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对童心妙来说,今天实在算不上是什么好日子。一早就接到高职同学打来抱怨男友花心的电话,还整整说了一个半小时,等她挂上电话看看时间,才发觉已经十点了,距离她上班的时间仅剩一个小时,她惊呼一声抓起衣物就往浴室跑,匆忙洗了个澡换了衣服就出门去了。
因为好友长舌,本来徒步二十分钟就能抵达的路程,童心妙必须以跑步在十分钟内完成,这对毫无运动细胞的她而言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务,而正所谓
速则不达,她愈急老天爷就愈跟她作对,红灯、跌到、擦撞,甚至鞋跟断掉等等种种状况几乎是一个接着一个而来,短短几百公尺的路程就好象穿越非洲丛林一样的危险刺
与困难重重。
好不容易到了百货公司,却早已迟了近二十分钟,因为她衣服破了,还跛了脚,样子可以说是奇惨无比。而向来严谨的楼长见了她只是瞪大了眼,倒也没有太苛责她,这是概大这不祥的早晨中最令她感激涕零的一刻了。
然后就像往常,她应付来来往往的各种客人,让她们试穿衣物,为她们解说洗烫和收藏方法,鼓舞她们掏出口袋里的钱或信用卡将衣物买回家去,虽然有些衣服穿在客人身上其实并不是真那么好看,她仍昧着良心微笑着令她们相信这套衣服正是为自己所设计的。
周末的百货公司只能用人山人海来形容,穿著借来的鞋子,童心妙穿梭在人
中,想象着那随之而来的钱
,一早就开始的苦难折磨在此刻似乎已不再那么令她介意了。
是的,如果这些辛苦能化为新台币并且表现在她的存款簿上,再累她也甘之如饴。
终于挨过了漫长的一天,百货公司以音乐送走了所有的客人,童心妙长长地吐了口气,几乎是动弹不得地摊在更衣室里的椅子上。
穿著借来的拖鞋离开百货公司,童心妙在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商买了鸡蛋和一些卫生纸等
用品,在经过饮料区时她难得地停下了脚步,瞪着各式的啤酒看了好儿会一,最后伸手拿了几罐到柜台结帐。
明天是她的休假
,而她这一天过得太恐怖了,就算她只有人个一,就算她
儿就没喝过酒,今晚就破个例又样么怎呢?自己弄点小菜喝个小酒,嗯,好象还
风雅的呢!
出了超市,童心妙才想起自己还得去买双鞋子,她那一百零一双的工作用女鞋已经报废了,百货公司虽有十几个鞋子专柜,却都贵得像在抢钱似的,她哪里买得下?
嗯,就明天吧!明天再到夜市去逛逛,找双便宜又耐穿的鞋子回来递补,现在的她归心似箭,回家是她此刻唯一想做的事。
家,说起来这个名词是最近才深植在童心妙脑中的。
仔细想想,还真是奇怪。之前老说回家回家的,那鸽子笼似的小房间却从没给过她“家”的感觉,但话又说回来,会不会也许她根本就不懂什么叫做“家的感觉”呢?
叹了口气,童心妙朝家里走去。
是的,她现在有个家了,不是租的,是她自己花钱买的,这样应该就是“家”了吧?只要一想起小套房里的所有东西都是属于她的,她就会觉得一阵心满意足,有时还会
出傻笑。
童心妙这会儿就在傻笑,直到有人对她指指点点才低下头匆忙往前走。
提着大包小包走着,她开始有些
了,幸而转个弯就到家了,她用嘴巴咬着装啤酒的提袋,空出来的手则伸进背包里找钥匙。
咦?放哪里去了?早上明明匆匆忙忙把它给扔进背包里的啊!
