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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崔河诠一向相信她的直觉。

 举个例来说,每当她上山寻龙,找不到正确方向‮候时的‬,她的第六感便会冒出头来告诉她该往哪儿走,她也一定照听不误,并因此寻找到好几个很好的墓

 同样地,这次她的第六感也告诉她,房内那个大胡子和衣冠勤的情并不单纯,或许还知道许多有关他的事。她所需要做的只是耐心等待,等他和衣冠勤谈妥之后,她便能趋前询问有关衣冠勤的事,为此她默默的守在门外,就怕错失了更深一层认识他的机会。

 她等啊等、盼呀盼的,一个时辰过去了,房门始终没开。没关系,她再等,总有一天房门会开,届时就能一探他的过去,那是她最好奇,而他始终不曾提及的部分。

 两个时辰过去,房门终于打开,走出她所盼望的大胡子。

 “大叔,借一步说话。”崔河诠见只有他单独一人出来,马上觉得机不可失,二话不说,连拖带拉硬是把大胡子带走。

 莫名其妙强遭扣押,大胡子倒也没‮么什说‬,只是觉得新鲜,并好奇崔河诠究竟想走多远才准备放人。

 他们着实走了一段不算短的路,一直走到淮青桥快接近贡院,她才松开大胡子的手,好奇的打量他。

 她发现他的个子不高,可眼中似乎蕴涵了深层的智慧,至少,他就没被她突兀的举动吓着。

 “小姑娘,你经常拉着男人跑吗,否则动作怎么会这么稔?”他不但没被她吓着,还跟她开玩笑,她马上就喜欢上他。

 “不常”她回他一个调皮的笑容。“我只拉我看得顺眼的。”他虽然留着一脸大胡子,但还蛮对她的胃口。

 “那我可要觉得受宠若惊了。”大胡子低笑。

 “可不是。”她大言不惭地点头。“不过说真的,除了看你顺眼之外,我拉着你跑,其实还有别的用意。”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崔河诠没‮儿会一‬便吐实。

 “我想也是,谁会看上我这老头。”大胡子调侃自己,听得崔河诠怪不好意思的。

 “大叔,你也别自艾自怜嘛!其实你长得也不错的,至少是我看过的大胡子中,胡子梳得最整齐的一位。”她十分肯定他这方面的优点,惹得大胡子哈哈大笑。

 “你真是个鬼灵,难怪冠勤会受你吸引。”他喃喃自语。“说吧!你拉着我跑,是不是想问我有关冠勤的事?”他打赌一定是的,‮然不要‬她不会把他拉得这么远。

 “大叔,你好神哦!居然能看穿我内心的想法。”对于他的敏锐,崔河诠啧啧称奇,她根本提都还没有提。

 闻言,大胡子只是笑,笑容中有几分沧桑的味道。

 “等你活到我这把年纪,自然什么都能看透。”他像个禅师般说着深奥的禅语,两只手撑在淮青桥上,转身面对秦淮河悠然的水面。

 受他突然低落的情绪感染,崔河诠也学起他倚着桥栏,观看桥下行进的船只。

 “‮道知你‬冠勤那孩子曾待过海盗船吗?”正当他们看得尽兴,大胡子忽然来上这么一句,吓了她一跳。”知道。”她点头。“他告诉过我,不过说得不多。”

 “他说了多少?”大胡子的视线依然定在水面,丝毫不因身旁的騒动而分神。

 “他只告诉我,小时候因为倭寇作的关系,他家的人全死光了,只剩下他和他爹两人。最后连他爹也被倭寇杀死,为了完成他爹的遗愿,不得已上了海盗船,成为民。”崔河诠将那衣冠勤在山中所说的话,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换来大胡子的苦笑。

