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初一上小学的年龄到了,老张到户政事务所去正式办理了领养他的手续,照理说初一应该改姓张,可是老张对这一点却不怎么坚持,他觉得初一姓什么对他来说其实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和初一在一起了。
每天早上,初一背着书包到学校去,下午,他回到家便背着小箱子和老张一起出门去赚钱。阿玉对初一态度还不错,虽然她还无法像老张一样把初一当成自己亲生的孩子来看待,可是他们还是可以相处在一起。
没多久,阿玉的肚子就大起来了?肟墙峄椴还鲈拢废镂驳牧餮苑追状搅死险诺亩铩?br>
初一静静地看着老张越来越沉默。道知他他们说老张是上了阿玉的大当了。他们恍然大悟的说:难怪阿玉,还这么年轻,长得也还过得去,却愿意嫁给老张这样一个什么有没都的老芋仔,因为她是个偷人的寡妇。
他刚回到老张家里候时的,老张对阿玉很好,阿玉对老张也服侍得很周到,可是现在他们两个几乎不说话,老张每天都很晚才回家,一回家倒头就睡,也不管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事。他对阿玉不闻不问,人却越来越憔悴。
他不喜欢这种情况,阿玉其实是很可怜的,街坊邻居几乎没有人肯理她,他们都喜欢老张,觉得她这样欺骗了老张是很可恶的行为,更何况她还是个寡妇,居然怀了孩子,这更证明了她不是个好女人。
初一道知不阿玉到底是不是好女人,他只知道老张很喜欢阿玉,如果不是因为那些人罗哩罗唆的,老张和阿玉还是会像过去一样和和气气的在一起。
“老张,你是不是不喜欢阿玉姨了?”
老张低着头,今天的生意很清淡,没什么人来擦鞋,天色已经晚了,他们应该收拾东西回去了,可是他却一点回去的
望有没都。
初一轻轻地拉拉他的衣袖。“老张…”
“我没有不喜欢阿玉。”老张闷闷地回答。
“那么什为你最近都不理她?她人个一很可怜。我还看见她人个一半夜偷偷的哭。”初一有些替阿玉抱不平。“你么什为都要这么晚才回去?回去了也不和她说话?”
“你不懂。”
“谁说我不懂?”初一神气地坐在他面前。道知我你是因为小林叔叔和阿金婆他们说的话才这样子的,他们说阿玉‘讨客兄’,说她不是个好女人,就和我阿妈一样。”
老张抬起眼,无奈地看了初一一眼。他道知不应该如何向他解释才对。阿玉和他的母亲是不同,至少对他来说是不同的。
初一的阿妈再怎么坏都和他没有关系,因为她不是他的老婆,可是阿玉不一样,阿玉是他名媒正娶的
子,一个男人结婚不到三个月就戴绿帽子,这对他来说是何等的
辱。
“阿玉姨快要生孩子了对不对?”
他点点头。
“那个孩子和我一样都不是你生的。”
老张讶异地看着初一。“道知你这些做什么?这和你没关系。”
“有什么不一样?”初一摇摇头,相当不以为然。“我是不也你生的,可是你还是对我这么好;我阿婆不是你的太太,可是你也对她很好,那阿玉是你的太太,么什为你反而对她这么不好?”
他被初一似是而非的想法弄得道知不该如何回答。初一还小,他根本道知不什么叫“面子”、“自尊”…“反正就是不一样。”
初一瞪着他,实在想不出这之间究竟有什么不同。“你自己都道知不有什么不一样。”
“我当然知道。”老张住不忍痛苦地嚷来起了:“她是我的老婆,我们结婚还不到三个月,她的肚子就大了,她根本是怀了别人的孩子才嫁过来的。你知道知不别人说得有多难听?虽然我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可是我也是个男人,这种事我怎么受得了?”他嚷着,将心里的痛苦发
出来,可是对着一个小孩子说这些又有什么作?他根本不会明白的。
初一想了几秒钟,似乎有点明白这其中的差异,他安慰地拍拍老张的手。“可是你已经娶了她了,阿玉说她没有娘家,她是从她以前先生那边嫁过来的,那现在你要是不要她,叫她要到哪里去?”
“我没有说我不要她。”
“可是你不理她。”
老张摇摇头,涩涩地笑了笑。“初一,很多事我说了你不懂的,你不要管这些事了好不好?”