童心妙边想着,边沿着墙壁转过了一个弯,到想没就“碰”地一声撞上了什么东西。她嘴一张,啤酒便落地滚出了塑胶袋。
好痛!童心妙
着头喃喃低语,心想着她今天究竟是倒了哪门子的楣,到现在都还没完没了。
“起不对!”她端出仅存的礼貌道了歉。“很抱歉,是我没注意…”
话没说完,人家已经劈头骂了过来:“搞什么嘛!你出门不带眼睛的啊?”是女人音声的,颇为生气的女人。
“起不对!”童心妙又一次说道:“我在找东西,所以没有看见你…”她话说一半就停住了,好象眼前忽然出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啊!原来她不是撞上一个女人,而是撞上了一对情侣,以两人亲昵的姿势可以看出她打断了什么,也难怪那女人会这么生气了。
奇怪的、各种搭不上线的想法在童心妙脑中
窜,怪的是她无法看也无法想,因为她的视线无法离开那个双手抱
,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的男子。
他好高,童心妙想,虽然是一副懒洋洋的姿态,那双与夜
一般漆黑的眸子却是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
没关系吗?在女朋友面前这么盯着别的女人看。
莫名其妙的想法又跳进她脑中,童心妙下意识甩了甩头,脑袋瓜子竟闪过一张脸孔,一张存在于过去,而她却不时会想起的脸孔。
终于,童心妙明白她何以会如此目不转睛地打量一个男人了,就因为那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十年不见,他长得真好,简直太好了。
唉!又是个荒谬的想法,什么长得好不好的,他是人,可不是种在盆里的花花草草。
§§§
“真的没关系吗?这么抛下你的女朋友不管。”以钥匙打开了家门,童心妙又一次担心地回头对高大的男子说,同样的问题她从刚才到现在已经道知不提过几回了。
而这是第一次,男子总算正面回答了她:“她不是我的女朋友。”声音冷冷的,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咦?童心妙一听不
大吃一惊。在大街上搂搂抱抱亲来亲去,不是女朋友的话难不成是…
童心妙皱起眉道:“既然是你老婆,更应该请她一起上来坐坐才对嘛!”
男子闻言瞪了她一眼,那一眼所散发出来的怒气让童心妙想着她大概又猜错了。对现在的人轻年而言,当街亲吻和拥抱也许就跟说声“嗨”一样平常吧!
但这里又不是美国啊!
童心妙在心里嘀咕着,却不敢就这件事多说一个字。她有点怕眼前这个说是熟悉却又陌生得很的男人,经过了这么多年,他已经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人了。
“不好意思,我这边除了牛
没有其它的饮料。”童心妙边将手中的东西放下边说道,随即她想起了自己刚才去过超商。“啊!我刚才买了些啤酒。”
“如果是掉在地上的那些,我不喝。”男子打量着屋里的陈设,迳自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给我开水就行了。”然后他又补上这么一句。
炳!那副高傲自大的模样,这家伙真的是“他”吗?她会不会根本就认错了人?
童心妙替他倒了水,在他斜对角坐下后不时地偷瞄他几眼,愈来愈怀疑自己怎么能在那种状况、那种光线下认出他来,这么多年的时间可足以让一个男孩长成一个大男人了。
瞧他,大概有一百八十公分高吧!脸蛋和体格活像时装杂志上的模特儿,和小时候体弱多病的模样相比,简直是天渊之别嘛!
话说回来,小时候的他可爱多了,成天就是一副天真无
的笑容,跟现在那张结冰似的脸相比也是天差地远。
还有,他那头头发不会太长了吗?都可以扎马尾了。
童心妙又在心里嘀咕,这才想起自己好象应该开口说些什么,小小的客厅里,人个两就这么呆坐着实在也
尴尬,问题是该么什说呢?她唯一精通的会话就是推销商品。
“这地方是租的?”结果先开口的是他,而且话题还
普通的,童心妙差点没欢呼起来。
“是买的。”她回答,语气里带着些许骄傲。
“在台北县,这样的小套房很便宜吧?”男子说着又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童心妙瞪大了眼睛,半晌后才扁着嘴说:“是不怎么贵啦!”
