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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日子平静得不可思议,没有人去碰触最感的引线。

 简世豪很忙,但功课再重,他还是每天到福气面店报到,吃碗牛面或杜妈妈的私房特餐,再和杜美满聊个几句,报告彼此的生活动态。

 元宵节,灯会场地万头钻动,璀璨亮丽,各式花灯争相竞

 杜福气挤在人群里,拉着老婆的手,兴奋得像个小孩子,"美丽啊,灯会办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来,哇!你看那只大水牛,头还会动!"

 曾美丽笑说:"辛苦这么几年,也该好好休息,多出来逛逛了。"

 自从三年前还清所有的欠债后,夫俩就不再那么拚命做乍意,但老客户捧场,新客人前扑后继,还真难得清闲呢。

 杜美满走在她身边,摇着她的手臂说:"妈,我跟姐姐要请你们去日本洗温泉,你们就把铁门拉下一个礼拜,好好去玩嘛!"

 "等世豪写完论文再说吧,他在这边吃习惯了,我和你爸爸出去,叫他去哪里吃饭?"曾美丽不放心地往后瞧,"世豪,人很多,别走丢了。"

 "杜妈妈,我不会跟丢的。"简世豪马上说。

 杜美满小声地说:"妈呀,人家又不是小孩,自己会去找饭吃啦。"

 今天爸妈真是多事,本来说好他们三个人出来看灯会,世豪忙着写论文,他们却拉他出来,叫他放松一下身心。

 看他老神在在,听说论文进度顺利,今年毕业没问题。

 "哎哟!美丽,我晚上那碗汤…"杜福气怪叫一声,急得跳脚。

 "要上厕所?"曾美丽会意,踮高脚尖找寻。

 "杜伯伯,那边有动厕所。"还是简世豪长得高,视力好,一眼就看到。

 "紧走啊!冻抹条了。"杜福气抓了曾美丽就跑,两夫偷偷挤了眼。

 "爸,我在这里等你们。"杜美满忙叫着。

 "你们少年人先逛,爸妈再去找你们。"两个老人家神速地钻入人丛里。

 两个少年家站在原地发呆,东瞧瞧,西看看,人在他们身边来来去去,过了十分钟,再过去动厕所找人,老人家早已不知去向。

 "爸妈哪里去了?"杜美满很心急,"世豪,要不要去广播?"

 "他们没手机吗?"

 "叫他们办,他们偏不办,说天天在家里不需要。哎呀,会不会迷路了?"

 "满满,别急。"简世豪按住她的肩头,"没有人会在大马路上迷路,这里人这么多,一定是挤散了,‮定不说‬他们正在哪里看花灯,早就忘了我们在等他们。"

 照爸爸的个性来看,这种情况极有可能发生,她稍微抑下慌乱的心情,"可是妈妈会担心找不到我…"

 他笑说:"满满也是大人了,还会像找不到妈妈的小孩哇哇大哭吗?放心,杜妈妈知道我会照顾你,她不会担心。"

 "喔,对自己这么有信心?"听到他惯有的幽默语气,她的心情好多了。

 "带小女生出来,就要装模作样充大人,不然你就不敢让我带路了。"

 "谁要你带路啊?"她轻笑捶他一拳,"我自己会走。"

 "别走那么快。"他把她拎回来,"走,我们一边看花灯,一边找你爸妈,再找不到,他们总会回家吧,真的不要担心。"

 他的话一再让她放心,她跟在他身后,忽然觉得他好高、好壮,像是一座为她挡住风雨的大山。

 想哭‮候时的‬,身边有他,想笑‮候时的‬,身边也有他;每天下班在店里帮忙‮候时的‬,她就盼着他的身影。

 他仍然会带辣妹、恐龙、贞子来店里吃面,她们仰慕地听他说话,正经八百地谈论功课,吃完各自鸟兽散,从来不见他的目光特别放在谁的身上。

 他的目光只跟着她走,她在店里忙进忙出,每次经过他身边看他一眼,总是与他的目光不期而遇。

 她不是笨蛋,他的一举一动透出明显的讯息:那位他喜欢的神秘"同学",正是她在下本人自己。

 呜呜!怎么办?自从接触过他的男人特徵后,她不能否认,好哥儿们的中情谊似乎已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正在发酵的情愫。

 可是、可是…他小她三个月啊!

