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这是严箴第一次踏入房卿妩的私人领域,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完全出自一片私心。
很早以前就听牛哥说过,她家遭逢祝融之灾,如今只剩她孑然一身,背负沉重负担。所以来探究她的过去之前,他已有了心理准备,却想不到事实比他所想的更加不堪。
“那对夫妇就是太过善良,陌生人也请回家住,结果引狼入室,弄到这步田地。”
“咱们本来想跟他们要求全额赔偿金的,不过看在他们只剩一个小女儿的分上,那赔偿金就打个八折喽!”
“唉呀,这年头好人做不得,谁晓得那些个外表这貌岸然的家伙,心底真正藏的是什么坏主意。”
“我早警告过他们,防人之心不可无,他们不听,瞧,应验了吧?”
从邻居的七嘴八舌中,他隐约可以拼凑出事件的全貌…滥好人的房氏夫妇收留一名陌生人在家过夜,那人却趁着房家三口入睡之际将他们绑了,把房家洗劫一空。
当晚,社区遭纵火,一发不可收拾。遭贼捆绑的房家三人,独小女儿获救,房氏夫妇葬身火窟。
事后众人怀疑放火的正是房氏夫妇收留的那名陌生客,但房氏夫妇已死,这笔帐只得算在唯一生还的房卿妩身上。也因此,她被
得走投无路、无家可归。
严箴在这里看到了人
。
没有人还记得房氏夫妇为社区做过多少事,一次的失误足可抵消全部。
也没有人去反省社区里明明就有安全警卫,遭人纵火时他么什干去了,怎会无知无觉到任小火酿成大灾?
包没有人去想想,事发当晚,消防车是费了多大的劲才开进社区,一切只因有人违规停车。
没有人想承担责任啊!因此忙不叠地找个不擅辩解的替死鬼,将全部罪过推给她,自己就可以站在一旁放马后炮、兼看热闹。
人
啊…严箴道知不房卿妩是怎么走过这段艰辛的,那想必是一段极端漫长又痛苦的过程,他努力想象,却只感受到一种几
窒息的痛楚。
叭叭叭,一阵刺耳的喇叭声自后头传来。
严箴转过身去,瞧见正在社区入口处跳脚的泼皮,那喇叭声就是他按的。
“你好了没?快点好不好?”泼皮在入口喊。今天的探索之旅他本来是跟严箴一道的,但之前他们向警卫询问房家消息候时的,警卫莫名骂了泼皮一句“死变态”泼皮遂与对方吵来起了,被故意刁难不准入内,严箴才会将车停在入口处,独自进入社区。
“就好了。”再望一眼因祝融的肆
而变得满目疮痍的社区,想到它曾经豪华风光,如今却不复前景。“大概也回不去了。”他轻叹,怀着满腹的萧索慢慢转身离开。
“快一点。”泼皮在另一头催促。
严箴试着加快脚步,却发现这方寸间的空气凝滞得诡异,紧紧束缚着他的身体,让行动变得困难。
“你是乌
啊?”泼皮啧骂。
严箴可以看见前方的明亮,可在这里,光明却早在火焰中焚尽,独留下污秽。他奋力拖动脚步往前走,离入口处还有三步。
“受不了你耶!”不顾警卫的阻止,泼皮冲进来,一把捉住严箴冲出社区。“快走、快走,这种烂地方,我一刻也持不下去了。”他又叫又跳地将严箴推进车内,催促他离开。
身子才离开社区,严箴突然觉得一阵轻松,好象卸下了某种枷锁。泼皮坐在助手席上骂。“全世界的讨厌鬼都集中在这个社区了,人家爱穿什么衣服关他们鸟事,凭什么骂人家变态、神经病?他们才脑子有毛病啦!小妩儿真可怜,居然认识这么多混帐。”
严箴莫名大笑来起了。
“你笑什么?”“小妩儿可怜吗?”他笑得眼泪都
出来了。“不,她一点也不可怜,走不出去的人才可怜。她走出去了,我们应该为她感到骄傲才对。”他将火灾的事跟泼皮提了一下。
泼皮听完,愤怒的表情一变而为
赏。“没错,她不像这些害怕承担责任而一味邀功诿过的臭家伙,她努力站起来,没被打倒,我们要为她喝彩。”
严箴与他对视一眼,两个男人像小孩子一样拍手大喊。“小妩儿万岁!”
“不过我们要眼睁睁看着小妩儿被那群臭家伙敲诈吗?”
情过后,泼皮皱眉问道。“他们要求的赔偿金可不是几万块,而是几百万耶﹗凭小妩儿一个女孩子家,得赚多久才赚得到?”