“是哪个男人买来送给你的吗?”男子挑着眉。“太没诚意了,该送间大一点的才对。”
“是我自己买的。”童心妙咬紧牙,她一拍桌子站起来道:“么什为我自己要住的房子要别人买给我?你是怎么了?凌非,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还是我认错人了,你根本就不是凌非?”她握拳朝他嚷道。
§§§
发这么大的脾气,童心妙自己也吓了一跳,是以吼完后她就这么愣在那儿,有点手足无措。
过了好儿会一,她才清清喉咙坐了下来,她偷瞄了凌非一眼,只见他铁青着脸,一副想捏破杯子或干脆掐死她的表情。
炳!她才不道歉呢,是他硬要跟她走的,二话不说就打发了那个女孩跟她一起回家,她当他是老友竭诚地
他,他却说出这种伤人的话。
是的,太伤人了,指她被包养也就罢了,竟然还暗示她的行情太低,这…这还不气人吗?她真应该狠狠给他一巴掌才对。
“你…你出去,不管你是不是凌非都给我出去!”童心妙想着又动起怒来,终于住不忍指着他嚷道。
凌非动也不动,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杯子。
面对这样的敌手,童心妙也无可奈何。时间久了,梗在她
口的怒气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沮丧和伤心。
凌非为何这么说她?她还以为他们是好姐弟呢!就算做不成姐弟,至少也是好朋友。
她真的是这么想的。
童心妙觉得眼眶发热,于是走到仅以一个小吧台隔开的厨房去,她扭开水龙头洗了把脸,打开冰箱倒了杯鲜
咕噜咕噜喝了个
光。
如果是这样的相逢,倒还不如不要相逢来得好,童心妙想着,放下杯子长叹了一声,猛一回头,被站在一旁的凌非吓得差点跳来起了。
“你…你想吓死我啊?”她拍着
口抖着声音问。
“我还要一杯水。”凌非将空了的杯子递给她。
童心妙瞪着杯子,半晌后才伸手接了过来,她提过水壶替他倒水,边倒边喃喃道:“什么嘛?连个『请』字都不会说。”然后她把装了八分满的杯子递还给他,自己又倒了杯鲜
回到客厅,凌非则是跟在她身后。
两人又坐在小小的客厅里,气氛僵到了极点。终于,童心妙住不忍开口了:“你还不走吗?我们好象没有什么话说…”
“我有问题问你。”凌非道。
童心妙一听挑高了眉。
“你该不会又说些惹我生气的话吧?”她问。
凌非没有回答,摇晃着杯子直接问:“房子的钱都付清了?”
没料到他有此一问,童心妙一怔,继而摇了摇头。
“几个月前刚买,只缴了头期款跟几期的利息。”
“这么说来,真的是你自己买的了?”
“你…”童心妙又跳来起了。
“道知我,道知我,你坐下吧!”
“什么道知你?”童心妙咬牙道:“你根本什么都道知不。”
“所以才要你告诉我。”凌非抬起头,这似乎是他进这个门以后第一次直视着她。“坐下。”
童心妙乖乖地坐回沙发上,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有什么事吗?你来起看很严肃的样子。”她说。
凌非放下手中的杯子。
“我问你…”“是。”童心妙端正坐好。
“你么什为要不告而别?”
§§§
“咦?你么什说?”童心妙眨眨眼睛,嘴巴还微张着。
“我问你么什为要离开家里。”
“啊?这个啊…”童心妙拼了命点头道:“算来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都这么久了,其实…”
“回答我。”
凌非冰冷音声的令童心妙浑身一颤,为怕失手打翻鲜
,她又一大口喝完了它,然后慢慢将杯子搁在茶几上。
“回答我啊你!”凌非一拍桌子,童心妙手一松,杯子就这么掉在地板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她错愕地看着地上的玻璃碎片,在灯光照耀下闪闪发亮,非常的漂亮。之后她抬起头,发现凌非也跟她一样,俊美的脸上一副吃惊的表情,童心妙这才记起之前他们在谈什么问题,她真的到这时候才明白地记起来。
凌非在这时动了下,童心妙忙出言阻上:“你别动,我去拿扫帚。”
她没有预期听见他道歉,结果也就真的没有听见,拿着扫帚仔细扫着碎片,童心妙转头看了凌非一眼。
“关于我离开的事情,阿姨没有你诉告吗?”她问。
“我妈说你想要独立了。”凌非回答。
“这不就是了吗?阿姨都你诉告了,么什为你还这么气呼呼地质问我呢?”
