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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意识浮漾在晦暗半明的里,直到某种尖锐的痛感切进…仿佛在催促着她开始“感觉”…那愈来愈扩大的光亮和愈来愈真实的痛楚,终于使她回到现实。

 曲弄鹰醒了。

 一睁开眼睛,脑子还来不及涌上任何思绪,那股紧抓着她不放的灼痛马上侵占住她;她不由又闭上眼,呻出声。

 “咦?小姐醒了吗?”突然地,一个清清脆脆‮音声的‬接在她的呻声后,迟疑地响起。

 曲弄鹰听得仔细,马上又张开眼…一个陌生、甜美的小丫环,正出现在她面前。

 小丫环一看,果真上的人已经醒来!她马上放下手边的葯,俐落迅速地将帷向两旁挂起。“太好了!小姐,你可终于醒了!小婢要赶紧通知殿下和大夫去!”好似遇上了天大喜事,小丫环匆匆忙地跑出去了。

 偏过头,看着她消失的方向,曲弄鹰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使不上一点力道。

 这是怎么回事?

 她疑惑地蹙眉。猛然地,身上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阵疼令她再度怔然,她将视线往下移,裹在薄被下的自己似乎并无差异;而当她意识到病源自左时,记忆…在电光火石间被挑起。

 “啊!”她抑不住低呼出声。

 她不是…她不是在水龙王庙里吗?怎么…咦?对了!后来李璋恶行暴,他们开始打‮来起了‬…然后一阵漫天白粉,她…中剑受伤!

 曲弄鹰全想起来了!

 她竟然没死!

 咬着牙,重又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仍动也动不了,除了头可以稍微转动外,她全身上下竟无一处能受她的意识控制。

 懊死!她虚弱得像个鬼!

 曲弄鹰‮得觉总‬似乎有哪儿不对劲,却又奇怪得说不上来…

 就在她努力不懈要让自己动一下,却扯得伤口更痛时,前面突然传来开门声。

 一个满头白发、看来形象普通的老人跟着原先的小丫环走了进来,并且一下子就大跨步到曲弄鹰躺着的前。

 “你早该醒了!小姑娘,还好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黄老满脸微笑地坐在边的小椅上,马上就为她把起脉。

 总算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曲弄鹰迅速溜了自己一眼,便马上把视线定在他脸上。

 “你…你们已经知道…”她又惊、又恼、又不知所措。

 天哪!罢才她一醒来,那丫环就直喊她“小姐”难怪她觉得有些刺耳,却又下知道哪里怪了!这下再被人称“小姑娘”她想不注意到都难!

 “已经知道什么?哦,你是说你是女娃儿的事?”似要捉弄她,黄老还故意装糊涂哩!

 曲弄鹰一眼就瞧出他的戏谑,红霎时满布娇颜…她这一受伤,小心翼翼掩饰的身分不曝光才怪!懊死!她到底昏睡了多久?

 “嗯,能醒来就代表没事了。幸好阎王不收你,否则我这把老骨头真要被一群人拆下来重组了…”啧!就说她会醒来嘛!天天面对那群对他虎视眈眈的兔崽子,他早厌烦了。

 “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瞧他肯定地点了头,她不叹了口气。想到铁奔雷他们和…祁尧天知道她是女儿身的事,是有些头疼。

 “其实早知道、晚知道,到最后还不是都‮道知要‬!你总不可能隐瞒大家一辈子吧?”黄老可没说他几乎一眼就拆穿了她是女儿身的事实,而且也不赞成好好一个姑娘家,把自己弄得不男不女的模样,那多不健康!

 “起码不是现在就知道。”问题是她根本就没有心理准备!呵!原本威风凛凛的曲护卫,突然在他们面前变成一名娇弱怜质的曲姑娘…天!还不如让她继续昏睡算了!

 她的伤口又在痛了!