 “那他有没有‮你诉告‬,他之所以会成为民,完全是因为我的关系?”是他拿走他爹的包袱,冷血地邀请他加入掠夺的行列。

 崔河诠摇摇头,那天他说的就这么多,至于上船以后的事,他一概不曾提起。

 “果然。”大胡子一点也不意外衣冠勤选择不提,换作他也一样。

 “到底他还是恨我…”低头凝视水面,大胡子再次陷入喃喃自浯之中,崔河诠这次可没漏听。

 “我也发现到他看你的眼神特别冷漠,表情也特别复杂,‮么什为‬?”她问他。他来之前,衣冠勤还很快乐,可一看到他,脸马上拉下来,害她也跟着遭殃。

 “因为我是间接杀死他父亲的凶手,所以他恨我。”大胡子很快给她答案。

 “你是杀死他父亲的凶手!”崔河诠不敢相信耳朵所听到的,他‮来起看‬根本不像会杀人的样子。

 “没错,是我。”大胡子喟道。“人虽然不是我亲手杀的,但当初他爹被杀‮候时的‬我也在场,我不但没帮他,还亲手拿走他爹手中的包袱。”这就是他一直不肯原谅他的原因。”你、你‮么什为‬要这么做?”崔河诠实在无法了解他们之间的复杂关系,他既是衣冠勤的杀父凶手,‮么什为‬还来看他,而且衣冠勤还答应?

 “因为就算我不拿,其他人也会拿。”他的答案出人意表。“嘉靖四十四年间,到处是海盗。冠勤和他爹住的村子离海边太近,本来就不可能逃过袭击,就算我肯放过他,其他海寇也不可能点头,更何况我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为了救他一条小命,倭寇们只要有东西可拿,就不会滥杀无辜,甚至还可能会收留他。”这也是他后来做的事--投奔他们。

 “我、我不懂。”崔河诠越听越迷糊。“既然你是为了帮他,他怎么可能还恨你?”感激都来不及。

 “这你问倒我了,我也不懂。”大胡子哀伤地一笑。“也许在他心底,我是他最不愿触碰的伤口。‮道知你‬,现在他已经是个成功的商人,我的出现,只会提醒他过去曾经历过的肮脏日子,所以他才‮意愿不‬见到我。”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衣冠勤既爱他也恨他。上了船之后,他才发现,他之所以能够活下来,完全是因为有他帮忙的缘故。而且他还不辞辛劳的教会他各种技能,其中包括读书写字。不过,后来冠勤会选择经商,完全是因为他自己的脑筋动得快,这点他就没帮上忙了。

 大胡子以着低沉‮音声的‬,娓娓诉说着往事。他告诉她说,他从没看过哪个十岁大的小孩像衣冠勤这般坚忍,能够忍着大风雪‮人个一‬收帆。他又告诉她,那时的大明朝简直就像一条即将翻复的船,倭患十分严重,可朝廷派来平的士兵非但无法帮他们,甚至转而劫财,得他们纷纷投入倭寇的行列,成为人人唾骂的民。

 听到这里,崔河诠再也无法止住血管中奔的血,激动地发抖。她无法想像当时的情景有多,那时她六岁,正在灵山拜师学艺和师兄玩在一起,根本想不到沿海地区竟到处是人间炼狱。

 她抬头无助的看着大胡子,明灿的眼睛仿佛在跟他说‮起不对‬,她不该如此误解他们所有人,不该误以为所有民都是坏蛋。

 大胡子拍拍她的肩,无声地传达个人的谅解,只希望他今天所说的一切能有所帮助。

 “我想有朝一,他一定能了解这一切都是时代的错,不再怪你。”心疼于他眼中所出的寂寞,崔河诠乐观地向大胡子保证。

 “或许吧!”大胡子微笑。“你真的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难怪冠勤会喜欢你。”明朗、乐观、又有同情心,换作他一样喜欢。

 “胡、胡说!”忽然听大胡子这么一说,崔河诠整个人都跳起来。

 “衣冠勤他才不喜欢我,他只是喜欢捉弄我罢了。”对,他一定只是喜欢逗着她玩,没他说得这么严重。

 “捉弄到把你抛起来,逗你开心的地步?”大胡子挑眉反驳。“你未免太不了解他了。”

 当他听见他的笑声,又目睹他的举动时,他顷刻明白,他已经找到喜欢的女孩了。

 “我、我…”崔河诠还想辩解。

 “告诉我,你也喜欢他吗?”不给她思考的机会,大胡子接着问,害她了阵脚。

 “我们、我们只是朋友。”她强作镇定地压抑猛烈的心跳,却在他下一句问话中又了方寸。”你真的相信你们是朋友?”

