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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四月初八,黄道吉。午时未到,西郊“大慈寺”人声鼎沸,庙里满是上京城四处前往进香的善男信女。

 这般热闹另外还有个原因。华侍郎带着夫人及义女秋香前来上香祈福。名闻京华的美俏婢,一笑抵万金,三笑人魂,众人争睹一面,把偌大的庙宇挤得水不通。

 住持特别辟了厢房,让侍郎大人一行休息,以免人声的干扰。不仅如此,还特别吩咐小沙弥煮些清粥素菜,另奉上上等茶水。

 “秋香,来,这边坐。”侍郎夫人将忙着分粥夹菜、端整茶水的秋香拉到身旁。“别忙了,那些事让小丫头们做便是。”心疼的拍拍她。

 侍郎夫人有一子早夭,以后未能再生育,无人承膝下。秋香原是侍郎府的侍婢,聪慧娇俏,又贴心细腻,侍郎夫人看着快,便将她收为义女,极是宠爱。

 “这些只是小事,不累的。”秋香贴心一笑,端了热茶给侍郎夫人。“夫人,喝茶。”又端一杯给华侍郎。“大人,喝茶。”

 华侍郎啜口茶,茶香扑鼻,入喉一股甘甜。他又喝一口,心满意足,点点头说:“好茶!住持,这茶芳香甘甜,毫无涩味,真是好啊!”“大人过奖了。”住持合十为礼。

 “好茶当如是。”华侍郎朗声笑。“就像夫人有了秋香这义女便足。”

 “你也知道我疼秋香如自己亲生,做什么还让她去参与什么选亲!”华夫人不由得埋怨,嗔一眼侍郎大人。

 华侍郎不同意,辩说:“这你便有所不知,夫人。论人品、论人才华样貌,咱们秋香上京城排名第一。煌府选亲,不选秋香选谁?”

 华侍郎老年得秋香为义女,对她也是疼如已出。难得的是,秋香娇俏聪颖,而且心思细腻、玲珑剔透,往往事情不些言明,一点便通,更显贴心。华侍郎好不得意。如此娇女儿,又怎能不与人皆知…

 华家有秋香如此女儿,华侍郎有意炫耀,适巧煌府公开选亲,便作主让秋香也录册候选。果然,秋香一出,上京城哗然,华侍郎也就更加得意。

 “秋香到底是华家的义女,同其它姑娘家般拋头面的,成何体统?太委屈她了!”

 不少世家公子上门提亲,华夫人东挑西挑全都婉拒,如今反倒让秋香拋头面,不感到心疼。

 “夫人,您快别这么说,秋香一点都‮得觉不‬委屈。”秋香柔言劝慰。

 虽身为华侍郎义女,秋香并不骄纵,谦顺的以侍郎大人的意思为意思。侍郎大人及夫人视她如已出,她明白他们不致于拿她的终身当玩笑。

 再者,她原是丫环出身,对华夫人说的“拋头面”倒未必那么不以为然。不过,是因为华侍郎的意思她才录册候选,并未认真或期待进煌府的高墙大院。

 “你这孩子,就是太乖巧了,才更令我心疼。”华夫人摇头。“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我就是不赞同。凭秋香的品貌,要找什么样的人家都不成问题,何苦淌这浑水,让她受这些委屈。”

 “夫人,煌府也算数一数二的人家,煌公子的人品也是上上之选,秋香若中选进煌府,不算委屈的。”

 华夫人想想还是摇头。

 “要是煌公子不识珠玉,目光短浅,秋香未能雀屏中选,那…该怎么办?”

 “夫人,您别担心。秋香若未能中选,自然最好,我可以一直留在府里,陪伴夫人。”秋香抿抿,笑容未见,不过,却抿出满嘴角笑意。

 “‮么什说‬傻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放心,秋香,我跟侍郎大人一定会帮你找个好人家。”

 “那是当然的,夫人。不过,煌府选亲一事…”华侍郎顿了顿。

 “煌府选亲之事,我看就此作罢。”

 “这怎么行?夫人!”

 “‮不么怎‬行?”华夫人杏眼圆瞪。“有哪条规矩、哪条戒律说不行?”

 当然不会不行。但要半途而废,一开始华侍郎就不会让秋香出面参选了。

 “阿弥陀佛,大人,夫人,老衲斗胆说句话。”住持说:“姻缘本天注定,三生石上,早写分明。秋香姑娘选或不选亲,中选或未中选,实乃都已注定;一切皆有定数,何不顺其自然,由命运决定?”