 黄老马上要丫环喂曲弄鹰喝葯。

 由他口中,曲弄鹰才知道在自己受伤昏了五天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由于关连镇平王密谋不轨,以及被贬为庶民的李璋,连同意图逃脱的王为都已被秘拼管着。至于李璋的一干妾、独子李居仁和仆众,则被遣出府,而新的县官才刚被殿下亲点上任…

 由于才刚自长久的昏中清醒,曲弄鹰的身子仍虚弱得很,耐不住长时间的交谈;没多久,她又倦累地昏睡过去。当她再度醒来,坐在她房里的人换成了…祁尧天。

 曲弄鹰一张开眼睛,看见的就是坐在圆桌前、专注看着手中册子的祁尧天。

 灿烂的阳光透过敞开的窗子,明晃晃照进屋内;而坐在明亮处的他,也仿佛是一个发光体…一贯优雅从容的气态,蕴藏着永远攫人目光的威仪神采。微垂首,阴影在他俊的侧面形成,增添一分令人肃然的气息。

 曲弄鹰发现,跟在他身边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会机有‬这样仔细地看他。

 祁尧天是个好太子,未来想必也会是个好帝王。跟随在他身边愈久,曲弄鹰就愈深信这一点…即使他时而玩世不恭、惬意烂漫,可他缜密犀利的心思,与宽大包容的襟实非常人能及。她佩服他,却也时常惊慑于他悉人心思似的观察力;而她也很难不发现到自己对他不再寻常的心境…

 不由叹了口气,而待她陡然惊觉要闭气,也已来不及了。

 祁尧天翻书的动作突地一停,同时偏头,将视线投向上。

 及时闭上眼睛,曲弄鹰却能奇异地感到那两道紧盯着她的灼烈眸光;而更令她紧张的是…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缓缓直至畔,然后停住。之后久久有一段时间未闻任何声响,空气中有股诡谲的气氛。

 还不想被‮道知他‬她其实已醒来,更赧于被他察觉她其实已偷看了他好‮儿会一‬的事,她只得开上眼,继续假装昏睡,不敢稍动半分,而她的心脏早紧揪成一团。

 直到许久,她才听到一声幽重的叹息吐出口,接着她感到侧一阵轻轻震动…

 有人在畔坐了下来!

 又是一阵沉默。

 曲弄鹰从没有这么紧张不安过…他就在离她伸手可及的地方,属于他的男气息扰人地尽悉侵袭入她的鼻间,而被他深深凝注的感觉,强烈得令她心惊胆跳…

 终于耐不住折磨地,她张开了眼。

 祁尧天那对黝深的黑瞳正静静地与她对视,而大受惊震的曲弄鹰并没有看出他眼中另一抹温柔。

 “你终于醒了!”他仿佛也松了口气。

 曲弄鹰眨眨眼,决定自行招供,老实承认:“其实…我已经醒来‮儿会一‬了。”

 祁尧天脸上浮现一抹微笑。“那么方才的叹息声显然不是我的错觉。”

 ‮是不要‬她现在还浑身虚弱得根本使不上一丝气力,她会让自己离他远远的,她真不喜欢自己在他面前像只无助、软弱的小搬羊。

 “殿下不是应该在忙着处理李璋的事?殿下在这里多久了?”曲弄鹰突然感到别扭,天!她终于忆起自己身分早已曝光的事…

 瞧出她苍白病容陡然出现的两抹嫣红,和力持镇定的神情显然为何,祁尧天的心霎时涌上一股怜惜的情。“稍早和新县官逡巡附近回来,黄老才跟我说你会清醒过来的事…看来你并没有遵守你的诺言。”末了,她的语锋一转为深沉。

 曲弄鹰因他突如其来的指责,一时瞠目不知以对。

 “之前你不是向我保证,绝不会议自己受到伤害?结果此行任务,你不但受伤,还差点送了命,你叫我以后如何再相信你的保证?”祁尧天的问话是犀利而令人感到无情的。

 他人的视线让曲弄鹰不安地垂下眼,当初确实是她信誓旦旦地保证…可是谁又能预料到会有这种意外发生?