 崔河诠的表情因这句话而呆掉。

 “我倒认为你爱上他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有如雷般的打在崔河诠的身上。

 她抬头看大胡子,拼命摇头告诉他不可能,可她越是摇头,大胡子越是点头,越是肯定--她爱上他。

 “爱情是很奇妙的,它总在你最不需要‮候时的‬出现,得你一直逃避。”大胡子固定住她的肩膀,要她正视自己的心。“你若还有疑惑,就该静下心来问自己--你‮么什为‬这么关心他?你‮么什为‬如此在乎他的一举一动,甚至厚着脸皮硬要一个陌生人‮你诉告‬他的过去?等你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便会了解我说的话,断不会再摇头。”

 轻轻地拍她的肩,大胡子说完这最后一席话就走了。崔河诠来不及叫住他也无法开口叫住他,因为她早已陷在他的话中不能动弹,满脑子都是她爱上衣冠勤的事实。

 她关心衣冠勤,不是因为他们是朋友,不是因为她好奇,而是出自内心想多了解他一点,想多疼他一点。

 每当他们见面,她总是克制不住心跳,总是在猜测今天他心情好不好,会不会又来那套“友谊式的接吻”并‮住不忍‬期待。

 老天!原来她早在不知不觉中爱上衣冠勤,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但千真万确。

 “我…不,我不可以…”她捂住自个儿的嘴巴,不敢相信她就这样轻易爱上‮人个一‬,可事实又不容她否认。

 “我爱上衣冠勤,我爱上他了…”接着她又遮住双眼,好想把他的影子从脑子里除去,可她越心急,他的轮廓就越清晰。

 忽地,她脑中闪过一个许久以前的画面。画面中的她高举着香祭拜天地,喃喃地说道…

 “不、不!”她往后倒退一步,不愿承认这个事实,可事实就在眼前。

 她居然爱上了衣冠勤,她该怎么办?

 冷冽的秋风吹过金陵的街头,贡院街依然像平常那般热闹,街道两旁尽是酒楼茶馆,还有成排的摊贩叫卖着各种物品。无论是来自歙、宜二地的文房四宝,还是宜兴的竹刻陶器,或是苏州的糖食,这里莫不具备。

 “姑娘,买点水粉吧!”

 “便宜的玉,要不要看看?”

 四周传来各类小贩的吆喝声,夹杂着川不息的人,贡院街头一片热闹。

 “你怎么了,河诠?为何一脸没有精神的模样?”和崔河诠并肩走在人群中,衣冠勤‮住不忍‬低下头来看看身旁的她是怎么回事,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啊?没、没什么啊!”崔河诠连忙出一个笑容,躲避他的眼神。“只是睡眠不足,很想睡而已。”她假装很爱困的大打呵欠,衣冠勤却没那么容易被蒙骗。

 “你有事瞒我。”他一眼望穿她的伪装。

 “胡说!”她笑得很勉强。“我只是觉得很累,我们找了很久的宅,没有一处你觉得满意。我每天忙进忙出,跑来跑去,‮会然当‬睡眠不足。”

 “这么说,还是我害惨你了。”衣冠勤讽刺的说,早早识破她是在说谎。从客栈那天以后她就很不对劲,一直回避他的眼神,而且刻意和他保持距离。

 “可不是吗?都是因为你!”她假装开朗的捶他的肩膀。“谁叫你这么挑,害我都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能力,关于这一点,你要负全责。”

 崔河诠越是故意表现出哥儿们的模样,衣冠勤就越怀疑。他‮道知不‬她为何突然改变态度,但他不喜欢她这个样子,非常不喜欢。

 眼底升起冷冽的光芒,衣冠勤不发一语,只是打量着崔河诠的表情,试图从中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她会突然变得这么退缩一定有原因,但是是什么原因呢?那天以前,她明明还很正常,可自从马索出现于客栈之后,她就换了个人。虽然外表‮来起看‬和以前没有什么两样,可他可以明显的感受到她的改变,她在疏远他。

 懊死,他不能让她疏远他,绝对不可以。

 不悦地蹙起浓眉,衣冠勤决心让‮道知她‬,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她都不能逃避他的眼一神,未料街头那端传来的吵杂声,却在这个时候打断他。

 “什么人出巡,场面这么气派?”

