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热!
好热!像是在地狱里受泼油火焚般的热。
他热得感觉自己全身都因被燃烧而褪去一层皮
,暴
出狰狞血
。是其尤左下肢的高热剧痛,像团火球
绕包围,让他住不忍呻
挣扎。
“没事的。”
细
的嗓音很轻地在耳边响起。一个凉冰冰的东西覆盖住了他的额头,减缓他的不适。
“没事的,没事的。”声音的主人缓慢地这样说著,似温柔地哄著婴孩。“已经没事了,少爷。”重复地说著,令人安稳。
他痛苦的扭动趋渐和缓,长长呼出一口气。不晓得是不是因为那声音的安抚。
淡淡地,对方低
著叫不出名字的小曲。
那般轻柔悠扬,不儿会一,让他
离辛苦,昏睡过去。
**
不清楚流逝多少时候,再次有知觉,是因为一连串的细微摇晃和颠簸。
喀嚏喀嚏,滚轮马蹄声
错,他感觉到自己在马车里。
似乎有几个人在对话,没有多久,那个细
的嗓音又出现。
“…喝点水吧,少爷。”语气,总是十分柔软的。
润的布巾拭著他的
办,水珠顺著嘴角滑落他乾渴的喉咙,他不觉伸舌
著,想要的更多。在对方栘开之际,本能地抬起酸疼的膀臂抓住对方。
“啊。”似是吓了跳,但却没有
开。
他并没有太多的力气,仅是搭著对方的手…掌心底下,是一片
糙的肤触。
“还有水的,您不用急。”话落,对方将
巾拿起,再回来时,更加泽润。
未知的环境让他不安,他昏沉
息,想要睁开眼睛,想要清醒,想要
离这如梦似幻的黏稠泥沼,试了几次,却依然徒劳无功。
糙的掌心覆盖上他皱挤的眼睑,抚乎他的烦躁。不晓得是不是他的错觉,那不大的手掌,微微地颤抖著。
“不用急。好好休息。”
又细又柔的话声,始终放得极低,就像是担心会吵著他一般。
心底深处感觉到,这是一个他熟悉的人。
数不清有多少个晨
,他一张眼,就会听到人个这音声的。
**
“你醒了?”
进入管心佑视线之内的,是个高头大马的男子,做武人装束,身后似乎还有人个一影。
他没有真实官戚,以为自己还在梦境,勉强地眨著眼,昏
良久复苏醒的晕眩感挥之不去。飘栘的神智尚模糊不明,就听那男子开口。
“啊,你睡了三、四天,一定什么都不晓得吧?我很好心地你诉告好了。我姓谢,名字叫做谢邑,是天下第一武馆的师傅。后面这个呢…”壮硕的男子指著自己身后另外一名长相看来相当乾净的男人,然后很快闪身阻绝他的身影,接道:[人个这是我的二师兄,跟你没有关系,所以你不必认识。”
那被称为二师兄的男人瞪了谢邑宽大的背部一眼,后者根本没发现。
谢邑继续声如洪钟,滔滔不绝:“咱们呢,算是你半个救命恩人,因为你受伤候时的不是咱们发现的,而且咱们也只是帮可爱徒弟的忙,所以是半个。本来是想把你送回去的,不过你好像得罪了不少人,台上底下都有人在找你,为免意外,刚好咱们要回扬州一趟,所以乾脆就带你一起来了。事情就是这样子,不用谢我了。”语毕还哈哈一笑。
内容没听清多少,管心佑只觉他说话极吵极累赘,想要由
上起身,却发现自己四肢软弱无力,不听使唤。
“你伤没好,还是别
动。”二师兄探出脸来,好心提醒著。
谢邑有意无意地挤进二师兄和管心佑之间,很有痕迹的蓄意用庞大身躯遮住自个儿二师兄。
“对对,你伤没好,还是躺著别动吧!你姓管嘛,就是京城里那个很富贵很富贵的管府公子?其实我
儿没听过啦,都是二师兄告诉我的,哈哈!难怪你虽然只是跌到溪沟里面,居然会这么半死不活。”要是他,破些皮,