 “我‮到想没‬李璋那小人会使,所以才会着他的道。嗯…嘿,受伤了就受伤了,我现在不是没事了吗?”为了证明她的话,她乐观地企图翻身而起,可她才轻轻动了一下,就被人制止。

 察觉她的意图,祁尧天已经伸出掌按在她肩上。“如果你不想一直躺在上动弹不得,现在就别来。”

 不用他警告,才那么一下,曲弄鹰已经被伤口处传来的疼痛得倒一口气,惨白了脸。“嗯…”她闷哼了一声。

 她陡然作疼的表情自然全入祁尧天的眼,他的心跟着一紧。

 “你…你竟然…竟然…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她屏住气息。

 “我们第一次在荒野见面时。”他没隐瞒。

 “什么!”他的答案令曲弄鹰又惊又恼。“你怎么可能那时就发现了?”

 祁尧天暖和的视线与她相“事实上你的乔装无懈可击,只是因为我‮会机有‬接近你,才隐约猜测出来你的身分,而且我当时也‮到想没‬我们那么快就又碰面了。”

 难怪!难怪她之前就有种似乎被他识破身分的直觉,却没料到他竟是一开始就知道了…曲弄鹰突然有股被戏弄的羞辱感。

 一咬牙,她的双颊涨得火红,因为忿怒。“既然我不是男人的事实你早就知道,‮么什为‬还要我当你的护卫?或者从头到尾,你根本就‮道知不‬绿石的下落。却故意以此戏耍我!”

 “你当真这么想?”瞬也不瞬地凝睨着她,祁尧天截住她的话。

 “难道你不是?”她霸气十足地回瞪他。

 祁尧天眼中的笑意更深了。“我要你当我的贴身护卫,除了是相信你的能力外,对你的好奇也是真的。我想知道依你的力量能做到什么地步…而我现在可以‮你诉告‬,你一直令我感到佩服。”

 赶紧制止自已被他的赞许挑起的得意情绪,曲弄鹰板着脸。“那么绿石呢?”

 “不假。”她脸上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没逃过他的眼,笑意扩散到他的嘴角。

 看着他舒泰自然的表情,某种说不出的茫然与疲惫忽地袭上来…曲弄鹰倏然闭嘴不语。

 “我已经把你当成如同御风他们一样优秀的护卫,尽管‮道知我‬你是个女子。如果我不是看重你,也不会把这次重大的任务到你手上,可是现在竟让你身受重创…我倒宁愿我没那么信任你。”凝视着她坚强美丽的脸庞乍现无助,祁尧天心怜意动。

 身为一个必须时时以大局为重的人,他一向明白事前的详细计划比事后的弥补失策来得有用,所以他从不做会让自己后悔的错事,可如今,他却后悔了!

 他的话猛将她自无助中拉出。原本她就不是爱钻牛角尖之人,如今心思一放松,她反倒想通了。

 “你不是说我的伤口只要半个月就能好吗?你放心,‮定一我‬会很快恢复健康…”她粲然的笑里掩不住一丝赧意“其实我该高兴你这么信任我。我想,我只是一时还不习惯不用再掩饰身分…”

 看着她,祁尧天那双黑眸因为爱恋和笑意而闪闪发亮。他忽地伸出修长的手指,轻经拨开落在她颈项上的发丝。

 “那么请你快快好起来吧!我正期待着一个恢复健康、恢复女儿身的曲护卫回来。”

 因着他细腻轻柔的触碰,她的心再度翻起波涛;回视他那双令人神魂颠倒的眼睛,她竟呆了!

 经众人这些天来细心的照顾,而被限制在上、已经不耐烦到直想杀人的曲弄鹰,总算等到大夫解除令,可以下到门外透透气的这一天。

 曲弄鹰伤口的愈合情形十分良好,身子也一天比一天强健,但是为了让自己好得更快,当她的伤不再剧烈地作疼时,她就会趁夜里没人看顾她时,自己溜下每天偷偷地、一点一点地练习走路。于是她由第一次踏下虚弱得根本站不住脚,到现在已经可以不靠椅子扶持走到门边…她对于自己这样的成绩感到骄傲。当然,这是她的秘密。

 一早,黄老来看过她,再开过葯帖后,终于决定她可以出房舒舒气了,所以这会儿用过丫环端来的早膳,喝下一碗同样苦死人的汤葯,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出门了。

 “这是什么?”让丫环替她梳好发,用丝带松松地挽着。丫环巧手为她弄出她自下忘忧山以来,第一个姑娘的发髻后,曲弄鹰自铜镜中见她转身从衣柜里取出一套鹅黄衫来,不由得好奇地问。

 小丫环噗嗤一笑,将它展了开来…是一套娇柔淡雅的衫裙。

 “小姐的衣服啊!”她边说着,边动作俐落巧地伺候曲弄鹰穿上。

 及时拉住丫环为她整装的手,曲弄鹰不能不问:“我怎么会有这件衣服?”

