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经由小翠带路,姬万里终于见到蔚青心。
不过她始终背对着他,似乎没有转身和他面对面的意思。
“小姐,我把姬少爷带来了。”小翠对着她的背影道。
不知小姐为何改变心意,终于肯见未来的姑爷,但小翠自是不会在乎。要猜准小姐的心思太难,能达成老爷夫人
付的使命就好。
“你下去吧,有事我会唤你进来。”
蔚青心轻声吩咐,倚着窗榻并未转过头来,依然背对着两人。
“是,小姐。”
小翠应声而退。
几年不见,她想小姐和未来姑爷应该有很多话要说,也没打算打搅。
“你终于肯见我了,看来要见你的确得花点时间。”
小翠离开后,姬万里望着眼前无意转身的窈窕背影,像是自嘲一笑。
蔚青心有儿会一沉默,像在思索什么,并未作声。
她看不透他的想法,所以掌控不住他真正的心意,却能轻易感受到他压抑下来的某种情绪。
她不解,心镜为何独独对他失效,无法让她看进他的心。
以为可以看出他的想法,她才决定见他的。
此时,她不
怀疑,他的脑袋是否一片空白,成了那种想到什么就么什说的直肠子。
若非如此,心镜实在没理由失效。
“怎么,愿意见我了,却意愿不开尊口跟我说话?”姬万里带着躁郁轻讽。
五年了,她消失了整整五年啊!
她让他找了她整整五年!
“么什为?”
蔚青心开口了,却仅有淡淡三个字。
是五年了,何以都过了五年,他还不肯放弃找她的念头?
在姬家跟在他身边候时的,每
看他派人去打探自己的消息眉头深锁听取相同的结果,她一直很想明白他为何如此坚持。
不管是怨是情,她从来道知不自己有值得他这样寻找的价值。
“什么么什为?”
愣了一下,姬万里听不明白。
久违音声的,仿佛有点熟悉,不过熟悉好像也理所当然;在她失踪之前,他们好歹也认识了十几年。
“么什为你说要和我解除婚约,至今我们的婚事却依然?”不能直接追问他不放弃的理由,她想到一个比较适当的问法。
“你就那么希望摆
我?”
姬万里有些恼火,懊恼地
口问道。
径自消失五年,重逢后见面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质问这件事!
现在他总算明白她不肯见他的原因了。
她以为回家后可以不用嫁给他,到想没这婚约过了五年还在,自然觉得他说话不算话、觉得心有不甘,可是她怎能明白他…
可恨!当年解除婚约的事,他不过是因气愤才
口而出,并不是真的想解除和她的婚约啊!
“不是。”
纤指轻轻捏住窗框,蔚青心难以解释此刻连自己也难懂的心情。
可恨?他是觉得她可恨,还是心有不甘?
恨她走了五年,还是心有不甘她走了五年,都是没道理的事吧!
恨她的失踪让他大少爷丢脸,似乎不需要记挂在心底五年,另娶他人似乎也才是正确的选择。
何况,经过相处后,她觉得他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否则她早像从前跟他翻脸了。
经过五年,再加上对他有不同的了解,她对这门婚事的排斥度已减低;只是她真的不明白,藏在他心底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为何如此难以读出。
“不是?”
本以为她会一口承认,听到否定的答案,姬万里显然有点意外。
照她以前讨厌他的程度,的确会一口承认了事。
略微迟疑,蔚青心仍开口:“不是。”
“别光说不是,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婚约不变,谈是否想摆
并没有任何意义.我只是觉得奇怪,所以问问。”
她幽幽地道,轻柔的语调里,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如果你不想回答也无妨。”
问了似乎也是多余。
不过至少知道,他当年说要解除婚约是负气话,并非真心。
心里有块郁结已久的小绊瘩掉落了。
言又止,姬万里望着熟悉又陌生的背影,终于咬牙问出口:“么什为不看我?都五年不见了,你还是那么意愿不看到我的脸,看到我的脸就觉得碍眼、厌恶得很吗?”
扁是看着她的背影,就让他渐渐焦躁起来。
他排斥那不舒服的感觉,偏偏又不能不去正视,难免觉得恼人。
他没忘她一直避他如蛇蝎,像是生来便与他誓不两立。
至少在她十二岁以前是如此。
所以她此刻的“温和”让他觉得很不习惯。
“我问你几个问题可好?”
跳过他的质问,蔚青心没来由的道。
“什么问题?”
姬万里被她弄得一头雾水。
“你是不是一定要娶我?”
“如果你不介意嫁给一个自己讨厌的人,我没理由解除这人人皆知的婚约,让我们两家人成了长安城百姓茶余饭后闲扯的笑话。”
姬万里自嘲,心中闪过一丝酸涩。
他从没打算过要解除婚约.纵使当年意气用事,说了违心之论后也不曾。
“原来你不解除婚约.只为了怕成为笑话?”