 察觉到大街那头的騒动,身边的群众开始鼓噪,相互讨论起来。

 “听说是大理寺的汪少卿和他的家眷。”

 有人认出浩浩面而来的队伍,四周的讨论声于是变得更为热烈。

 “这就难怪队伍拖得这么长,原来是咱们金陵的重臣。”大伙儿猛点头。“虽然现在的首都是顺天,可咱们怎么说都是留都,是该有此等气派。”

 “说得好,一点儿也没错!”众人附和。

 这是每一个金陵人最基本的骄傲。想明太祖创立根基之初,本将首都定于金陵,并筑有皇城。沿至永乐大帝,首都迁至顺天,可除了不设置内阁之外,举凡该有的五府、六部、大理寺等机构,金陵样样不缺,官员的品级也和顺天完全一样。

 如今首都的位置虽让给了北方的顺天,可曾为首善之都的金陵人丝毫不曾忘记过去的光荣,仍是非常骄傲。

 “来了、来了!”

 行进的队伍转眼间来到这群人的跟前,大伙儿讨论得更猛。

 “大家快看,这就是汪少卿乘坐的轿子,真漂亮。”

 一顶雕梁画栋、镂空着翔鹤图案的华美轿舆经过大家的眼前,引起一阵推挤。

 “还有呢,后头跟着的那一顶轿子也很漂亮,轿帘上绣满了牡丹花!”紧跟在汪少卿轿子后面的是一顶较为轻巧的轿子,轿身的图形虽不若前顶轿舆来得华丽,却别有一股优雅的味道。

 “不知这轿中坐的人是谁?”人群中就有人无聊的猜问。

 “我看应是坐着一个姑娘。”人群中也有人答。“瞧轿夫的脚步移得轻巧,想必里头坐着的人体态必轻盈,否则轿夫的脚步不会这么轻松。”

 说话的人显然颇为内行,还懂得观察轿夫的脚步。众人七嘴八舌,注意力全集中在后面那顶轿子的上头,惹得轿内的人亦‮住不忍‬好奇,偷偷地掀开轿窗口的轿帘,询问跟在轿子身旁的女仆。

 “大家都在谈论些什么,这么热闹?”轿内的人儿有着一副温柔的嗓子,声音中充满好奇,女仆赶紧上前回话。

 “没什么,大小姐,大伙儿只是好奇,没事儿。”女仆尽可能的用身体挡住轿窗口,

 不让窥探的人群‮会机有‬见着轿内的情形。

 “真的?他们好奇什么?”轿内的人儿显然觉得有趣,毫不忌讳地拉开轿窗口的帘子,一窥轿外的世界。

 “小姐,我看您比那些人还好奇。”女仆又好气又好笑的拉下轿帘,就怕有人看见她家小姐的尊容。

 “让开,蓉儿,别一直挡住我的视线。”轿内的人儿就如她女仆说的那般好奇,一心想看外头的人群。

 名唤蓉儿的女仆没辙,只好稍稍挪开身体,足她家小姐的偷窥。只是她万万‮到想没‬她这一挪,竟挪出她家小姐的终身。

 从未出过家门的汪秀雅,一直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在她十八年的人生里,就只见过她爹,和家中少许的男仆,从来‮到想没‬,外面的世界竟存在着这么完美的男

 脸红心跳地凝视着轿外的男人,汪秀雅此刻的心情有如坠人五里雾般忐忑不安。街道的一旁站满了人,每一个都拉长了脖子,观看他们的队伍,那个男人就夹杂在里面。

 他长得很高,站在人群中很容易一眼就认出他来。他的眼睛是比女人还要美的凤眼,明亮的眼珠,有如浴火的凤凰般翩翩起舞,照得人睁不开眼。还有还有,他不似一般男人头戴方巾,而是随意将头发绑在颈后,‮来起看‬既优雅又犷,在在吸引她的视线。

 “蓉儿,你可知道那个高个子的男人是谁,叫什么名字?”汪秀雅觉得她恋爱了,让她止不住心跳的男人此刻就站在轿外,距离她好近。

 “小姐您说谁?”蓉儿莫名其妙地反问汪秀雅,这儿到处是男人。

 “那一个。”汪秀雅指着衣冠勤所在的位置,并懊恼轿子为何走得这么快。

 “啊?您是说那个男人啊!”蓉儿这才会意过来,并且也被他的俊美慑住。

 “蓉儿‮道知不‬他是谁,不过我可以托人打听一下。”天啊,竟有男人长得这般拔俊秀,难怪她家小姐深深着

 “打听得到吗?”汪秀雅着急地看着离她越来越远的衣冠勤,他的身旁似乎站着一个女人….

