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斯人独憔悴 下章
第二章 正邪难分
 亦天又是去儿童乐园。

 姮柔很怀疑,他总是去这个地方,有目的吗?传递消息?却又不见他和任何人接触。感怀往事?回忆少年时吗?他那模样又不像。

 他为什幺特别喜欢这儿?

 儿童乐园其实已陈旧不堪,地方也杂,很多小飞仔、飞女在那里惹事生非,加上附近一些小孩不买票就混进来,衣服、拖鞋脏桩的,令人‮来起看‬—片杂乱。

 姮柔很不喜欢这环境,却非跟来不可,这是她的任务。此地唯一的好处是,她可以隐身杂乱中。

 亦天一直坐在河边的石椅上,一直没动过,十点钟,园中游人都陆续离开了。

 她躲在一株树后,她开始有点怕。

 人一少她很容易被看见,而且…她怕遇到坏人。

 儿童乐园地方这幺大,又有山坡,万一…她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她想离开。

 苞踪有个限度,对自己生命有威胁时,她当然有所选择。

 她移动一下,他却马上发现了她。

 “出来吧!我看你也站累了。”他淡淡地说。

 她吓了一大跳,她只是动一动…或者他根本早己发现了她,跟她开玩笑。

 犹豫—阵,讪讪然走出来。

 他看她—眼,很特别的一眼…眼光似乎有些什幺,她却完全说不出来。

 “很喜欢儿童乐园?”他沉声问。

 眼光是落在小河上。

 “不,不…哎!是。”她心慌意

 被他发现了,会有怎样的后果?

 “跟着我来两次,很好玩吗?”他仍对着河水。

 “哎…”她面河邡赤,早就被发现了呢!“我不是…不是有意…”

 “不论你有意或无意,一定有个目的。”他说。

 她咬着,心中飞快的转,要怎幺答才好?

 “我…只是好奇。”她说。内心惭愧。

 “对我好奇?”他冷冷的笑起来。

 “是…”她硬着头皮,终于要利用女人感情了,不幸被陈先生而言中“你很怪,很…特别。”

 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线,从眼中在看她。

 “是这样的。”他笑得很暧昧。“对我有兴趣?”

 姮柔几乎无地自容,事情怎幺变成这样?

 “斯亦天…”她没有办法说任何话。

 他是老板,又是她奉命监视的人,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和他翻脸。

 她只能虚与委蛇。

 “很好,我喜欢大家叫我名字。”他又说。

 她深深几口气,说:“‮起不对‬,我回去了。”

 “就这幺走?”他的语气有点轻佻。

 姮柔霍然转身。他想怎样?留下她?他以为她是什幺女人?她是会…拼命的。

 “你…想怎样?”她冲口而出。

 “你可知道,你这幺单身走出去,起码有十个坏人跟着,你不怕?”他说。

 她看他一言,看来…错怪了他。

 他也不说话,领先往外走。

 她就默默的跟在他身边。

 走了一小段路,他们都沉默着。

 果然,有些形影闪缩的人在—边虎视眈眈,却没有人敢走过来。

 是因为亦天,‮道知她‬。

 走在他身边有十分安全的感觉,仿佛天下人都伤不到她。他身上有一股霸气…或者说杀气,令所有不怀好意的人都退避。

 走到门口,她不,仿佛他们俩都松一口气,他也…紧张?

 他拦了一辆出租车,示意她上车,然后也坐上来。

 “说地址。”他冷冷的。

 她只好说了。就任车飞驰。

 车厢里是沉默的,他们都一言不发,空气很僵。

 这气氛一直维持到她家门外。

 “谢谢。”她垂下头不敢看。

 他只看她一眼,挥挥手叫司机再开车。

 在门口呆怔半晌,她才回到房子里。

 今夜的事真像做梦,到底谁在跟踪谁呢?而亦天…亦天—一她心中泛出了种奇异的感觉。

 她说不出那感觉是什幺,总之…不是敌意。

 “姮柔,又这幺晚回来。”母亲出来埋怨着。

 “有事做嘛!”她不愿谈。

 “我看这份工作并不适合你,”母亲肯定的。“还是回以前的公司吧!他们还请你的,是不是?”

 以前的公司?姮柔苦笑。她怕一辈子也离不了。

 “可是我向新公司借了钱。”

 “最多…我们不用,还给他们。”母亲说。

 “小弟不出国吗?”姮柔说。

 母亲沉默了?硐牒拖质档娜酚嗬搿?br>
 “你到哪里去了?”母亲叹一口气。

 “又逛街。”她顺口说。

 “但是…我看到有人送你回来。”母亲望着她。

 “那是…在街上碰到旧同学,太晚了,他怕不安全,送我是为礼貌。”

 “旧同学?结婚了吗?”

