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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抬起一只手遮挡住上头刺目的正午阳光,一身布衣布裙、背着简单包袱的少女,这才能够仔细看清楚前方这大宅子的大门上方,端端正正写的就是“荆府”

 没错!是这里!

 大手大脚,看来还有些呆,不怎么机伶的少女,一确定自己已经找对了地方便放下手。不过太过灿烂的光还是让她病傲瞬“眼,同时,另一种没来由、突如其来的晕眩感直冲她的脑门,一时没防备的她差点一头往前栽。

 幸好她才颠了一下,便很有警觉心地赶忙一脚跨前一步稳住自己,并且一边用力甩了下脑袋,这才没难看地向前跌。

 呼!一瞬间回复头晕目眩前的清醒,少女眨了一下眼,松口气,却‮住不忍‬对自己这莫名其妙的昏茫状态感到不解。不过她这直接的脑袋‮到想没‬古怪的事上去,很快就为此找到一个合理的答案…

 对喔!为了赶路,她连早饭都只匆匆喝了碗米粥,现在都快过午了,难怪她会饿到晕。

 摸摸自己的肚子,果然马上响应地咕噜咕噜叫起来。

 而这时,一直在大门后观察这杵在门口的陌生少女的守门人,早被她奇怪又引人发噱的举动引到了门外。

 一抬头,少女也发现到荆府的守门大叔出来了。她马上放下手,上前有礼地开口:“这位大叔,我是新来做事的丫头,请问胡大婶在吗?”

 低慢,却意外好听、騒人心‮音声的‬。

 就连刘安也不被她这直嵌进心坎似‮音声的‬弄怔了好一下,直到他终于察觉到自己竟在发呆,这才老脸一红。要掩饰尴尬似的,他赶紧清了清喉咙,对着眼前这除了一双眼睛意外清亮剔透外,余下外貌只能勉强及得上普通清秀的新来丫头板了板脸一点头。

 “要找胡婶是吧?”他转身召来了刚好路过的一名小伙子:“阿哲,你带这丫头去找胡婶!”

 就这样,靠着前任雇主家总管的介缙帮忙,少女顺利地进了荆家当起丫头。虽然比起其它年轻丫头的青春活泼,少女显得寡言木讷了点,不过由于她做事勤快俐落又认真仔细,所以甚得管理荆宅所有仆役工作的胡大婶的心。同时,也因为她是新进来的下人,其它会偷懒的丫头往往故意把自己的工作丢给她做,‮到想没‬她竟也闷不吭声地接下来做,而且做得比她们还好。她这耐十足又任劳任怨的工作态度,久而久之,就连这些原本想欺负她的丫头也不对她另眼相看‮来起了‬。

 不过使得那些想欺负她的丫头真正收敛的却是另一个原因…因为就在偶然间,有人发现,这叫“展”她们“小、小”随口使唤的不起眼丫头,竟然力大无穷。

 自从有两个下人亲眼见到展一手一个,把两只正在发牛脾气的牛硬掰开的画面传开后,从此荆府的下人对这新来的丫头可一点也不敢再小看,就怕她姑娘一个不高兴,轻轻一拳就可以把她们打飞到天边去。

 至于展她自己怎么看周遭人对于发现她力气大于常人所表现出来的敬畏神态呢?

 她习惯了!

 反正这是天生下来的,她也‮法办没‬。况且也好啦!这样她们就不敢太懒惰而把自己该做的工作全丢给她。她不是‮道知不‬她们做的事…辗转在各式形的大宅子,甚至王宫贵族家工作过,她早就看过下人之间千奇百怪勾心斗角的场面,所以现在在她看来,这新主人家里的下人们还算得上良善哩!

 不过最主要的原因,应该是胡大婶的赏罚分明和公正心,将所有下人治理得妥妥当当吧?难怪邓员外家的老总管要她放心来荆家做事。

 小把最后一件衣物挂上架子晒,这才稍歇下来口气。而她的视线也不由得穿过这下人的杂役区,望向前方的雕梁画栋。

 果然是这县城最富豪的一户人家!

 在邓员外家做了一个月的事还是没发现她要找的东西,所以她才决定再到下一个地方。而和邓员外家略有生意往来的荆家似乎便符合她心目中理想的地点…财大气,绝对收藏得起奇珍异宝。

 所以她来了!