 "满满,你要跟着我。"简世豪回头,"脚步怎么变慢了?"

 "啊,这个八仙过海飞来飞去的很好玩。"杜美满赶紧指向一座大型电动花灯,八尊仙人模型正在天空布幕背景"飞翔",其实是电力让他们旋转。

 "他们这样转来转去,头不晕吗?我看得都晕了。"他笑着摇头。

 "走,去看前面的,那边好像是唐三藏他们几个,哎哟…"

 人挤来挤去,大家只顾着抬头看造型千变万化的花灯,全然不注意碰撞到其他人,一个肩上坐着小孩的爸爸挤呀推呀,毫无知觉地入他们中间。

 "世豪!"杜美满慌张地喊他,伸长手想要抓住他的外套,旁边又挤进来小孩的妈妈、阿公、阿妈,拉开她和他的距离。

 "满满,抓住我。"简世豪挤了过来,马上寻到她的手,紧紧握住。

 "好险,差点走丢了!"她也不自觉地握住他的手掌。

 "人真多。哈哈!你看那只猪八戒好可爱,怎么像卡通的猪小弟?"

 "是呀!"她想举起右手比划,却发现被他攥紧在手心里。

 她试图轻轻挣了挣,文风不动,她再用力挣着,却发现他以更大的力道阻止她的挣脱,握得更紧。

 "喂,你…"掌心相贴,好热喔。

 "不把你抓牢一点,待会儿可能有广播,要我去认领一个走失的二十六岁女童,名字叫做满满妹妹。"

 "你就爱笑我,放开啦!"

 "别急,我放开你又要走丢,人少一点再说。"

 结果,他始终握住她的手,人拥挤时紧紧握住,人少时也不愿放手,就这样,他们手拉手绕了灯会整整一大圈,为时一个半钟头。

 直到回家了,她的手还是又红、又麻、又热。

 被一只螃蟹的箝子抓住那么久,她的右手没废掉,算是万幸。

 不过,这只蟹箝还真温暖,好像武侠小说所描述的传输内力,将他的体热传了过来,在这个犹有寒意的元宵节里,薰得她全身暖烘烘的,也薰得她两颊绯红,久久不褪。

 她用力脸,想要驱散燥热,一闻到手心上他的气味,又慌忙甩了甩。

 简世豪望着她的动作,笑说:"练练甩手也不错,有益血循环。"

 "都是你啦,下次你乾脆去买拉小孩的绳子,一端拴住你,一端拴住我。"

 "gdida。"

 她自己出了什么鬼主意!吧嘛没事拴住‮人个两‬?杜美满鼓起腮帮子,瞧着铁门,伸向大衣口袋,"看样子,那两个老顽童还在外面游…糟糕!"

 "没带钥匙?"简世豪正在牵机车,马上问着。

 她又摸摸牛仔的口袋,哭丧着脸说:"我回来换衣服,也没带包包,呜!被锁在外面了。"

 他放好机车,"那只好等你爸妈回来了,我陪你。"

 "你回家啦,我在这边等。"她咚地坐了下来,踢开脚上的球鞋。

 骑楼下钉着两张长型野餐椅,可以让等候吃面或外带的人稍坐。

 他也跟着坐在旁边,很坚持地说:"时间晚了,骑楼没开灯,黑漆漆的,我陪你等到他们回来。"

 "你真烦咧,我想打瞌睡,不想和你说话,你会无聊的。"

 "你睡你的,我也很忙,我要想下礼拜prstati的大纲。"

 "好吧,你想你的。呵…"杜美满打个大呵欠,被他拉了一个晚上的手,心情怎能下紧绷呢?好不容易松"魔掌",当然整个人累垮了。

 "工作很累?"