个血,不过意思而已。谢邑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无意中表示出真心,字句却显得很贬视,继续愉快地道:“徒弟可是找了你一天一夜,又不眠不休地照顾你,很辛苦的,你好不容易才醒,不要又起来摔伤自己啊!那徒弟做的全都白费了…对了,说到徒弟就觉得有点饿,徒弟呢?跑哪去了?徒弟!对了,我你诉告啊,徒弟的厨艺实在好啊,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像样的食物了…”
“你是在嫌我弄的伙食难吃了?”二师兄在他背后冷冷地
口。
谢邑一跳,是真的从原地跳起来。急忙转过身解释道:“不不,怎会呢?只是我不敢麻烦二师兄你而已。若不是我上回打烂了人家饭馆,结果东家么什说也不让我再进门,二师兄你也不必那么辛劳啊。”他突然有些扭捏,
厚的嘴
不自觉稍微噘起,看来十分诡异。“咱们从小一起长到大,你有多笨手笨脚我又不是不明白的,我记得你小时不过想切个梨给我吃,最后切完却只剩核儿。再怎么说,你一年也不过才来看我一次,我怕你走都来不及了,哪敢嫌你啊…”二师兄面无表情,瞪著地板半晌。随即隐隐咬牙道:“你走开!”很无情地把大块头推开,他看也下看谢邑,直接对管心佑说:“你昏了几天,一定是想吃些东西了,我去唤结福进来。”不若谢邑的多话,他简短地
代,随即走出房门。
“啊!我也要去找徒弟!二师兄,我知晓你脸皮很薄很薄,但个性其实非常多愁善感,但你也不要每次都自己偷偷生怒不睬我,等等我啦。”谢邑哇啦哇啦地跟著追去。
人声远去,恢复一室寂静。
一阵风从没有关的门吹进,拂上管心佑的面颊。他因为凉意而轻颤了颤,这才有真正清醒的感受。
望着白纱的
幔飘扬展动,他缓缓闭上疲累的双目,拼凑著刚才那两个男人的谈话。
他被人救了,现下在扬州,帮徒弟的忙…谁是徒弟?
对了,他们…还提到结一顺…
结福?
他猛地顿住,就感觉有人走近。
结福端著木盘子,轻巧地放于桌面,里头只有一碗久未进食者适合入口的清粥。用大骨熬的粥香味四溢,若非她已经煮好几锅饭菜放在小厅里,师父怕又要来抢了吧。
她站定在
前,迟疑儿会一,才伸手将幔纱拨开。
“…咦?”她看着双眼合闭的管心佑。自语低喃道:“师父明明说少爷醒了啊…”又昏睡过去了吗?算了,没醒也好。她反而松口气,将纱帐束好在
柱旁边,半弯下身。
将掌心递贴于他的额上,她
出几
以来难得的笑容。
“幸好退热了。”大夫说烧三
以上就危险了,没有变成那样真好。
她
收回手,却突然教本来应该是在安眠的管心佑一把拉住。
“呃!”她踉脍半步,跌坐在
旁,撞到肘部。
轻轻
口气,她下意识地抬眼,就对上他那双境况狼狈却不减傲气的眸瞳。
“是你…”他乾哑
语,不可置信?刚才那一扯,已经是用了他所有的气力。“么什为…你…你么什为…”完全没有头绪,不知从何问起。
他能够认得出来,她说话的嗓音独特,明明年岁不幼,却如孩童般稚
。所以…在他昏
之时,是她在说话?是她在旁边?不是梦?
“…少爷,”她对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心慌,但也很快平复。“您醒了就好。空腹许久,一定不好受,先吃些东西吧,好不好?”
