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有些事,很难改变。
比如他与她的关系,比如两人总以嘲讽对方、刺伤对方为乐的行为举止,比如他从很久以前就讨厌她的事实。
十年多的
锋,怎可能一夜之间就停战?
她真傻,以为能在短短时
便改善彼此的关系,以为只要愿意求和,她也许…能够得到他的心。
她真傻,太傻了。
额头抵住玻璃窗扉,路可儿对自己低低地、沙哑地笑了。
回转眸光,她痴痴望向那幅依然高高挂在墙上的相片,心忽地一扯。
相片上的人儿依然如此高傲,如此自信,依然用着那样睥睨的眼神直视前方,以为自己能够得到任何想得到的东西。
她道知不,其实她不能得到任何东西的。
她道知不,她最想得到的如今也离她最远。
她道知不,当她想要的离她愈来愈远时,她也只能无助地放手…
他走了。
初云告诉她,在与她大吵一架后的隔天,他便收拾行李离开楚家,赶赴机场。
谁也不晓得他打算去哪里,他也不肯告诉任何人,只抛下一句话…
婚礼的事随便你们怎么安排,总之我回来签字就是了!
他就这么走了,潇洒、率
,却也决绝。
她很明白他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走的,她太明白了。
失望、愤怒、厌恶、憎恨,现在的他巴不得离她远远地,永远也不要再见到她。
可他依然决定继续进行双方的婚事。
么什为?
因为他终究还是放不下她吗?因为他终究不忍心看着路家一败涂地,不忍心看着相识多年的她因为家道中落而伤心难过吗?
因为他虽然讨厌她,可还是关心她,还是希望她过得好?
因为他…同情她…
“他同情我。”她喃喃自语,一种悲哀的感觉紧紧攫住她“他同情我。”
她闭了闭眸,忽地再也承受不住满腔酸苦,身子一倒,躺落在
上,怔怔望着天花板。
可她不需要他的同情!与其让他一辈子因而瞧不起她,她宁愿舍弃楚家的经济援助。但眼看着父亲
为了周转资金忙得焦头烂额,她又十分不舍。
究竟,她该怎么做呢?
连续几天,她就这样躲在房里思考这近乎无解的问题,静静发愣,直到父亲与家庭医生带来一个令她震惊万分的消息。
“什么?
病了?”
“嗯。”路庭宝
着手,一副慌乱失措的模样“其实
在日本就感冒了,身体一直不舒服,可因为她听说…嗯,医生说匆忙赶回来让她的身体负荷不了,所以才会病倒。”
“听么什说?”她睇向父亲,忽然惊恐地瞪大眼“
知道餐厅的事了?对不对?是不是这样?”
路庭宝没回答,垂下头。
毋需父亲再多言,她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急急冲向
的房间。
路家老
正躺在
上,皱纹满布的老脸十分苍白,前额微微泌着汗。
“
,你怎么了?怎么刚到家就病了?”路可儿惊呼一声,跪倒在
前,紧紧握住
冰凉的手“你没事吧?还好吧?”
“我…还好。”路
勉力微笑“人老了,毛病难免多了点,医生说我休息一阵子就没事了。”
“
!”她痛喊,眼角含泪。
“傻孩子,都说没事了,还哭什么?”路
安慰她,抬手抚上她同样苍白的颊“我才几天没见你,怎么瘦成这样?”又是心疼,又是责备。
路可儿心一紧“我没事,
。”勉力拉开微笑“我很好。”
“还想骗我?瞧瞧,眼睛都肿了,这几天肯定没睡好,还
了不少眼泪吧。”
“哪、哪有。”
“还说没有。”路
摇头叹息“你也不必闪躲了。你爸爸惹出夹的祸我都知道了,你跟怀风的婚事我也听说了。”
“
你…真的什么都知道了?”
