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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昨晚,她又失眠了。

 悄悄地穿过起居室,听见餐厅有声响,虹袂转了个方向,寻了过去“婶婶早。”勉强牵动嘴角向扬崇郁的婶婶笑了笑,眼光一巡,她怔了几秒“咦,阿郁她人呢?”

 “她也没跟你说她要上哪儿?”示意虹袂坐在餐桌边,她替虹袂倒了杯鲜“这就奇怪了。”

 “奇怪什么?”

 “她没等你一块儿出门啊?”婶婶糗着她们的焦不离孟。

 那年,面容憔悴的小袂先住进来,安静沉默,却讨人喜欢的,然后隔了几个月,总是静不下来的小郁也来了,家里多了两个俏生生的大女生,气氛自然也热闹起来,而小怡也终于享受了一段有同龄朋友陪伴的快乐岁月…想到早夭的女儿,婶婶的眼眶微微红‮来起了‬。

 “婶婶,你怎么了?”虹袂没忽略她突如其来的感伤。

 “没什么、没什么。”猛地了敢,她抿了抿“小郁出门时也没‮么什说‬,跑来跟她叔叔借车子,就溜得不见人影。”

 “她跟叔叔借车子?”虹袂吃了一惊。

 阿郁的开车技术普通,但胆子有别人的两倍大,可是来到弗罗伦斯的这几年里,她开车的次数一只手都数不完,况且这个城镇又不算太大,开车向来就显得多余…一朵不祥的乌云沉沉的飘向虹袂的头顶,拧着眉,她的面色渐渐凝然。

 “嗯,一大早就见她在屋了里绕呀绕的,还嘀嘀咕咕要给他好看什么的,八成又有谁让她看不顺眼了。”

 看谁不顺眼?忽地站起身,来不及向受到惊吓的婶婶代什么,虹袂凛着骇然万分的神情往外冲。

 昨天晚上,傲傲请人传了张纸条,表示今天稍早会过来接她出去吃午餐,老天爷,别是她脑子想的事,千千万万不要,阿郁,千万别做任何伤害人的傻事。

 她跑得急,也忘了套双鞋子,光着一双洁净的脚丫子疾奔在大街上,天哪,阿郁想对他做什么?

 因为想离虹袂近些,薄傲落脚的旅馆就在她住的这条大街的另一端,整座古城向来是优闲、从容不迫的宁静有序,但猛生生的有个女人在街头狂奔,自然也招来无数双眼神的注意,其中包括了正自旅馆走出来的他,还有坐在驾驶车后,守株待兔的杨崇郁。

 “袂袂!”瞧清楚引起騒动的来源,薄傲先是一喜,然后猛然一惊,她光着脚,跑那么快,又是一副惊惶失措的神态,出了什么事?

 而杨崇郁的犹豫只有一秒,趁着薄傲分心去关切飞奔而来的虹袂之际,她忽地紧咬牙关,奋力地踩下油门,转动手中的驾驶盘,将车头固定在他的方向,随着车速,她圆睁的眼眸有着疯狂的光彩,她要趁小袂没跑到那男人身边前,快刀斩麻的一鼓作气撞死他。

 “不要!”怎料得到仿佛教焦急万分的心发了体内的潜能,几个大步急跃,虹袂紧的身子扑向着她而来的颀长身躯,四臂,她在刹那间懈下全身的气力,若真要面对死亡,就让她跟傲傲死在一块儿吧!

 等了几秒,一声巨响似要刺破她的耳膜,可是她预料中的撞击与疼痛,却没有随着声响降临,能感受到的,是来自薄傲身上的温热气息与浓浓的安全感。

 “你没事吧?”推开她,薄傲慌乱的眼神在她身上巡了又巡“袂袂,说话呀,你说话呀,有没有受伤?”

