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别再问
至于我今天寂寞的原因
早断了线索
像碎了满地的香水瓶
没有复合的可能
只留清香般的回忆
承翰终于决定戒酒了,他用另一种方法麻痹自己…工作。
他变得很少回家,就算回去也只是换个衣服,拿点东西而已,绝不多做停留,马上逃得远远的,他怕回忆追上来。
他重新改装了办公室,格局更宽广,和夏绿蒂在候时的有所不同,他要抹去一切有关她的联想。每当他忙到深夜,干脆睡在沙发上,等待天明,反正回家也只是凭吊过往,不如在文件和数字之间
失自己。
他瘦了,被夏绿蒂的美食那样侍奉过后,其他的根本就不算食物。他也沉默了,除非必要的话就不再多说。
而女人,在他看来跟男人也没什么不同了。
感觉上,这样的人生仿佛会持续一辈子似的,偶尔这样想候时的,他的背上就会
下一滴冷汗。
这天,他到客户的公司开过会,回程途中看到一间幽静的咖啡馆。看看手表,晚餐时间也快到了,不如先喝杯咖啡,思考合约的内容,再一并把晚饭解决了。
停好车后,他走进那家名为“月河”的店里,里头的布置大方雅致,生意很不错,刚好剩下一个双人座的位子,服务生便带他坐下。
他点了一杯香草咖啡,记得这是夏绿蒂曾推荐给他的。
打开了合约,他却看不下一个字,那些黑色的字体仿佛
轨的乌云,密布在白色的纸页上
成一团,他只得把它们合起来。
服务生送来咖啡,他有一口没一口地餟饮着,这熟悉的味道,勾起他和夏绿蒂一起煮咖啡的回忆。是不应该再点这种饮料了,喝来不甜不浓,反而苦涩不堪,下次他一定要记得。
望向窗外,他看着人来人往,他们和他的距离也不过是几十公分,却没有人个一是和他相关的。
“先生,可以麻烦你和这位小姐合坐一下吗?我们等一下就会有空位出来了!”服务生突然走近他说。
“好啊!”承翰无
打采地回答。
“咦?是总经理!”
他不必抬头,那声音他怎样也认得出来“锺小姐,真巧!”台北也实在太小了吧?人个一走到哪儿都躲不了他的回忆。
“呃!我可以和你坐同一桌吗?”夏绿蒂穿着一身素雅的洋装,提着女用公事包,态度不卑不亢。
“当然,请坐。”他伸手示意她坐下。曾经同
相拥的两人,现在连是否同桌都不脑葡定,这本是场讽刺的剧码啊!
服务生看难题被解决了,想想等会也不必再多找位子,便放松笑说:“小姐,请问您点什么?”
夏绿蒂连菜单都没看就回答:“我要一杯香草咖啡,谢谢。”
服务生故作聪明地说:“哦…和这位先生点的一样。马上来!”显然是把他们当作一对默契十足的情侣了。
他们两人却因此陷进沉默,夏绿蒂只看了他一眼,就把视线放到窗外。
在别人的眼中,他们来起看或许像一对情侣,点了同样的饮料,同坐在双人桌上,但有谁明了其实他们早已分手,现在正处于不期而遇的尴尬中呢?
表象和现实的差别,往往存在人间最荒谬的距离。
好儿会一,承翰才开口道:“来办事吗?”
她也道知不在沉思什么,花了两秒钟才回过神来“嗯!要和一位重要的客户签约,因为早到了,就先找个地方坐坐。”
“哦!辛苦了。”他点头“你的业绩相当好,对公司帮助很大,会计部会给你加奖金的,做满三个月后还可以升级。”
这段日子以来,公司里的人都在谈论这事,差点成为总经理夫人的夏绿蒂并未消失,反而卷土重来,以女强人的姿态出现,席卷房地产业界。这样的头条新闻,当然是不用什么人来炒就很热了!
承翰对那些流言从来不发表意见,他没什么好说的。
“谢谢总经理。你呢?还是在加班吗?”或许她也看出他眼下的黑眼圈,他这几天确实都在加班,不是因为忙碌的业务,而是失眠之故。
“是啊!看完这份合约,还要回公司,准备一下明天开会的议程。”她还记得那些加班的夜晚吗?他不敢确定。
她咬咬
,带点迟疑地问:“呃…现在谁替你打字?”
“我开始自己学着打字了,反正也没有别人看得懂。”除了你,再也没有别人了,能够那样懂我…
又是一阵沉默。唉…除了公事,他们已经没有话题了吗?
“你一切都还好吧?”疏远的寒暄,只让人更难受,但除此之外,已分手的情人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托你的福,现在都算顺利。”
托你的福这四个字,原是很平常的客气话,在他听来却是无比刺耳,仿佛她的离开是拜他所赐,她也因此找到一片更广的天空,难道不是托他的福吗?如果他当初和她结婚,她怎能走出这一大步呢?