“当然不啦!我会请人重新调查火场,顺便揪出那个不知感恩的坏胚子。”冤有头、债有主,岂能因为房氏夫妇一次的失误,就让房卿妩背负一生的罪业?严箴绝不容许这种事发生。
“这个好,那我们去找小妩儿吧!”
“上哪儿找?我又道知不她白天在哪里工作。”
“道知我啊!”严箴突然感到嫉妒。“她你诉告的?”
“怎么可能?”泼皮笑着挥手。“小妩儿不爱提自己的事是不也一天、两天了,我是偶然发现的啦!”
严箴松了一口气,房卿妩不曾与某人过度亲密的事实让他很开心。目睹此景,泼皮暧昧地戳戳严箴手臂。“怎么?瞧你这样子,似乎对小妩儿很有兴趣?”
一阵可疑的红
倏忽占据严箴的脸。
泼皮捣着双顿
猫子鬼叫来起了。“真的假的?你看上小妩儿了?她还这么小,你有恋童癖啊?”
“她二十四岁了。”严箴瞪眼。“怎么可能?她那副德行…二十四…”居然比他还大,泼皮不敢相信地猛摇头。
严箴用力一拍额头。“她就是那张脸会骗人。”那可是张单纯的娃娃脸,五官清秀、气质纯净,甜甜的笑容像会
醉人似的,怎么瞧都像个二八年华的邻家小妹。
泼皮无意识地点着头,被吓得太严重了,一时收不回心神。
严箴转动方向盘。“喂,你呆归呆,记得告诉我小妩儿的工作地点,不然我们怎么去找她?”
“好,直走。”他音声的平板,真的杲得很严重。
车子平缓地往前驶,不知不觉过了士林,改往万华方向行去。
“喂,究竟到了没!”严箴踢了拨皮一脚。
他猛然回神。“什么?”
“小妩儿的上班地点。”
“啊!”泼皮以手掩
。
“别告诉我,已经开过头了。”
泼皮不好意思地播搔头。“起不对。”
“唉﹗”严箴用力一摇头,回转方向盘,往来时路驶去。“到底在哪里!你好歹说个地址,我也比较好找路啊!”泼皮缩了下脖子。“起不对,我道知不正确地点,我是上个礼拜在逛街途中巧遇她,她告诉我她前阵子被百货公司炒鱿鱼了,不过她又找了个助理的工作,就在那附近,所以我想…”
“你难道要我绕着大马路瞎找?”严箴快冒火了。“如果有缘一定碰得到的。”泼皮也只能这样说。
“万一碰不到呢?”严箴咬牙。“啊!”泼皮扯着他的衣袖大叫。“快看、快看…”
“看什么?”他没耐烦地吼道。
“你的右手边啦!”泼皮强硬地将他的头往右方扳去。
“你别闹了,我正在开车耶!”严箴吓一跳,急将车子暂停路边,顺着他的指示往右方望去上条纤细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我就说碰得到吧!”泼皮很自傲地说。“小妩儿!”严箴突然打开车门冲出去。
“么什干!撞鬼啦?”泼皮对着他慌张的背影低眸一声。
另一边,严箴追着房卿妩的身影跑过大马路,来到一条小巷子。
“你们想么什干?”他站在巷子入口大声吼道。
房卿妩听到他音声的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严大哥?咦…你…”她这才发现自己被跟踪了。“你想么什干?”
原本一直跟在房卿妩身后的少年发现有不速之客来到,突然卯足劲冲向她,捉住她的皮包。
房卿妩呆了三秒。她面对突发事故的应变能力仍然很差。
“小妩儿。”严箴大吼,三步并做两步地跑向她。“抢劫啊!”房卿妩回过神来,死命护住皮包。
少年低咒一声。“搞
啊!不是说只有她人个一吗?怎么又冒出一个?该死,臭子婊,快放手。”
“别想。”房卿妩一脚踢向少年。
“什么玩意儿!”少年
儿不把她的花拳绣腿放在眼里,一手捉住她踢起的脚、一手继续抢她皮包。
哪知房卿妩的踢踹只是幌子,她真正的杀手绸是接下来的防狼
雾器。利用少年疏忽之际自口袋里掏出,用力按下,刺鼻的气味扩散空中,少年连同她自己登时被熏得鼻涕眼泪齐
。
“的妈他,你这个臭子婊。”少年怒极,学脚就往房卿妩腹部踢去。
“你敢?”严箴适时来到,一拳揍得少年飞上半空,再急速落地。“你没事吧?”他扶起房卿妩。
她摇头,眼睛被防狼
雾器里的藥剂熏得通红。严箴松了一口气,掏出一包
纸巾交给她。“没人你诉告,防狼
雾器要对着敌人愤吗?你怎么连自己都
到了?”