忍住肘边疼痛,她站直身,从一边的屉层中拿出薄被,放于
头垫好,道:“我扶您。”
避心佑虽意愿不,但却著实没有能力自己坐起。让她揽著自己的肩膀,鬓边几缯发丝在他颈边滑动,她不像闺秀或者千金,几乎没有什么香气,甚至额旁有著细汗和油烟味…
在他些许出神当下,结福已经让他倚著软被坐靠安好。
拿过热碗,她放进羹匙稍微翻拌,像是在犹豫什么,垂著脸片刻,她舀起一口的份量轻轻吹凉,然后神情犹似对他失礼般,举臂将那口粥送到管心佑眼前。
“少爷,这粥没有府里厨子煮的好,材料也很平常…但是,希望您可以忍耐将就点。”她轻声说道。
避心佑是如何挑剔食物的,她不会不清楚。
他恼极,异常不悦,有一瞬间的抗拒。不只是由于那贫穷人的吃食,更是因为他竟需要结福亲手来喂!但是他全身无力却是事实,若他想要尽快恢复这种废人的状态,逞气愤怒打翻这碗粥绝对不是个好主意。
深深呼息几次,他瞪视著那泛有
香的淡粥,张口吃下。
她似乎因而放松紧绷的肩膀,因为低著脸,所以他看不到她的表情。
很快地再舀一匙粥,房间里除了两人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就只剩下羹匙刮碗的细响。待瓷碗见底,结福随即起身收拾,那举动太过迅速,看来就彷佛一点也不想和他独处。
那碗粥虽无法令他生龙活虎,但至少有了说话和思考的余力。
“你什么也没解释就想走吗?”面对她,他似乎不曾有过好口气。
“…少爷想知道什么?”她背对著他轻道。
他皱眉。“那个姓谢的,是你的师父?”
“是。”
“学什么的?”
“学…学武的。”她小声道。头更低了,让他见著黝黑的后颈。
学武?这个回答让他甚是诧异。
只要下人做好份内之事,他不屑也不想理会他们的私事。不过她一个姑娘…学武?
“真的是学武?”而不是其他?他冷淡斜瞥。
他怀疑的问句其实是一种明显的不信任,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如果非关师徒的话,那么隐藏的关系很可能无法见人。
结福瞅著木盘里的空碗,模糊一笑。“真的是学武。”
“那…”是你救了我吗?这句话卡在喉中,他巴不得忽略。
对于她救命的恩惠,在他心里,比起感激道谢的表示,他更有种…居然是被她给援救之感。
自己性命未绝,他庆幸:但让个奴才对他施恩,他还要考虑接受,却已经被迫接受。
包何况,她还对他有不该存在的感情…他不想和她有所牵扯。
“等回去以后,我会给你重金酬谢。”
他不是把她看得很市侩,就是摆明不想承担其它多余的东西。
她只是沉默著,随后端起木盘往房门走。“少爷,您休息吧,晚点,结福煎藥拿来给您暍。”
她没有回头,但是语调细细柔柔的。
避心佑睇著她的背影直至消失,意外地又想起在他神智不清的那段时间。
醒醒睡睡
错之间,她总是在他耳边轻喃安抚。
那么温柔,那么悦耳,那么样地…令人安心…
他倏地蹙眉,赶走那些断续的片段,体力不够,干脆躺将下来。
忽然,他看到里头的枕边有翠绿的光闪。
他伸手拿起,是自己随身的那枚玉佩。记得,自己跌落溪沟之时,身上沾满烂泥,玉佩或许早在之前掉落他处。
那么…
翠玉剔透玲珑,他眯眼,将之收在怀中,没有再想下去。
**
这里也是一个武馆。
听谢邑说,他下扬州就是来自己的分馆巡察。所以,晨曦和午后,总会听见一群人练功吆暍,不过管心佑处在的房间偏远,那喧闹如虫鸣,是不也那么吵人。
一早醒来,早膳就已经用小几摆于
边。
他疑惑怎么没有
巾净脸,不过因为腹部饥饿,就先食用起来。
虽然他不喜这些
劣的食材,但味道倒是还可以接受。
待他吃
,静坐儿会一,没见半个人。身体似乎有些发
,十指指尖
满黑色污泥,抬袖一闻更是有著酸馊恶臭,他身上所穿衣服,虽然并非原本跌入溪沟那件,但他也好几
没有沐浴过了。
尊贵如他,当然喜欢清洁。
想弄些水来,擦擦脸也好。张口便想唤人,这里不是管府,也非客栈。
…结福呢?