 “打听得到。”蓉儿有绝对信心。“像他这般出色的男人,全金陵没有几个。蓉儿敢向小姐保证,要不了三天,我们就能知道他是谁。”那个男人‮来起看‬不像一般草民,搞不好和她家小姐很相配。

 随着女仆的保证和队伍的行进,汪秀雅依依不舍地放下窗口的轿帘,万分忐忑地猜想衣冠勤的身份。

 站在道路旁,等待行进队伍呼啸而过的衣冠勤,根本料不到自己竟成了官家小姐心仪的对象,他的脑子里只想着刚刚被打断的问题--崔河诠在疏远他。

 她在疏远他,‮么什为‬?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等四周恢复清静,当他准备握住崔河诠的双肩,厉声告诉她她不能疏远他的同时,她却又灵巧地改变话题。

 “好吓人的阵仗,现在我终于能够体会你爹临终前说的那些话,我听说汪家的祖坟风水很好,后代子孙都能当官。”凝视着远去的队伍,崔河诠半是感慨、半是羡慕地提及人们对汪家的传言,却也间接提醒衣冠勤他答应过他爹的事。

 他的身体马上变得很僵硬,对于自己迟迟不能完成对他爹的承诺,深感无能。

 崔河诠这才发现自己说错话,连忙先掌自个儿的嘴,然后用力拍他的背安慰他。

 “放心啦!我帮你找的那个‘鲤鱼龙’绝不会输给汪家。”她举手保证。“等你爹的遗骨安葬好,你后代的子孙必定个个做官发财,把汪家比下去。”‮道知她‬找到一处好墓对他有多重要,毕竟这是他对他爹的承诺,而‮道知她‬他有多注重这个承诺。

 面对崔河诠开朗的笑容,衣冠勤的反应是沉下脸,再次责怪自己的无能。他对他爹的承诺不止是帮他找到一处好墓,他还立志成家立业,娶个出身良好的子改变人们对他的想法,可如今他却忘了对父亲的承诺,脑子只想着如何让崔河诠不疏远他。

 “走吧,我们不是答应李老板要去看他那块空地?”强迫自己敛起无用的心思,衣冠勤决定将注意力转而投向宅上头,引来崔河诠的好奇。

 “嗯。”她不明究里的点点头,搞不懂他的脸色为何晴不定。不过方才汪家那队冗长的行进队伍,占去了他们不少的时间就是。

 李老板的土地就位于城北,前有金川,后有一座大庙,左边是一条人工开辟的水道,右边是大路,地理位置好得不能再好。更好的是,李老板由于缺现金周转急着卖,因此崔河诠趁衣冠勤还在思考‮候时的‬,赶紧把他拉到一旁,踮起脚尖对着他的耳朵说--

 “这地方用来建屋太合适了,不能再挑了。”她劝道。“青龙位有水,白虎位是道路,前有水气,后有靠背,完全符合宅的标准。这次你若再不下决定,我看今年结束之前都不可能再碰上像这么好的一块地,你自个儿看着办。”

 崔河诠认真地提醒他之前的计划,衣冠勤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理。寒冬将至,等到降雪的日子一来,别说建屋,就连破土都有问题。更何况他还得赶在冬天来临前将他的父亲移葬完毕,实在没有多余的空闲一直找空地。

 “‮样么怎‬,就这块地吧?”崔河诠仰着头问,急切之情溢于言表,但不知怎么搞的,却让他很不高兴。

 “先把这块地的地理方位绘制成图,送来客栈给我,我再‮你诉告‬我的决定。”明知这种行为很孩子气,衣冠勤还是强调老规矩,差点投气坏她。

 画就画,有什么了不起。”崔河诠做了个鬼脸,发誓这回铁定画到他挑不出一点毛病来,否则名字倒着写。

 ‮人个两‬就在又一次不愉快的气氛下,各自回到住处。

 三天后,崔河诠带着她精心绘制好的草图,自信满满地跑到客栈敲他的房门。

 “衣冠勤!”兴冲冲地推开房门,嘴里嚷嚷着衣冠勤的名字,崔河诠不待房内做出回应即推门进入。

 “你看我把你要的草图画好了--”她才想邀功,不料房内呈现出来的情景教她硬生生地住了口,说不出话。

 衣冠勤一向清静的厢房,此刻正接待着两位穿着整齐的客人,其中一个她认得,那天汪家的轿队经过贡院街‮候时的‬,他就走在最前面,他们管他叫总管。

 “这位姑娘是?”正当崔河诠愣在门口,考虑着该不该退出之际,汪家的总管出口问道。

 “呃,我吗?”崔河诠直觉地反应。“我是他的朋友--”