 "嗯…今天中午赶一件公文,没有休息,赶了老半天,下午处长却跑出去摸鱼,赶出来也没人看…啊…真是做白工…"她边说边打呵欠,两脚踢呀踢,在他面前,她从来就没有形象可言。

 "好了,话都讲不清楚了。"他茸茸的头发,"眯起眼睛休息,靠在我肩膀上。"

 "才不靠…"她低下了头,含糊地说:"别吵我…"

 她轻轻点着头,一下,两下,身体往前晃了晃,再左右摇摇摆摆,也‮道知不‬是闭目休息还是打瞌睡。

 突然一个大摆动,眼看她整侗人就要跌‮去出了‬,他赶紧将她捞了回来,左手一揽,让她靠上自己的膛。

 "满满?满满?"他轻声唤她。

 "呼…噜…"回答他的是轻微的鼾声。

 女孩子会打鼾?他不可思议地望定她圆圆的脸蛋。

 注视良久,他始终挂着温柔的笑意。

 今晚就像作梦一样,她愿意让他牵手,是不是已经明白他的心意呢?

 他情个自地俯下脸,将埋藏多时的柔情化成她颊边的一朵亲吻。

 门口停了一部计程车,下来的正是什福气和曾美丽两夫,人手一支棉花糖,笑咪咪地着。

 "咦?世豪,满满睡着了,‮不么怎‬进去?"曾美丽问说。

 简世豪搂住杜美满肩膀的手臂早就放了下来,缩小肮,收下颚,目光直视正前方、非常"正襟危坐"地说:"满满忘了带钥匙。"

 杜福气将棉花糖递给老婆,拿小钥匙开铁门,叫道:"哎呀,早知道就一起回来,我们跟在你们后面…"

 曾美丽忙笑说:"人太多了,远远的好像看到你们,一下子又不见了。"

 杜福气拉开铁门,接回棉花糖,一边,一边猛点头。

 "那么,杜伯伯,杜妈妈,我回去了。"简世豪转过头,轻声唤着身边的睡宝宝,"满满,满满,起了。"

 她的脸蛋蹭在他前,小嘴睡得微微张开,动也不动。

 曾美丽笑说:"满满这孩子,睡着了天塌下来也‮道知不‬,不到时间不会起。"她微蹲下身,摇摇女儿的身子,"满满,要上班了。"

 "妈…人家爱困…"杜美满总算有了反应,撒娇似地含糊说着。

 "七点半喽,再不起就迟到了。"

 "哇!七点半!"她跳‮来起了‬,慌慌张张转了一圈,似乎有些困惑。

 "满满,把鞋子穿好,上楼去睡。"简世豪拉拉她的大衣下摆。

 她稍微清醒了,还是有些迷糊,噘起了嘴,"妈呀,你骗我,人家要睡…"

 "你再睡,世豪就回不了家了,把人家当枕头靠!"

 "我哪有!"杜美满真的清醒了,记得她刚刚好像才从一个暖和的怀抱醒来,好舒服喔,咦?是世豪?

 她趿着球鞋,像在侏罗纪公园里逃恐龙,头也不同地往屋里头冲。

 "满满!"简世豪喊他一声。

 "什么事啦!"

 "拜拜。"

 "喔,拜拜。"她转过身,也跟他道别。

 他走到人行道牵机车,她则站在铁门边看他,四目再度相对,他给她一个微笑。

 她吓得缩回铁门里,心脏眺,又用手指顶开铁门的信箱孔,偷看他发动机车离去。

 "满满有喝酒吗,怎么脸红红的?"杜福气赶她到旁边去,准备锁门。

 "爸呀,你才脸红红的,讨厌!都是被你遗传的啦。"杜美满蹬蹬地跑上楼梯。

 "脸红红的才可爱呀!"杜福气不解地端着自己的大圆脸,向挂在墙上的镜子端详老半天,"美丽啊,我帅不帅?"