 “住持所百极是。”华侍郎点头赞同。

 华夫人虽仍替秋香觉得委屈心疼,但也同意住持的话。叹息说:“只是,要多委屈秋香了。”

 秋香微微一笑。“不会的,夫人。”

 就像住持说的,缘分一事,三生石上皆已写定,她又何需多心些什么。

 …。。

 为女儿抱憾叫屈,觉得不值的,不只华侍郎夫人,崔夫人也同样嘀咕不满,心疼女儿受委屈。

 “娘,事已成局,再说这些,又有何益?”崔翡翠反过来安慰娘亲。她接过丫环递上的线香,说:“今天是来上香巫幅的,就别再说这些。”

 “希望菩萨保佑,你能顺利嫁得如意郎君。”崔夫人持香祝祷,关心的还是不离女儿的终身大事。

 崔、煌两府,门当户对;崔府千金与煌府公子更是郎才女貌,十分匹配。一对佳人,可说是天作之合。尽管是公开选亲,上京城百姓无不以为煌府最终还是会选中门当户对的崔千金。

 崔家与煌府一样,也是世代从商。崔翡翠上有两位兄长一位姐姐,都已婚嫁。按理说,崔翡翠是深闺千金,与一群小家碧玉相提并论,未免降低身分。

 崔翡翠自己也不无几分委屈。只是,崔家近年来因经营不善,亏损大笔钱;投注大笔本钱在南洋船运回上京的大批珍奇古玩,因遇飓风而全部覆没,血本无归。虽然住的是大宅大房,却有外强中干之虞。

 他们亦曾试探与煌府结亲的可能,可那时煌辰星根本毫无娶亲的意愿。煌府忽然公开选亲,确定了是当家的煌辰月,名正言顺的煌府主子,崔老爷与两个儿子商量,而崔翡翠两名兄长皆同意了,便作主让崔翡翠参加选亲。

 崔夫人自然心疼女儿,但事情已成定局,崔翡翠识大体,委屈归委屈,还是遵照父兄的话去做。

 为求好采头,崔夫人特地挑了一个黄道吉,带崔翡翠进香祈拜,希望能求得一支上上签。

 “崔夫人,小姐,厢房已准备好了,请到院里休息吧。”寺院的知客僧走近。

 “住持大师呢?”崔夫人问。

 “住持师父陪侍郎大人夫人一行,无法前来接待夫人小姐,特命小僧招待。如有所不周,敬请夫人小姐见谅。”

 “侍郎大人也来了?”崔夫人与崔翡翠对视一眼。“我们该去拜见大人才是。”

 知客僧说:“大人在内殿,请夫人小姐随小僧过去。”

 “大慈寺”位在上京城西郊,远近驰名,香火鼎盛,香客亦持续不绝。华侍郎与崔夫人一行,恰巧一前一后相差未几地同上寺里进香祈愿,寺方为宾客,特地准备厢房待客,摒除闲杂人等,以免贵客受任何干扰。

 “有劳师父了。”崔夫人颔首说道。

 寺院香客远远瞧热闹,没人敢上前打搅。

 不过,头接耳,私语窃窃,不无几分嘈杂,一向肃穆庄严的“大慈寺”变得如同市集般热闹。

 就连在寺外,还在阶梯或小径上尚未进寺的香客,亦能感受到那份异于平时的喧闹气氛。不明就里的,还当寺里有什么大典,频频引领朝寺里张望。

 …。。

 “怎么回事?好象很热闹的样子。”胡姬儿呼着气抹掉汗。没有轿夫抬轿,靠着两腿,一路走到“大慈寺”并不轻松。

 “‮你诉告‬找顶轿子坐轿子上山,谁叫你不肯。”跟着她身后脸不红、气不,仍安步当车的煌辰星,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抹汗吐气,摇头的递上巾子与水壶。

 “不必了。”胡姬儿瞪一眼,气呼呼的用衣袖抹汗。

 煌辰星扬扬眉,就着壶口喝口水。

 “嘿!”胡姬儿气急败坏,指着他跳脚说:“你怎么可以以口就壶?那壶里岂不全是你的涎沫了?你叫我吃你的涎沬啊…”“你不是说你不必喝水吗?”煌辰星满不在乎。

 “刚刚是『不必”现在要了!”又教她瞪眼。抢过水壶,用衣袖拼命擦着壶口。

 “你可也留点好的形象,别把衣袖当巾子又当抹布,拿来抹汗又抹水壶。”看得煌辰星连连摇头。“要让其它人瞧见了,你想你还进得了煌府吗?”

 “你不爱瞧就把眼蒙了,少拿这话威胁我。”

 “我哪威胁你,我只是提醒你,你千求万求贿赂我帮你,自己要把事情搞砸了,到时怪谁去?”

 以胡姬儿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实在不是辰月的终身良伴。煌辰星非常清楚这一点。他奇怪自己居然有这么大的耐心与她磨蹭,而且不觉厌倦!就是她当着他的面,那般不文不雅以袖抹汗,他都‮得觉不‬刺眼。就连他一路跟着她上“大慈寺”来,而放着府里许多事不管,他自己亦不明白‮么什为‬。

 但难保辰月与胡姬儿相处后,不会喜欢上胡姬儿。他明白煌辰月不是迷信门当户对、看重门庭家世的人;以辰月恬淡雅静的性格,胡姬儿何尝不会正入他的眼,投得他的心…

 想及此,他无来由的涌起一阵烦躁。

 “呸呸!什么贿赂,说得那么难听!”胡姬儿像听了什么不入耳,连呸两声,瞪他三眼。

 她是许了他好处,他也收了她好处,这叫…嗯,各取所需。

 那动作俗,那模样儿却俏媚,煌辰星看得一呆!他连忙甩头,收紧心神,指指水壶说:“你喝是不喝?我渴得很。”