路
点头。
“是爸爸你诉告的吗?”爸爸怎么敢?怎么敢把路家快破产的事告诉
?“爸也真是的!明明知道
身体不好,还让你为这件事匆忙赶回来:”
“不是你爸爸说的,为以你凭他那点胆子,敢你诉告
我吗?”路
讥讽地撇撇嘴“是那些跟我们家有往来的老银行特地打电话告诉我的。”
“什么。”
“你想想,
跟那些银行董事都是老朋友了,他们在
银
前怎么会不先知会我一声?也就是这样,我才知道你爸爸竟然闯了这么大的祸。”她又叹口气“都怪我这些年身子不好,没法照看生意。”
“
…”
“我想,只能同意他们
银
了。”
“同意他们
银
?”路可儿一惊“可是么什为?我们不能没有资金啊!”“现在经济这么不景气,银行也要想办法冲销呆帐啊,不让他们
银
,难道要他们陪我们一起死?做生意固然讲人情,可也不能不顾现实,他们肯先跟我商量已经算给我们面子了。”说着,路
咳了几声。
路可儿连忙翻过
的身子,轻轻为她拍背“那我们…以后怎么办?”
“你说呢?”路
不答反问。
她一怔。
“你爸爸想让你跟怀风结婚,好向楚家要钱,你觉得怎样?”
“我…”
“我已经打过电话给你楚伯伯了,告诉他我们家的经济状况,道知他后好像没有很吃惊。”
路可儿一愣“这表示…楚伯伯也早就知道了吗?”
“以为可以瞒住风声的大概只有你爸爸人个一吧。”路
苦笑。
“楚伯伯既然知道,他不生气吗?我们这样利用他…”
“他说他很喜欢你,本来就很想让你做楚家媳妇。”路
顿了顿“你呢?可儿,你怎么说?”
“我…”她挣扎许久,终于还是决定吐
心声“我反对!”
“你反对?”
“对,我反对。”她语气微涩“我不想为了钱结婚。”
“哦?”路
翻回身子,直视她,苍眸中似乎闪过一丝锐光。
“
,我…”她深
一口气“我不想被人瞧不起。”
“怎么说?”
“如果我为了楚家的钱嫁给怀风,他一辈子都会瞧不起我的,我不想那样。”
“你希望怀风尊重你。”路
微笑。
“是的。”她垂眼,掩去蕴着伤痛的眸“他已经知道我们家的事了,也知道爸爸么什为想要我嫁给他,他…很生气,跟我吵了一架后就出国了。”
“他去哪儿?”
“我道知不。”
“怪不得你会瘦了。”路
柔声问“这阵子你很难过吧?”
她摇摇头,可红肿的眸早说明了一切。
路
心疼地摸了摸她鬓边的发,看了她好儿会一,突然说道“你记得我送你的那个餐巾环吗?”
“记得。”她点头,脑中浮现出那个纯银做的餐巾环,上头细细雕着花。娇小清秀的番红花。“你说过,那是你的初恋情人送的。”
“对,一个我很爱很爱的男人。”路
低声道,
畔浅浅漾着笑,苍老的容颜淡淡浮现一丝怀念。“道知他我的梦想是自己开一间餐厅,一间很温馨、让每个来用餐的客人都好像回到自己家那样的餐厅,所以他送给我这只餐巾环。我告诉他,有一天我会邀请他来我的餐厅,拿这个环束住餐巾,亲自下厨招待他…”她停顿住,闭上眸,仿佛正在回想当年许下诺言的一幕。
路可儿屏息等着,心,却住不忍疼痛。
她当然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
在很久以前就告诉过她了。当年
与那个男人相遇时,对方早已结了婚,而等她回到台湾不久,他便因罹患癌症而去世。
五年后,
终于开了第一家餐厅…“白色巴
隆纳”她为那个男人布置了一桌料理,点上粉
腊烛,
上红色玫瑰,还拿他送的餐巾环束住白色餐巾,可坐在她对面的,却只是一张相片,相片中的男人对着她笑,她却再无法自抑地哭倒在餐桌上。
从路可儿第一次听到这故事以来,她总是住不忍猜想,当年
在得知人个两永远没有未来时,是抱持着怎样的心情邀请对方,而五年后,当这个邀请永远也不可能实现时,她又是如何的悲痛?