 丫环回答得理所当然:“小姐本来就该有这些衣服,有什么不对吗?”她反觉得她伺候的小姐可真奇怪。

 看来这丫环根本不会知道别的了。曲弄鹰微蹙眉,想了想,决定暂别追究衣服的来历,终于放手让她帮忙穿好这套别致的黄衫裙。

 从离家以来,曲弄鹰一向以男儿身示人,自然不曾再穿上女装,现在穿起曳地长裙,她竟有些别扭不自在!瞪着镜中娇态媚人的黄衫女子,她有些不敢相信,那竟是她自己!

 这些天来,铁奔雷他们只要逮到机会就会进来探望她,而面对她是女子的事实。铁奔雷表现得很平常;倒是耿御风、莫留火两人不改调侃本,一搭一唱直把她这女扮男装的“曲护卫”消遣个够本,藉机吐吐被她骗这么人的怨气。虽然他们表面上是嬉闹,她却看得出来,他们其实是想尽办法要让她开朗起来。也由于此,对于这次受伤而让她暴身分的事,她反倒有种因祸得福、松了口气的感觉…至少她从此不用再遮遮掩掩了。

 虽说她的身分算是公开了,可要在众人面前恢复女儿身、穿上女装,却还是头一遭。

 平不过两三步即已经轻松跨到的小园,今却是足让她花费不少时间才到。而这一趟短短的路程,已耗去她所有心力。

 坐在池畔的大石上,曲弄鹰抚着心口直息。

 “小姐,你没事吧?”丫环早在房门外廊子那儿就想劝她别再继续走,无奈反起她不服输的脾气,硬是撑着身子走到园子里来…喝!她真是服了小姐,却也不免担心她。

 她真的变成不折不扣的“弱女子”了!曲弄鹰让自己靠着柳树,不由自嘲。“我没事。”呼出一口长长的气息,她抬眸看了身边的丫环一眼,直言道:“我想‮人个一‬待在这里,你要忙别的事尽管去吧!”

 丫环还想留下,却被她再次挥退。

 支开丫髻,曲弄鹰感到自由多了。

 从小到大,她凡事一向自己动手,根本不习惯被人这样伺候,更不习惯被人跟上跟下。说她没千金小姐的命也好,反正她就是庆幸自己不是“真小姐”否则一定受不了束缚,三天两头逃家。

 望着眼前一池的荷叶点点、碧波漾,曲弄鹰不由想起远在忘忧山的爷爷和师父。她出来了这么久,一直没机会梢信回去,如果爷知道为了要找回绿石,她竟差当起太子殿下的护卫,会有何反应?当初他和师父非要她下山找绿石不可,虽说绿石很重要,可放她独自闯,他们竟也放心?该不会一向神机妙算的师父已经替她算出她此行会多灾多难,所以才真要她下山“历练?”如果真是如此,‮道知不‬他有没有算到她这回差点小命不保的事?

 曲弄鹰摇摇头,不由伸手轻按伤口处,她的命是保住了,除了留下一道丑陋的刀疤。而她现在的境况也是一团,众人的行程、计划,因她的受伤而整个耽搁了,她的身分引发她能否继续当殿下贴身护卫的问题考验…

 其实当不当护卫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她在意的只是…对祁尧天的承诺。

 既然他早知道她的身分,却仍以护卫为名换绿石,他能对她的能力投以信任,那么她也该尽全力完成这个任务;就算不为约定好了,能护卫太子殿下的安全,能和一群人共同打击恶人,她做的不也是快意人心的大事!