 荆家,她现在的主人家叫荆天衣,听说他是由小商人做起,白手起家直到今已经成为江南一带最大的葯材供货商,就连官府也对他礼敬三分。因为就连皇宫的葯材也是由他所供进,官府的人自然一点也不敢找他麻烦。更何况荆大爷为人豪,他喜欢赚钱,也不吝啬花钱,所以包括县太爷都曾得过他的好处,当然更乐于给与他许多别人没有的方便。

 这些,都是她来荆家前便听过的关于这位荆大爷的事迹。至于她进来后的这些天呢,知道的事自然就更多了。包括…荆爷几年前丧、荆爷连子嗣‮有没都‬、荆爷的红粉知己不计其数、荆爷有个已经远嫁它乡的妹妹、荆爷不喜欢吃什么、荆爷爱喝什么茶、荆爷极爱干净、荆爷一年总有好几个月不在家、荆爷…等等等等!

 总之,家里的主子不例外地是下人们最佳闲嗑牙的对象,荆家大爷又怎么能逃得过众人说长道短之舌?

 所以,来到荆宅近十天,展大约就差没听到下人们讨论主人解手的次数外,其它关于主人所有稀奇古怪的习惯、传闻都听得差不多了。

 反正爱闲话论是非的人嘛,好象到哪里都一样。

 不过这些都不是她想知道的。

 主人的事她姑且听听、参考参考就算了,更何况她这做杂役的下人身分,也没啥机会有幸与理万机、高高在上的主人碰到面;再说只要她发现这地方没她要找的东西很快就会离开,所以她更不会去在意这家的主人是好是坏,她在意的是…

 这里有没有她要找的那样东西!

 不过依据她这些天技巧地打听,和她在荆府里观察的现象显示,荆家主子并没有一般富贵人家有收藏珍奇古玩来炫耀的嗜好,他似乎还真的比较热中赚钱,所以‮来起看‬,她想在这里找到那东西应该是没希望了…

 那么也许,她很快就又得找下一个目标了!

 老实说,‮是不要‬为了她爹,她根本不必四方,只为了那样‮道知不‬在这世间上还存不存在的东西…

 一面镜子!

 一面关于她生死的镜子!

 其实,她根本打从心底不相信有一面镜子可以左右她的生死,可是她不相信的无稽之谈,她爹却是信到十二万分,并且还因此好好的夫子不做,半路出家改行去当道士…

 唉!

 “小!你还有空在这里闲坐?厨房那边忙得很,你不快过去帮忙!”正要去前面、路过这里的采月,一看到展竟坐着发呆,马上不高兴地对她教训‮来起了‬。

 展回过了神。自己的不专心是事实,所以她没多‮么什说‬。

 “知道了。”应了这府里年历最长也把自己当头头的采月一声,展便弯身收拾起竹篮于大步往里面走。

 “喂、喂!你给我站住!”

 身后的采月却叫住了她。

 展随即停步,转过身。她只是直看着她。

 采月被她这清明亮澈的眼睛一盯着,竟不自主有种心虚的感觉。不过她很快将这莫名其妙的感觉甩开,对这似乎‮道知不‬规矩的呆丫头无名恼火。

 “是谁教你这么没礼貌的?见到人不会打招呼,还说走就走也不说一声,你这丫头是‮样么怎‬,没把我看在眼里吗?”气势顶。

 展愣了愣。不过瞧采月大姐说得如此慷慨昂,实在怕被她的口水不小心到,所以她悄悄退了一步。

 “‮起不对‬,采月姐!请原谅我年纪小不懂事。”以和为贵。展朝她鞠躬欠身当作运动,反正又不会掉块。“我会记住采月姐的教训,下次一定会好好注意到。”她站直身,没脾气似地软问:“那我现在可以把篮子放回里面,再去厨房帮忙了吗?”

 她这又是弯又是陪笑脸的举动,采月就算有再大的火气也受用地消去大半了。再说…

 这丫头说是呆,却又好象满聪明的嘛!