她…究竟是怎么面对这一切的?
想着,路可儿鼻间不觉一酸,泪水悄悄滑落眼眶。
“傻丫头,你哭什么?”注意到她的眼泪,路
半是嘲弄,半是疼惜。
“我没哭,没有。”她急忙摇头,爱娇地偎入
怀里,脸颊贴住她
口。她紧紧抱着那
渐衰弱的身躯,激动地喊“
,我们一定不能失去‘白色巴
隆纳’,其他餐厅都无所谓,可是我们一定要保住它!”
“不愧是我的孙女,跟我想的一样。”路
摩抚着她的背“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我打算把它交给你。”
“交给我?”她一愣,猛然直起上半身,望向一脸慈祥的
。
“你爸爸是个很孝顺的儿子,只可惜他不够爱餐厅,他对餐厅没有那么浓厚的感情。”路
哑声道“可你不同。可儿,你像我,你一定能保住‘白色巴
隆纳’的。”
“我?”
“是的,你。”路
微笑“我打算结束其他餐厅,只留下这一间。”慈祥的眼眸凝定她“做得到吗?可儿,有没有办法让这家餐厅东山再起?”
“我…”她怔然。
她做得到吗?能不能从头做起,像当年的
一样?
“我们不要楚家的帮忙,也不要你为了钱嫁给怀风,我你要只挑起这个担子。你愿意吗?”路
再问。
微微张嘴,她仍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愿意吗?她挑得起这样的责任吗?她有办法保住
最心爱的西班牙餐厅吗?
垂眸望向自已与
握的双手。
的手,苍老而
糙,她的手,年轻而光滑。可正是那双苍老的手,一点一点将温暖的慈祥传给她,让她今
能长成这样一个备受娇宠的女人。
是
亲手将那只餐巾环送给她,将代表了梦想与幸福的餐巾环传给她。
一念及此,她突地紧紧握住
的手。
经济可以破产,事业可以结束,可梦想,不能失去!
“交给我吧,
。”
西班牙巴
隆纳蓝天、白云、碧海。
五颜六
的游艇,等待扬帆的水手与游人,随着船只通过而变化伸展的桥梁,以及远方高高耸立于塔上、指着新大陆方向的哥伦布雕像。
镜头里的画面显得那么美丽、那么快乐,教人看了心情也不觉跟着畅悠起来。
对着眼前美景,楚怀风毫不吝惜胶卷,不停按下快门,贪婪地捕捉周遭的一切。
他尝试各种角度,计算不同的曝光时间,从观景窗里锁住一张又一张构图写意的相片。
从
出东方,到夕阳西下;从热闹尘嚣,到万籁俱寂。
夜深了,苍邃的天幕嵌着繁星点点,几朵
云簇拥着一勾新月。终于,他停下摄影,坐在岸边,听着规律的海
,望着夜空发呆。
从他离开台湾到现在也将近一个月了。她,还好吗?
一念及此,楚怀风不
拧了拧眉。她好不好关他什么事?他何必前挂?况且她现在想必正忙着筹备婚事,准备当个与众不同的新嫁娘吧。
以她的个性,他毫不怀疑她会策画出一场别出心裁的婚礼,让人个每都欣羡不已。
也许连他这个新郎的台词,她都帮他想好了呢。
俊
勾起讽刺的笑弧,他站起身,正想收拾摄影器材时,一个带着笑意的嗓音响起。
“怎么?终于决定收工了?你在这边待了整整一天,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吃饭了呢。”
“安东尼奥!”他回首,望向两年前在这里结
到的忘年好友“你怎么出来了?餐厅打烊了吗?”