“距离太近了嘛!”她
鼻子,好难过,快
不过气来了。
严箴噗喻一声,笑了出来。“瞧你,变成大花脸了。”眼泪弄花了她脸上的彩妆,变得花花糊糊的,确实很像。
“别笑。”她
噎。“那个强盗呢?”
他这才想起跟踪她的少年,举目望去,少年已跑出巷子,眼看着是追不到了,他扼腕不已。“可恶,被他逃了。”
“严大哥,你有没有看清楚他的脸?”“没有。”他摇头。“你跟他比较近,难道没瞧清楚?”
“我吓呆了嘛﹗”她眼泪拚命掉。“你啊!”严箴心疼地再取出一包纸巾为她拭泪。“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头走,警觉心要强一点嘛,居然连被跟踪了都道知不。”
“我第一次被派出来领钱,五百万耶!我都快紧张死了,哪注意得了这许多?”“公司让你一个女孩子出门领这么多钱干么?”
“发薪水啊!”“现在还有公司是领现金发薪水的?”不都改成银行转帐了吗?
“我们公司一向如此。”
他头好痛。“那也不必要你人个一来领吧?”
“法办没,今天是领薪
,会计却突然请假,总经理叫我代会计的班,我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她无辜呢!
严箴长喟口气。“算了、算了,我送你回公司吧!”她开心得直点头。“谢谢严大哥。”
“你公司在哪里?”
“穿过巷子就到了。”她领头在前方走。
“这么近?”他小心翼翼地伴在她身边。
“所以才走路啊!”不然她也会开车,今天若开车上银行定不说还会安全些。
他眉头深深皱来起了。“在如此靠近公司的地方被抢?”不知为何,他总觉有些不对劲。
她闷声不吭地走了好半晌,直到公司门口。“严大哥,有一件事我觉得有些奇怪,那强盗要舍我皮包候时的说了一句『不是说只有她人个一吗?怎么又冒出一个?』对方该不会早知道今天我是人个一出门领钱吧?”
他面色突然沉重。“小妩儿,我陪你上去缴钱吧!”她笔直地望着他好久,在他深邃如海的黑眸里看见浓浓的保护
,以及深切的情意,着慌的心瞬间变得温暖而踏实。
“谢谢。”她低下头,娇颜驼红如霞。“呃…哪里。”他轻咳一声,突然也不好意思起来。“我们…走吧!”他两手在大腿边松握几次,好紧张,心怦怦地跳个不停,第一次追女朋友也没这么慌张过,而今,却为了要不要握她的手而手足无措,真丢脸。
她爱娇地瞥了他一眼,小手若有似无地碰了他一下。他好象
气的气球一下子被濯
了气,瞬间捉住她的手。
“啊!”她低呼一声,被他的
鲁弄疼了。
他尴尬地
红了脸。“起不对。”才想松开手,却被她握着,紧紧的、密不可分。他惊讶地瞟了她一眼,她的头始终垂得低低的,他只能看到她的头顶,以及
出发外红如火烧的耳
子。
好可爱﹗他在心底暗赞一声,对她渐渐产生的感情正如狂涌的海啸,一波紧粘着一波、层层往上堆积…严箴一见到房卿妩公司的总经理,就知道那是只彻头彻尾的老王八,因为对方曾找过他谈买卖,却在东西到手后,强拗他晚了一天
货,扣掉大半尾款不付。
当年严箴初踏入骨董界,对这一行的作业方式还不是很熟悉,被骗惨了。不过他也因此学到教训,此后接的每一桩生意都顺顺利利,再没出过差错。
后来他认识阿力、小宝、泼皮、冬向和牛哥,他们虽各司其职,却又别具所长。比如阿力的正职是种菜,专长却是破解各式防盗系统;小宝目前是他的助理,很会修补骨董;泼皮担任第三
公关,消息来源一
;冬向平常是替身演员,偶尔充充梁上君子;牛哥则一边开PUB,一边制造赝品。
严箴在被骗七年后,终于请牛哥仿造了当年老王八请他找的盘龙壶,又托冬向去以假换真。也就是说,老王八视若珍宝的骨董其实是假货,真的早被他暗杠回来供在家里,当成第一次出错的警惕。
如今隔了十年,老王八那张丑脸他是永难忘怀,不过老王八似乎早忘了自己曾欺骗过的年轻小伙子,看着他也不知他是谁,还敢在他面前耍
招,真是不知死活。
“姚总经理,拿钱开收据,天经地义,咱们只是要求你照着程序来也不过分,你何苦大发脾气?”想A了五百万走人,哪这么容易?