他干脆要下
,左脚才碰地就疼痛难耐,他住不忍坐倒在一旁。
醒来第二天,他看到自己左脚踝包著层层布条,那隐约的热痛也让他明白自己脚上的确有伤。
应该是当时摔伤的,道知不什么时候才能痊愈,无法行动自如实在令他焦躁。
“少爷。”结福在门边轻唤,手里捧著水盆和乾净的衣物走进来。
“你去哪里了?”他不高兴地问。以前他每次睡醒,她都一定随侍在旁,
他倒是不在乎自己早就已经因为私心缘由将她撤换,毕竟她卖身入管府,而他,是她的主子。
看他有精神,虽然是在生恼,她还是淡淡地一笑。
“…结福拿热水来了。”没有太多解释,她将他吃完的碗碟拿开,水盆放落小几。“少爷的伤未愈,尚且无法洗浴,先忍耐一点,用热水擦擦身吧。结福也准备好替换衣裳了。”她总是很能察觉他的需要。
避心佑拿起那几件像是“抹布”的东西。
“没有好一点的布料吗?”气客不地表达嫌弃,深感不悦。“你可以跟姓谢的讲,我回去必定会付给他许多银两,拿些好吃好穿的来!”他出乎绝不吝啬!
“…请少爷委屈。”她没有多么什说。
想他行动不便,她拉过一旁屏风遮掩,让他不必走动也能擦身换衣。
简陋的一切让他微怒,但闻到自己身上散发的污臭,他瞪著水盆布巾和
边的乾净衣物,好半晌才动作起来。
里头传来水声,结福放下心,在屏风外接著他
下的脏衣,垂首望见自己双手红肿有著
皮,她轻轻地
两下,旋即合掌握拳,忽视握住的微痛。
“结福,你有没有探听京城的消息?”像他失踪、生死未卜这么大的事情,府里头不会没有反应。他抹脸,白净的帕布竟是一大块黑污。
难道自己一直都是如此蓬头垢面的模样?他厌恶地皱紧眉头。
“…还没有。”屏风那头传来她的应答。
“你是怎么办事的?我既然发生这样的意外,当然是要先捎信息回府里告知。”让大家以为他死了怎么可以?还有,带他来扬州也是个差劲主意,不管怎么说,还是府里比较有办法可想。“我等会儿就修书一封,你马上让人寄回京城。”
“结福知道了。”依然简洁。
“还有,文家那里的情况别忘了。”若是此次恩怨真与官府有关,那么身处官场的文大人那方也得尽早处理。他可不想和文若琼的婚事出了岔子。
结福瞅著自己的鞋尖,闭了闭眼,轻声道:“…是。”
“可以了。”管心佑敲敲屏风,表示自己已经擦身结束。
结福移开遮蔽,见他坐在
沿,一头如瀑黑发
淋淋的披在肩处,衣带散
,下摆拖地。
她立即拿布上前,俐落地拭乾他的发。他的伤没好,可别又染病。
将长袍拉直整齐,
处的长带系好,一切都打理得当。才走到他背后,道:“少爷,结福替您梳头。”
避心佑没有意见,一如她当他丫鬟时的伺候。
结福从怀中拿出一把木梳,望着他黑墨光亮的青丝,怔了一怔。
缓慢地用梳齿分开他的发,握著木梳的手有著轻微的颤抖。她以为自己…不再会机有替他梳头了…
不过,她也深知此次机缘可能不会拥有多久的…反覆耐心地梳直黑发,她几乎用尽所有专注,巧手将之束起。
没有花稍,只是简单的整理,便还他原本俊美容貌。
“少爷,您等我一下。”她将脏衣脏布放在盆里一同拿走,再回来时,盆子里换上新的温水。“您的脚伤需要换藥了。”从旁边取出一个小木箱,里面放著几个瓷瓶和膏藥。
蹲在他跟前,她低头解开他腿上的旧布条。额前发梢微
,她没注意地伸手勾在耳后,心思全部放在他的腿伤。
她不管做什么都是很安静的。管心佑睇著她半敛的眼睫,不觉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学武的?”