 "老三八!"曾美丽坐在椅上,着最后几丝棉花糖,笑得眼眯眯的。

 这个元宵节玩得真开心啊!

 …

 青青校树,萋萋庭草,六月凤凰花开的毕业时节到了。

 杜美满和同事在餐厅吃午饭,电视正在报导某大学的毕业典礼,请了总统致词之类的无聊新闻。

 她有些食不知味,担心着世豪,别人都毕业了,他下星期才要论文口试。

 他的论文没有他预期的顺利。原先已完成初稿,谁知教授住南部的父亲突然病危,教授南北奔波照料,无暇指导他的论文,后来老人不幸往生,身为长子的教授忙着办后事,好不容易折腾两个月,总算看完他的论文。

 包不顺利的是,论文里有一项数据资料错误,他又要花时间改写。

 最近他心情似乎不太好,论文的事她无法帮忙,只能为他多切几块卤味。

 "啊!好有趣,又是八卦。"她身边的同事瞧着电视新闻,看得津津有味。

 "什么事?"

 电视画面出现一张传真函的特写,"王翠华"的签名一闪而过,杜美满心脏咚地一跳,怎么跟世豪的妈妈同名同姓?

 画面在某大学校园里转来转去,记者旁白说:"据该许学院教授透,目前届临理学院院长改选时机,该名简姓系主任亦是候选人之一,因此可能有人恶意中伤,校方已针对此事展开调查。该名系主任的子是国内知名音乐家,乐界人士表示,简姓夫相当恩爱,时常共同出席音乐会,绝不可能发生婚变…"

 同事补充说明:"你前面没听到吧,那个系主任以升任助理教授为条件,要求跟系上女讲师上,女讲师的老公气得到处告状,系主任的老婆跳出来,说他们夫感情很好,她信任丈夫之类的事情。哎!我看哪,她是帮偷吃腥的老公收拾烂摊子。"

 杜美满再也吃不下饭,回到办公室,开始打电话。

 世豪的手机转到语音信箱;打去学校,研究室的同学说他今天没来;再打到家里,也无人接听。

 她好着急,世豪为论文口试忙得焦头烂额,发生这种事,他还能平心静气念书吗?她多么希望这只是一个无聊八卦,他笑笑地看过就算了…

 她一直找不到他,偏偏下午被抓去出公差,回到家已经晚上七点多了,她特地先绕到学校的研究室找他,仍然找不到人。

 "妈,世豪没来吗?"一回家,她就急着问。

 "他没来。满满,你看到新闻了?报纸电视都有,是他爸爸吗?"

 "讲得这么明显,学校和系馆都照出来了。"

 "好像是真的。"曾美丽也是面有忧,"大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去处理,世豪应该没事吧?"

 "可是,他对他爸爸妈妈的事情很在意,多多少少会影响他的心情,他还要准备论文口试,哎哎…我到处找不到他,也不知他怎么了!"杜美满愈说愈急,眼眶不知不觉红了,所有的焦虑和不安化作了行动。

 "妈,我去他家找他!"

 …

 简世豪坐在钢琴前,拿着绒布轻轻擦拭沾满灰尘的琴盖。

 他最近忙,好一阵子没碰触这个熟悉的玩伴;妈妈是个大忙人,很久没看到她怡然自得地弹琴;爸爸也很忙,他早就收起那把名贵的小提琴,不再和钢琴合奏出动人的乐章。

 在这个空间里,曾经回响过许多笑语和乐曲,那时的妈妈那么漂亮,爸爸那么帅气,他则是一个打啾啾的小绅士,以童稚的嗓音唱出"甜蜜的家庭"。

 他掀开琴盖,手指敲下,弹出那首一家人最拿手的表演曲。

 我的家庭真可爱,整洁美满又安康,姐妹兄弟很和气,父母都慈祥。虽然没有好花园,兰秋桂常飘香,虽然没行大厅堂,冬天温暖夏天凉。可爱的家庭啊…我不能离开你,你的恩惠比天长。

