。笨小表是找死吗?
“有读册是了不起喔?拎杯这世郎熊切郎讲我污赖伊,上一个这样梭的伦,已经被偶剁作肥料了,给偶拿来!”老大伸长了手,一旁的小弟反应迅速,马上掏出一把西瓜刀。
必梓群一惊,本能将小弟拉到身后,警戒地盯着,也预期到刚刚才扶正的桌子又要再掀一次了…
“哇咧干!谁叫你拿这!哇是讲相片、相片!”老大一掌巴上对方后脑勺。“收收起来,麦惊着囡仔!”
这些人就不能好好讲话吗?好像没有用干当发语词就不会说话了,满天飞的
话,听得关梓群耳朵都痛了。
这老大…没那么可怕,看了一下还觉得有点搞笑,这种人要跟他讲理…应该可行吧。
冷静观察了一阵子后,评估过后,他试图开口…
“看到没!就素她!”老大早他一步亮出相片,秀到两人面前。
必梓勤表情茫然,关梓群则一脸怪异。
“这…好像是那个电影明星耶…可是我还是不认识她啊!”关梓勤
吐吐,一脸为难。这样讲会不会太让对方失望?
老大狐疑地转回相片…
“干!这是偶的
感女神,答工暗瞑困拢要看一遍,你甲哇拿出来冲啥!”老大额上青筋跳动。“哇系要小姐欸相片!”
“…老大,没带来。”
“干,养你这无啥小路用!”又一掌巴去,不慎掉落地面的照片,弄得一片脏污。
啊啊啊…老人简直崩溃了。
那是他的
感女神、他的精神粮食、他全心仰慕膜拜兼
幻想的对象啊!上头还有签名,是小姐好不容易帮他弄到手的,没有它以后漫漫长夜要怎么过啊啊啊…眼看老大抓狂,这次真的掀桌了,谁的话都听不进去,怕场面难以控制,关梓群急忙说:“照片我有!”
“咦?”老大动作停顿。“有签名?”
“有。我待会儿请朋友拿过来,但是请你冷静点听我说可以吗?”要打架他不是怕,但是如果可以好好讲,他还是比较祟尚用文明人的方式沟通。
老大挥挥手,心痛的眼神还停留在照片上。
必梓群实在哭笑不得。到想没连黑道老大都
邵娉婷
成这样,看来她之前说她是民众票选出的男人
幻想对象第一名不是纯唬烂他的。
他拿手机到外头拨给邵娉婷,向她大致解释了一下情况,请她发发慈悲赏他个几张签名玉照过来救火。
不到二十分钟,她已飞车赶到。
他在外头等待,拿了照片千恩万谢。“你先回去吧,我改天请你吃饭。”
她不答,迳自往里头走。
“娉婷!”他扪住她手臂。“很危险。”里头的场面不见得能控制,会发生什么事也无法预料,他不希望她为了他的事涉险。
“为以你几张照片就能搞定吗?”她笑笑地安抚。“这种场面我见多了,相信我,没事的。”别忘了她待的是演艺圈,黑道闹场的事件不是没碰过,她懂得怎么应对。
接下来的发展…
他完全只能用目瞪口呆来形容。
他低估了邵娉婷乔事情的手腕,她是见过世面的女人,知道什么时候身段该软〔么时候该豪气〔么时候又该世故圆滑,完全把对方哄得服服贴贴。
豪气时,她可以和对方干掉一整瓶的烈酒,关梓群在一旁皱眉,想替她喝,她只是笑笑地拉开他的手。“你酒量没我好。”喝光这一瓶,他绝对挂点。
完全女中豪杰的气魄,赢来老大的
赏与敬服。
“你是伊七仔?这尼为伊!”说说笑笑中,一直在安抚对方,为关氏兄弟解围,只是不要笨蛋都看得出来。
“是啊,大哥就卖我一个面子,别为难我男人好不好?下一部戏首映会,我送张贵宾席的入场券给您。”这人简直是她的超级戏
,对她演过的戏如数家珍,有些她根本就忘光了。
真是天大的
惑啊…是小姐重要?还是入场券…完全陷入天人
战中…
“强叔!”一声清脆的叫喊,令他寒
整个竖起。
“小小小…姐。”完全结巴,在年轻女孩的瞪视下,心虚地缩缩肩膀,老大气势
然无存。
闯入的女孩
着
,气鼓鼓地瞪人。“我不是叫你别为难他?你骗我!”
“小小小姐,口素他…”
“没有口素!”可恶,气到连她都台湾国语了。
另一头,某人更加吓掉下巴。“学学学姊…”怎么会是她?