 “我…”

 “袂袂!”他大吼。下意识的点点头,惊骸仓皇的眼来不及捕捉到他眼底的安心,就教离他们只有几尺距离的浓烟给引了过去。

 毁损的车状惨不忍睹,浓烟加上愈来愈深的汽油味,更让人心慌意杨崇郁软着身子倒向窗边,透明的玻璃上沾满怵目惊心的鲜血。

 虹袂不顾一切扑向薄傲的维护动作让杨崇郁的神智在瞬间清醒过来,悟到心爱的小袂扑向那男人,也是急驰的车头方向,不假思索,她用力将方向盘往左一旋,车子撞了几棵树,直冲进路旁的民宅,这才止住。

 静寂半秒,嘶嘶火苗被滴滴涓的汽油燃旺了,熊熊火焰,就围在车了残骸四周。

 “阿郁!”

 “不,你别去。”薄傲用力地拉扯虹袂冲上前的身子,随手将她给因为騒动而过来帮忙的旅馆警卫怀中“我会救她出来,我保证。”飞快地在她冰凉的瓣掠过一吻,就在她眼前,他冲向火势一发不可收拾的出事现场。

 傲傲!阿郁…傲傲、傲傲他…挣不开陌生男人强力的箝制手臂,虹袂痴傻狂的眼望着薄傲沉着脸、屏着气息加入救援的工作,火太大,几个援的纷纷退下去,独留他仍不死心,分秒必争地与死神搏斗,翼望能自死神手中抢回血满面已陷入昏的杨崇郁。

 怔忡的心开始有了自己‮音声的‬,一遍又一遍,直到虹袂清楚听见,宁愿阿郁有个万一,千千万万不是傲傲有个什么闪失,婆娑泪眼中,在这一刻,她完完全全看透了自己的心。

 - - -

 在等侯室,不住忧忡的袭击,虹袂全身起了轻颤。

 “你还好吧?”将她拉进怀中护着,薄傲怜惜的轻轻洒在她脸上,幸好袂袂无恙。

 “嗯。”闭上眼,她贪婪地让自己沉溺在有他相伴的感觉中“你呢?”

 挫伤、烫伤,还有被无数碎玻璃划到的割伤,他也受伤了,林林总总的布满全身,教人瞧了也不一口气,可是跟着救护车一到医院,他只让医护人员简单地做了些医疗处理,不理会他们的大呼小叫,气定神闲地往她身边一坐,静静地提供那不可或缺的精神支柱,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只有想到她,只有她。

 “很好,我没事。”

 “我好担心。”

 心一凛,他问:“你担心什么?”

 虹袂不语,忆到教好她心神俱丧的那一幕,恐惧又袭上全身。

 “你担心什么?”薄傲执意要得到答案“我,还是她?”

 不肯望几他,却又无法强迫自己开口彻底摧毁他的希望,她咬着下,她推开他提供温暖的膛,呆滞的目光定定的望着走道尾端的电动门,好久了,它仍是紧闭的,而阿郁,此刻仍在里头为自己的生命奋斗。

 她的不言不语让他紧张,多等一秒,不安就加倍,尤其她不愿继续偎在他怀里汲取他的体温。

 “等她清醒过来,你就跟我走。”那叫阿郁的女人像是道墙,像当年监狱的那堵墙,冷冷地将他们两个隔开,黑眸黯沉,薄傲开始惧怕了,他怕在袂袂的心中,他不敌阿郁。“我不能跟你走。”

 拒绝悄悄地自她口中吐出,轻柔的嗓音却像把利刃似的,毫不留情地割断了他的生命线,净他全身力气,震得他几乎无力还击。

 “袂袂!”

 “我要陪在阿郁身边。”

 “我了解,我们可以等她清醒过来…”

 叹了声,虹袂不由分说地打断他急切的解释“这些年,阿郁为我付出的一切不是几句感谢就可以抹灭的,在里头的那段日子,如果不是她,或许我早就崩溃了,如今她需要我,需要我陪在她身边,我无法舍弃她。”

 “她比我重要?”

 她不语。

 静待了半晌,薄傲强迫自己问出口“在你心中,她比我还重要?”

 她仍然沉默以对,隔了多年,她仍能一丝不漏的感受到,他膛传递而出的体温,不曾淡忘些许的怀中温暖依然,眷恋更切,万分难舍,但她不能不舍啊!