 可爱的家庭啊…他不愿离开,可是爸爸要离开,妈妈要离开,二人唱和的热闹变成一人独奏的凄凉,偌大的厅堂也变得四季清冷。

 他一遍又一遍地弹着,泪水不断滑落脸颊,滴落手背,滴落琴键,手指被琴键上的水渍濡,滑了开去,再也不成曲调。

 有人在按门铃,他不想应门,只是呆呆坐着。

 门铃响了又响,不死心地一按再按,难道又是那些狗扒粪的记者吗?

 "做什么?"他拿起听筒,大声吼道。

 "世豪!"

 "满满!"他马上按下大门开关,冲‮去出了‬。

 跑过小院子,见到熟悉的圆圆脸蛋,他唯一的念头就是不愿再失去她。

 他没有停住脚步,直接抱住了她,将她紧紧地按入他的怀里。

 "世豪!"杜美满吓了一跳。

 "我爸妈要离婚了。"他‮音声的‬闷在她的头发里。

 "他们要离婚?"她感觉他一起一伏不平稳的呼吸,抬起头来看他。

 她的心瞬间被拧痛了,一个大男孩,竟然哭得满脸泪痕!

 她急着伸手帮他抹泪,她好慌,就算他失恋‮候时的‬,也不曾流泪,怎么现在哭成这样?

 "世豪,不要难过,我在这里…"

 感觉她温软的抚触,他轻叹一声,握住她忙碌的手,嘴角轻轻牵起笑容。

 "满满,我没事,你别哭。"

 "我没哭。"她慌忙手,转过身子,用手背抹了抹脸,觉得脸上热热的,也不知是他的泪,还是自己忧心过度的泪。

 "满满,带什么东西给我吃?"他扯了她手上的塑胶袋。

 "喔!"她将袋子递了过去,"我‮道知不‬你吃饭了没,切两盒卤味,还有一碗牛汤,拿去。"

 "你吃了吗?"

 "我?"她按一下肚子,很不争气地"咕"了一声,踢踢脚,低头说:"我回家再吃,你用微波炉热热,我…嗯,只是来看看你…"

 "满满,我爸妈不在,陪我坐一下,好吗?"

 她一万个愿意陪他,只要能抚去他的难过,她愿意一直陪他坐下去。

 走进这间独门独院的豪华别墅,依然之昔日熟悉的摆饰,杜美满构记得上次和同学来玩,还是大二上学期的事情,一晃好几年过去了,沙发陈旧些了,窗廉灰败些了,连漂亮的美术吊灯也似乎黯淡多了。

 没有用心经营的家,萧索,荒凉,失去了人味。

 简世豪忙了好‮儿会一‬,终于在客厅的玻璃茶几放下微波加热好的卤味,半条吐司,一个鲔鱼罐头,一个花瓜罐头,一盒饼乾,两双筷子,两罐管的果汁,还有分成两碗的热牛汤。

 "你很会招待客人喔。"杜美满笑着先喝了一口果汁。

 "我本来还想煮白饭,太费时了。"简世豪洗过了脸,神情显得清,他面带微笑,也坐下来吃起卤味。

 "你晚上打算吃白饭配花瓜?"

 "不想出门,随便弄弄,还好你来了,我中午只吃一碗泡面。"

 "我一直找你,你手机都关了。"她不又心疼又埋怨。

 "亲戚朋友同学记者无聊人士拚命打电话来问,说是关心,其实是想探消息,说没两句,就问我相不相信这件事?爸爸是不是有外遇?烦死了!"