“…数月之前而已。”她将旧的膏藥拿下,然后把布巾沾
,细心地清洗著他的脚踝。
看不出有什么伤口,只是肿大得很厉害。他皱皱眉,不过认为大概只要消肿就没事了。
“么什为想学?”他问得很自然。
她明白他不是真的重视答案,只是兴起的随口说说罢了,他偶尔觉得无聊时便会如此。但她总是会认真地给他回覆。
“只是强身。”虽然不算谎言,但其中又有几分真实,则是只有她自己明了。
“嗯…”他果然没有再细谈,转而掩鼻瞪著那有特殊气味的膏藥。“这东西真难闻!”就没有再更好的藥物吗?
她将他伤处洗净,心知他肯定又嫌弃不喜欢了,怕他使起
子来就不肯敷藥,她很快地将膏藥贴黏肿处,担心他疼痛,包扎布条的双手更是放轻。
[好了,少爷。”总算全部弄妥,她站起身呼口气。
[…大夫有说我的脚伤什么时候会好吗?”他不想成
躺在
铺上。
她一颤,所幸是他没来出看。
“只要好好休养,很快就会痊愈的。”她笼统地说道。
他睇视著她,不发一语,让她几乎要以为自己是不是
么什出不应该的表情或者破绽…
“是吗?”他总是不会马上相信她。“…你满头大汗。”他蹙眉道。
其实这句代表注意到她的话并没有太大意义,只是他卧伤许久,加之这里人地都陌生,能够交谈的只有她一人而已。所以,他初初醒来时还觉得意愿不和她有所牵扯,过了半月以后,却差不多自私地遗忘这个想法。
只是因为百无聊赖而已。
但,她还是一时的仲怔住。是有些受宠若惊吧?虽然她清楚了解他的脾
。
她突然想起那盘桂花饼。道知不他还记不记得…
[真不好闻,你先去洗掉那个味道。”他怱地神情厌恶道。她也不过才站著没多久而已,更别说她沾染上藥味全是因为他的关系。
“…啊。”她垂下手,举步后退,拉开两人距离。“对不住。”
将所有
七八糟的脏布脏衣捡拾乾净,她道:“没事的话,结福出去了。”
他挥挥手,就像在府中斥退其他下人一般。
结福低著头,走出去合上门。自始至终,没有和他的眼睛对上视线。
她不能贪心。也已经不会贪心了。
**
“你么什为要这么做?”
厚云
在顶上,最近的天气闷热,白
,午后就落起大雨。
结福搬张矮凳坐在井边洗著衣服,一抹黑影遮住本来就微弱的光源。她抬头一望,穿著暗
袍子、长相乾净的男人站立在她面前。
“啊…师伯。”
她忙将
漉漉的双臂在裙摆擦乾,起身要行礼,遭对方伸手制止。
“…别叫我师伯。”好像年纪很大似的。二师兄薄薄的脸皮微热。
都是那个蠢师弟,收了个大姑娘当徒弟,害他好生不自在。蠢师弟
鲁不拘小节,他可不似他没有寻常人的认知。
师父的师兄,不叫师伯的话,要叫什么?她有些
惑,不过却乖巧地下会回嘴。
二师兄体察,和善道:“我姓蔺,你叫我蔺大哥即可。”
“蔺大哥。”她轻轻一笑。
望见她的笑容,二师兄倒是觉得自己好像多了个妹子。实际上,一开始知道谢邑收个女徒弟时,他并没有给过她太多好脸色…
有些愧疚的往事,还是别提别想。二师兄耳朵偷偷地红了红,才正经道:“那个管家公子是你的主子吧?他是救了你全家还是对你有什么大恩?么什为你要这么做?”
“嗄?”她略显困扰地看着二师兄,不懂他的意思。
“我是指…”二师兄瞅著她若无其事的脸庞,带点出气意味地道:“他对你不好,不是吗?你这么细心地伺候他,他好像当成理所当然,感觉不到你的心意和辛苦。他既然待你如此,你…又为何能够对他这么做?”就冲著她喊过自己好几次师伯,自家人当然是帮自家人。
难道像谢邑那般,任著自己徒弟给人欺负吗?