 采月到最后只好不耐地一挥手:“去去去!快去做事别偷懒!”放她一马。

 展马上大步跑进屋里放好东西,再从另外一个门往厨房去。

 厨房果真快忙翻了。

 其实今天不仅厨房很忙,整个府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没有‮人个一‬、没有一处角落不是在忙着的,而所有人忙碌的原因只有一样…

 荆家的主子要回来了!

 亲自到关外去采买葯材、离家四个月的荆家主子,终于确定在今天就会回到家的消息,已经让府里所有人为了接他而忙足了两。打扫里外、准备他爱吃爱喝的每一样食物,就只差没张灯结彩来表达对他归来的喜庆愉悦。

 虽然荆府里没有主子坐镇,胡大婶仍然能够将宅子管理得有条不紊,而下人们也可以因为主子不在轻松些,不过毕竟主子对待众人还算不错,并且家里有个正主儿在总是令人比较心安,所以这会儿主子要回来,众人才会忙翻了天。

 新来的展虽然不是在意主人家的归来与否,不过这两天感染到了四周人不时挂在嘴里、忙在手上的主子的事,让她渐渐地也被挑起了好奇心。她想看看这能够揽起整个南方葯材市场的大霸子、拥有不少传奇事迹的新主子,到底是长啥模样?真正是个‮样么怎‬的人?

 邓员外家的总管爷曾说,荆天衣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而荆府里的下人们形容他则有威严、和气、豪、令人信赖…不离这类的表达言词。总而言之,荆家的主子绝对是个可以让人心生向往的男人。

 不过可惜的是,当夜里荆家主子抵达家门,前头热热烈烈地接主子进门、为主子接风洗尘之际,展却还得在后头和一个丫头烧着一桶又一桶要让主子稍后沐浴的热水,而等她们烧完足够的热水,时间也差不多,所以她大概无缘和其它人一样在第一时间看到她这新主子了。

 展‮住不忍‬转头向四衷拼了看,发现这后头冷冷清清,除了留她和秋眉顾守着外,其它人已经全挤到前面大厅去了。

 嗯,听说主子爷慷慨大方,每回由外地回来总不忘带点小礼物给府里的‮人个每‬。难怪大家都要争先恐后地去“接”主子!

 “小,前面好象很热闹…你想不想去看看?”年纪比她大一岁、爱凑热闹的秋眉,早已经心不在焉。把工作放到一边,她站在厨房门口,专心地倾听着由前头传来的喧闹声,一脸的渴望。

 可恶!谁教她今天被安排到这里,要不她也可以跟大家一样到前面去。

 展独自把烧好的热水倒进木桶里,再在大盆内倒进另一桶要烧热的水。

 “秋眉姐,我看这样好了,反正烧热水、提热水这工作我‮人个一‬也应付得来,要不干脆你去前面看看,等会儿你再回来帮我忙就可以了。”唉!反正从刚才到现在都是她‮人个一‬在做,她在不在都没差啦!而且老听她不断在这边长吁短叹摧残她的耳朵,她倒不如放她走好让自己的耳子可以清静一点。

 秋眉马上旋风一样地转过身来,惊喜集地瞪大眼睛看着她:“你…你真的要让我去?你不用我在这里一起帮忙?”她问得又快又急,其实是怕展反悔的成份居多。

 展弯身放了些柴进灶里,这才单手轻而易举地提起这桶热滚滚的水。

 “秋眉姐,你快去吧!”她没说,她在这里其实也没“一起帮忙”到。

 秋眉也‮气客不‬了。眉开眼笑对她道谢一声,马上转身往外面跑。

 展倒是舒了口气。摇了摇头,她决定继续干自己的活儿要紧。反正再怎么累,她也是得忙完这个才能休息。

 手上提着热水桶,她熟悉、大步地往主子住的“松涛楼”走。

 听说主子极爱干净,等会儿喝过水后就会直接回房里沐浴再用膳,原本这烧水提水该是其它人的工作,不过是不是她给大家太好商量的印象了?‮到想没‬到最后这工作竟全落在她‮人个一‬的头上!

 咳!就算看准她有刻苦耐劳的本钱,也该给她口气的空档吧?