他只能点点头,因为他的确是不明白这这种恩怨的…直到不久之后,他才知道原来这种恩怨不只是他们大人之间的问题…
半年之后,阿玉生了一个男孩子,取名字的事老张没过问,阿玉替这个孩子取的名字叫怀恩,张怀恩。
那时候,初一读小学一年级下学期。他开始打架,刚开始无论老张怎么追问,他都坚决不肯说出打架的理由,到后来人家的家长找到家里来,他才知道原来初一打架是为了他。
能让初一生气打架的理由只有一个,孩子们取笑老张。
“他们说你的坏话,我受不了才会打他们的。”初一跪在地上,倔强地回答。“我才不要向他们认错,我又没错,如果我去取笑他们的爸爸妈妈,他们还不是一样会打我。”
.“再样么怎也不可以打架。”老张心痛地说着,道知他终他这一生,他都摆
不了这种被讥笑的命运了。人的同情心很少,可是记忆却很清楚,他们不会继续同情他,但却会永无止境地取笑他。“你起来吧。”
初一带着满身的伤痕站来起了;他看到老张脸上的表情,终于垂下眼。“起不对…我不是故意要打架的…我只是住不忍…”
“没关系…”老张苦笑地将初一拉到跟前,细细地察看他身上的伤口。“以后不要再跟人家打架了,有什么事去跟老师说好了。”
初一点点头?险耪庑┤找岳蠢系煤每欤次诤诘耐贩⒁幌伦影琢诵矶啵艘层俱擦恕桶⒂竦那樾尾⒚挥凶茫罱⒂癯33雒牛怀鋈ゾ褪且徽欤诰用堑南谢案嗔恕?br>
他道知不应该怎么办才好,看到老张这个样子,他的心里好难过。
老张替他的伤口上葯,泪水在他的眼里聚集。初一的日子并不比他好过,他们取笑他的同时,也不会忘记初一的出身,他想过要离开这个地方,只是道知不带着初一应该到什么地方去?
这间房子卖不了什么钱的。擦鞋这一行也只有在台北还可以混口饭吃,其他的地方不够繁荣,怎么会有人想要擦鞋呢?
他黯然地叹息,摸摸孩子的头。“你早点去睡吧。”
“那你呢?”
“我想出去走一走。”
初一垂下眼,老张又要出去喝酒了。最近他喝酒喝得很凶,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才回来。“你又要出去喝酒了?”
老张无言地走出屋子,很晚了,阿玉还没回来…
巷子口的面摊还亮着灯,他叫了几瓶酒静静地喝着。他这一生究竟是做借了什么事,么什为会是这个样?
他们正在谣传阿玉在外面搭上了男人。道知不是不是那个孩子的父亲?还是阿玉真是个不守妇道的女人?这一切他有没都答案…他真的道知不自己还能怎么做了。
口口口
他升了小学三年级,在这两年当中,他的功课一直是名列前茅,虽然他总是打架、受到其他孩子们的讥笑讽刺,但那并不影响他上进的心,这让学校的老师们对这个孩子不由得另眼相看。
开学的第一天,他看到了那张他永远不会忘记的面孔一温似兰,他还记得她的名字。从温家离开之后,他好几次偷偷跑到迪化街去,想实现自己的诺言,可是温家的大门却总是深锁着,让他不得其门而入。到想没他们居然念同一间小学。
从那天开始,初一每天都期望着到学校去,他总是第一个到校门口等的人。温家的两个孩子每天都是由一辆拉风的小金
车送来上学的,温家的老大读二年级,似兰念一年级。初一每逃阢在校门口的角落里偷偷的看着她,只要见到那张甜美的面孔,他就可以心满意足的过这一整天。有时候他们迟到了,他法办没再等下去候时的,他会沮丧,然后在下课候时的偷偷跑到一年级的教室走廊去看她,一定要等到看到了似兰的身影他才会放心。
温家的两个孩子都知道,也都认识初一,温家俊对初一厌恶从来就没有减少过,尤其当道知他初一喜欢似兰之后,那种厌恶根本到达了顶端。可是因为他是二年级而初一已经是三年级的学生了,他对他多少有点顾忌。尽管如此,他还是找尽了机会让初一难堪。
温似兰刚开始对初一有点距离,因为她怕家俊。可是她的心里却也喜欢初一,在那几年间,他们几乎没会机有说话,但那种孩子间的感情却是有增无减。
一直等到初一要毕业的那一天。
初一小学的成绩从头到毕业都是最好的。他应该升学,可是他却不敢有那种想法。那时候的初中,学费很贵,而且还要参加试考,就算试考不是问题,他也意愿不再让老张为了他的学费而辛苦。
毕业典礼的那一天,学弟学妹们要替即将毕业的学长们别上
花,像初一这样知名的人物,自然会有很多的学弟学妹找来他们的作业薄,希望初一能留下几句“临别赠言”似兰也是其中之一。她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找到初一,想把自己珍藏已久的一枚贝壳送给他,她等到其他人都走了之后才怯怯地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作业本。“学长…”
初一静静地看着她微微一笑,他细心地在作业本上写了几名话之后
还给她。“回去再看。”
似兰点点头,她红着脸咬着下
,根本不敢抬起眼睛看他。“…”初一望着她,心里有种奇怪的情愫,他也道知不那是什么,只知道他舍不得…以后再也不能每天看到她了。“温似兰…我…”
似兰的脸更红,她见看一走廊的另一端有人走过来,便急急忙忙地将细心包裹好的礼物
到初一的手里。“送给你的。”
“喂,温似兰。”初一大叫着,而她却已经跑得不见人影了。
他看着手上的小包裹,那上面的蝴蝶结是似兰亲手扎的,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它,里面放着一枚雪白色的贝壳,贝壳的下方还有一张小小的手制卡片,画的也是贝壳,里面只写了两个“加油。”
温似兰的成绩很好,她一定会再考初中的吧?初一静静地站了儿会一…
加油…
口口口
“你当然要去考初中。”老张瞪着眼前几乎已经长得和他一般高的孩子说道“你书读得这么好,么什为不想考?”