 怎么才能婉转的告诉他,在她生命中,他的存在已然是无人可取代,‮子辈这‬,她的眼光就只能落在他身上了,可是现在的阿郁更需要她,即使是极想跟着他远走高飞,但她也是万万无法走得无牵无挂。

 “她,比我还重要!”她的沉默以对是他的致命伤,心冰冰冷冷,测不出痛有多深,也扬不起半丝感觉“我、我会…我会走的…等她清醒过来,我就走。”再留下来,只是徒增伤痛。

 千言万语,却始终无法化为声音放于瓣,不舍绕满心,泪涟涟的雾眸慢慢闭拢,收不回满心伤痛,却教泪水成功的挤出了眼眶,一滴、两滴,不动声的将衣襟整片濡。

 “嗯。”虹袂轻了口气,无法说出再见两字,因为这一别,今生今世恐怕已跟“再见”再无牵系了。

 - - -

 好几天了,自从知道阿郁离险境且清醒过来后,就没再听到他的消息,他该是离开意大利了吧!

 捧着束黄的郁金香,虹袂低垂着脸,缓缓地拐进杨崇郁病房前那条长长的走廊,忽地,怅然的眼移向让阳光给染茫的窗外,天空,碧蓝澄清得让人无端的想哭。

 傲傲走了,再一次地自她生命中撤离,可是她仍然连开口要他留下的权利也没增加半丝,她又是孤孤单单的‮人个一‬,依然是个与幸福无缘的女人。

 哀伤的泪水涌上眼眶,抿抿,强忍下畔的那声轻喟,虹袂茫然驱动着自己的脚走向病房。

 得打起精神来,阿郁需要她的精神奕奕,她不能就这张哭丧的脸让阿郁瞧见,会影响阿郁的病情的,不行、不行,她得打起精神来,在走进那道房门前,就算没有灿烂的笑容,起码也得将悲伤敛去才行,无论如何,她一定得打起精神来。

 一步一步,步伐迈得沉重,每跨一步,心酸更深,傲傲终究还是离开她了,好想哭!这么多年了,以为心中的暗痂该已经痊愈,若有机缘遇到薄家的任何一人,绝对可以做到笑脸人才是,一直她是这么想着的,怎料得到当想象成真时,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瞥见遥遥的刹那,心脏也曾停摆了,若非费尽全身的力气强挣出勇气,又怎能面色从容的向她的驱前询问?

 哗,好痛!轻呼一声,虹袂猛地停住脚,伸手抚着额着的撞击点,低俯着头瞧见一双嚣张的大脚丫挡在发她眼前,动也不动。

 饼分,太过分了,忿忿不平的酸涩怒眸狠狠地移向不识相的挡路客,谁呀?那么过分地站在走道上当路障,她正难过呢,这家伙没看见吗?

 “‮起不对‬,你挡在走道中…你!”虹袂吃惊的瞳眸愈睁愈大,傻愣愣的,连怀中的花束落地板都浑然不察,怎么可能呢?!

 “我又回来了。”

 “你…”“想‮么什说‬就说吧。”他语气中,有着无奈地认命及重新燃起的希望。

 “你…飞机呢?”

 “早飞走了。”摇头兼耸肩,薄傲叹了声,炯亮的黑眸却紧锁着她不放“如果你想,我们随时都可以搭下一班。”

 “‮么什为‬又留下来?”

 “因为,我不想再空度另一个六年。”他虽又恼又气又怨,但眼底仍带笑“就这么举白旗投降,我不甘心、‮意愿不‬,更走不开。”

 “空度另一个六年?”有些些的,她有些些懂了他的心,他这…还是为了她吧!

 “失去了你,日子照样过,却过得如行尸走般,连痛苦都难以感觉,如今找到了你,我绝不愿再一次让自己过那种寻不到生命迹象的日子。”大手轻轻抚上虹袂接近透明的白皙脸颊,薄傲畔的柔情缓缓泛开“宁愿就这么赖在意大利跟你耗下去,一年、两年,就算是得花上一辈子的时间,我也会等。”

 不争气的热气瞬间盈满她的眼眶“等…等我?”