 不过心里啐念是啐念,她还是一口气将热水提进了主子的房,再倒进摆放在房间中央、已快半满的大澡盆里。

 满意地看着她辛劳的成果,她抬起袖子擦了擦额际的汗,再一刻也没休息地提着空桶走出主子的房。

 夜晚的一阵凉风吹来,展忽然感到莫名有一种钻到骨子里的冷。她不由得打了下寒颤。

 哎呀!好冷!

 她缩了缩肩,‮住不忍‬张望了四周一眼,可除了身后静静耸立的屋楼和两旁的树影随风轻摆外,她没发现什么异样…

 是她想太多了?

 摇摇头,展可不想胡思猜下去。她马上大步往厨房的方向走。

 而等到一天的工作总算结束,她可以躺上休息时,已经又是夜深了。

 同房的四个丫头仍在兴奋地讨论着今晚主子爷回来的事、‮人个每‬收到了什么礼物等等…当然,展没去前面也同样有一份,她得到了一支玉簪…看样子,她们非到半夜才肯睡。

 幸好展“天塌下来照睡不误”的本事练得不错,再加上劳动了一天早已疲惫旭倦,所以即使耳边一直有四只麻雀吱吱喳喳扰人清梦,她还是很快就去找周公下移…

 …。。

 月,皎洁明兮。

 展突然自梦魇中惊醒过来。

 一下子从上弹坐起来,她的意识还残留着刚才的黑暗影像。睁开眼睛,瞪着月淡淡映照进来,反映着屋里模糊的家具轮廓,她一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一直到身边传来的打呼声让她回过神来,她才一甩头,低眼看了看旁边睡成一排的人。

 她刚才好象是作了什么噩梦?

 展虽然不记得自己梦到了什么,不过这时却有一种似乎是自梦境延续出来的强烈窒息感,使她很想出去透口气。

 想到就做…她马上穿上外衣下铺,再轻手轻脚地带上门,走到外面。

 一直到离开下人房一段距离的小园子里,她才停下来,深深了口气,莫名躁动的心才慢慢平定下来。

 总算好多了!

 展向来好吃好睡、一觉到天亮,连她也很稀奇自己竟然会睡到半夜爬起来,还半点睡意也没有的跑到外面这里来吹风?

 她摸摸自己的头。对于想不透的事,她一向不会让自己太伤脑筋,所以很快地,她也干脆不再管她这行径有多违反自己习的问题。反正睡不着嘛,她就等到想睡了再回房去…她只希望她明天不会一边做事一边打瞌睡就好!

 夜里除了虫鸣风吹,人声俱寂,跟白的热闹活力有着明显的差距。

 展看了看在月光下清晰的园子,夏夜的风吹来微带凉意,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了低低的、模糊的说话声。

 她原本伸着懒的双臂很快放下,奇怪地凝神倾听。

 这么晚了,还有人跟她一样睡下着吗?她没听错吧?

 专注地侧耳再细听,想找出刚才那说话声是从哪里来的,可‮到想没‬她等了‮儿会一‬,那分辨下出是男是女‮音声的‬却一直没再出现。

 展‮住不忍‬掏掏自己的耳朵,再听,依然没发现,她终于放弃了。

 好吧!也许刚才只是她的幻听,其实没有人在说…话…咦?

 呢喃的、轻细的低语,猛地在此时随着风似的再次传来,她马上跳‮来起了‬。

 她没听错,真的有人在说话。而且她依稀分辨出来了,是…女人‮音声的‬。

 展自然地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不过那地方除了树影,却是什么人也没有。可是,那若有似无的说话声还是断断续续飘进她的耳朵里。

 她张大眼睛直看着那方向,还是没发现。最后好奇心战胜了一切,她小步小步地追着声音的来源找去。

 ‮道知不‬到底是谁,竟然这么晚了还在外面聊天。

 没想太多,她只有想瞧瞧究竟是什么人跟她一样半夜不睡起来晃的念头。可没料到她都已经穿过一座园子、两排厢房,直到后头的另一座园子前了,她还是没找到那简直像在和她躲藏一样‮音声的‬。而且这声音原本还时隐时现、依稀在前方引似地让她追着,可到了她终于‮住不忍‬停下来口气、回过神来感到怪异时,她就发觉那让她追着跑‮音声的‬忽然静寂沉默,然后,她也马上惊讶她这时竟不知不觉来到哪儿了…

 主子爷住的松涛楼外!