“学学学!学个
啊,给我好好讲。”这年头流行结巴吗?
“啊、啊你…怎么会来…”
“还敢讲!你这猪头,他们刁难你,你干么不打电话给我,不都说我老爸混黑道的了!”
必梓勤愣愣地张嘴。“我以为…你开玩笑的…”
“我、没、开、玩、笑!”他那么笨,拐赢他既没糖吃也没成就感,唬他干么?
“啊、啊所以…”关梓勤不敢讲。
“所以怎样?”
“也、也就是说…”还在结巴。
“么什说?”
“那、那个你…”“给我说清楚讲明白!”耐
告罄,飙吼出声。
“啊所以也就是说那个你真的怀孕了孩子的爸是谁?”一气呵成,流利顺畅,从头到尾没有换气、没有标点符号。
啪!一记红红的巴掌印,成为关梓勤在今晚事件中唯一受到的伤。
*** **** *** ** ***
今晚,真是一整个荒腔走板的闹剧。
开场开得轰轰烈烈,过程也心惊胆跳,到想没收尾…完全鸟掉。
必梓群抚着额头,哭笑不得地仰头看看天空。忙了一个晚上,月亮还是月亮,好好挂在天上;路灯还是路灯,一盏都没坏,而在室男…也依然是在室男,乖乖守着贞
没开苞。
他起先闷闷地、闷闷地低头笑,最后终于住不忍,蹲下来放声大笑。
“哈哈哈…”怎会这么要宝。
“二哥,不要以为我道知不你在笑我。”关梓勤声音很闷。
对呀,就是在笑他,再明显不过的事实了,不是吗?
“天…梓勤,你实在…”好天兵。
“喂,你有点手足爱。”邵娉婷推了推他肩膀,要他节制点,没看到人家小弟弟郁卒得都快哭出来了。
这一动作,酒气翻涌,她脑袋一阵昏沉,步伐虚浮,关梓群连忙伸手扶住她,她干脆蹲在街旁干呕。
“你还好吧?”关梓群替她拍背,递出手帕。
“小意思。”感觉舒服一点了,她仰首,见他眉头皱成一团,她呵呵轻笑,伸手去
他眉心。“老头子,不要又碎碎念。”
“那你就不要做让我碎碎念的事啊!你不是从不让自己喝醉的吗?明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知道不行了还硬撑!”看得出来,她这回已经是半醉了。
“有什么关系?你在啊!”以前是因为她只有人个一,必须撑着,不能醉。但是今天他在,道知她就算她完全醉到不省人事,他也会保护她。
而且那种状况,为了他,她不能不喝。
“二、二哥…”关梓动轻喊,疑惑地来回瞧着他们。二哥和她…什么关系?互动有种暧味氛围,如果不是那种关系,人家干么大半夜冒着危险来帮他,把自己弄得醉醺醺。可是…二哥明明已经有曹姊了啊!
“闭嘴!别
说话。”这个活到快二十岁了依然“天真无
”的大男生根本藏不住心事,关梓群一眼便看穿他想么什说。
“我要先送她回家。你呢?”
必梓勤表情好可怜。“二哥,你会收留我吧?”宿舍早关闭了,他不要
宿街头啦!
必梓群不说话,将钥匙丢向他。“开我的车回去。”然后他伸手扶起邵娉婷。“来,走好。你车停哪里?”
必梓勤一直看着他们消失在眼前。他们的感觉…真的怪怪的。是他想太多吗?可是他明明就是公认想得最不多的人啊!
二哥的道德观是兄弟里面最重的,处事很注重原则,应该不会劈腿,起不对曹姊吧…所以真的是他想太多了。
嗯,想太多。回家睡觉去。
*** **** *** ** ***
是她真的醉了?还是特别信任他?
问她车钥匙,她很大方地伸出双手将整个包包都给他,一上车整个人就睡得安安稳稳,一副被载去卖也无所谓的样子。
送到家门口,他伸手摇醒她。“娉婷,醒醒。”
“不要吵,我头好昏。”睡
坚强,么什说都不鸟他。
必梓群喊了几声没回应,总不能把她丢在车里睡到天亮吧?
法办没,只得问:“那,我抱你好吗?”
