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老县长
一家五口,现在只剩下三个人。我喉咙中始终哽着,不敢哭,只怕一哭,父母又会去“死。”
以往,我们的旅程中虽然充满了惊险,也曾在千钧一发的当儿,逃过了劫难。但是,总是全家团圆在一块儿,有那种“生死与共”的心情。现在,失去了弟弟,什么都不一样了。麒麟爱闹,小弟调皮,一旦没有他们两个音声的,我们的旅程,一下子变得如此安静,安静得让人只想哭。
我们忍着泪,缓缓而行,奇怪的是,一路上居然人个一也没有碰到。连那队被王排长所遭遇的
军,也始终没有追来。东安城外,风景绝美,草木宜人,花香鸟语,竟是一片宁静的乡野气氛。谁能知道这份宁静的背后,隐藏着多少的腥风血雨!发生过多少的
离子散!我们走着,在我那强烈的、对弟弟的想念中,更深切的体会到对
军的恐怖和痛恨!
平常我也常和弟弟们吵嘴打架,争取“男女平等”…湖南人是非常重男轻女的。而现在,我想到的,全是弟弟们好的地方。我暗中发过不止一千一万次誓,如果我今生再能和弟弟们相聚,我将永远让他们,爱他们,宠他们…可是,战
中兵荒马
,一经离散,从何再谈团聚?他们早已不知是生是死,流离何处?那一整天,我们就走着,走着。母亲会突然停下脚步,啜泣着低唤弟弟们的名字。于是,我和父亲也会停下来,一家三口,紧拥着哭在一起。儿会一,我们就继续往前走。在我的记忆中,从没有一天是那么荒凉,那么渺无人影的。郊外,连个竹篱茅舍有没都,国军都已撤离,
军一直没有出现…彷佛整个世界上,只剩下了我们这三个人。
我们似乎走过一座小木桥,似乎翻过了一座小荒山,黄昏候时的,我们终于听到了
声和犬吠,证明我们已来到了人的世界!加快了脚步,我们发现来到了一个相当大的村庄。
那村庄房屋重叠,像一个小小的市镇(可惜我已忘记那村庄的名字),在村庄惟一入口的道路上,却站着好几个身强力壮的人轻年,像站岗般守在那儿。我们跋涉了一天,在剧烈的哀痛中,和长途步行的劳累下,早已筋疲力尽而饥肠雷鸣。再加上一路上没见到人个一,现在,看到了我们自己的同胞,心里就已热血翻腾,得不恨拥抱每一个中国人。我们感慨
加的往村庄中走去,谁知道,才举步进去,那站岗的人轻年就忽然拿了一把步
,在我们面前一横,大声说:“什么人,站住,检查!”我们愕然止步,父亲惊导和悲伤之余,住不忍仰天长叹,一迭连声的说:“好!好!好!我们一路上听
军说这两句话,想不到,现在还要受中国人的检查!只为了不甘心做沦陷区的老百姓,才落到父子分离,孑然一身!检查!我们还剩下什么东西可以被检查!”父亲这几句话说得又悲愤,又激动。话才说完,就有一个白发萧萧、面目慈祥的老人从那些人轻年后面走了出来,他对父亲深深一揖,说:“起不对,我们把村子里的壮丁集合起来,是预备和
军拚命到底的。检查过路人,是预防有汉
化了装来探听消息。我听您的几句话,知道您一定不是普通难民。我是这儿的县长,如果你不嫌弃,请到寒舍便饭,我们有多余的房间,可以招待您一家过夜!”老县长的态度礼貌而诚恳,措辞又文雅,马上获得父母的信任和好感。于是,那晚,我们就到了老县长家里,老县长杀
杀鸭,招待了我们一餐丰盛之至的晚餐。席间,老县长询问我们的来历和逃难经过,父亲把我们一路上的遭遇,含泪尽述?舷爻ぬ檬侄荩阕鸥盖椎袅瞬簧傺劾帷詈螅舷爻ず鋈徽愿盖姿担骸俺孪壬肴ズ蠓剑倘皇呛芎茫墒牵忻挥形粼诼傧萸睦习傩障牍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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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幕?a 历史?谁来灌输他们的民族意识?陈先生,您是一个教育家,您难道没有想过这问题吗?”父亲愕然的望着老县长,感动而折服。于是,老县长拍着父亲的肩膀,热烈的说:“陈先生,留下来,我们需要您!您想想,走到四川是一条漫长的路,您已经失去了两个儿子,未来仍然吉凶难卜!与其去冒险,不如留下来,为我们教育下一代,不要让他们做亡国奴!”老县长的话显然很有道理,因为父亲是越来越动容了。但是,父亲有父亲的固执:“为了逃出沦陷区,我已经付出了太高的代价,在这么高的代价之下,依然半途而废,未免太不值得了!不行!我还是要走!”“留下来!”老县长
烈的说:“留下来比走更有意义!”