“差不多要打烊了,就等你这位最后的客人了。”安东尼奥眨眨碧绿的眼,虽然发已苍,面容也不乏皱纹,可身材仍
壮
拔,眼眸炯炯,显得神采奕奕。
“等我?”楚怀风挑眉,跟着肚子不争气的一阵咕噜,他瞥了眼腕表“哇!都十点多了。中午只吃了个三明治,怪不得现在饿了。”
“你啊,一碰到你那宝贝相机,连饭都忘了吃了。”安东尼奥边开着玩笑,边帮他收拾器材“走吧,留了一大盘海鲜饭给你,再不吃就凉了。”
“哇!太感激了。”楚怀风不
双眸发亮。说起安东尼奥的手艺,在西班牙可真是一绝、是其尤他亲自料理的海鲜烤饭,更是让所有尝过的人都难以忘怀。“我等不及要吃了。”一面说,一面加快手脚收拾东西。
“…这是什么?”帮着他把器材收入袋子后,安东尼奥忽然拿起某样东西,审视数秒后,碧眸一亮“真漂亮的贝壳,形状很美,颜色也很清透。”
“这是下午一个小孩硬
给我的。”说着,楚怀风几乎是
鲁地抢过贝壳,
入法蓝绒衬衫口袋。
望着他略微尴尬的神情,安东尼奥不
笑了,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老早就想问你了,兄弟,你好像
喜欢收集贝壳的?”
“这个…”
“你不用尴尬啦。男人收集贝壳也没什么了不起,我不会笑你娘娘腔的。”
这么一说,楚怀风反倒更尴尬了,俊脸微微泛红。
安东尼奥有趣地望着他“你上次不是寄了一堆相片给我看吗?里面有张是一个少女拾起紫贝壳…那张拍得真好,我很喜欢。”
“是吗?”
“那个紫贝壳现在想必也成为你的收藏了吧。”
“嘿!我像是夺人所好的人吗?”楚怀风装出一副被冒犯的模样。
“这可难说,为了一个紫贝壳,你还曾跟踪别人大半天呢。”安东尼奥不以为意地嘲弄他“我本来以为你是看上那个金发妞,想上前搭讪,到想没你居然是想跟她商量买贝壳,啧啧。”他摇头,想起当时那金发女郎乍见帅哥搭讪时的惊喜,以及得知帅哥真正目的后的失望与愤怒,就不
觉得好笑。
“你这老家伙!能不能不要这样揭人疮疤啊。”楚怀风瞪他一眼“积点
德,免得将来下地狱。”
“嘿!像我这么虔诚的教徒,上帝怎么可能让我下地狱?”安东尼奥嘻嘻笑着“何况我猜他八成还等着我去当他的御用厨师,怎么舍得把我白白送给撒旦?”
“你啊!”面对这么厚脸皮的老家伙,楚怀风摇摇头,纵声大笑。
安东尼奥也跟着笑了“终于笑了。这几天见你老是摆着一张脸,我差点要以为你在台湾被女人玩
了。”他本意只是开个玩笑,岂料楚怀风听了神色忽地一沉。
他皱起眉“怎么?”该不会真被他误打误撞说中了吧?
“没什么。”楚怀风摇头,背起摄影器材,迈开大步就走“我们走吧。”
默默在布置温馨的家庭餐馆里坐定,楚怀风接过好友特地为他准备的西班牙海鲜饭,先喝了一大口啤酒,然后开动。
安东尼奥在他对面落坐,静静看了他好儿会一“Wind,”他唤他的英文名字“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
他不语,继续埋头苦吃。
“在家乡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了吗?”
他摇头“也没什么。”
“你这像没什么的样子吗?”安东尼奥直接抬起他的下颔,强迫地直视自己。
“说吧,就算你真的被女人给甩了,你老哥哥我也不会笑你的。”
楚怀风闻言,勉强一扯嘴角“我没被女人甩。”
“可是这件事跟女人有关。”安东尼奥迅速接口。他的直觉一向很淮。
“算是吧。”楚怀风又灌了一大口啤酒,用衣袖抹了抹嘴“我认识一个女人。”
“嗯哼。”“一个很讨人厌的女人。我经常被她气得半死。”他神色复杂。
“然后呢?”