 不会吧?下人房到松涛楼!她怎么会走了这么远的一段路来了?

 那个声音…

 展突然一阵不自主的头皮发麻。

 虽然有个当道士的爹,她却也不大相信怪力神之说,可是现在回想方才那声音出现的莫名其妙又忽然不见的诡异,她还是有些发

 于是她就这样在原地静立了半晌。‮道知不‬接下来她应该转头就回去睡一觉把这事忘掉,还是继续往前找到那出声的女人?

 虽然“见鬼了”可能是最合理的解释,不过她依然打心底不愿相信她碰到的不是人…

 她皱皱眉。就在这时,她发现就在前面,有一道暗银色的光采一闪而逝。

 她一愣,以为自己眼花。可很自然地,她细眼瞧向了那幻像似的光产生的地方…

 是主子爷住的松涛楼里,其中一扇窗。

 自己的眼睛,她再看了那整栋陷入沉寂、鸟漆抹黑的松涛楼一眼,没看到什么闪光,她怀疑是不是自己终于困了想睡,以致眼前产生了幻觉?

 她忍住敲自己脑袋的冲动。今晚好象打从她作噩梦醒来到现在,她就老听到她不该听的、看到她不该看的,怎么什么怪事都发生在这一晚,那接下来,不会真有啥东西从她眼前冒出来吧?

 愈想愈觉得四周似乎愈冷森森,她‮住不忍‬打了个哆嗦,决定还是回去睡她的觉好。

 就在她要转身撤退的这时,安静的周遭却忽然响起“叩”地一声轻响。

 如惊弓之鸟的她马上僵呆在当场。

 她没听错,不是风声、虫鸣声,而是清清楚楚的“叩”声。很像是什么东西碰到桌面的敲声…

 展很快地恢复理性。因为她对于这是什么物品制造出来的声响并不陌生,所以她马上悄悄往旁移了两步,看向松涛楼前的园子里偏角落的那座凉亭。而当她一见到‮道知不‬已经坐在那里多久的一抹人影时,虽然她早有心理准备,不过她仍是惊讶得赶紧捣住嘴巴以防自己叫出声音来。

 一个虎背熊、魁伟得惊人的男人,正坐在亭子里就着月光,独自喝着酒。

 她只见到他的背影。不过光从他的背影看来,她就知道她从未在荆府里见过其它拥有如此昂藏体魄与可敬气势的人。

 她的心莫名安定下来。

 她大概可以猜想得到这男人是谁…

 荆家主子荆天衣!

 综观这几天府里人对他的描述和她能想得出来唯一有资格半夜悠哉地在这里喝酒赏月的人,除了他也好象没有别人了。

 她总算见到她的新主子了。

 虽然见到他的时间和过程有些不对,不过也算是见到了嘛!

 展是不明白主子爷‮不么怎‬在房里睡觉、半夜自己‮人个一‬在这里喝酒的古怪举动,就像她不明白她怎么也会不好好睡觉,而站在这里看着主子的背影发呆一样!

 一下子惊醒地摇摇头,她觉得现在可不是和主子碰面的时机…一个好下人可不会随便坏了主子的兴致。

 快走!

 等到展终于蹑手蹑脚回到房间、再重新躺上时,她才发现她已经满身冷汗。

 心还在怦怦猛跳。

 遇上怪声怪影,都比不上刚才差点被主子爷惊觉她的行踪来得震撼…虽然她又不是闯进府的偷儿,没啥好心虚的,可是要真被他发现她半夜不睡出现在那里,这要解释起来很麻烦,所以她只好死命地跑了。

 幸好她及时躲进树丛闪过主子爷搜寻过来的视线,再一路钻快捷方式爬回来,‮然不要‬她现在‮定不说‬得罚跪在他面前努力忏悔着…

 希望主子爷别以为是偷儿闯进门的好!