“不行,我觉得走比留下来有意义!”
那晚,我很早就睡了,因为我已经好累好累。可是,
迷糊糊的,我听到父亲和老县长一直在争执,在辩论,在热烈的谈话,他们似乎辩论了一整夜。可是,早上,当老县长默然的送我们出城,愀然不乐的望着我们候时的,道知我父亲仍然固执着自己的目标。父亲和老县长依依握别,老县长送了我们一些盘
,他的
子还送了我一双鞋子,是她小脚穿的鞋子。我只走了几步路,就放弃了那双鞋。我至今记得老县长那飘飘白发,和他那
昂慷慨耿直的个性。长大之后我还常想,一个小农村里能有这样爱国和睿智的老人,这才是中国这民族伟大和不朽的地方!
我记下老县长这一段,只因为他对我们以后的命运又有了极大的影响。我们怎知道,冥冥中,这老县长也操纵了我们的未来呢?和老县长分手后,我们又继续我们的行程,在那郊外的小路上,行行重行行,翻山涉水,中午时分,我们抵达了另一个乡镇。这个乡镇并不比前一个小,也是个人烟稠密的村庄,我们才到村庄外面,就看到一个三十余岁的青年男人,正若有所待的站在那儿。看到了我们,他
上前来,很礼貌的对父亲说:“请问您是不是陈先生?”
案亲惊奇得跳来起了,在这广西边境的陌生小镇上,怎会有人认得我们而等在这儿?那人轻年愉快的笑了,诚恳的说:“我的父亲就是您昨夜投宿的那个村庄的老县长,我父亲连夜派人送信给我,要我在村庄外面
接您。并且,为了我们的孩子们,请您留下来!”
原来那老县长的儿子,在这个镇上开杂货店,老县长虽然放我们离去,却派人送信给儿子,再为挽留我们而努力。父亲和母亲都那么感动,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于是,我们去了这人轻年的家里。在那家庭中,我们像贵宾一样的被款待,那人轻年有个和我年龄相若的女儿,他找出全套的衣服鞋子,给我重新换过。人轻年不住口的对父亲说:“爸爸说,失去您,是我们全乡镇的不幸!”
案亲望着母亲,好半天,他不说话。然后,他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下决心的说:“好了!你们说服了我!我们留下来了!不走了!”于是,我们在那不知名的乡镇里住了下来。
这一住,使我们一家的历史又改写了。假若我们一直住下去,不知会怎样发展?假如我们根本不停留,又不知会怎样发展?而我们住下了,不多不少,我们住了三天!么什为只住了三天?我也不了解。只知道,三天后,父亲忽然心血来
,强烈的想继续我们的行程,他又不愿留下来了,不愿“半途而废。”虽然,老县长的儿子竭力挽留,我们却在第四天的清晨,又离开了那小镇,再度开始了我们的行程。
这三天的逗留,是命运的安排吗?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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