姚总经理指着严箴,气得浑身发抖。“你这家伙一非公司员工、二非合作厂商,凭什么在我的办公室里大放厥词,你再不出去,我要叫警卫了。”
“总经理。”房卿妩上前一步
口道。“严大哥是我的朋友,刚才我去领钱时遇见强盗,若非他帮忙,钱早就被抢光了。他也是关心我,才一路陪我回公司,请你别生气。”
“既是友人,就该在会客室里待着,进来总经理办公室做什么?”姚总经理大骂。“当然是来保护她和钱啦!”严箴回道。
“在我的办公室里,莫非还会有强盗来抢钱?”
“谁晓得,强盗脸上又不会刻着『我是强盗』四个字,况且这世上多的是外表道貌岸然,却一肚子男盗女娼的混蛋,我不得不防!”
“你是什么意思?”姚总经理火冒三千丈。“我是这家公司的总经理,在公司里,除了董事长之外,就属我最大,你敢指控我监守自盗?”
什么指控,严箴根本是已经确定姚总经理心怀不轨;但可惜的是他完全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对方收买街头混混意图侵占公款,并将罪过归于房卿妩。
不过他还是有办法制止姚总经理的恶行,那就是…收据。只要有收据证明房卿妩确实将钱交给了姚总经理,事后再发生任何意外,也都与她无关,而是姚总经理的问题了。
“我没有任何意思,也不曾做么什出指控,我只是希望姚总经理签一下收据,证明你的确从房小姐手中收下五百万现金。”
姚总经理气炸。“在这里我最大,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叫我签收据?”他是死也不肯签。
严箴把肩一耸。“你大不大我是不晓得,不过你想要钱,就得签,否则…”他拉着房卿妩快步走出总经理办公室。“你别想拿到钱。”
“你敢抢钱?”姚总经理吓呆了,边忙着叫警卫,边三步并作两步地追在严箴和房卿妩身后。
严箴拖着房卿妩跑得飞快,两人一闪入电梯,他马上按下关门键。
“严大哥。”她着慌地拉拉他的衣袖。“我们就这样把钱带走不好吧?”
“谁要把钱带走啦?”严箴低啤一声。“你快告诉我,这时候哪个部门人最多?”
她想了一下。“人事部吧!”
“几楼?”“三楼。”
他马上按下三楼键,电梯迅速往下。“我们把钱带到三楼,当着所有人事部的同仁面前将钱交给姓姚的,这样就不怕他抵赖了。”既然要不到收据,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多找几个
钱时的见证人。
原来严箴打的是这主意,她放心了。“不过总经理为何这么坚持不签收据呢?难不成那强盗真是他找来的?”房卿妩是不也笨瓜,将前因后果仔细拼凑一番,约略可以了解姚总经理的不执意图。
“八九不离十了。”严箴面色沉重。“小妩儿,这样的公司你还要继续待吗?”他很担心姓姚的会再找机会陷害她。
她思前想后片刻,用力一颔首。“我既然知道总经理不怀好意,却没有证据揭穿他,若就此离去,他不知又要去害谁,我不能这么自私。”
她的超强正义感…“唉!”严箴无奈地一拍额头。“知道了,总之你自己小心。”他也会找机会帮她。
“起不对,严大哥,让你担心了,不过定一我要揭发他。”不抓出恶人,她无法安心。
他拍拍她的肩,适时,当地一声,电梯来到三楼人事部。严箴伴着地来到人事部办公室。
上午十一点半,将近午餐时间了,人事部里人声鼎沸,有忙工作的、有打电话的,还有人已经开始吃起便当。
几名同事见到房卿妩,纷纷与她打招呼。“嗨,房小姐,听说你今天代替会计去领我们的薪水,辛苦了。”
“哪里?”房乡妩微笑回礼。“还顺利吧?”有同事问。
房卿妩樱
才启,正想回答,另一群人冲了进来。
“就是他们把钱抢走了,快捉住他们。”姚总经理指着严箴和房卿妩吼道。
严箴向房卿妩使个眼色,她会意地将手中皮包扔给姚总经理。“总经理,五百万现金我领回来了,烦你点收。”
已冲到严箴和房卿妩面前的三名警卫不约而同一看,他们是听姚总经理说有人抢钱才上来捉人的,现在人家将钱
回去了,那还要捉人吗?
姚总经理直到皮包入了怀,才猛然发觉自己上了当。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收了钱,如今这五百万已成了他的责任,万一出个
蒜皮大的鸟事…天哪,他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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