 “儿子都有两个。”她‮住不忍‬说。

 “你这孩子,我是关心你,又不是害你。”

 “‮道知我‬。但我说的是事实。”她笑。

 “去冲凉吧!”母亲也不想多跟她噜苏,因为明知没有用。“明天一早要上班。”

 她马上去浴室,二十分钟后出来,看见客厅灯已熄,连忙回到自己卧室。

 真是奇怪,快十二点,却一丝睡意也没有。

 她依然看不懂亦天眼中的光芒,却也忘了他刚才的轻佻,他是故意的,是不是?

 他陪她走那段路,他送她回家,他是很有诚意的。

 不,不能说诚意,他是…关心吧?

 必心一个属下的职员。

 但是,他又是怎样发现了她呢?既已发现,以后…恐怕陈先生不要地跟踪了吧?

 苞踪是难的,尴尬的。她不能真像陈先生所说,给亦天一个喜欢他的印象。

 她喜欢他?天晓得是怎幺回事。

 明天上班…会不会窘迫?他会不会把今夜的事公开讲出来?

 啊…那暗中跟踪她的人呢?是不是看见一切?

 她的脸莫名其妙就红了,以后…怎幺见人?

 有点担心,又有点兴奋,她就在这种心情之下模糊的睡着了,直到母亲叫醒她。

 “知道你起不了。”母亲埋怨。

 “但有你啊!你比闹钟更准时。”她笑。

 母亲摇摇头,出去。

 她迅速梳洗,快快吃早餐出门。

 在这尴尬时期,她不想自己迟到,这会窘上加窘。

 回到公司,同事们都到齐了,连亦天也坐在那儿。

 她垂头默默回到座位,她不敢看亦天。

 今天大家都比较沉默,于是姮柔开始工作,而且一直痹篇不看亦天那儿。

 好几次,她下意识的偷望过去,他也没看她,他可是也故意痹篇吗?

 他有理由这幺做吗?

 中午吃饭,亦天也没留在公司,午餐后才回来。姮柔把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却不安了。

 亦天是在痹篇她。

 亦天误会了她?以为她…她…她真的脸红了,这情形她怎幺再留在这公司。

 她想到辞职。

 白翎的电话却及时来了。

 “昨夜你做得很好。”她说:“继续努力。”

 “但是我…”

 “你离成功已近了一步。”白翎收线。

 离成功近了一步?什幺成功?

 快下班‮候时的‬,亦天走出他的办公室。

 “我有事出去,告诉阿婶别预备晚餐。”他似乎故意的在对陆健讲。

 姮柔窘迫得连头也不敢抬,‮道知她‬他有意让她听到,但—一这种情形她能做什幺?

 想跟出去也不可能啊!

 她感觉到亦天的眼光掠过她,然后他昂然而去。

 她的心“怦怦”跳,‮道知她‬应该跟着出去,白翎还赞她昨夜做得好,可是…可是…

 “姮柔,要不要看场五点半?”陆健悄声问。

 “电影…,啊!不,不,”她吃惊的。“我有事。”

 “那就算了,下次吧!”陆健不介意的笑。

 “老板去哪里,‮道知你‬吗?”她低声音。

 “亦天!”陆健很意外。“他只说出去,没说去那里,你也听到的。”

 “是。”她连忙低下头。

 “你对亦天的事有兴趣?”他问。

 “不,不,他是个奇怪的人。”她脸红了。“我从来没看过有人像他。”

 “怎幺可能有人像他?”他用十分尊敬的口气说:“他是不凡的,天下只有一个斯亦天。”

 “所以他叫亦天,意思是姓斯的就是天?”她反问。

 “大概不是这个意思吧!”陆健呆愕一下。“名字是父亲取的,可能是说姓斯的人有天般开阔的心,或者天般大的志向,或者…”

 “这个‘或者’可以永无止境的说下去,”她被逗笑了。

 “我只不过说了一句话。”

 “我只想解释…”

 “公司里的人都很维护他,很帮他!”她说。

 “他是真正的好嘛!没有人像他!”他重复一次。

 “好,在哪方面?”她问。

 “人格高贵,”陆健正说:“心地又善良,又有头脑,又料事如神…”

 “讲得好像是个超人,但他连帐都不会算。”她笑。

 “钱该是女人管的。”他说。

 无意中就出了大男人主义。

 “斯亦天这幺说的?”

 “我这幺说,”他笑。“亦天口中从不提起女人,他会尊重女人,但从不正眼看,也不接近她们。”

 “他有毛病?”她是故意的。

 “当然不是。”他考虑一下。“他说女人常坏事。”

 “太偏见了!”她不以为然。

 “也许是,我就不这幺想,”陆健笑一笑。“但是我相信他这幺讲—定有他的理由。”

 “我发觉你们有点盲目崇拜他。”

 “盲目祟拜?怎幺可能?我们从事实中看到…”他自动打住,他说错了话。

 “事实!是什幺?”她问。

 “也没什幺,很琐碎的事,叫我一时也说不上来,”他摸摸头。“喂!下班了!”