 "别理他们。"

 "后来我关机,连语音信箱都不想听,家里电话头也拔掉了,‮起不对‬,我应该先跟你讲一声,害你担心。"

 "没什么好‮起不对‬的。"她拿了吐司夹卤牛片,转头看他,"有事情千万不要闷在心里,别忘了我这个满满夫人喔。"

 "不会忘记你的。"他茸茸的头发,笑得很温柔,"看到你来,什么烦恼都忘了。"

 "你当我是开心果啊?"

 "至少你不挖我八卦,不会搞得我神经错。"

 "我如果挖你八卦,我跟那些人有什么两样!"她咬着吐司抗议。

 "你是不一样,你是真心关心我。"他深深地看她。

 "吃东西啦,看我做什么?"她赶忙去夹一口花瓜。

 他端起牛汤,靠在沙发上慢慢吃着,一边说:"其实,也没什么八卦,昨天晚上,就在这个客厅,我爸妈吵得很厉害,我妈说,这是最后一次尽夫情份了,她会帮我爸度过这次危机,等过几天,他们就要办离婚。

 "我爸告诉我,整个事件就是中伤抹黑,他本来就不想选什么院长,是别人拚命拱他上去,另一派人就要扯他下来;不过,他也告诉我,他‮子辈这‬的最爱,是那位姓石的女讲师。满满,你见过她的,以前我们在音乐会遇过。"

 "喔,是她?"

 "他们师生恋很久了,两个也想分开,所以女生很快挑个男人嫁了,谁知道嫁得不好,我爸那个人,唉,浪漫过头了,以为他是中古时代的英雄骑士,私下找那个男的出来'协谈'、'晓以大义',教那个男的不怀疑他们也难…正好两件事纠在一起,就变得很八卦了。"

 "可是…整件事对你妈妈伤害很大。"

 "我妈不爱我爸。"他看见预期中的惊讶眼光,出一抹很淡的笑容:"昨晚,我妈也告诉我,当年她和论及婚嫁的男朋友吵架,一气之下,就答应我爸的求婚,刚结婚那几年,她也觉得很幸福,可是经过生活的摩擦,一切慢慢变质了,她发现爸爸只是把她当作一个梦幻偶像,希望她为他弹钢琴、陪他听音乐解闷。唉,我妈说:她在外面教一天的琴,已经不想再弹了,但是爸爸不了解。就这样,妈妈对爸爸的感情更淡了。"

 "也许,他们离婚是好的。"

 "他们早该离了,为了面子硬撑‮多么那‬年,我夹在他们中间也痛苦…唉,一个家分裂成三处,想到就很感伤。"

 "世豪?"杜美满紧张地按住他的膝头。

 "我没事,我爸妈难得当我是大人,跟我像朋友一样聊内心的话。"他用力抹抹脸,笑说:"我纯粹是发情绪,把这几年的郁卒哭一哭,你不会笑我男生哭得这么难看吧?"

 "想哭就哭,不要逞强。"他刚才把"甜蜜的家庭"弹得那么感伤,害她在外面听得也哭了。

 "我哭,你会安慰我吗?"

 "我会让你哭个够,再帮你擦鼻涕,哄你乖乖去睡,明天起,所有不愉快的事情都忘了。"

 他笑得更加开朗,"可惜,刚刚忘记给你表现的机会。"

 见他恢复朗的神情,她也放心了,‮道知她‬,他已是个懂得处理情绪的成男人,再也不会轻易被不如意的事情击倒。

 可是她还是担心着一件事。"那你的论文口试?"

 "我这几天还有空复习,你别担心,教授说我重写得更好,理论完整,没有瑕疵,他还打算帮我申请优等论文奖。"

 "有前途喔!"她很开心地拍拍他的肩,"之前itrvi结果怎样?"

 "过两天会知道结果。哎,想不到我也准备当上班族了,不过等口试完,第一件事要先去市区找房子。"

 "不住在家里?"