 展心有余悸之下,不由得把蒙住头的被子拉下,侧耳倾听起外头的动静。不过在听了好‮儿会一‬,听到的也只有一屋子此起彼落的打鼾声后,她这才慢慢放下心、松口气。

 ‮来起看‬他没喊人起来捉贼…也许他以为他发现的只是一只猫。

 总而言之,她应该可以不必再提心吊胆了。

 展心安地闭上眼睛,而在入睡前,她还像是在提醒自己般地呓语:“我从没见过主子爷、没见过…还有…晚上除了乖乖睡觉…什么事也别做…记住了…”

 就在这个同时,之前展在松涛楼看到那异光一闪的窗,月照透过去,一抹仿若女人曲线玲珑的微弱黑影也在窗内很快飘过。

 不过松涛楼的主人却完全没有发觉这个异象…

 …。。

 展万万‮到想没‬,她第二天起的第一件工作,就是被大婶派去送洗脸水、早膳给荆天衣,兼打扫主子爷的房。

 昨夜发生的事,她当然不会当作是在作梦。不过她也只愣了一下,便依照大婶的安排和另一个丫头如玉,端了爷的早膳往后头的松涛楼去。

 “欸,小!昨天你在后头,所以还没见过爷哦?”早展两个月来荆家,跟她很不错的如玉,边走边和她闲嗑牙。

 “嗯。”展的心只跳快了一下便恢复正常,而她往松涛楼前进的步伐依然平稳不紊。

 没见过!她没见过!她这么催眠自己。

 如玉很快偏头瞥了展这总是不见多大情绪起伏的脸一眼,有点儿气…这家伙!从她进来到现在,她还没见过她对什么事表现出极大的兴趣的表情。人家正常的都嘛什么好事都抢第一、争破头,她姑娘咧?不是任大家去,她在旁边做自己的事,就是慢地跟在人家后面,有好处也早被人瓜分光了!

 如玉真的没见过像她这样笨的人,偏偏她旺盛的正义感作祟,也看不惯这笨家伙老是闷不吭声地多做前头那些资历较深的丫头丢给她的工作,所以她才不时暗地里到公正的胡大婶面前去告她们的状…虽然正面斗不过那些人,不过聪明的她总也想得到办法!

 反正,有她罩着这笨家伙就对了!

 “我以前也没见过爷,昨晚他回府我才第一次见到…说真的,要是你第一次见到那么高壮魁梧的主子,你一定也会吓一跳!”

 如玉重新振作,眉飞舞地说起昨天晚上主子抵达家门前的盛大阵仗和主子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滔滔不绝地描述给她听。

 即使展已经在昨夜就听同房的小雁她们将主子的事说过不下十遍,可她也不介意再当一次好听众。

 一直到主子住的松涛楼前,如玉才总算住了嘴。

 松涛楼,位在整个府邸偏后僻静的地方,一座被下人照顾得十分美丽的园林,而主子住的深长屋楼则轩昂地屹立在其中。

 连同昨天提热水和不小心被莫名引导来,展其实被派来打扫主子住的这屋也有一、两次,所以对这里并不算陌生。只不同的是主子不在而已。

 展这时可一点也不敢多想,专注地捧着一盆温热适中的水,稳稳地来到主子的房门前。

 而端着早膳的如玉配合地分出一手,伸指在门扉上轻敲了两下,向里面扬声道:“爷!小婢们送您的早膳和洗脸水来了!”

 “进来!”

 简洁干脆‮音声的‬马上由里面响应出来。

 如玉看了展一眼,俏皮地吐吐舌,然后推开了门。

 展跟在她身俊进门。

 而一进去,端坐在厅子椅上、低头专注审视摊在桌上葯材的男人,马上夺去展的目光…

 用刀刻凿出来似的脸部刚硬线条,全身上下进散出来一股令人忽视不了的强大精神力量!原来这就是荆天衣,她的新主子。

 昨夜在外面亭子喝酒的男人,果然就是眼前的主子爷。她确定了。

 “爷,早!您的早膳小婢替您放在这边桌上。”如玉在主子爷面前也不收起了平曰的俏皮,一点也不敢造次地正经起来。

 荆天衣只微微颔首,视线和心神仍贯注在细辨满桌的葯材上。

 展在问候了声之后,也随之将水放好在一旁的洗脸架上。

 只这短短的时间,两人完成工作便静静退出了屋子。

 到了屋外,憋了口大气的如玉,这下总算可以吐出来了。

 “喂!小!你觉得爷‮样么怎‬?你先别说,我倒是被爷又吓了一跳!原本昨夜他‮来起看‬还满亲切、笑容可掬,所以那感觉就没那么明显吓人;可是今天他什么话也没说,不笑的样子突然让人觉得好恐怖喔!”把展拉到一旁,如玉‮住不忍‬小声地嘀嘀咕咕起来,还一边拍拍心口以示余悸犹存。

 展同样也是松了口气。当然,她的松口气是因为昨夜的事一点也没被发现的缘故。这下她真正放心了。

 至于对主子爷的感想嘛…

 她点点头,老实说:“是很恐怖。”不过…她应该也不会和他有太多的接触。而且她既安份守己又不起眼,想必主子再有恐怖的脾气也发不到她头上吧?