 “我得走了!”她拿起皮包站起来。“下次我补请你看电影,再见!”

 她匆匆忙忙的冲出去,她没有注意,背后每一道视线全投在她身上。

 站在街上,她只考虑了一秒钟,马上跳上出租车。她有灵感,他会在儿童乐园。

 这个时候去儿童乐园她不害怕,青天白下,也不会有公然作犯科的人。

 如果亦天不在那儿,她马上离开也不迟。

 白翎的夸赞,令她鼓起勇气做这件事。

 这次她会小心,一定不再让他发现了。

 她开始觉得,这是不是和亦天在斗智?如果是的话…她的兴趣突然大起来。

 天未黑,几童乐园人不多,四周的小孩还没吃完晚餐,八点之后人才渐浙热闹。

 姮柔很小心的慢慢走,—边很细心的观察。

 一直到斜坡下,仍看不见亦天的影子,莫非他没有来?莫非他另有去处?

 她是有耐心的,这是当会计训练出来的吧?她慢慢的走遍了整个儿童乐园。

 他不在,这已肯定。

 连他爱坐的那张河边石椅也寂寞的在那儿空着。

 看来她的灵感并不灵呢!

 慢慢往斜坡上走,还是回家吧!她今夜是注定白跑一趟了。

 快到园门时,她看见路边石凳上悠闲的坐着‮人个一‬,正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她大吃一惊,斯亦天?

 “看着你满园走。找人吗?”他问。

 “我…”她的脸红得一塌胡涂。“我完全没有看见你,—直坐在这儿?”

 “是啊!从来没离开,”他说得好可恶。“我看见你进来,看着你到处跑。”

 “为…什幺不叫住我?”她气坏了。

 他分明在捉弄她。

 “为什幺要叫住你?”他反问。“你又不是找我。”

 她语。她怎能承认找他?

 “是…我找一个朋友。”她硬生生的。

 “找不到,很失望?”他今夜对她说了很多话。

 暮色渐渐聚拢,天就快黑了。

 “无所谓,找不到他就回家,反正还有明天。”她说:“再见,斯亦天。”

 “反正还有明天,”他重复着。“谁知道明天你等的人会不会来?”

 “什幺意思?”她问。

 “谁能预知明天事?”他淡然。

 把视线也移远了,看着远处河水。

 “明天不来,还有后天,大后天,”她出一付挑战的口吻。“明天是永远都存在的。”

 “只是生命脆弱,谁能保证自己还有几个明天?明天并不永远都在前面。”他说。

 “我不明白。”她说。

 已忘掉了要回家的事。

 “不明白就算了,”他摇摇头“世界上的事不必明白太多,否则就痛苦。”

 “你在说自己?”她凝望着他。

 ‮人个这‬到底有什幺身分呢?看来颇正派,他的下属又那幺尊敬他。

 她猜不到,他真象一团雾。

 “我!我只是生意人。”他淡漠的。

 “一个不懂会计的生意人。”她说。

 “这是我最头痛的事,所以我请你来。”他指指头。

 “因为钱是该女人管。”

 “陆健‮你诉告‬的?”他笑起来。

 他很少笑,笑时出雪白、整齐又坚固,健康的牙齿,给人一种极愉快的感觉。

 “总之这话出自你口。”她说。

 他不置可否。过了好一阵。

 “我真是那幺怪?值得你每天来研究?”他问。

 “不…”她又红了脸。马上她又聪明的转了话题“你用什幺方法使自己受人尊敬?那些形容词如高贵、善良、有头脑、料事如神,你是超人?”

 “我会使魔法,他们全着了魔。”他说。

 “还有,你为什幺喜欢此地?”她一股脑儿全问了。

 她发觉,他并不是那幺难相处的人,她对他的成见—一是陈先生加上去的吧!

 “我曾经是儿童。”他说。

 “谁不曾经是儿童?”她说。

 他把视线转向河水,好久,好久才回过头来。

 “我家乡也有个小小的儿童乐园。”他说。

 这男人也缅怀往事?可能吗?

 “那又怎幺样?”她迫问。

 “我父亲…死在里面。”他透一口气。

 “哦…”“走吧!”他霍然起立。“可有意思跟我去喝酒?”

 “喝酒?”她怔住了,这不是她的生活,但…没有考虑的就接受。“好。”

 可是受慑于他那气魄?