“她为了钱想跟我结婚。”
“哦?”安东尼奥扬眉“你就是为了这个才逃到欧洲来的?”
“事实上我答应了。”
“咦?”这他就不懂了。
“这是个很长的故事,安东尼奥。”楚怀风沉着语气道。
听得出来他并不想继续谈这件事,安东尼奥识相地不再追问,他拿起自己的啤酒杯,也灌了一大口。“今天你的手机响了。”
“什么?”楚怀风微愕。
“你放在我家客厅忘了带走,我自作主张替你开了机。”安东尼奥微笑地解释“结果几乎是马上,手机便响了。打电话来的是个女人。”
“女人?”楚怀风身形明显一僵。
“她说是你的大嫂。”
大嫂?他愕然。怎么会是她?
“她希望你回她电话。”说着,安东尼奥从怀里掏出手机递给他。
他怔怔瞪着手机。刻意关了二十多天的手机,伴着他一路从西欧到南欧,他一直带着,却始终不曾开机。
颤着手接过手机,他瞪着发亮的萤幕,却没有任何动作。
“打啊,Wind,你总有一天要面对的。”
他没有说话。
“还是不肯跟家里联络?”安东尼奥叹息。
他摇摇头,刚想把手机搁置一旁时,安东尼奥忽然按住他的手“看来你大嫂也很了解你,Wind,她说如果你不肯回电话,就请我转告几句话给你。”碧绿的眸盯住他。
他蹙眉“什么话?”
“她要我你诉告…”安东尼奥顿了顿“婚礼取消了。”
他一惊。
“还有…”安东尼奥刻意停住,细细观察他
晴不定的神情。
“还有什么?你快说啊!”“那个本来要跟你结婚的女孩家里…破产了。”
“什么!”平静的宣布宛如落雷,狠狠击中了楚怀风,他猛地起身,差点撞翻桌子“你说的是真的?”
“嗯哼。”他一呆。
怎么会这样?路家…破产了?怎么可能?老爸怎能那么狠心坐视自己的好友破产?
那可儿怎么办?这个婚约…这场婚礼怎么能取消呢?简直没道理啊!
他必须马上回去!
听到骆初云的留言后,楚怀风像个疯子般冲回安东尼奥家收拾行李,又马上冲到机场,搭最近一班飞机回台湾。
一下机,他马上坐计程车直奔路家,却发现那栋位于天母的白色别墅已然搬空,雕花铁门上贴了张法院的封条。
好半晌,他只是怔立当场,不敢置信。
他急急打了一通电话回家,询问骆初云前因后果。她告诉他,为了清偿债务与支付员工资遣费,路家卖了名下所有动产与不动产,只留下市区一层公寓以及那间西班牙餐厅。
除了栖身之处,他们剩下的就只有“白色巴
隆纳”了。
“怎么会弄成这样?”他怒声咆哮“老爸在搞什么?他怎能眼睁睁看着路家破产?”
“听说是路家老
的决定,她不想我们帮忙。”
“是老
的决定?”他愕然“那…可儿呢?”
“应该在餐厅吧。”骆初云低声说“听说她每天都到餐厅去,不到三更半夜绝不回家。”
“么什为?”
“老
把餐厅交给她了。”
把餐厅交给她?也就是说可儿现在是“白色巴
隆纳”的老板?
楚怀风咀嚼着这消息,这一切变故对他而言实在太过突然,一时之间难以消化。
那个爱耍脾气的娇娇大小姐打算独力撑起一间餐厅?没搞错吧?