 "以后我爸妈都不住了。"简世豪环视偌大的客厅,表情变得有些感慨,"爸爸本来就想离开X大,下学期打算去南部一间新的科技大学,如果石小姐离婚顺利的话,我爸会带她去;我妈妈要去美国,她以前的男朋友一直未婚,对我妈很痴心,也许我妈就住下来了…到了五十几岁,我爸爸妈妈才找到真正最爱的人,结局还算好吧。"

 "总比勉强在一起好。"杜美满也跟着感叹,"那这间房子怎么办?"

 "我爸妈说房子登记在我的名下,要我自己处理,他们不缺钱。"

 "哎,你真是大人了,可以自己处理房子这么大的财产,要卖掉?"

 "还不一定,可能租给人家做幼稚园。"

 "钢琴呢?"她走到钢琴前面坐下来,咚咚敲了几个音。

 "给我妈的学生吧,这么大的演奏型钢琴,太占空间了。"

 "喂,我还等着你教我弹钢琴呢,说了这么多年,你都赖帐!"

 "你呀!"他笑着坐在她身边,一张琴椅顿时显得局促,"以后我去买架直立式钢琴,天天拿鞭子在后面催你练琴。"

 "谁跟你天天练琴了?"她低下头,圆圆脸蛋莫名其妙红‮来起了‬,开始用一指神功敲她的成名曲"小蜜蜂"。

 好热!他干嘛坐得这么近?咦?跟她四手联弹吗?不!她用右手,他用双手伴奏,这叫三手联弹?呵,有三只手弹钢琴的吗?

 稀奇的是,她每弹一个单音,他都可以找到最适合的伴奏合弦,将她生涩的琴音修饰得圆滑好听,甚至在她弹错音时,还可以巧妙地掩饰过去。

 "世豪,真是太神奇了,跟你一起弹小蜜蜂,好像弹成世界名曲了。"

 她兴奋地转头看他,却发现他异常沉静地注视她。

 两人的目光相距不到三十公分,她可以数清楚他一浓密的眉毛,感觉到他呼吸的频率,也能闻到熟悉的男气味。

 太近了吧?自从元宵节过后,她和他不再有近距离接触,两人好不容易相安无事几个月,她、她、她今天只是来安慰他,不是为他制造机会啊!

 可是…她之所以这么担心他,又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呜,她弄不懂自己了,只知道再待下去,两人的火山随时会爆发,她要在被烧死之前赶紧逃难。

 "呃…世豪,我要回家…"

 "我唱一首歌给你听。"

 "啊?"人家要献唱,她总得捧个场吧?

 她站起身倚在钢琴边,他拿起放在钢琴上的琴谱,顺手就翻开他要的那页,看来是他常常弹奏的曲子。

 乐谱的标题是"PrhapsLv"。他弹过前奏,歌声也随音符唱出…

 "或许爱就像一个休息的地方,像暴风雨里的避难听,它让你舒适,使你感觉温暖,在苦恼愁烦,而且最孤单无依‮候时的‬,爱的记忆将使你心情平静,或许爱就像一扇窗,或是一扇敞开的门,你会想要靠近些,也会了解得更多,即使你失了自己,不知如何是好‮候时的‬,爱的记忆将帮你渡过一切困难,如果我能长生不老,而且所有的梦想成真,在我爱的记忆里,必定会有你同在。

 他自弹自唱,不时抬头凝视她,她不敢看他,只管跟着歌词帮他翻谱。

 那抑扬顿挫的旋律像一阵暖风,轻柔地吹进她的耳朵深处,再缓慢推进,融入了血管,遍了全身,如同以歌声为她做了一场最温柔的按摩。

 杜美满听得痴了。

 "满满。"简世豪站起来,轻轻搂住她的

 "什么事?"她全身一僵。

 "我想吻你。"