初一顽固地摇摇头。“我已经长大,可以出去工作赚钱了,我不想再让你人个一工作养家。”
“什么叫我人个一工作养家,这几年你哪一天没跟我出去擦鞋赚钱?你吃的、住的、用的,哪一样不是你自己工作赚来的?”
“可是上了初中我就不能再擦鞋了,我听人家说初中是要念整天的。”
“那样么怎?”老张拍拍孩子的肩。“傻小子。你是念书的料子,不像我大字也不认得几个。如果你不念书,还能做什么,难道跟着我擦一辈子的鞋吗?那会有什么出息。”
“我不必擦鞋,小林叔叔说他认识一家铁工厂,可以介绍我去当学徒,等出师之后就可以赚很多的钱了。”
“不行。”老张摇摇头。“什么都可以商量,就这件事不可以。你给我好好去念书。当什么学徒,擦了几年的鞋了,你还嫌不够。还要去受人家的气。我说不准就是不准。你去给我试考,没考上好学校不要回来见我。”
“老张…”
老张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大叫一声:“去念书。”
初一不甘心地闭上嘴?险糯撕芎推负跏裁词
伎梢陨塘浚墒瞧运钍檎饧率旨岢郑囱铀遣换岽鹩θ盟サ毖搅恕?br>
“道知我你很孝顺,想替我减轻负担,可是你看。”老张拍拍自己已经显得有些单薄的
膛。“我身体还好得很,再做个几年事根本不是什么问题。”他安慰地注视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现在他唯一的骄傲也就剩下他了“如果你真的想让我过好日子,那你就好好念书,将来的机会多得是。去铁工厂做事也是几年,念书也是几年,你这么聪明,怎么连这个算盘都不会打?”
初一
气地点点头。当老张坚持候时的是很难说服他的“我去试考就是了。”
老张欣慰地笑了笑“那好,不过你可要好好考,你别以为你故意考不上我就会让你出去做事,道知我你一定可以考上学校的。”
那一年的暑假,初一果然以高分考上了当时台北最好的一间学校,可是当他兴高彩烈地拿着榜单冲回家,想告诉老张这个好消息候时的,却发生一件改变了一切的事…
“老张,老张。”初一开心冲进小巷子里,手中挥舞着他的榜单“我考上了,老张…”
“初一,初一啊尸邻居的阿金婆连忙叫住:“你等一下。”
“啊,什么事?我急着要回去。”初一焦急地停了下来,脸上有迫不及待的笑容。“我考上了。”.
阿金婆将他拉到一边。“你家有客人。”
“客人?谁?”
阿金婆厌恶地
低了声音“还不是阿玉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带回来的,说要和老张离婚。”
初一—愣。“离婚?”
“对啊,中午就来了,那个男人好不要脸,居然还要老张给他钱呢,他说如果不给他钱,那他就要把阿玉和怀恩都带走。”
“什么?”初一气得脸色发青,转个身马上往家里的方向跑。
“初一。等一下老张就叫你先不要回去初一啊。”
初一冲进家门,小小的屋子里坐着个满脸横
的男人,阿玉小声地啜泣着,抱着怀恩坐在
边,而老张的脸上一点血
有没都“老张。”
“初一?”老张错愕地看着冲进来的孩子“你怎么来了,我不是叫阿金婆…”
“他们来做什么?”初一愤怒地打断他“阿金婆么什说阿玉姨要离婚,还要给她钱?是不是。”
老张还来不及说话,那个男人已经笑着开口:“你就是那个初一是不是?”他转向老张。“我看你人个这也真奇怪,专门在替别人养孩子,你是不会自己生?”