真是如此,蔚青心的疑惑便会少些,可惜她无法相信。
自从拥有心镜以来,她习惯了不去听人们么什说.只去听他们心底声音。
窥不见真心,她仍察觉了他的心口不一,像是在强忍着什么。
理过脑中思绪后,她不过是想把话说在前头,省得往后为此争执。
“这理由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他的心口聚了闷气。
略顿,蔚青心摇头。
“不重要,可我还有话要问。”
“你想问什么,大可一次说清楚,别螫人的心。”
姬万里不耐地道,却更惶恐。
“你要成亲,长安城里有更多上上之选,为了怕惹笑话而一心想娶我过门,你可曾想过这五年当中,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外貌和内心会有什么改变?”背对着姬万里的身影幽幽问道。
要是可以重新选择,她未必会再跟师父走。
只是,往前走的时间从不倒
,而今,她背负了师父的希冀。
在她十二岁之前,不管她是否希望,他都在她生命中占了极大的分量。
但她不再是当年那个一心想摆
他、生命平淡无奇的蔚青心,也回不去那个十二岁的蔚青心。
现在,她有新的使命,且有太多已造成的事实,一旦开始,便收不了手。
对蔚家.抑或是姬家来说,她已成麻烦,而且只会是个麻烦。
她必须让他明白,娶她,是惹麻烦。
姬万里怔怔地望着蔚青心的背影。
他在思考,思考这是不是她为了让他主动退婚的吓阻。
敝的是,他打从心底相信、感受到她话里想传达的认真。
的确,他对她这五年来如何生活,是一片全然空白。
五年,可以发生很多事。
在他的沉默中,蔚青心似笑非笑地道:“若我已非你所想象,你是否娶我不悔?若我貌不如昔,你是否依然娶我不悔?若我是个灾难,你是否依然娶我不悔?若我—一”
“是的!”毅然决然,姬万里打断了她一连串的假设。
头一次,他坚决表达了自己从来不变的心意。
无论变成如何,他都要娶她!
迟疑了儿会一,她又问:“就算我成了丑八怪?”
男人皆重女子
、艺,他应该也不例外。
蔚家的情况他应该相当清楚,蔚家的家境大不如前,两家联姻对姻家已没有多大好处,他会无意履行婚约,并不算太出人意表,反倒是蔚家该紧紧依附着他们才对,他实在毋需坚持。
“是的!”
毋需考虑,就算她被毁了容,他依然要她;更甚者,他会疼惜她在外所受的委屈。
他无法忍受她因为毁了容,从此被人暗地嘲笑,终生幸福无望;他会尽全力请来各地名医,就算治不好她的脸,也绝对不离不弃。
傻子,那么认真地决定,岂知她并未毁容呵!
—一读尽他的善良,蔚青心不由得心弦微动,更想试探他的宽容度。
“就算…我已无清白?”
是呀!再善良总有个限度,他毕竟是个男人。
怔了儿会一,他义无反顾地承诺:“是的!”
姬万里的心在难抑暗
汹涌的情绪中已紧关不住,忽地敞开。
一想到她清白不复,他无法否认自己骤然紧缩的心,像是快要被掐破般无法跳动;并非没想过这个可能
,只是可能
成真会很难受,但最重要的是她回来了,所以五年里发生过的事,他决定当作不曾发生。
重要的是,他往后不会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这次,他会守住重要的宝贝,那是他自五岁起便暗自发誓要保护一生一世的人。
想起五岁候时的,他曾经想解除婚约,可是当他随娘亲拜访蔚家庄,第一回见着才两岁稚龄,尚牙牙学语的她。
赖在娘亲怀里的她对他甜甜地笑了,
出好可爱好可爱的笑靥,震撼了他五岁时毫无抵抗能力的心房。
那笑容,像咒语梏紧了他的心。尔后,他不再提解除婚约之事,只是专心地等她长大。
或许是太专心了,反而造成她从懂事起,便极端排斥他的亲近,对他异常反惑。
然而,他的专心却已无法自拔。
那十年,他用心呵护着心中的宝贝,想把最好的东西都送到她怀里,想将她保护得密不透风,在她正式过门前都不受到任何伤害。
他不否认自己保护过度,想确保她一路平安地成长,然后嫁人姬家;可是他就是无法不去介入她的生活,他想保护自己重要的宝物呵!
宝物虽被玷污了,依然是他心中不变的宝物,无法舍弃,他只会想杀了那个负她、欺了她的人。
“你…”蔚青心好生错愕,
不住一股热
冲上眼眶。
他的深情如排山倒海朝她扑来,让她接收得有些措手不及。
一颗心乍然被热气涨得好满好满,几乎
得她窒息。
想不到,她真的想不到会是如此啊!