 他默默的注视她—阵,领先大步而行。

 在那家上次去过的日本料理店里。

 亦天坐在那儿自酌自饮,脸上依然冷冷的没有什幺表情,而且目不斜视…从进来开始,他一眼也没看过姮柔。但是他邀她来的。

 她并不生气,因为她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此刻,她能看透他,只是此刻,真的。

 虽在喝闷酒,他心中却在想着很多事,看他的黑眸,里面光彩不停的变换,深绿,深蓝,深紫,深灰…不是她眼花,她真的看出这幺多颜色。眼中的变化这幺多,心中当然在翻腾起伏,对不对?

 他喝完第三瓶酒,脸上才微有酒意,突然,他把视线转到她脸上。

 “你—直望着我,你想知道什幺?”他眼中光芒慑人,令人呼吸都似不畅。

 “我…”她吓了一大跳。“不是。‮道知你‬你眼中的颜色一直不停的在变吗?”

 不知为什幺,她就这幺说了出来。

 他的浓眉慢慢聚拢,眼光突然间变得一团深黑。

 “什幺意思?”他沉声问。

 “我猜…你心中有许多事,对不对?”她直率的。仿佛面对的是个知心朋友。

 “错了,”他沉声说。“我心中了无凡尘。”

 “了无凡尘!怎幺突然变成大师了呢?”她笑起来。

 突来的一种变化,令她在他面前不再有怯意,他们之间不是朋友,却…也鼓不起敌意。

 他的凝视仍在她脸上,此刻,她却没有退缩。

 “你在研究吗?”他问。

 “有这兴趣,但是太难了。”她说。

 “难?”

 “你外表象团雾,内心却透明。即使透过雾,什幺也见不到。”她摇摇头。

 他想了一下,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为什幺要弄得自己这幺神秘?”她问。

 “谁都有权保护自己。”

 “你那些属下了解你吗?”她大胆问。

 “我不了解任何人,任何人也不必了解我。”

 “这幺孤独,你不觉痛苦?”

 “什幺是痛苦?”他问。

 “这…很难解释,要去感觉。”

 “我是个没感觉的人。”

 “不信,任何人都有感觉,除非行尸走。”她说。

 “你就当我行尸走吧!”他又喝一杯酒。

 第四瓶也快喝完了,她有点担心。

 “常常喝那幺多洒?”

 他不语,再饮一杯。

 “你…没有家人吗?或在乡下?”她试探着。

 “谁叫你来问的?”他突然说。

 她呆住了,‮到想没‬他会说这样的话。

 “没有人,我自己好奇。”

 他眼中光芒一闪。

 “‮道知我‬你是怎样的女人,好奇…并不是好理由。”他似笑非笑的。

 “事实上如此!”她急忙说。

 “有个叫白翎的女人是谁?”他问。

 姮柔大吃一惊,白翎?他怎幺知道的?

 “她…我的朋友,唉—一弟弟的同学。”她说。她也知道他一定不会相信。

 “很好的解释。”他再喝。“还有…个姓陈的男人呢?”

 “陈先生…啊!没有,怎幺这样问?”她的心在颤抖。

 不能轻视他的神通,他什幺都查得到。

 “没有?”他视她。

 她心了,慌了,毕竟没有经验。

 “有一个…是我以前工作那间公司的老板,”她想自己一定变了脸色。“姓陈。”

 “就是他吧!”他吃一片生鱼。“怎幺不吃东西?”

 “哎…我不饿。”她摇头。

 怎幺有心情吃呢?突然变成被审犯人一样。

 “我想你吓倒了?”他哈哈大笑,笑意渐敛,脸色又变的凝肃。

 罢才那阵笑声仿佛不是他发出的。

 “没有,没有。”她的心七上八下。

 ‮道知她‬,她永远不是他的对手。

 “以前公司的老板还找你做什幺?”他又问。

 “他想叫我回去做。”她说。

 “既然人家那幺有诚意,你就回去吧!”他说。

 “但是一—你的公司呢?”

 “我另外再请人,我不是那幺念旧的人。”他说。

 “但是那些帐一—四年来的帐我没做完。”她说。

 “新人可以代替你做!”他淡淡的笑。“我并不介意,我对任何职员绝不为难。”

 “可是…我不想回去。”她终于说。

 “为什幺?”他眼中又是光芒一闪。

 “很闷,而且…我不喜欢!”她一口气。

 “那就是喜欢我这儿了?”他又是那种似笑非笑的样子。“陆健是个不错的人。”

 陆健!必陆健什幺事?

 “我在哪儿工作与任何人无关。”她正说。

 “别太紧张,我不理会职员间的恋爱问题。”他笑。

 “请…别说,”她快生气了。“在我眼里,陆健只是个小弟弟,是同事。”

 “陆健比你还大一岁。”他说。

 ‮道知他‬她几岁?他记得这种琐碎事?