服务生送来香草咖啡“请慢用。”然后带着过于殷勤的微笑离开。
她应该没猜到他的想法,只低头喝了一口咖啡。
“你还是喜欢喝这咖啡?”
“嗯!”她有点儿害羞地承认了“反正也没什么别的好喝。”
他勉强笑笑“是啊!”就好像除了旧情人,也没什么人好放在心上。
她略带紧张地玩
手上的戒指。
“这戒指是?”他看了有些眼
。
“是妈给我的。”
“哦!”记得妈曾对他说过,这只玉戒的意义比价值大,因为这是祖母传给她的,将来她也要传给媳妇。现在妈是概大觉得唯一的儿子不可能结婚了,干脆把戒指传给养女,至少还有个希望可以抱抱外孙。
窒人的沉默中,只有音乐的旋律
过,到这无话可说候时的,总特别让人有落泪的冲动。而窗外突然雷声作响,下起了大雨,路人纷纷走避。
夏绿蒂望着玻璃窗,双眼
离,不知在想些什么。
承翰默默凝视她的侧面,她的眼睛看得那么远,像
离了现实。她以往总是把悲喜清楚地写在脸上,现在他却再读不出她的心思。没错,她就在眼前,但他怎么就是捉摸不住她呢?
要是这场雨永远都不停就好了,他就可以这样一辈子望着她…
但那是不可能的吧?他自嘲地笑笑。就算雨不停,她也会走的。
夏绿蒂却忽然叹口气说:“要是这场雨永远都不停就好了。”
她说得很小声,但他确实听到了,不由得心头震惊万分。她怎会想的跟他一样?这种心有灵犀,不可能是母亲教她的吧!
他不
问:“么什为?”
她
出片刻的惊慌表情,这是他几乎没再看过的,他以为她再也不会如此了,但她随即恢复平静,笑了笑说:“嗯…我喜欢下雨啊。”
“我也是。”他低下头,搅弄杯中的咖啡,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什么。
他想起了一些下雨的夜晚,他们躺在彼此怀中,唸书给对方听,那常常是要中断好几次的,因为他们总住不忍亲吻彼此,这浅浅一吻又带来更热烈的需要,因此一本书总要花上好几天才能唸完。
她也低着头,不知是否想到了他正在想的?
雨毕竟不会永远下不停,那只不过是痴人的想望。
当雨势减弱,她看一看手表“时间快到了,我得走了。”
他也没有藉口挽留“那…祝你一切顺利。”
“谢谢,再见。”她给了他一个微笑,起身离去。
承翰看着她走出咖啡馆门口,撑着一把蓝色的伞,那背影慢慢消失在人群中,恍惚里,他觉得她也走出了他的世界。
结帐时,服务生告诉他说,刚才那位小姐已经自己付过帐,承翰不必再替她付钱。他听了只是点个头,没么什说。
走出店门,外面还是雨丝点点,他手边没带伞,抬头看那哭丧着脸的天空,附近正好有人在叫卖雨伞。
但他决定让自己淋雨,便走入了
蒙的雨中。
他走了一夜,因为他没有地方可去。
雨势不大,刚刚好,像清风拂在脸上,像母亲的手抚慰孩子。他沿着中山北路,从国父纪念馆开始,走过市民大道、晶华酒店、美术馆、圆山饭店、美国学校,最后到了天母派出所门口。
一路上很安详,他没有受到什么打搅,只有几双疑惑或怜悯的眼光注视。就这样一直走着,风雨在耳旁低
,前方没有尽头。
奇怪,他一点都不累,也不感觉寒冷或睏意,反而有种抒发自我的解
感。他多久没淋雨了?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长久以来的自我克制,他从未做过什么疯狂的事,直到他遇见夏绿蒂,才知道自己可以打架、喝醉酒,甚至几乎结婚,可以爱、可以恨,就像个为爱痴狂的男人,他现在还可以淋一整夜的雨呢!
夜里的黑暗包住了他,他觉得这正是他需要的,可以放肆,放肆地想她,想过去。究竟还恨不恨她,已经不重要了,这深沉的想念才是他的难题。
清晨,第一道阳光刺
他的双眼,他才站在十字路口,招了计程车返家。
那天他没上班,躺在
上作了好多好多梦。
隐约地,道知他自己正在发烧,抓过电话打给李皓“我不去公司了,记得和博通公司的合约你要亲自送到。”
“我会的。”李皓惊奇问“你音声的怎么哑成这样?生病啦?”