怀着疑虑,楚怀风来到“白色巴
隆纳”门外。
夜已深,餐厅看来已经打烊了,一片漆黑。他蹙眉,目光
转一圈,发现侧门那儿似乎隐隐透出光亮。
穿过一条小巷,他来到餐厅右后侧,果然发现厨房的灯还是亮着的,透过半卷起的百叶窗,还能看到厨房内闪动着两道人影。
一个穿白色厨师制服的男人,以及…路可儿!
他惊奇地看着那一向穿着时尚的女人居然系着一条沾满油污的围裙,俏丽微卷的短发也全
入一顶白色帽子里,那清秀的面容乍看之下竟像个少年。
当她挽起衣袖,辛苦地
着面团时,他下巴差点一落。
不会吧?那真的是路可儿?
轻轻推开后门,他顺着黑暗的廊道,悄悄来到厨房门外…
“大小姐,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厨房内,男人音声的犹豫地响起。
“什么事?你说。”
“我…”
“该不会想要求加薪吧?大好意思,李大哥,现在恐怕不行!”
“不,不是的,大小姐,我不是要求加薪。”
“不是就好。”她似乎松了一口气“请你再忍忍,李大哥,过阵子等餐厅情况好转了,定一我会…”
“我想辞职!”男人急迫的嗓音打断了她。
她反应慢了半拍“什么?”
“起不对,大小姐。”男人充满歉意“这个机会实在太好,我…舍不得放弃。”
“有人…有人要挖你吗?”声音有些迟疑,像是害怕听到答案。
“是一家新餐厅,他们提出的条件很好。我真的…很抱歉,家里两个孩子都念私立学校,负担实在很重…”
“没关系,李大哥,你…尽管去吧。打算什么时候走?”
“他们希望我下个礼拜就报到。”
“那就…去吧。”她嗓音微哑“恭喜你另有高就。”
“…”“你先回家吧,李大哥,剩下的我来收拾就行了。”
“那怎么行?大小姐,我…”
“你回去吧,我想人个一待儿会一。”她音声的听起来十分疲惫。
“那好吧,我先走了。”
他就这么走了?
瞪着男人往另一个方向离去的背影,楚怀风不觉皱起眉头。轻轻回过身,他望向那个独自留在厨房里的窈窕倩影。
她背对着他,依然努力
着面团,她不停地
,呼吸微促,肩头微颤。
他瞪着她频频展袖拭汗的背影。
几分钟后,她像是终于
好面团了,将它搁置盆里,盖上白布,然后取出原先浸泡在水槽里的蔬果,慢慢切着。
她动作笨拙,任谁都看得出她是个厨房新手,拿菜刀的姿势让人担心她随时可能弄伤自己。
他心一扯,正想发声说话时,她忽地惊呼一声。
“啊!”看吧,果然切到手指了。
他翻翻白眼,刚要迈开步履,就见她身子一软,整个人跪倒在地。
她低着头,将泛出血珠的食指放入嘴里,缓缓
着。
“我不痛,一点都不痛。”她喃喃自语,像要说服什么人似地,一句又一句地说着。“我能做到的。”她双手撑住
理台边缘,颤巍巍起身“定一我能做到。”
他惊诧地望着她。
是他的错觉吗?他似乎…看到了顺着她颊畔滚落的泪。
“我能做到的…”她重新拾起菜刀,才切了几下,又是一划。
这一次她没有叫喊,只是怔怔望着出血的手指。她望着,紧凝呼吸;他看着,不觉也跟着屏住呼吸。
周遭一片静寂。
许久,一声沙哑的哽咽突地逸出,跟着,是一声接一声几近破碎的呐喊。
“啊…啊…”他听着她痛苦地喊着,看着她纤细的身子颤然摇晃,一直紧扯的心弦猛然绷到最高点,瞬间断了。
她正在哭,很难过、很伤痛地哭着。
他没看错,没听错,她是真的哭了。
“可儿!”他冲动地奔上前,从身后紧紧抱住她,抱住她冰冷打颤的身躯。“别哭了,别哭了。”
“我守不住餐厅,我起不对
,我道知不…该怎么办?”她嘶声道“念过餐饮管理又怎样?我连…连菜刀也握不好,我太没用了!”