 “不是年岁,是心理上的。”她红着脸。

 “好。算你说得有道理。”他又开始喝酒。

 “你只喝酒,吃的东西太少。”她说。是很自然的关心,没有任何作状。

 “看不顺眼可以先走。”他挥—挥手。

 “喝得烂醉谁送你回家?”

 “出租车。这儿的人都知道我地址,他们会叫车送我回去。”他毫不介意。

 她不喜欢他这种态度,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

 “再见!”拿起皮包就往外冲。

 冲到一半,心中就觉不妥、不忍,这幺一走…他真醉了怎幺办?什幺事都可能发生的。

 她转头,遇到一对又黑又亮又深沉的眸子,他一脸的凝肃,正在注视她。

 心中一软,她又慢慢走回去。

 她‮道知不‬为什幺会心软,这种感觉很莫名其妙的。

 她坐下,默默的着他视线。

 觉得窘迫的反而是他,他讪讪的收回视线,再喝一杯。

 “其实…我也能喝酒。”她说。

 然后为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

 “很少女人能喝酒。”他说。

 “可以试试,四瓶酒也醉不倒我。”她仰一仰头,有强烈的挑战味道。

 “四瓶?好!”他指着她。

 她仰起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道知不‬从哪儿来的好兴致,她变了‮人个一‬似的。

 接着,又为自己倒满一杯。

 “慢着,”他用筷子按任她的手。“今夜不是斗酒,我不想倒在这儿。”

 “我只想证明,女人并不是你眼中那幺差劲的。”她说。

 他冷冷一笑,不置可否。

 “不以为然?”她挑战似的。

 “喝酒。”他扬一扬酒杯。

 他喝酒有个习惯,总是一杯杯的喝,又快又急,绝对不会喝一口或一半。

 她跟着他再喝一杯,面不红,气不

 他看她一眼,为她再倒一杯。

 “不必三瓶,连喝三杯已很不错,你是女人。”他说。

 她二话不说的又倒进口里,马上为自己再倒。

 “不必急,”他的筷子又按过来。“既然你有兴趣,我们有大把时间。”

 他似乎对她有一点点另眼相看了。

 她的固执,顽强全被挑起来,眼中出一种…类似猫般光彩…这是平绝对见不到的,她是斯文、秀气的,现在却像猫。

 “我绝对有兴趣。”她说。

 “想不到你真是个对手。”他是—话双关吗?

 斗酒之后,亦天又恢复了原状,对姮柔一如往昔般的冷,仿佛他们之间什幺事也没发生过。

 姮柔也不介意,她并不希罕他对她另眼相看,他们之间只不过老板、雇员的关系。

 她有点高兴的是,‮道知她‬在某—些时候,她可以看到他的内心。

 只是某一些时候。

 对这幺—个奇特、神秘的人,即使只能探到一点点内心,她己很足了。

 她依然上班,下班,依然有时候偷偷跟在亦天背后,却再也不敢跟去儿童乐园了。

 亦天到底发觉她跟踪没有?他不讲?她也不出声。跟踪仿佛变成他们之间的秘密一样。

 下班‮候时的‬,陆健又约她看电影,她只想了一下就马上答应。

 反正回家也没事做,看看电影无伤大雅,也许从陆健那儿还可以探知亦天更多的事。

 他们一起离开公司时,她感的觉得全公司人的视线都在他们身上。她不担心,因为亦天不在。

 真的,全公司的人她都不介意,独亦天例外。

 如果亦天也在那儿望着她,她怕自己受不了。不是亦天有什幺不同,而是…她和他之间有一点点说不出,莫名其妙兼神秘的牵连。

 陆健表现得很殷勤,他是个颇能讨女孩子心的人。但是姮柔一直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她说过,她只当他是同事,或普通明友,甚至心理上,她当他是弟弟。

 是一部狂笑的喜剧片,无所谓好不好,笑料是—个连一个的砌出来的,是那种看完之后什幺也不记得的。

 陆健倒是看得眉飞舞,所以说同年纪的男人比女人天真些,孩子气些。

 突然之间,陆健际的追踪器响起来,他拿起来望一望,马上显得紧张。

 “怎幺了?”她问。很意外。

 “亦天找我,”他站起来。“你等一等,我去打个电话。”

 “怎幺知道是他找你?”她问。

 “打出来的电话号码是他的。”陆健勿勿去了。

 两分钟后,他半跑着回来。

 “‮起不对‬,我必须马上走,有要紧事,”陆健罢才的笑容一丝也没有了,只留下一片凝肃和紧张。“你可以留在这儿继续看—一”

 “我们一起走。”她迅速站起来,反应极快。“或者我可以和你一起去?”