 不待她的回答,他已在她脸颊落下一个轻吻,再轻轻缓缓地游移到她的瓣,以柔和的节奏亲吻细啄。

 世豪吻了她!世豪以男人吻女人的方式吻了她,她不知是吓呆了还是下意识抵抗,右手舞,敲上了钢琴琴键,发出咚咚声响。

 他拉过她的右手,直接放在他的背后,让她呈现环抱他的亲密姿势。

 "喂…"她想抗议,才一张口,他的舌顺势而入,寻着了她的。

 她再也动不了了,是吓傻了也好,是昏了也好,在他的勾引里,她僵直的身体渐渐不听使唤,像是天上的绵绵云朵,也像是地上的一摊烂泥,她软趴趴地瘫痪在他的怀抱中,全身唯一还能动的,只有与他紧紧绵的舌。

 原来…这就是爱上他的感觉。

 所有心防工事瞬间崩毁,‮道知她‬:她完了。在这个时刻,她只想与他更亲密接触,什么也不去想,一心一意感受着他的温柔缱绻,任由他在她身上‮摩抚‬捏,一次又一次热烈回应他的亲吻。

 "满满,满满啊!"他足地呼唤她,双手在她背后摩挲,瓣很快地再度相叠,又是难分难舍的情热吻,似乎没有歇止‮候时的‬。

 "吱…啾,吱…啾…"不知从哪里冒出了鸟叫声。

 两人沉醉在彼此的声息里,丝毫没有留意外面‮音声的‬,过‮儿会一‬,乌叫声又响起,杜美满总算听到了。

 "唔…手、手机。"她费了老半天,才从他的瓣挣脱,"我的手机。"

 "满满…"简世豪还想拉住她,她溜得更快。

 她跑到沙发翻大背包,拿出手机,脸河邡赤地听电话:"喂?"

 "满满,我是妈妈,你在世豪那边吗?他还好吗?"

 "喔,我在这里,他没事,我…"呜,我有事啊!

 "没事就好,叫他明天过来吃饭,妈妈帮他准备猪肚粥。"

 "妈,我这就回去。"

 讲完电话,杜美满火速背起背包,转身就走。

 "满满。"简世豪从后面抱住了她,亲吻她茸茸的头发,"我送你。"

 那温热的气息差点又让她瘫痪,但残存的理性战胜了感,"理性谈恋爱"的主张突然像是吹的气球,完完全全地占满了她的脑袋。

 他不符合她设定的条件,他小她三个月!

 "你、你、你说念研究所不谈恋爱的!"她转过身,结结巴巴地说着。

 "快念完了。"他笑说。

 "不、不行,你不能这样,你会分心。"

 "好吧,等我通过口试那天,我再找你。"

 "不、不是这样的,啊,我是说…今天天气很好,不是,今天气氛很好,可能你心情本来不好,后来变好了,你唱歌很好听,我变得傻傻的,不小心和你那个,其实那个不代表这个,我…我不是故意的,唉唉…"

 她说得语无伦次,满脸通红,吻得微麻的瓣早就不听使唤,让她的声调更加黏腻含糊,好像撒娇似地说话。

 他带着疼宠的微笑看她,就知道她会有这种反应。

 "满满,没关系,你不是故意的,我‮是不也‬故意的。"

 "世豪,我们只是哥儿们!"她终于讲出重点。

 "只是哥儿们吗?"

 他定定地看她,神情沉稳,反问的语气不急不躁,幽黑的瞳眸看得很深,彷佛以眼睛解剖,丝剥茧地检查她的心。

 "嗯!"她心跳快停下,不敢再看他,主动开门走人。

 跑过庭院,‮道知她‬他跟在后面,又喊了一句,"我妈叫你明天去吃饭!"

 "好。"

 "你不要跟过来,回去休息,好好准备功课!"

 "好,拜拜。"

 她没有心情说拜拜了,飞快地跑出大门。

 每回他们在一起"玩"到最后,不是他跑,就是她跑;你追,我追,追得笑语盈耳,在在都是美好的回忆,但是今天,他不追了,她跑得有点寂寞。

 她放慢脚步,一回头,他果然站在大门看她。

 呜呜,怎么办?她爱他吗?快逃吧!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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