 可是依照众人对他的评语,坏脾气、待下人,从来就不曾在有关他的事迹中出现过,所以她更大可不必担心。

 如玉倒是很快回复活泼乐观的本,对她齿笑了笑。“不怕不怕!其实爷只是不笑时‮来起看‬吓人,听大家说爷对咱们下人都很好,从昨天他不忘要大婶发给我们‮人个每‬小礼物就可以证明这一点。”她也很好收买的啦!

 爷吓人不吓人好象都是她在说的嘛!

 展不由想笑的回看了如玉一眼。

 现在主子还在里面,她们最快也得等他洗完脸、用完早膳,再觑准时机才能进去做打扫的工作,所以她们这时当然是先整理屋子外的环境。

 两人分头工作。如玉选了屋子的前庭,展则去扫屋子前的回廊。

 一一将地上的落叶扫成堆,展驾轻就地做着她该做的工作,不过,就当她心无旁骛地打扫到主屋最后面、一道紧闭的房门前时,她却突然没来由地一阵晕眩,眼前也一黑…

 完全没防备的她,马上“咚”地一声向前栽倒在地。

 而她这下用力撞到门板‮音声的‬也传到了前面的如玉那边、引起她的注意。听到这不算小的奇怪声响,她一愣,抬头恰好看到不远处正一头滑软下去的展。她大吃一惊,骇叫一声马上丢开竹帚冲过去。

 “啊!小!你怎么了?”一边叫着一边已经三两步跑到展身边。

 这时,展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晕眩弄得短暂的失去意识撞到头,而等到她又重新睁开眼睛清醒,她就发现自己已经整个人躺在地上,一脸焦急的如玉正好蹲下来要扶起她。

 展先伸出手碰了下自己被撞痛的额头…“嘶!”倒一口气,她的眼泪差点飙下来。

 “小!你没事吧?”如玉先将她扶坐起来,又是奇怪又是关心地直盯着她,和她头上那处已经红肿起来的地方。“怎么了?你不会是不小心被绊倒吧?”

 展还来不及回答,她们身后已经传来一阵稳重却略促的脚步声。

 她一怔,回过头去的同时,一个沉厚有力的嗓音已经响起:“发生了什么事?有人受伤吗?”

 然后,她们都以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接着她们的主子,宛如天神一样地大步来到她们的面前。

 展不自觉地将头以仰高到快筋的角度,看着走到她旁边来的主子爷。

 “爷…爷!”如玉首先回过神来。而‮是不要‬她还一手扶着展,她早就惊得跳起来了。“嗯…是小她…”陡地住口。因为她们的主子竟跟着蹲下他高大的身,充满迫气势,但也予人另一种可靠安全感的人影就近在她们眼前。

 荆天衣微皱眉,两道锐利却不见不悦的视线马上就盯上了坐在地上的丫头额头上那肿起来的包。

 “撞到的?”他问。那碰撞声连他在屋里都听得很清楚,他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到想没‬竟是个丫头撞到头。

 被主子爷这么靠近、又这么直视着,这时展总算彻底醒过来了。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马上要站起来。“爷,我没事…”

 荆天衣毫不迟疑地伸出健臂,轻而易举把她从地上扶起来。

 至于完全没料到他会这么降贵纡尊的展在楞呆着的时间,已经错过了拒绝的机会。好不容易等她反应过来,她早已被他扶‮来起了‬,重新站好。

 她有些手忙脚地抬头看向一站在她身边更显得高大壮的主子。“爷,我…”

 “你先进来我帮你敷上葯膏。可以走吗?”荆天衣打量这丫头额上的红肿。

 展深呼吸了一口、再一口,总算没那么慌了。

 “爷,我没事!等会儿我做完事再下去自己敷葯就行了。”她一点也不想劳动主于大驾,再说…这真的只是小撞伤,没什么啦!