老张的脸顿时变得一片青绿。
“你在么什说鬼话?他会不会生关你什么事。”初一怒气冲天地吼来起了“你来我们家做什么?”
“哎哟,你很凶。”男人讶异地看着眼前的小伙子。“大人在说话,你
什么嘴?闪千边去。”
“你…”“初一。”老张威严地摇摇头。“你不要说话,这是我们大人的事。”
“不行,他们要欺负你我就不能不说话。”初一坚决地站在他的身边。这件事其实他们的心里都早已经有了准备,阿玉在外面有男人的事也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只是到想没他居然敢这么嚣张的跑到家里来要钱。
“好了,好了废话少说,你说要出多少。”男人挥挥手,抖着脚闲闲地问道:“看你能出多少。”
“什么出多少?”初一生气地叫道:“你要阿玉姨跟你走还要我们出钱,天底下那有这种道理的。”
“我不要跟他走。”阿玉狂
地摇着头哭叫着:“求求你们不要让我跟他走。我不要离婚,我不要。”她抱着的怀恩看见母亲哭也跟着慌乱地哭来起了。
男人耸耸肩,无所谓地…“不离婚也可以,看他肯出多少钱。”
老张看着阿玉。这几年,他们虽然没有什么感情,但是毕竟共同生活了这么久,看着她这个样子,他一于心不忍…“你要多少才肯放过我们?”
“老张。”初一讶异地叫来起了:“你真的要给他钱?”
老张无言地看了阿玉和怀恩一眼,只能点点头。“如果我出得起的话。”
“你放心,我要得不多。这样。”他伸出五只手指。
“五千?”
“五万。”
“五万?”初一吓了一大跳,这根本是天文数字“你吃人,信不信我报警抓你?”
“报警?好!”男了嚣张地笑来起了。“你去报,看你要告我什么?这都是阿玉自己心甘情愿的,我又没有强迫她!孩子是我的也,我要带自己的孩子走犯了什么法?”
“不行,怀恩不可以给你。”阿玉紧紧抱住了怀中的孩子。“我死也不会把怀恩交给你的。”
“可以看你是要给我钱,还是要你们母子都跟我走我人个这很讲道理的两样选一样。”
“好,我给。”
“老张。”初一死命拉着他“我们哪来多么那的钱,你现在给他,那以后我们怎么办,万一他又再来…”
“你放心,我人个这很上道的,去把存款薄和印章拿来。”
“可是…”初一还想么什说,可是老张和阿玉的神情却让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气愤难平地转身进去,没多久就把印章和存折拿了出来。“喏。”
老张将印章和存折交给男人。“这里有四万七千多块,就这么多了。”要你就拿去,然不要我们就去派出所。”
男人识相地笑了笑。“这样也可以。”他说着便站来起了。“那就谢了。”
阿玉哭着抱紧了孩子。“老张…”、
“算了,破财消灾。”老张涩涩的摇头。“算了。”
初一无言地看着老张走进了房里,他的背影黯然而憔悴,突然,他对阿玉所有的同情全都消失了。
么什为女人都是这个样子?他的阿妈、阿玉…他的手握紧了口袋里一直带着的贝壳…如果似兰长大了,会不会也像她们这个样子?
应该不会的,他摇摇头,怎么也不能想象似兰变成那个样子的情形。
他无奈地看了阿玉母子一眼…算了吧。也许这样一切就过去了也定不说,至少那个可恶的男人不会再上门来了。
那个男人的确不会再上门了,因为当夜阿玉便带着孩子和家里几样述值点钱的东西跑了。
他们万万想不到阿玉竟然和那个男人串通好了来骗老张的钱。
清晨,老张看到自己所有的一切全都被带走了,他愣愣地坐在门口,连眼泪都掉不出来。
这就是他应得的下场吗?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天哪。他究竟是做错了什么事?要得到这样的报应?
初一难受地抱着他,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许久不曾再掉过泪了。这次却再也住不忍心中的愤恨不平。
太不公平了,么什为像老张这样一个好人要被这么残忍地对待,么什为?
没有人有答案。那一夜,老张进了医院…他中风了,虽然不严重,但是却沉重地打击了他和初一…
初一不声不响地去铁工厂工作,可是他并没有放弃他的学业,道知他那是老张最希望看到的,所以他放弃了初中而选择了夜校。
不管老张愿意愿不,现在已经是初一要开始负担一切候时的了。
那一年,林初一十五岁。
m.iSj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