“啊…”她怔怔然地望着二师兄儿会一,慢慢地
出浅淡的微笑。“蔺大哥,你有没有心上人呢?”
“咦?”二师兄没料她如此反问,无防备地赤颊,终于再也不若平
的镇定。
她并没有要求他一定要说出来,只是歪著头道:“师父老是说他有个很喜欢的人…虽然明明知道不该喜欢,但却还是喜欢上了…”
“什…!”他怎么从未听说过?那蠢师弟!
二师兄瞪大一双澄澈的眼,不自觉摆出怒容,心里带些急迫地想知道那女子究竟是何许人也。若是骗了哪家闺女清白该如何?
结福垂脸洗著手里的衫子,恍若未察,只是轻声道:“我…想替少爷做些事。并不是希望他能给我些什么,就只是想做些事情,帮他的忙而已。”她
畔
出微笑,温婉道:“我想他能开心,想他能没有烦恼,想他平平安安的…这样就好了。”
“这样的想法未免太懦弱了。”他下能理解。哪有人是这样只付出,不求收获的呢?
结福定定地瞅著他儿会一,缓慢道:“蔺大哥…道知你吗?我不记得自己爹娘的长相。甚至不确定他们有没有抱过我。”打从她有记忆开始,就只见过舅舅嫌恶的脸孔。“我自小就没有家,没有双亲,也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我是一个没有福份的人,不会想去奢求什么,所以也很容易觉得幸福…就像以前,我只要有东西吃、有地方睡觉,就很
足了…”她的愿望,一直都是很小很小的。
她眯著小小的眼,仿佛在说著别人的事,对二师兄微笑着。极细声地道:“师父说,人个每表现喜欢的方法不同,我想,定一我是只会用这种方法。”
二师兄望着她半晌,感觉自己眼眶好像有一点
的。他吓了一跳,急忙转开脸,很努力地瞠目,就怕自己当真淌下泪来。
“你…你未免太笨了。”死脑筋,实心眼!这样怎么会开心呢?他不赞同地挤出感想。
因为担心自己出丑,没有再多么什说,二师兄一甩头,险些甩出满眶眼泪,气恼自己真如谢邑所言“多愁善感”恨恨地离开了。
她望着二师兄的背影,看他走远了,才将洗好的
衣服放入木桶,拿去后头的竹竿晒好,又去厨房煎了一帖藥,然后往管心佑的房间去。
才推开门,她吃了一惊。因为管心佑扯掉踝上的布条和藥物,坐在
边,动也不动。
“少爷?你怎么了?”她忙将碗放落桌上。
避心佑冷冷地睇她一眼,面色极是难看。“…我问你,我的脚到底什么时候会好?”
她心一跳。“只要好好休养,自然…”
“不要敷衍我!”他忿忿地将手中的布条用力丢在地上。
已经快一个月了,他明明已经消肿却还是
著布条,他虽不感觉疼痛却也发现状况有异,拆开细看,脚踝处的骨头似乎有些突出奇怪。
罢才试走了两步,居然跛斜无法正常!
她抿了抿
,尽量镇定道:“时候到了…一定会痊愈的。只要您有耐心点…”
避心佑冰冷地瞪著她,直到她再也说下出半个字。
“你把我当成无知的人?”薄
吐出阴沉的话语。
就算他不懂医术,也还是会察觉自己的身体有不对劲之处!
“不是的…”
“你给我滚出去!”他猛地气狠怒咆!震痛她的耳膜,丝毫不留情面。
他本来就是任
至极,情绪反覆,这些日子以来所忍受的所有已经让他濒临爆发边缘。如今左腿如此,他更是情何以堪!