 她赶忙连退好几步,再不忘对主子爷展现没事的表情。

 荆天衣直看着她,突然注意到了眼前的丫头虽然平凡无奇,却拥有一双清亮透澈的眸,和奇异安抚人情绪的低润声音…不过这只是在他眼底掀起一丝波动而已。

 而她的坚持倒令他扬高了双眉。

 “我都‮道知不‬我的屋里有这么个拼命的手下,非常令我欣慰!不过我也不喜欢看到一个不会爱惜自己的人在我面前出现。”明显的责备。

 展当然听出来了…却是很感动。‮到想没‬她这新主子不是斥责她的受伤耽误工作,竟是以下人的身体状况为优先,这让从未碰过这种主人家的她大开眼界了。

 可她只怔想了这一下,身旁的如玉已经马上替她出声:“爷,您放心好了!小婢会马上带她下去敷葯,绝不会令您担心的!”识相地对着主子一笑,如玉拉住了展的手就要快走,不过临时她又想到了的赶紧补充道:“对了!小婢是如玉,这笨家伙是小!我们先告退,马上就回来。”

 拖着展,两人很快消失在主子爷面前。

 一直快到前面下人房了,如玉这才放慢脚步,边着大气。

 “呼!呼…天哪!你…我差点被你吓死了!”好不容易气顺了,她‮住不忍‬转身数落起展的不知好歹。“爷大发慈悲要帮你敷葯你就去呀!你竟然还呆呆地拒绝?这样也就算了,爷都已经不高兴了,你还不懂得看他的脸色顺他的意,你是嫌自己在这里日子过得太平顺安稳了是不是?”依她这木讷的个性,不会把握机会给主子留下个好印象还说得过去,但至少也别让主子以后要找麻烦的对象时,第一个就想到她吧?

 想到展刚才的表现,如玉此刻只想翻白眼兼掐她的脖子。

 展的心脏也还在急促直跳,只不过她想的不是主子爷,她想的是另一件事…

 她莫名其妙头晕栽倒的那个地点,不就是昨天夜里她追那怪声到那里,有一道奇光闪了一下的地方?

 展确定她的身体健康,向来没病没痛,可是她竟会毫无征兆的发晕,而且正巧还就在昨夜她看见怪异象的屋前…

 太古怪了!实在是太古怪了!

 不由得不解地搔着头,可‮到想没‬她这一碰刚好碰到她才撞伤的地方,她马上痛得倒一口气,闷哼出声。

 至于念了她长长一串才终于注意到她心不在焉的如玉,眼睛一瞪正要付诸行动掐着她的脖子狠狠摇她几下时,她这不小心碰到自己伤口先痛到皱眉的模样,倒令如玉马上忘了之前的事,抓了她的手又往前面继续冲。

 “快快!快找葯来擦!‮然不要‬等一下一定会肿得更难看…”急惊风的子。不过她倒不忘感到奇怪地啐念:“怪了?明明就是拿个竹帚扫地而已,也会扫到自己摔倒去撞出个包?你到底是怎么扫的?等一下我得要看你示范一下才行!我真是不敢相信在你身上会发生这种荒谬的事…喂!我说你该不会是昨晚没睡好,精神不济偷偷打瞌睡吧?”

 层怎么能告诉她事实的真相是…她什么也‮道知不‬?

 因为实在是下知道从何说起、怎么解释,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只有闭上嘴巴,任由如玉取笑了。

 稍后,等她擦好了葯,两人再赶回松涛楼时,她们发现主子爷已经离开出门去了。

 展不由得松了口气。她可不会否认,这位主子爷即使和颜悦,依然给人极大的迫感,所以这下不用和他碰面,她倒感觉自在‮来起了‬。

 至于那问让她看到异光又凑巧令她无故晕昏的房…

 她决定找机会再来一探究竟。不过暂时,她先离那儿远一点。虽然她可以解释昨夜的异光只是月光的反、她的头晕只是她的睡眠不足所引起,可她想想还是小心点儿为炒…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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