 把话题兜开,注意力拉离胡姬儿娇的脸庞。

 胡姬儿犹豫一下,视死如归,离着壶口寸许连喝两口水。

 “不许再就着壶口喝水,听到没?”她揩掉水渍,将水壶递给煌辰星,瞪大眼警告他。

 那蛮横神态,又让煌辰星不提防的心神一

 他鲁的接过水壶,学她那般离壶口寸许的也连喝两口水,举起手背揩拭嘴边的水渍。

 “我说煌管事、煌公子、煌少爷…”被“跟随”“监视”了大半天,胡姬儿悻悻然说:“你都没其它事好办吗?能不能别再跟着我了?”

 一大早睁开眼洗净脸方用完早餐,煌辰星便出现了。大剌剌命令四仔回煌府不说,更得寸进尺的跟了她一早上。

 他跟着她做什么?

 她纳闷半天,老觉得像似被下了“小人咒”

 “我上寺进香,怎么能说是跟着你。”

 “那好!你进你的香,我拜我的菩萨,可别再跟着我。”他以为他伶牙俐齿,她就没法子?

 但是,通往寺前的路只有一条,他人高步伐大,抢在她前头,反倒变成她跟着他。

 “你不是不许我跟着你,怎么反倒一直跟着我了?”煌辰星回头,笑得几分狡侩。

 这只狡诈的臭狐狸!

 胡姬儿没好气的回他一个白眼,闷哼一声。

 沿途香客络绎不绝。到了寺前,只觉一股热哄嘈杂的气氛,好不热闹。

 “怎么回事?寺里怎么那么热闹?”胡姬儿大奇。方才还在半路上,她就觉得气氛大异于平常,这时到了寺门前,感觉更热闹。

 “你‮道知不‬啊?”一名香客回道:“华侍郎大人及城北首富崔府崔夫人小姐刚巧都到寺里上香。华侍郎来了,那么华府那个俏婢秋香姑娘自然也跟着来了;加上才双全的崔千金,可热闹了。大家都争睹秋香姑娘与崔千金一面,就怕错失了机会。”

 “秋香姑娘早被华侍郎收为义女,现在是侍郎府的小姐,不是婢女,身分大不同了。”另一名香客补充说明。

 “说的也是。就不知两位佳人谁能拔得煌府头彩,煌公子会选中谁!两家与煌府都门当户对,都是上上之选。”

 “是呀!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我看煌公子这回可伤神了。”

 “嗳,怎不可兼得?将两位佳人全娶回府不就成了?”

 “总要有个正庶。选了崔千金,你们想华侍郎会答应让自己的义女为小吗?选了秋香姑娘嘛,崔府又怎肯让自己的掌上明珠委屈做小?我看是难喽!”一名香客如亲眼预见,分析得有条有理。

 “不是有五位姑娘入了决选吗?我瞧煌公子何不全将她们娶进府,『一后四妃』,不正好?”

 一帮人哄笑起来,边说笑着边走进寺里。

 看来一般市井小民对煌府选亲皆津津乐道,而且焦点全落在崔府千金及侍郎府义女身上。这也是无可厚非,婚姻大事,原便讲求“门当户对”除去崔华两府,还找得出谁与煌府公子匹配?

 “哼!”胡姬儿满腔酸溜溜。“一群无知无见的蠢蛋,什么门当户对!”

 “那些人说的也没错。”煌辰星偏与她作对。

 “哪里没错?”胡姬儿眉眼一扬,大大不以为然。“煌家发达‮是不也‬一天两天的事,要找个门当户对的对象还不容易,何必等到今?煌府既然会公开选亲,必是不拘泥于门户之见。亏你是煌府管事,居然不懂这个道理!”

 “恐怕这只是你一厢情愿之辞罢了。”

 “我说的再合理不过!不然,‮为以你‬我是怎么颖而出入榜的?”

 “是因为你欺诈作假。”煌辰星语带嘲讽,却一本正经。

 “你!”惹胡姬儿又瞪白眼。

 她扭过头,望着寺院大门。人声依然鼎沸,议论纷纷,全有关华崔两府。思及身分地位的差别,胡姬儿忽然生出一股感叹,怅然若失。

 “怎么了?”见她忽然不言不语,煌辰星觉得奇怪。

 胡姬儿摇头。眉梢几许落寞。

 “喂!”煌辰星忽然凑近过去,也不顾男女之防,在她耳畔大叫一声。

 “‮么什干‬…”那么大声!胡姬儿连忙捂住耳朵跳开,还不忘白他两眼。

 黑白分明的眸子又凶悍得晶亮有神。

 “没事。”煌辰星若无其事,负手往前走去。

 留下胡姬儿一头雾水,一腔莫名其妙。

 “你还不快过来!”煌辰星回头,催了她一声。

 “你叫我过去我就过去?”胡姬儿嘀嘀咕咕的。

 但嘀咕归嘀咕,她还是乖乖的走过去,跟着煌辰星…他不耐的扯一把,两人并肩走进大慈寺。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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