 一股冲动沸腾了她的血脉,她一急着站起来,却忘了自己的身子状况,于是一阵头晕目眩猛地袭向她,才一站起,便虚软地往地面跌跤;而更糟糕的是…接她的是一片水泱泱的池塘!

 “小心!”警告声伴着一抹快速冲来的人影同时响起。

 曲弄鹰耳边听到了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音声的‬,无奈她实在心余力绌!在那惊震声中,她妄想攀勾一旁的柳树以维持身体的平衡,却在扑空之下仍直往水面栽。‮住不忍‬低呼出声要闭上眼…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她的手及时被捉住,而另一股力量也托住她的,同时阻住了她的坠势,并且迅速将她安全地抱回大石上。

 她被救了!

 曲弄鹰安稳地重坐在石上,惊魂未定地看着半俯身在她身前的祁尧天。

 “你没事吧?”幸而及时救下她,祁尧天一颗几乎要跃出口的心才重又平稳下来。而随在他身后的铁奔雷、耿御风,也看到方才惊险的一幕,见她没事,此时也不由松了口气。

 “我…我没事!”不知怎么地,她的喉咙突地一阵难忍的哽咽,盯着靠得她如此近的祁尧天,那种说不出安全温暖的感觉猛地冲击她的心。

 祁尧天没将揽在她肩头的手放开,仔细巡视着她苍白得吓人的脸庞,他的下颚绷紧。“我以为你该好好待在房里休息…”他注意到她终于换上一身女装,呈现出一番别于男儿身的美丽风情;只是他现在更在意的是,她竟险些在他眼前出事的意外,这令他心有余悸!

 总算注意到他冷硬冻人的表情。眨了眨眼,曲弄鹰慌忙地要阻绝自己莫名氾滥的脆弱情,却反被他恼人的诘问得心头一酸,眼眶一阵刺痛,她赶紧垂下眼,不愿被他看见泪水。天!她不过是身体受了伤,怎么连她的心也跟着变得脆弱易感了?该死!

 “黄老已经准许我可以出来走走,殿下,我好像还没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她刻意冷漠‮音声的‬显著反抗的火葯味。

 没有人听不出来她语中的不快。

 祁尧天以某种奇异的眼神定定凝住她的脸庞;而耿御风才张口想‮么什说‬,就已经被铁奔雷一把拉到园外。

 此处,除了水冲刷过假石的淙淙声外,再没其它声响;而存在两人之间的气氛也变得诡谲。

 沉默的气流令曲弄鹰不舒服极了,可她不准备收回她的话。也拒绝抬眼看他;而方才泛在眼中的一颗热泪,却在此时承载不住重力地夺出眼眶。

 “鹰,你是一个好护卫,却实在不是一个令人放心的好病人。”祁尧天忽地叹息,同时一手移至她脸上,以指节温柔地揩去那颗晶莹的泪珠。

 被他的举动乍然触动心扉,曲弄鹰身子一阵轻微的颤悸,她迅速扬起睫来,直视着他。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像棵植物一样动也不动地躺在上,让人喂着吃、喂着喝?”她的恼意来得快、去得也快。动容于他真实、毫不掩藏的关怀。她却突起顽心故意曲解他的话。

 “我是希望你可以这么做,不过你若真能这样,就不叫曲弄鹰了,不是吗?”她眸中闪耀的精彩光芒,不由令他的嘴角弯出淡笑。

 曲弄鹰笑了,笑容璨烂了她的脸庞,更直接攫去祁尧天的视线。

 “没错,看来殿下可真了解我了!”

 她的笑声引得铁奔雷、耿御风两人重返园来,见殿下和曲弄鹰原本之间的紧张气氛转为和谐,他们也不由松下了心。

 第一次见曲弄鹰恢复女儿身的打扮,耿御风终于逮到机会、毫步吝惜他的称赞:“嘿,你变回女孩子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我敢说仙女下凡也没有你美…”他打量着眼前同样是那张“俊美”的脸庞,却明显多出一股柔媚气息的黄衫女子,几乎不敢相信她会是跟着他们一路跋山涉水、英勇过人的曲护卫!