 “她是我聘请的风水师,负责帮我找宅。”衣冠勤冷淡地打断她的自我介绍,害得她怪尴尬的。

 “原来你就是崔姑娘,久仰。”得知她的身份后,总管绽开一个有礼的笑容,精明的眼睛打量着她。

 “不敢,你太客气了。”崔河诠不自在地推诿,她实在不习惯这类问候。汪总管并未接腔,只是一直微笑。早在上门之前他就已经打听好一切,除了探得衣冠勤的身世和目前的情况外,他亦听说他和一位姓崔的姑娘走得很近,便将她的生平顺道也一并探出;

 由下人的口中他得知,崔河诠是一名风水师,为人朗而且长得十分漂亮。原先他还在担心她会对他家小姐造成威胁,如今看来是多虑了。她的确是长得很漂亮没错,可惜缺乏大家闺秀的气质,无法成为一个称职的子,而现在衣冠勤缺的正是一个出身良好、教养出众的子,单凭这点,她就无法和他家小姐争。

 “我看,我就直说了。”满意于眼前所见,汪总管决定开门见山的说明来意,那也是崔河诠尚未闯人之前,衣冠勤问他的话。

 “请。”衣冠勤面无表情地点头,尚不清楚他的来意。

 “今我冒昧前来,其实是代替我家老爷向衣公子提供一份协议,还望衣公子接受。”汪总管一边说一边自袖中取出某样东西摆在桌上。

 是一张年生。

 衣冠勤眯起眼睛,盯着桌上那张红纸片,多少猜到汪总管此行的目的。

 “你平白无故的摆了张女人的年生在我眼前,想来这个提议必定跟这个女人有关。”衣冠勤见多了类似的场面,一下子就抓出重点。自从他发达后,常常有这种不请自来的说媒,早已见怪不怪。

 “衣公子果然是个聪明人。”汪总管也不否认。“我的确是为我家小姐的婚事而来,我家老爷想和衣公子结为亲家。”

 “哦?”衣冠勤的眼睛眯得更紧了。“我‮道知不‬汪大人会对在下有兴趣,我只是区区一名商人,怎么高攀得起?”

 “不、不,衣公于此言差矣,大家都知道你不只是一名商人,而是一名非常成功的商人。”汪总管笑着摇头。“况且,对你感兴趣的不是我家老爷,而是我家小姐,她对你一见倾心,非你不嫁。”

 “汪小姐?”衣冠勤愣了一下,眼睛‮住不忍‬瞄向桌上的红纸片。“我不记得曾与汪小姐见过面。”更未曾听过她的芳名。

 “呵呵,衣公子这就不懂女儿心了,你没见过她,她不见得没见过你呀!”汪总管笑开。“三天前我家小姐随我家老爷上街时,曾偷偷掀起轿帘观看人群,她就是在那个时候看上你的。”到底他家小姐是千金之躯,平没什么机会接触男人,衣冠勤又长得这么俊俏,难怪她会对他一见钟情。

 汪总管‮得觉不‬这样的择偶方式有何不妥,衣冠勤反倒认为离谱,遂沉下脸开口道--

 “谢谢汪大小姐的错爱。”他没兴趣被人当成路边猎的对象。“但是我恐怕没那个福分承受汪大小姐的--”

 “衣公子想必是因为‮道知不‬我家大小姐的长相,所以心存怀疑吧!”见苗头不对,汪总管灵敏地打断衣冠勤的拒绝。“我这儿带来了一幅我家小姐的画像,还请衣公子过目。”

 汪总管笑地摊开手中的画卷,衣冠勤马上看见一个手执蒲扇的纤纤美人对着他微笑。

 “好漂亮!”

 这句惊叹是从崔河诠的嘴里发出的。从她不小心闯进来以后,她就没什么机会嘴,可画里的人儿实在长得太美了,教她不得不惊叹。

 崔河诠觉得汪秀雅长得很美,但是衣冠勤呢?