翻涌的怒涛如狂
席卷,他俊美的脸容青筋跳动,表情扭曲。
结福脚步退了又进。望着那碗搁在桌上的藥,还是担心道:“少爷,结福会出去,但那藥…”
避心佑一把抄起热气腾腾的瓷碗,暴怒摔碎在她面前,滚烫藥汁飞溅冒烟。
“你滚!”他双眼充满血丝,发狠地捧著头嘶吼。她默默地垂眼退出房间,不再多说半句话。
**
少爷的左脚,在摔入溪沟时,因为撞到尖锐的石头,踝骨完全断了。
虽然可以接回去,但是伤重过晚就医的关系,会有某些负面影响,这是大夫说的。除了随著天气变化酸痛,就是会…有些瘸跛。
大夫没有解释以后能不能治好,可能也是没有把握治。暂时就是只能这样了。
道知她心高气傲的少爷绝对没有办法接受,所以打算能瞒多久就多久。
但终究是…纸包不住火…
结福拿著晚膳,在门边踌躇不前。少爷大概需要安静吧…瞅著紧闭的门扉,她再三犹豫,还是选择将木盘搁在门边。
一阵风起,廊上没有关好的木窗发出细微的声响。
要下雨了吧?
她望着黑沉的天色,就要上前将窗户掩好。
“可别让雨水打进房内…”
怱地,疾风将半边窗户吹得大开,她抬手遮著斜
而来的突发雨丝,站立在窗外,瞪著…空无一人的室内。
她一楞,随即转身跑出武馆。
**
大雨,滂沱。
避心佑全身的衣衫已经在短时间尽
,冷得
齿发白。
拖著左腿冒雨在林中行走,他几乎不管东南西北,只是一心想离开此地。
他的腿有得治!
一定有得治!他要回京城!马上!花大把银子请有名的大夫,绝对可以治好!他不信这种小地方的庸医!
骤雨打在身体上,不仅疼痛更寒入骨髓,他没料到雨势来得竟是又快又急,也不知武馆位处半山
,店家并非那么靠近,入夜之后更是人烟稀少。
他一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根本不可能独自走出陌生的山林,不过纯粹意气用事,鲁莽而为罢了。
他咬著牙,侵进体内的寒冷让他头晕目眩起来。
“少爷!”
结福在他身后着急地唤著,所幸是下山只有一条通道,否则大雨冲去足迹,她决计无法那么快找到他。
避心佑回过头,阴沉森然地睇著她。
“少爷…”她
腔因
息而剧烈地起伏著,太过慌张,连伞也忘记打,
发
脸,眼眸有著忧愁的红丝。“少爷…回去吧!”
“回去哪里?”他的语调比雨水还冷。
她困难地让自己的脚步
离黏稠的上泥。“少爷,雨大,您的身子还未调养好,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先别淋雨了,好不好?”
她距离他只剩一步,即刻引来他高张的怒火!
“我现在就要回京城!”他一字一句地重重怒吼!猛地伸手紧紧抓住结福的肩膀,他用著足以冲破闹耳大雨的声量霍然咆哮道:“我的腿不能瘸!我不要做瘸子!你听懂了吗!我说我不会变成一个瘸子!”他使力地摇晃著她,仿佛在告诉她,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少爷…您的腿会好的…”她的双肩被他箝制得疼痛难耐,却硬是忍著
安慰,面对他崩溃的情绪,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道:“要回京城的话,可以等明天…”
“你不要叫我少爷!你想要一个跛脚的少爷吗?你想要一个连路都走不好的少爷吗!”他持续
问她,愤恨动
的狠戾怒意刺穿她忧虑的双眸,他忽然像个疯子似的,仰头发狂哈哈大笑!
“少…”她莫名地感觉悚然。
他再垂眼时,结福简直吓住了,她从未见过如此冰寒的神情。
“道知我了,你这么对我好,只是想要我喜欢你是吧?我你诉告,就算我当真变成了一个瘸子,就算这世上没有其他女人了,我也不会喜欢你这个丑怪的丫鬟,你听懂了吗?你听懂了吗!]