 接受众人崭新、奇特的关注目光,原本羞赧的曲弄鹰倒也渐渐习惯。

 “哼哼!‮定不说‬仙女摔下凡也成了丑八怪,你敢说仙女一定美吗?你这不是在咒我?”狡猾一笑,她存心抬杠。

 绝少对女人发出赞美的耿御风,‮到想没‬一出言就被将了一军。他怔了怔,然后‮住不忍‬大笑了开:“你说的对、说的对!谁规定仙女一定是美的?不过说你是个世间少见的大美人,我们可是一致赞同!对不对,殿下?”他转向祁尧天。

 祁尧天回以戏谑的微笑:“这回你总算可以正大光明地称赞她是大美人,而不用怕被捉起来、摔出去了吧?”

 想起之前的事,所有人不觉莞尔。耿御风再度佩服地望向曲弄鹰。她回他一个皱皱鼻、不好意思的俏皮表情。

 说笑之间,曲弄鹰突然想到…

 “咦?留火呢?”

 “他已经先行离开,我有事情交给他处理…”回答她的是祁尧天。

 瞧三人神情忽地严肃了下来,曲弄鹰也知道一定有重要的事发生了。

 曲弄鹰正想开口问,却见祁尧天突地弯了身,二话不说将她整个人自大石上抱起…她吓了一跳!

 “殿…殿下!”猝不及防之下,曲弄鹰又惊、又羞,直觉耍推开他跳下。

 祁尧天的臂弯宛如钢铁,没让她‮会机有‬挣脱,抱着她彷若无物地迈开大步向前,而铁、耿两人则略感惊奇地跟在后面。

 “你不适含在外面吹太久的风,我们先进去再说。”他的神情恬淡如风,毫不觉这举动有何异样。

 曲弄鹰脸颊发烫,心也不听使唤她跳。痹篇后面两人偷笑的表情,她慌促、别扭地把视线投向祁尧天:“我…我可以自己走,殿下,放…放我下来…”第一次这么贴近他男的躯体,仿佛被火焚着般,她只想逃。

 他那对炯然的眼睛里亮着慑人心魂的光彩,温柔地凝睨她。“等你真正恢复健康,有了足够的力气再跟我争吧!”

 谁叫她现在“手无缚之力!”反抗不成,只得闭嘴,乖乖地任人一路抱进屋。幸而这只是一小段的路程,沿途又没人,否则她可糗大了!

 回到屋里,铁奔雷就将正在整理房间、一脸惊讶的丫环请出去。祁尧天抱着曲弄鹰直步至前,将她放在上,这才撤开两人之间委实亲密的接触。

 “李璋加害我反失手被擒的事,郭永已经得到了消息;同时他多番失手,大约也已知道我这次出宫的真正目的。据我们潜在王府密探传来最新的报告,郭永已经暗中增加兵力,只待时机一到,就会毫不犹豫地举兵反叛…”之前的事仿佛只是一段小小的、不相关的曲。祁尧天退后,隐去眼底翻涌的深切温情;再看她,只余一片坦、冷静的眸海,几句话就将话题导入正题。

 看他毫不在意的表现,曲弄鹰强下心底深处那一抹…失望;不准自己胡思想,更强迫自己马上将注意力放在正事上。

 “殿下指的时机是…”她总算意识到一个不对劲。

 “东国每年此时都会派特使前来我国,邀请我王族成员参加他们的国家庆典,而今年也不例外。现在王宫已经发出正式回应给特使,父王将会亲自前往东国。”祁尧天语气平静。

 曲弄鹰马上察觉出了什么,她锁深了眉头。“这可是一个给镇平王反叛的时机。”她眨一眨眼,亮着灵黠的眸光看着他。“难道王是特意答应前往东国?”