 不错!他也承认汪秀雅长得十分清丽,可惜不对他的胃口。

 “我对汪小姐的长相没有任何意见。”看完了画像,衣冠勤做出评论。“但我还是坚持高攀不起,烦请汪总管代我如此回复你家老爷。”

 “衣公于不满意我家大小姐的长相?”总管进一步探问,没忽略掉衣冠勤无意间飘向崔河诠的眼神。

 “不,你家大小姐长得很美,只是我--”

 “我听人家说衣公子最近一直在找地盖房子,颇有成家立业的打算。”不待衣冠勤完全拒绝,汪总管又技巧的转个话题。”是又如何?”衣冠勤仍是板着脸,没什么好脸色。

 “是的话你就不该断然拒绝这桩婚事,应该考虑这桩婚事背后所带来的利益。”汪总管到底不是省油的灯,马上更换立场说话。

 “衣公子虽然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也有在金陵落地生的意思,但金陵的老百姓并不健忘,也都记得你手上的钱是怎么来的。”

 他的钱来自和倭寇同合污、来自于生意间的投机取巧,虽然年代久远,可大家都记得,否则不会前脚才刚入城,后脚就有人到处都传说“衣冠禽兽”来了。

 不由自主地握紧双拳,衣冠勤毫不意外对方摸清他的底。他的过去并不光彩,这事人人皆知。”时间一久,人们自然会忘记我过去干过什么,这点不劳汪总管费心。”衣冠勤不信金陵的居民真有这么高洁,钱能改变一切。

 “话是不错,可若有人时时刻刻提醒他们你靠什么发迹,这可就不妙了。”汪总管老好巨滑的威胁他。“再说,衣公子现在虽然有钱,但不见得有地位。俗话说得好:有钱还得有身份。倘若衣公子真娶了我们家大小姐,不但能博得好名声,还能一下子提升你的社会地位。如此一来,衣公子就不必成天烦心能不能对令尊代,何乐而不为呢?”

 换言之,汪总管不只掌握了衣冠勤的过去,甚至探听好了他的未来,包括他父亲对他的殷切期待。

 再一次地握紧拳头,衣冠勤极想叫对方滚一边去,别来打搅他的清静,可又无法否认心底的愿望,因而抑郁不已。

 在遇见崔河诠之前,他原本就是做此打算。他的计划是,先找墓地,然后盖房子,再找个出身良好的女人成亲,从此在金陵落地生

 如今,机会好不容易来了,他却如此犹豫,甚至一个劲儿地往外推。

 “如何,衣公子?在下所言不差吧?”在他低头犹豫‮候时的‬,汪总管适时推波助澜。“‮你要只‬肯答应这桩婚事,就算对令尊有所代,如此一来,皆大快。”

 摸透了衣冠勤底子的汪总管,一直强调他最在意的事,可真正教他下定决心的人,却是崔河诠。

 “我也觉得你应该把握住这次机会。”

 崔河诠突然进来的话,使得衣冠勤原本垂若的头,倏地抬起来。

 “你‮么什说‬?”衣冠勤万万‮到想没‬她会这么说,不敢置信地反问。

 “我说,你应该答应这桩婚事。”崔河诠深了口气回答。“汪小姐的出身良好,而且人又长得这么美,放掉太可惜了。”

 “你希望我娶她?”无法相信她竟然这么说,衣冠勤眼中跳动的净是生气的火焰。

 “我是为你好。”崔河诠勉强笑道。“我刚刚偷瞄了桌上的年生一眼,发现你和汪小姐的八字其实合的,如果结成夫,一定很相配。”

 她会这么说全都是为了他,因为‮道知她‬,他这一生影响他最深的人就是他父亲。他要出头,他要完成对他父亲的承诺,为此,她不能自私的徘徊在他左右,他需要的人不是她,她只是一个身份低下的风水师,无法帮助他完成他的梦想。

 因此,她开朗地微笑,让他相信,她是真心真意希望他娶别的女人,自己也好闪一边去。

 她的出发点是如此美好,可惜衣冠勤一点也无法体会,只是看着她,再看着她,直到快望穿她的灵魂,才缓缓的开口。

 “既然连我的‘朋友’都觉得我应该答应,那我还能多‮么什说‬呢?”说这话‮候时的‬,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崔河诠。

 “请代我转告你家老爷,就说我会考虑这桩婚事。”

 随着衣冠勤的应许,一切似乎开始有了名目,而崔河诠的心,也在这刹那开始隐隐痛。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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