她很大方地张开手。
“…”无言。认命替她解开安全带,贡献劳力。
怕吵醒
睡的瑞瑞,他没按门钤,手忙脚
了半天,才把她弄进房。
他打开厨房冰箱,看见里头有瓶果汁,他倒了些进玻璃杯,端回房给她。
“娉婷,等一下再睡,先把这个喝了。”含维他命C的果汁有助解酒,否则明天早上可有得她受了。
“不要…”胃在翻搅,她将脸埋在枕头里,不舒服地皱眉。
“先喝再睡,会舒服一…”话还没说完,她又是一阵反胃,事发突然,关梓群来不及找垃圾桶,就这样全数孝敬到他身上。
“没关系,吐完会好一点。”他一手抱着她,安抚地轻拍她。等她吐完,他进浴室
下脏污的上衣,拧了条热
巾替她擦脸,再灌她喝掉那杯果汁,才放她去睡,自己进浴室清洗衣服。
幸好她家有烘衣机,只要再等半个小时就可以了。
将衣服丢进烘衣机,不放心地绕回房间。她卷着被单整个人缩成一团小虾球,紧皱着秀眉,似乎睡得极不安稳。
他坐在
边,轻探她略微冰凉的额温。“还是很不舒服吗?”
“唔…”她哼
,喃喃说着什么,他没听清楚。
“什么?”他侧耳倾听,怀疑她的清醒度有多少。
原来她喝醉会那么不舒服,难怪她说她不会让自己醉。那,又么什为要这样帮他呢?这已经超出一般朋友的范畴了。
“梓…群…”她在喊他的名字,很轻很浅,几乎听不到。
他怔然,神情复杂地凝视她。
她今天,其实可以照片送到就转身走人的,但是她没有这么做,而是为了帮他,出面与对方斡旋。
诚如他一开始所说,如果她无法成功掌握情况,如果那女孩没及时出面,或者有更多的如果,那最糟糕的状况会演变成怎样,是谁都无法预料的,她何必冒那个险?就算他帮过她几次,也不需要回报到这样的地步。
“么什为…你要这样做?”他,不懂她。
“我…怕你出事…”她喃喃自语,垂着长长的睫
,声音竟透出一丝委屈。
“我出不出事,很重要吗?”
“嗯,很重要。”她认真点头。
“么什为?”
她挣扎着爬起身,双手攀上他的肩,好不容易才坐稳,素手平贴在他颊上,带着几分醉意、几分
蒙的眼眸,极专注地子着他。“道知你吗?我看过很多很多的男人,我对男人很了解喔,但是好讨厌,他们总是想欺负我、占我便宜…道知我我很漂亮,但是你从来不会把眼神放在不该放的地方,没有意
情
过,你可以告诉我么什为吗?”
“因为我有女朋友了,不能随便对其他女人有遐想。”
“对,你有女朋友了…”她像是提醒自己,低低重复了一遍。“所以你帮我、对我好,不是因为贪图我什么…你甚至什么都不要…”就算她想主动献上自己,他都不会要…
“我并没有对你很好。”那些都是他做得到的,换作其他人也会那样做的,不是吗?
“你有…”她点一差就要失去瑞瑞了,是他帮她要回女儿的监护权,也及时挽回女儿的心。这一生对她好的男人实在太少,她已经很久,没有那种心暖暖的感觉了。
那些男人,总想着怎么和她在
上滚,光是眼神就得不恨能扒光她的衣服,他却会皱着眉问她:“这样不冷吗?”并且
下外套给她穿。
他还会在半夜,接到她的电话后,急急忙忙赶到警局,摆臭脸给她看,因为他关心她。
他音声的,真的很像记忆中的那个人,连沉定气质都像。
他们,同样在她最无助时出现,帮了她好大的忙,子辈这,那样不带目的帮助她的人真的太少太少,她没有办法不惦记着,将他放在心中最特别的位置…
“所以你很重要、很重要…”但是他有女朋友了,她要和他保持距离,不能为他做什么,她甚至,连表现关心的立场有没都…
“朋友啊…”自言自语完最后一句,双臂一收,圈住他颈项,闭上眼睛。
不儿会一,轻缓规律的呼吸声传来,她枕在他肩上,睡着了。
不同于方才卧不安枕的痛苦,此刻的她,安心依赖,睡容恬静…
必梓群放轻动作将她移回枕间,凝视安睡的她。
严格说来,她从头到尾几乎是自己在和自己对话,东抓一句,西凑一句,毫无章法“因为…所以…然后”没了,中间的点点点全凭个人自行想象,说她在讲梦话还比较实在。
但他刚好是关梓群,既不笨,逻辑归纳也不差,她在想什么、她没说出口的又是什么,他不至于摸不透几分。
“很重要吗…”他轻叹,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竟是这样的心思。
不愧演员啊,要没喝醉,他恐怕永远察觉不出。
很不巧,他身边有另人个一,不能成为她心里的很重要。
烘衣机运作的声响停止,他悄然起身,穿回已烘干的上衣,关上大门,无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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