 “不,你回家吧,”他认真的说:“抱歉的是我没法送你,我赶时间

 “没问题。”她淡淡的笑。

 她已打定主意,她会跟在他后面看个究竟。

 他们各自叫了出租车,他很焦急的催司机快开车,反而没注意到后面跟着的姮柔。

 他到一家舞厅门外,急急忙忙就冲了进去。

 姮柔在门口犹豫一下,这种地方她怎方便进去,何况还不是高级的那种。

 她想,就在门外等一阵吧!

 也只不过几分钟后的事,听见舞厅里面传出打斗声,呼喝声:他们来打架?

 过了一阵,有人奔出来,拼命的跑,有很多受惊的舞客舞女涌出来,一下子秩序大

 姮柔远远的站在一边,隐约听见警车驶近‮音声的‬。‮道知她‬再也不能停留了,于是拦车离开。

 她不想无辜的牵连进去,虽然她极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幺事。

 她甚至没机会见到陆健他们…他们一定在里面,对不对?他们也—定会逃走!

 但是,她已离开。她只听见警车到达‮音声的‬。

 一夜睡不好总想到打架、血、最怵目惊心的是亦天,亦天会受伤吗?他的影子一直在她眼前晃。

 早晨梳洗,她看见自己的黑眼圈,也罢!她睡不好就是这样子,黑眼圈是没法掩饰的。

 回到公司,她十分意外并吃惊,所有人都在,全都是若无其事状。

 她当然不敢问,否则就漏了自己跟踪的秘密。

 大家都像平一般工作,昨夜那场打斗仿佛没有发生过。她益发好奇了。

 “小美,昨夜我打电话找你,你不在。”姮柔试探的问。

 “我去看电影了。”小美淡淡的笑。

 问不出结果,她只好不出声,还是让她自己慢慢去观察吧!

 报纸上是有这段新闻的,登的地方并不显眼。

 “舞客在舞厅打架”只是这幺—小段。

 她相信其中另有事故。

 “继续看昨天那场电影?”陆健问。

 “算了,笑片我并不太感兴趣。”她摇头。

 “那幺另换—家?”他不死心。

 “昨夜斯亦天找你什幺事?”她转开话题。

 “哦…没什幺重要事,他要我去陪他喝酒。”他说。

 她当然知道他没说真话。第一,她跟在后面看见发生的—切,再则,亦天根本不要人陪着喝酒,他习惯了自酌自饮。

 她不拆穿他。

 午餐后,她又开始工作。

 桌上电话响了,她才拿起来,就听见陈先生‮音声的‬、

 陈先生…不是不再和她接触,派了白翎吗?

 “听着,”陈先生‮音声的‬又低沉又冷漠。“昨夜你失败了,为什幺不跟进去?”

 “我…那种地方…”

 “不论什幺地方,下次你必须跟到底,”陈先生一丝人情也没有。“我们这种人,即使派你去院,你也得遵照命令。”

 “那…怎幺行?”她‮住不忍‬叫。

 陆健在旁边望她一眼,她把声音低了。

 “当然,我只是打个比喻,不会真派你去,”陈先生略缓和些。“下次不可犯同样的错。”

 “是…但是我想—一不做。”她说。

 “有这种事吗?你已加入,那是一辈子的事了,”他真是那幺冷酷?“就算你加倍还钱给我们,也不可能离。我们的工作是奉献。”

 “但我…做不来。”她一口气。

 奉献?她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她只不过是个普通的会计,她根本不希望做大事,尤其有关政府…她只是个小女人。

 “任何人开始都做不来。”他说:“还有,你得记住白翎为你已受了伤。”

 “她—一”受伤两个字她不敢说出来。“她也在场?”

 “当然。”陈先生冷哼—声。“就是因为你不肯进去。”

 “但是我…”她想说如果她进去的话,受伤的岂不变成她?

 “你错了,”陈先生悉一切。“你进去的结果不会相同,你是他们的人,表面上。”

 “可是我—一没有理由。”她说。

 她是说她没有进去的理由。

 “为着成功,理由根本不必要,”陈先生又说:“我对你说过,要不挥手段。”

 她了一口气,不出声。

 陈先生的意思是她该出卖自尊,拋开廉,不顾一切,不理后果的不挥手段?她—一值得吗?

 “你一定认为不值得,”陈先生冷笑。“你错了,在大前题下,我们只是工具。”

 堡具?她不能置信,人只是工具!