她瞅著他,没有什么表情,眼睛眨也不眨,
角却隐隐在颤抖。
“滚!”他一个反力推开她,让她重重跌倒在地。
他抛下她转身就走,一直一直地往前去。结福坐在当场,全身僵硬,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摇摇晃晃,视线朦胧起来,落在面颊上的雨水,滑进
边。
尝起来,却是咸的…她低头盯著滴入自己手心里的
滴,在还没看见是雨还是泪之前,就打在掌中破碎。
她没有要他什么,真的一无所求。
真的。
视野被大雨模糊,结福就要抓不住他的身影,只看前方的管心佑愈走愈慢,最后停了下来。
他修长的身子左右摆了摆,而后就躺倒在地。
她一楞,很快地爬起来跑近他,蹲下身,将他面地的躯体费劲翻转过来。
但见他的面色极是
红,她清楚知道不能拖下去,一手拉过他的臂膀架在肩上,咬紧牙关撑起。
不知打哪儿来的力气,或许是她练武的成效,或许是因为管心佑也没有完全昏过去,或许该庆幸他们并没有离开武馆太远。
总之,她几乎是半拖半拉的把他搀扶回去。
一回到房里,她将他扶上
,马上烧起小火盆温暖周围。她的手脚跟他相同冰冷,她却急著
下他的
衣,用了三、四
的棉被紧密地裹盖住他。
她冷得牙齿打战,抱著双臂在火盆旁取暖。
“咳!咳咳!”管心佑半昏半醒,猛然呛咳起来,脸色和嘴
如出一辙地白,几乎要咳出心肺。“咳、咳!咳咳!”
她不安地将手贴在他额头上,烫得有如火烧,但是他的四肢却凉得吓人。
要找大夫吗?半夜三更,这么大雨,要去哪里找?
还是请师父帮忙?但是少爷绝不会想让人知道他这么大闹…
怎么办?怎么办?
她急得在双手里吹气,无计可施,只能将火盆推近些。
察觉他全身都在颤抖,她伸手
著被褥想要制止,当然是徒劳无功。
“少爷…少爷…”她毫无意识地喃道。
她不能让少爷有万一…不能…绝对不能的…
因为火烤的关系,她的双手逐渐回温。
她看着自己捏红的手掌,稍稍握拳,然后再松开。想到什么,怔怔地杵在原地,她动也不动了。
“对了…对了。”她喃喃自语著,开始解开自己
的头发。
拿布擦乾后,她举臂伸向自己衣衫上的扣子。
指间只是停顿一刹,她没有再犹豫地
掉自己的衣裙。
仅穿著贴身肚兜,从未在人前
身体的她几乎跟
上的男人一样全身剧烈发抖。凝视著管心佑蜡白的脸庞,她闭了闭眼,翻开棉被躺入
铺。
他冷冰冰的手脚冻痛她的肤,她却无所畏惧,轻轻地张手环抱住他。
突然的温热体触让管心佑在昏沉中张开眼。
他的双眸对上她。也许两人是第一次这么接近。
她不晓得自己是何种表情,只在他如此没有距离的注视当中,不觉启
,极慢地细声道:“少爷…小候时的,结福养过一只小雀儿。它好小好小,是因为掉下树了,我又放不回巢里去,才自个儿偷偷养著。我每天喂它东西吃,想要它快些强壮,笑着跟它说话,还帮它取名儿…现在想想,其实我好喜欢它,它是我唯一的朋友。有天,它可以飞了,拍拍翅膀,便从我眼前消失,我虽然有些伤感,但看到它康健,却还是觉得很幸福”
避心佑高烧难受,头痛
裂,只觉她幼
的说话声飘怱不定。
她像是能够感觉,似乎并没打算特别说给谁听,有些自言自语地道:“我晓得,它本来就不是属于我的,所以,它只要能够当我一天的朋友,那就已经十分够了。”她如同忆起当时的喜悦,淡淡地出神,道:“少爷虽然不是雀儿,但是那种好远好远的感觉,是一样的。我什么也不需要,只要能帮忙做一些事,我就很
足了。”
她的语调极轻,如同融入周遭,尚未让人抓住便不见踪影。
柔软的女体攀靠著自己,管心佑没有余力思考对或错,选择拒绝或者接受,只是哑声道:“就算你这么做,我…也不会喜欢你。”
朦胧中,他似乎见到她极为虚弱地一笑。
“…道知我。”她这么说,伸手盖住他的双目。
耳边传来低
的未知名小曲,听来有些清寂和散碎,回
在稳定的呼息之间,他渐渐不能控制,就要陷入昏睡。
不知为何,她残留在眼前的笑,有那么一瞬,竟让他心口像是被绞紧般那样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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