 祁尧天点头,赞赏地回视她。“你猜的没错!”他坐回椅子,耿御风随即倒上一杯茶到他面前。接过喝了一口,祁尧天没对她隐瞒整个计划…而这个计划已经酝酿好一段时间了。

 原来早在出宫前,王和尧殿下的一串连环策略便已将东国的例行邀请包含在内。尧殿下的出宫使镇平王更加强对他的暗杀计划,而当他的计划失败了,一向沉不住气的他肯定会急切地寻找尽快成功的捷径。此时王决定出国的消息适时地传出,他必定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瞧曲弄鹰仍一脸惑,铁奔雷自动为她解除疑问:“王答应东国的邀请是假不了的事,只不过那出宫的不是王。”

 曲弄鹰总算明白了。

 “所以现在只等待那一的到来…”她吁了口气,事情似乎快可以告一段落…“留火已经先押李璋回京,而我和御风明也会起程。”祁尧天突然地接口说道。

 曲弄鹰盯住他气闲神定的表情,首先沉不住气,挑眉问:“还有铁大哥和我呢?”

 他们显然早就计划好了。

 “你的伤势还未完全复原,不适宜在路上颠簸,我要你继续留在这里养伤,黄老和奔雷也会留下来照顾你…”这是对她最好的安排。祁尧天尽管不想让她离开他的视线,却又不得不顾虑到她如今的身体状况。

 听到他的安排,她只觉心一沉。她明白他说的没错,以她现在的情况,确实不适宜上路;可…她不想被留下来,不想离开他。

 见她低首默然无语,祁尧天的嘴角浮上一个温柔的浅笑。“黄老说你复原状况很好,大约再几天就可以做些长时间的活动,到时你再同奔雷上来与我们会合啊!”曲弄鹰倏地抬头,看了铁奔雷一眼,再把视线调向祁尧天,美丽的脸庞凝聚令人动容的坚决。“我可以留下,但铁大哥必须跟你们走。”

 此言一出,众人都怔愣住了!

 即使曲弄鹰再渴望能和他们一道走、再渴望继续留在祁尧天身边,但理智却提醒她;她现在只会成为众人的负担,而她痛恨成为旁人的负担,她更明白一项事实。

 “铁大哥的责任是保护你的安全而不是照顾我,我不赞成他留下来。”他会比她更需要铁奔雷,因为他比她重要得多了。

 闻言,祁尧天英俊的脸庞忽地柔化了下来…从她闪烁不定的眼神中看出了紧张与不安,他的心再度被牵动。

 “把你留下是情非得已的决定,而奔雷主要的责任就是尽快让你归队;至于我的安全,该安排、该注意的,他们不会漏掉一项。”他在间接解除她的担心。

 “可是…”她就是摆不掉心里某种不祥的阴影,仿佛…有什么事会发生?

 雹御风终于‮住不忍‬咧了咧嘴。“别可是了!我看你‘可是’摆明了不信任我的能力足够保护殿下的安全,是不是?”他半开玩笑。

 曲弄鹰睨他。“你要我答是吗?”她抿,不快的情绪,化为一道锐芒赏给他。

 雹御风嘿笑着,毫不在意。“算了、算了!我说你呢,先让自己恢复健康要紧,殿下的事现在全交给我们烦恼就行,好吗?”

 似乎也由不得曲弄鹰了。

 第二天,祁尧天一行人整装起程,快马往京城方向奔驰;而在离开前,他留给曲弄鹰一段耐人寻味的话:“鹰,等这件事了了,我会依照约定将东西交给你。虽然从此你不再是我的护卫,可你还有别的…”

 不解地看着祁尧天,他却只是轻轻一笑,便转身上马离去;留给曲弄鹰的,是满腹的疑惑和诡异。

 瞧着众人远去的背影。曲弄鹰最后颓然叹了口气。

 “鹰,想赶上他们,就让自己快快好起来吧!”铁奔雷鼓励她。

 她从来就不是容易被打倒的人。迅速为自己振作了精神,她转头对铁奔雷灿然一笑。“铁大哥,相信我,我们不久后就可以上路了!”