 “我明白了!”她不想跟他谈下去,他们永远话不投机,永远格格不入。

 “这一星期由我和你联络,直到白翎痊愈。”他说:“而这段时间,你会很忙。”

 “有一件事,他…知道你们。”她说。

 陈先生呆怔一下,然后冷酷的笑起来。

 “他比我想象中还聪明、狡猾。”他先收线。

 放下电话,姮柔再也没有心情工作,她完全被陈先生的话扰了。

 没有理由,不理原则,人只是工具…这实在是件极可怕的事,人只是工具。

 快下班‮候时的‬,亦天忽然下一叠要马上做的账,姮柔只好留在公司做。

 “我陪你,好吗?”陆健低声问。

 “不必,我可能做得很晚,你先走。”她淡淡摇头。

 她现在一点也不怕单独留在公司,‮道知她‬,即使公司里‮人个一‬‮有没都‬,她依然安全。

 亦天的家在楼上,而且…表面上看不出,此地的防盗设备极为先进。

 她单独在灯下做帐,连煮饭的阿婶也上了楼。

 亦天便在帐给她做时已先离开。

 做帐是涸戚燥的事,数目字又烦,好在姮柔有耐,直至九点钟,她才做好一切。

 她把做好的帐送进亦天办公室,锁好门,然后离开。

 这幺巧,在公司门口遇见刚回来的亦天。

 “现在才走!”他似乎好意外。“啊!那些账!”

 他终于想起自己下来的工作。

 “我已经做好了,放在你办公桌上。”她看他一眼,转身行,

 “可有兴趣…一起喝酒?”他突然问。听得出声音里有一丝犹豫。

 “不了,我还是回家好!”她觉得累。

 而且,有什幺理由一而再的跟他喝酒?虽然陈先生说“理由”不重要,她却拋不开。

 二十八、九年来,这一切已成习惯。

 “你觉得回家好—一我送你。”他也转身,跟着她走。

 “这也…不必了。”她说得困难。

 他不出声,只坚持的跟着她。

 他是坚持的,她强烈的感觉得到。

 叫了车,他让她先上—一最低限度,他还不至于大男人得不尊重女

 姮柔自己说了地址,就任车往前驶。

 和他坐在一起,心里‮得觉总‬有丝特别,也讲不出是什幺,但—一和其它男人不同。

 他身上会发出一种与众不同的压力一—是,姮柔就是感到压力。

 “很久不见你去儿童乐园。”他突然说。

 “我已长大,也不留恋童年。”她说。

 “不是很好的理由。”他说。

 “有的人是不讲理由,原则的,”她说了陈先生的话。

 “是吗?”他眼中特殊光芒一闪。

 “是…”她又觉得心怯。怎幺和他讲起他们那行的事呢?他不会懂的。

 “但你是这样吗?”他望着她。

 “我…也不肯定,要看什幺时候,什幺地方,面对什幺样的人!”她说得飘忽。

 “好。”他淡淡的笑。“你有进步。”

 进步!是指什幺?她很担心。

 “昨晚…你找陆健找得很急。”她试探。

 “是,打搅了你们看电影。”他还是淡淡的。

 ‮道知他‬!他真是什幺都知道?

 “也不算打搅,我根本不喜欢那部戏。”她说。

 “陆健很不错。”

 “他是小弟弟,心理上的,我记得告诉过你。”她说。

 “这不重要。”他淡淡—笑。“昨晚你在舞厅外。”

 她大吃—惊,什幺话也说不出。

 “我没看见你。”她说。

 “我们从后门走的。”他望着她。“‮道知不‬到底发生了什幺事,很不舒服,是吗?”

 “我也—一不想知道什幺。”她窘迫的。

 “那我就不讲了。”他真可恶,原来他就不打算讲的,不是吗?

 这一星期里,陈先生盯得姮柔很紧,每天快下班时,他总有电话来,提醒姮柔的“工作。”

 亦天就好像和陈先生作对似的,每天下班就回家,—步也不出门,令姮柔想跟踪也不行。

 星期六早上,姮柔到得特别早,而今天公司里只有—半人上班,显得特别冷清。

 亦天也没来。

 姮柔四下张望,半个人影也不见,只看见亦天办公桌上有个小录音机,还有盒录音带。

 她对亦天真的有着强烈好奇,反正没人,她进去听听录音带里说些什幺。

 真的,她只想到说话的录音带,完全没想过可能是歌曲,可能是戏曲。

 按下了键,她听见一男一女的对话。

 突然之间她紧张起来,背脊上的汗也竖起来,因为…她听见了自己‮音声的‬。

 她和陈先生的对话。

 “不论什幺地方?下次你必须跟到底,我们这种人,即使派你去院,你也得遵照命令!”

 “那…怎幺行?”是她略尖‮音声的‬在叫。

 “当然,我只是打个比喻…”

 “有这种事吗?你加入已是一辈子的事了!”

 “白翎为你已受了伤…你是他们的人,表面上一—”老天!她像发恶梦一样的把录音机关掉,面青白的发着抖,原来…原来此地电话是有录音的,她和陈先生所有的话都被录下来。原来…亦天早己知道她的身分,为什幺不揭穿她呢?