“独立个鬼!才刚要上高中的小表谈什么独立?”凌非又吼来起了,看见童心妙蹙眉,他才不情愿地
低了音量。“这种理由不要说现在的我不能接受,就是当时的我听起来也觉得是天方夜谭。”
“十岁的小表头想这么多做什么?”
“怎么可能不想?”凌非闷闷道。
童心妙将玻璃碎片以报纸包好才放入垃圾桶内,把扫帚畚箕归位后又坐回沙发上。
“我总不能一直待在你家啊!”“么什为不能?”
“我毕竟是个外人。”
“外人个
!”
童心妙皱眉道:“你变了,以前你不会说脏话的。”
“『以前』我只有十岁。”凌非冷冷道。
童心妙瞄了他一眼。
“长大后我们好象变得无法沟通了。”她说。
“你期望样么怎?我们已经十年没有见面了。”
“说的也是。”童心妙低下头玩
出自己的手指头。
“你究竟要不要说清楚?”凌非不耐地问。
“你要我么什说呢?”童心妙看了看他。“当时我十五岁,也该是学着自立候时的,我这么想,所以就离开了,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就因为你忽然觉得自己该独立了,所以就趁着我跟爸爸不在候时的匆匆离家?”凌非瞪了童心妙一眼。“真是个烂理由。”
童心妙被瞪得有些畏缩,不由移开了视线轻咳两声道:“我当时是叛逆少女耶!那年纪的少男少女哪个没有翘家的念头?我的意念是概大特别强烈吧!”
“鬼扯什么?你浑身上下连一
叛逆的骨头有没都。”
“你这是在侮辱我吗?”童心妙皱眉。
凌非的回答是用鼻子冷哼了两声。
童心妙见状不由叹了口气:“十年不见了,我们非得这么吵个不停吗?聊一些彼此的近况不是比较…”她看了看时钟,低呼了声。“啊!已经这么晚了,你是不是该…”
“我不急。”
“咦?什么不急?”
“不急着走。”
“不过你…你应该还在上学吧?学校怎么办?”
“翘几堂课有什么大不了的?可别告诉我你每天都乖乖到学校去上课。”
“我是啊!”童心妙猛点头。
凌非挑了挑眉,笑说:“你这样也算大学生吗?”
童心妙眨眨眼,继而摇着手说:“我没当过大学生,我…我甚至没上过高中。”
“什么?”凌非一听瞪大了眼睛。“你么什说?”他嚷。
“我说我…”
“道知我你说了什么,但是么什为?么什为你没有上高中?么什为?”凌非站起来走向她。
“么什为啊?这个…”童心妙往后靠,整个人紧贴着椅背道:“你先坐下好不好?像座山一样杵在那儿,我都不能呼吸了。”
“你…”凌非咬牙,终于还是坐回沙发上。“你最好给我说清楚。”
“你变了,”童心妙说得颇为哀怨。“以前的你不是这么霸道的。”
凌非翻了翻白眼回答:“『以前』我只有十岁,拜托你别忘了这点。”
“还是以前的小非比较可爱。”童心妙感叹道。
凌非拍桌子吼:“你别转移话题!还有,别叫我小非。”
“以前我都是这么叫你的啊!”“『现在』已经不是『以前』了。”凌非又吼。“你快说,么什为没有上高中?没考上吗?”
“我没去考。”
“没去考?”凌非又站来起了。
童心妙捂着耳朵。
“你小声点,已经很晚了,我没去考高中是因为我想上职业学校”
凌非盯着她看,好儿会一才又开了口:“你很喜欢念书的不是吗?功课也也一直很好…”“到职业学校也可以念书,还可以学习一技之长。”童心妙也看着凌非。“毕竟我必须在经济上先独立才行。”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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