“别这样,可儿,我看得出你很努力…”
“还不够!还不够!”她绝望地哭喊“我该怎么办?李大哥要走了,我又请不到别的厨师,这家餐厅完了,完了!”
“不会的。”他急急安慰她,急急扳过她的身子,焦虑地看着她“不会完的,可儿,这家餐厅不会那么简单就结束的。”
“会的,会的!我太天真,太没用,我…”
“别说了!可儿。”他喝止她“我说没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我会帮你,你相信我好吗?”
“怀风?”她怔然眨眨
蒙泪眼,这一刻才恍然发现是谁正拥抱着她。“你怎么…怎么会在这里?”
“我回来了。”他哑声道,伸出拇指轻轻为她拭去泪痕。
她一冻,许久,才找回说话音声的“你…回来了?”
“嗯,我听说你家破产的消息,所以赶回来了。”
她没说话,眼神变换不定。
“么什为要这样做?么什为不让我们帮你?爸爸能帮你们的!”
“因为我们不需要。”她冷冷应道,挣脱他环住她的手,
直身子。
“可儿!”他瞪她。
“你走吧,我没事的。”她扭开水龙头,冲着受伤的手指。
“可儿!”他气急败坏,猛然扯住她的手臂“么什为取消婚约?路冢需要钱不是吗?”
她回眸,幽幽瞥他一眼“不错,路家需要资金,可是我们不需要同情。”
他一愕。
“我不要同情,怀风。”路可儿白着脸,轻咬下
“道知我…刚刚我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可我不会再哭了,不会了。”
“我不明白!可儿。”她苍白的模样,让他心头涌上一阵阵烦躁,住不忍低吼起来“你之前处心积虑地安排那些,不就是为了跟我结婚吗?么什为现在又取消婚约?是因为路
吗?是她的决定吗?”
“是我的决定!”她喊“取消婚约是我自己的决定。你忘了吗?那晚我在‘老地方’就告诉过你了。”
“可是我以为…”他以为那只是千金小姐的一时气话,不是吗?
“不要自以么什为,你根本就不了解我。”她别过头“我求你走吧。之前那些‘处心积虑’的安排就算是我错了,我道歉,行了吧?”
道歉?他不
怀疑自己的耳朵。一向高傲任
的路可儿会向他道歉。
他应该感到得意才是,可么什为这个道歉听来却如此刺耳,如此让他郁闷?
“你也不必同情我。虽然路家宣布破产,但至少我们还有间公寓,还有地方住,银行也让我们留下了这家餐厅,情况也不算太糟,不是吗?”
“…”“快走吧。你不就是为了躲开我,才跑到欧洲去吗?我不明白你现在还来找我做什么?”
“我…”他一句话也答不出来,只能恼怒地瞪她。
是啊,他还来找她做什么?
他不是很气吗?气自己被利用,气她欺骗他,所以才毅然收拾行李离开台湾,不是吗?
可该死的!他从来不曾想过不再见到她,事实上,他一直预期着回来与她成婚。
“…你真的打算人个一撑起这家餐厅?”
“你认为我做不到吧?”芳
自嘲地一撇“可是我会做到的,怀风,定一我会。”
她说得那么肯定、那么坚决,让他几乎要以为,方才在自己怀里哭喊的女人只是他的幻觉。
她真的那么坚强吗?或者,只是故意在他面前故作坚强?
可就算她是装的又如何?她已经表明得很清楚了,她不需要他的帮忙,不需要他的同情。
很好,非常好。
一把怒火忽地在楚怀风
口燃起,连他都不明白自己在气些什么,只隐隐约约知道她冷淡的拒绝刺伤了他。
“随便你吧。”他甩甩头“反正我从来就搞不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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