“我只是想躺着,明天就去上班了。”
“你听起来很严重的样子,一定要看医生,我现在就过去你那里。”
“免了,你别像老妈一样唠叨,我说我没事,就算你来了我也不会开门。”
李皓忙喊“喂!学长,我带酒去看你总行了吧?”但承翰已挂上电话,连
头也顺道拔掉。
平常他不会这样发脾气或挂电话的,但他这时突然像个孩子,对别人的关心反感得很,或许这和淋雨一样,都是在走向自我毁灭吧!他拉下所有窗帘,屋里便是一片昏暗,他重重躺回
上,便陷入无尽的梦土。
他脑中
迷糊糊的,梦到了一些混乱的景象,包含了过去、现在及未来。道知不是什么时候,他感觉有人轻抚着他,那温柔令他几乎心碎。
然后,他颈后被一双手托起,让他
下了什么东西,是一个很动听音声的要求他的,虽然他不想吃,还是乖乖听了话。
甜美音声的哄慰着他,他认出那是夏绿蒂,世上只有人个一会带给他这种感受,像是真有天使降落在人间。
他半眯着眼,伸出疲软的手,以最后一丝力气抱住身旁的人儿,让她陪自己一块躺下,不要离开。
生病会使人暴
出最脆弱的那一面,身体或心灵都是,此刻他格外的需要她。
“夏绿蒂,我在作梦吗?”那忽远忽近的香味让他神志不清。
“嗯!这只是一场梦。”她抚过他烫热的额头,将他的脸贴到自己
前。
他贪婪地深
一口气,那种温暖和芬芳,他永远不会厌倦。
“那…我不要醒来,我想一直这样…”就算梦也比现实好啊!
她轻轻笑了“傻瓜。”
昏昏沉沉中,他只记得要抱住她,像个害怕被母亲遗弃的孩子。她仍然清香柔软,毫无吝啬的付出关怀,像他记忆中的天使一样,而不是昨天在餐厅里,那个疏远淡漠的她。
这就是天堂了吧?他不
要感激上帝。
她继续摩抚他,双手滑过他发烧的身体,肌肤与肌肤相贴的感觉是很微妙的,带来一种热力和安适,什么都比不上这感受,他宁愿一辈子发烧,只要有这双手的陪伴。
当她在他耳边低语,他终于能安心入睡。
梦中,他又梦到了夏绿蒂,梦中梦,究竟哪一个才是现实,或是两个梦重叠在一起,他也分不清楚了。至少他感觉到夏绿蒂,这就够了,他很
足,不想硬求什么形而上的答案。
傍晚时分,他才朦胧醒来,看到夕阳照入窗
,但身旁已经没有人影,室内也没有任何变化,电话还是躺在角落,电线扯了一地。
他出了一身汗,显然烧已经退了。
他坐起身,怅惘地发了一会呆,难以相信眼前的景象。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只是他在作梦?那么温馨的感觉,会可能只是他的幻想吗?不,不会的!
但再想一想,夏绿蒂已经是个独立的女人,对他的态度又如此冷淡,不可能再回到这屋里照顾他。一切都是他的潜意识作祟吧!不管怎样,他只是不愿从那梦境醒来,重新面对一室的空虚荒凉。
隔天,他准时上班,神情落寞得无法掩饰。
李皓向他打招呼“怎样?发烧好一点了吧?”
“还好。”他想想有点不对劲“你怎么知道我发烧?”
李皓干笑几声,不大自然地说:“你音声的听起来就像发烧嘛!你平常又没什么怪病,会请假当然是感冒发烧啦!”
“说得也是。”承翰点点头“反正我现在没事就对了。”
“唉!身体没事,表情却像刚失恋一样,真是里外不一。”李皓拍拍他的肩,两人
情也有八年多了,互相打趣倒也不算什么。
“我又不是来公司卖笑的。”道知他自己一脸
怪气,但就是无法改变。这世界上失恋的人最大,连犯法都情有可原。
“好,那也别苦着一张脸嘛!今晚韩家的宴会去不去?韩上伦他儿子刚满月,请大家去庆祝一番,我和若竹也想去沾沾喜气!”
承翰张大嘴“这么快,什么时候生的?”
“亏你还跟人家是拜把兄弟,连这消息都道知不?唉!我都替你惭愧。”李皓摇头叹息,一副受不了他的样子。
这阵子沉溺于自己的忧伤,还真忘了上伦这位至
,承翰也无法否认“忙起来就忘了,真糟糕,不过今晚定一我会到的。”
“,那就晚上见啦!”李皓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承翰站在原地,想想自己最好的两个朋友都已觅得人生伴侣,结婚生子,把重心放在家庭,肩负着甜蜜的责任。而他呢?还在幻觉与真实之中徘徊,弄不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简直白活了这几年…
道知他自己要夏绿蒂,但被伤害的自尊阻挡着他,而且她也不再是原来的她,她已经长大,留他一人在旧梦里。
再这样下去,他是否只有在梦境里才能真正活着?其他候时的,除了工作,就是细数回忆以度浮生?
他突然升起一股打从心坎冷起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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