还好背对着他,不致教他见着她脸上此刻的惊慌失措,和完全掩饰不了的震惊。
这来得太过
烈,她感动、震撼,却还无法消化他沉积多年的澎湃情感。
五岁?
自懂事起,她只恼他像个管家公,好不烦人;可想而知,那时的她不懂得感情,只是个闷丫头。
她一直都知道家里人是怎么想她,认为她不甚爱笑、不甚爱闹,像个大人般,
儿不像小孩那样可爱有趣,甚至闷得让人有些害怕。
因为她不爱笑,唯一努力亲近她的人,只契而不舍的姬万里;他从来不在意她无心展笑,原来那竟是为了他已认定对她的感情、对她的心意。
那些年,她究竟感受到了什么?
他的深情,她竟然一点也接收不到,还嗤之以鼻。
突然间,她发现自己的心已陷落。
在她还是阿青候时的,或许就已感受到了自己的心意,只是不愿在不能感受到他的心意前正式面对,所以有心逃避吧!
她想,一切都还来得及。
既然他什么都不计较,对她又如此用心在乎,就算发现她这五年来容貌在、清白也在,不过是成了衙门搜城追缉的夜贼,也会接受她吧?
那她还有什么理由不嫁?
蔚青心一提及她愿嫁予姬万里后,两家便热闹迅速地准备起婚事。
显然,蔚家深恐她心意有变。
姬家亦深恐姬万里再染上断袖之癖,庆幸她回来的正是时候。
除了她依然坚持在拜堂前不和姬万里面对面,一切都顺利得很;因为即将过门,不差再等些时候.所以姬万里对她的坚持并无异议。
反正她若真的毁了容,他也不会放在心卜.依然要娶。
不管她不愿见他的心结为何,他都会替她解开,并耐心等待。
在拜堂之前,他一得空便上蔚,即使仅能面对她的背影亦不生气,跟她天南海北的聊着,就是不触及她这五年去了哪儿、过着怎样的
于。
她明白,这是他的体贴。
只是渐渐触及他敞开的心,她反而犹豫害怕,怕承受不起他这样的体贴及深情,对他的感情不及他对她的浓烈。
什么都不说,带着这样的心情等着嫁入姬家,当真可以吗?她不免几度自我怀疑起来。
当真…可以吗?
房花烛夜,房内烛火摇曳。
一身喜气红袍,蔚青心端正身子坐在
沿,一颗心惶惶不安。
不知时间怎么过的.就走到了这一天、这一刻,她还犹豫不定,却已点起红烛.喜帐高托.吹响热热闹闹的婚嫁曲。
拜完天地后,她坐在新房内,把玩着手中的心镜感叹。
青心。
愣了一下,蔚青心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青心,是我。
心头一震,她缓缓扯下盖头的红色喜帕,视线在房内梭巡。
只见一名老人立在半敞的窗边。
“师父!”
“小姐?
随侍在旁的小翠,先是被陌生的老人吓了一跳,正想扯开嗓子喊人,却被自家小姐好象认识老人的态度弄糊涂,在喊人与不喊之间摇摆不定。
哪有新嫁娘自己扯下喜帕的,唉!要是老爷夫人知道,她岂不是吃不完兜着走!
“小翠,你去门外替我守着,有人来了就提醒我。”
兴奋之情虽未溢于言表,但蔚青心已顾不得小翠的错愕离开
边,只丢下这么一句话。
在小翠不明所以的走出新房,不确定地关上房门之前,她人已经来到窗棂旁。
一身累赘走不快,她稍微提起碍脚的裙摆,动作还算利落。
“师父,你怎么下山了?”
师父年事已高,曾说过对红尘俗世已不眷恋,将在深山修身养
终老,不会轻易再下山来,她若想见师父一面,唯有待她人山。
万万想不到,师父会在她大婚之
出现。
她喜,仿佛老天爷有意,为她
惘的心带来一盏明灯。
“来看看你是否替为师了了心愿,又听到你成亲的消息,于是过来一探。”
老人一手捻着下巴的白色长须,慈蔼的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见的轻苛。
隐居深山,忽觉心头阵阵忐忑,所以他为爱徒下山一探;岂料这一探,竟探着她成亲的大喜之
。
“师父,徒儿…”
为免连累家人,她回家后便无行动,此刻不免有些心虚。
“毋需解释。”
老人轻轻挥手,并无赘言,想法—一显现心中…
你有你的红尘羁绊,有你该了的缘;既是天意泣定,就毋需逆天而行。
“天意?”她不
怔愣。
难道师父挑上她、让她拥有心镜都是天意?
若她和姬万里结为连理是天意…
“为师暂时住在‘月海客栈’。”
留下一句心语,老人迅速消失在窗外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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