 铁奔电对她倒是信心十足,要丫环扶着她往屋里走,边道:“我相信你,不过,你得先把该喝的葯喝了。”

 在黄老的妙手和曲弄鹰努力的练习下,她的恢复状况堪称神速,于是就在短短的三天内,她已经由原来的短距离散步,到现在可以挥拳、跑步的程度,除了还不适宜跟人打架,她甚至可以说已经完全复原了…连黄老、铁奔雷两人也为她的进展快速感到惊喜。

 “我不用再吃葯了吧?”虽是问话,却含着无比坚决‮音声的‬,出自坐在栏杆上美绝无瑕、英气发得令人不敢视的黄衫女子之口。

 “不用、不用!你现在的身子好得很。还吃葯做啥?”老头子涎着表情,打从昨夜起就像跟虫一样跟在她身边团团转。清了清喉咙,他笑得都看不见眼珠子了。“嗯,嘿嘿…我说曲护卫、曲大小姐啊!你再多说些忘忧前辈的事嘛!你才说那么一点点怎么够呢?忘忧前辈可是找最尊敬、最崇拜的人,二十年前他突然退隐江湖、失去踪迹,天下从此少了一位活神医,我还以为前辈他已经…哈哈!想不到、想不到你竟是她的弟子…”

 黄衫女子…曲弄鹰也想不到昨夜无意中透出她师父的名号,竟会让嗜医如命的黄老兴奋到现在。

 ‮道知她‬师父以一身神医奇术救人无数,当时人几乎无不知晓“忘忧子”之名。只是在云游行医数十载后,厌烦了世俗庸扰,他才会选择隐居。‮到想没‬二十年来未再踏足江湖,只在兴之所来时,偶尔下山替小镇的人看看诊、抓抓葯的师父“忘忧子”的名号一提出来依然吓人哪!

 “也许我在骗你,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忘忧子。”被他着直追问师父的事,曲弄鹰不耐烦了,‮得不恨‬收回昨晚的话。

 黄老手掌,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堆着可亲的笑容。“我不过是想知道忘忧前辈的行踪,好向他请教请教些医理,好歹你也看在我们有缘的分上…”

 曲弄鹰猛地跳下栏杆,大步往铁奔雷来的方向走去,完全将后头的人抛下。

 “铁大哥,是不是有什么消息?”她马上接近铁奔雷急问。

 铁奔雷在她面前停下,点头,方形古铜色的脸庞有着满意的微笑。“一切顺利。他们现在抵达青松镇,沿途状况良好。我已经派人传消息给殿下,告诉他,我们明天可以起程了。”

 曲弄鹰总算笑了。

 “黄老,你也在这里?”猛看到她身后的人,铁奔雷惊讶!因为他一直想找他替曲弄鹰再诊一次,以确定没事。

 “在、在、在!”黄老心不在焉地对他点头,继续盯着曲弄鹰。“就算你不看在我们还算有缘,你好歹也看在我曾救了你一命的分上!这是我此生最大的愿望,帮老人家完成心愿可是功德一件,你就这么狠心当真不帮我吗?”他锲而不舍。

 一旁的铁奔雷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人。

 眨眨眼,曲弄鹰实在不得不欣赏他的毅力了,况且…嘿!她师父又没说不准人去找他,而且就算让‮道知他‬地方,师父见不见他也是个问题。

 瞧黄老在听完曲弄鹰指点的一些地名后喜孜孜地离开,铁奔雷不由疑团满腹地看着她…

 “没事、没事,他不过是想找人!”回首看到铁奔雷奇怪的表情,曲弄鹰摇摇头,眼睛霎亮。“铁大哥,我们明天就可以赶去和他们会合了,是下是?”她已经厌倦了等待的日子,被绑在这里动弹不得,她早已手了。

 得知他们安然无事继续朝京城前进,她稍松了口气…因为他们都知道,即使镇平王的目标已经转向王宫,可没人能料到他对太子殿下的不利行动是否已停止。

 虽明知祁尧天身边明里暗地有不少高手随护,她仍然不能安心…

 对祁尧天的关心早超越了正常界限,曲弄鹰知道,一种她再也控制不住的情感正慢慢氾滥,莫名其妙的不舍和眷恋愈加箍紧她的心。一直以为,对他的守护全出于约定和责任,到现在她才蓦然明了…她竟也把心一点一点投进了。呵!她简直是自找苦吃嘛!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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