 “是,等你,等你愿意再一次地接受我,等你尽完了你想尽的责任,等你心甘情愿的再一次融入我的生命中。”

 “你…你的公司…事业…”

 “浪费了那么年,我才知道我的人生全都握在你手中,没有你,奋斗的终点令人恐惧,别担心,我不会再催你了,你想待在意大利,我陪你,你想待在她身边,可以,我陪你,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反正无论你在哪里,你想去哪里,‮定一我‬陪着你。”

 “你、你这又是为了什么?”虹袂感动地说,好久好久没像此刻般,满心有着痛哭一场的冲动,怎么可能呢?她都已经强迫自己得开始适应孤孤单单的余生了呀,她不值得,她不值得呀,她不值得傲傲这么的牺牲哪!

 “我没‮你诉告‬吗?”

 “告诉我什么?”噙着泪水,她仰视他,蕴着哀伤的眼里有着淡淡的不解与疑惑。

 “我爱你。”

 猛地抿住嘴,她不敢置信,泪水颤巍巍的自眼眶泛涌而出。

 “这话是迟了些才说,但是应该还来得及,是吧?”他修长的指头轻轻滑过她的颊际,挡住了热烫的泪水,却又引出更汹涌的泪源“啧,什么时侯,你变得这么爱哭了?”心疼的眯起眼,薄傲凝视着她像是决了堤的泪水攀上他的指腹,侵上他抚在她上的指梢,一滴一滴的将她的衣襟染了大片“从来‮道知不‬你的身体里竟然窝了‮多么那‬水分。”“傲傲…”虹袂轻唤,好想大哭一场,自他出现后,这种冲动一点一滴的被启动着,傲傲,这教人心魂的男人,‮子辈这‬,大概只有眼前这男人才能轻易的牵动着她的喜怒哀乐。

 “呵。”眨眨濡的炽热黑眸,蕴着喜悦的笑容自薄傲畔绽开“还是听你这么叫我顺耳。”

 “没有别人再这么叫过你?”她问,怎么可能?六年的时间不算短,以他的条件,身边真不曾有过别人?

 “‮为以你‬别人敢像你这么胆大妄为呀?”

 一语双关,说得她脸蛋泛起酡红“我…”

 “别我我了,你以前没这么拖拖拉拉的。”

 “以前,你总不爱听我叫你傲傲的。”隔了六年,她第一次允许自己这么直接的掏出尘封的记忆。

 “以前,你也儿就不理会我的抗议呀!”双手托腮,薄傲慢慢地将她的脸移到眼前,温热的气息互袭着彼此的心“我爱你。”

 “你是真心的?”

 “你什么时侯变得这么多疑又胆小了?”

 “自从…你没来接我的那一天起,一切的苦难,不就自那天起的吗?”

 倏地猛合上眼,半晌,薄傲轻叹一声,炯亮的瞳眸闪着积沉已久的伤痛“以后,我绝不会再让你伤心。”

 “你发誓?”漾着水气的眸子紧凝着他,莹莹的闪着惑,像是能在瞬间将人给引进里头浮沉。

 薄傲没有回答她,轻轻地俯下身,两相触…

 “喂,拜托你们也稍微控制一下行为吗?这里是医院走廊,不是旅馆耶,我只是住院,你们当我是死了不成,胆敢在我面前亲亲热热。”杨崇郁‮音声的‬自两人身后冒出来,口气里尽是不满,妈的,躺在上等了半天没见到小袂,就知道她铁定是教人给拦下来了。

 身子微僵,虹袂顶着张红通通的脸跃离薄傲的怀抱,凝望他的眼神闪耀着祈求与歉然。

 翻了翻眼,无声轻叹,薄傲侧身望着那扇被拉开条小的门。

 杨崇郁的身子还卡在助步器里,助步器也还堵在门后,但她的脑袋瓜却已迫不及待地探出房门视察敌情了。

 瞅着那双恶狠狠瞪视自己的怒眸,薄傲不苦笑盈心,‮来起看‬,回台湾应该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完—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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