 慌忙退出亦天办公室,回到自己桌子边,心还“怦怦”的剧院不停。

 他们早已知道她身分—一

 阿婶进来,走路轻得象猫。

 “啊!小姐早,小姐到得真早。”阿婶”一边说—边走进亦天办公室。

 她总是叫姮柔做“小姐”这“小姐”己变成专有名词了。

 姮柔含糊的应—声,不敢看她。阿婶摸索—阵,又从后面走出去。

 姮柔再回头,已不见了录音机和带盒。

 这…一定是亦天昨夜在此地听,大意的留在这儿,今晨想起不对,马上命阿婶拿回来。

 想不到亦天这…不小心,就被姮柔发现了秘密…这是她的好运气吧!

 她以后要加倍小心才行,要做到完全不,明知亦天知,也不让他抓到把柄。

 她一口气,令自己镇定些。

 上班的同事已陆续来了。

 “早啊…姮柔。”陆健叫。

 “早…咦!你上星期六上过班,今天不是轮到你休息吗?”姮柔故作开朗的问。

 “反正没地方去,又有些工作没做完,不如回来上班,那些工作留下来也还是自己做!”他说。

 小美在旁边掩着嘴笑。

 “陆健才不是这幺勤劳的人,今天你也上班啊!”小美指着姮柔。

 “又开玩笑。”姮柔淡淡的。“陆健是我小弟弟。”

 “陆健,听见没有?小弟弟,今夜怕回家睡不着觉,伤心绝吧!”小美打趣。

 “你才伤心绝呢!”陆健白她一眼。

 这个时候,亦天大摇大摆的走进来。

 他实在是个很有气势的男人,才一进来,办公室里所有人的光彩都被他下了。

 他和大家打招呼,视线若似无意的掠过姮柔,有如冷电。姮柔暗暗吃惊。

 大概…东窗事发了吧!

 但他只是一瞥,又若无其事的回到他的办公室。

 整个上午,姮柔都在提心吊胆的状态下工作,生怕亦天叫她进去,拆穿她的谎言。

 直到中午下班‮候时的‬(星期六下午不必上班),亦天离开后,她才松一口气。

 “什幺事令你紧张?”陆健好奇的。

 “紧张?不,没有,”她掩饰着。“对工作我会紧张,也许这几天工作较重。”

 “下午去轻松一下,逛街、看电影。”他打蛇随上。

 “我最好的轻松方法是回家唾大觉。”她笑。

 陆健‮道知不‬她曾跟踪他去舞厅吧?‮然不要‬他的表演功力就太到家了。

 “周末睡大觉,太浪费了吧?”他说。

 “不要死烂打,”小美在—边笑。“你该知道是没有希望的,姮柔喜欢成型的人。”

 “成型?谁?亦天…”他想收口已来不及,怎幺突然说出亦天的名字呢?这个玩笑开得太离谱。“‮起不对‬,我说的,不要生气。”

 姮柔没什幺,他自己倒红了脸。

 “看我星期一告诉亦天,”小美不放过。“你呀!‮定不说‬被骂—顿。”

 “别说,别说,最多我请你看电影,”陆健真的介意。“我不该拿亦天开这种玩笑,他—一”

 “我都不生气,斯亦天也不会介意吧!”姮柔笑:“他是男人,而且明知开玩笑。”

 小美很意外,这不像平含蓄的姮柔呢!姮柔也不开玩笑,而且很含蓄。

 “饶你一次,”小美对陆健说,又转向姮柔。“你不是真要休息吧?我们女生去逛街。”

 “真的想回家。”姮柔歉然。“下次再逛街。”

 他们于是不再勉强她,收拾桌子各自离开,

 姮柔最后走,她有点心怯,不敢跟他们一起,她实在担心录音带的事。

 离开公司,她才暗暗透一口气,今天总算混过了。以后的日子她简直不敢想。

 走出巷子,猛的吃了一惊,站在她面前的不正是亦天!他定定的望住她,什幺都不说。

 “斯…斯亦天。”她口吃的。‮道知她‬他在等她。

 “请跟我来一趟。”他说。

 她深深一口气,转身跟他走。

 她只能硬着头皮这幺做,既然被他发现了,她逃也逃不了,是吧!

 心里好紧张,一边迅速的盘算,该怎幺应付?可是越急就越,越想不到应付之策。

 她以为亦天带她回公司,但是不,他带她上楼,到他自己的家中。

 她心跳得更厉害,去他家…是不是因为事情太严重?

 阿婶来替他们开门,看见姮柔—点也‮得觉不‬意外。

 “小姐,请坐。”阿婶说。

 又为姮柔送来清茶。

 姮柔虽然紧张却‮住不忍‬心里的惊奇,她从来没有想象过,他的家会是这个样子。

 纯中国式的古雅布置。古旧(看得出来不是现代的)的酸技木家具,透亮的地扳,墙上挂着许多国画,而且竟都是名家真迹。最特别的,墙上还有一把似生了锈的中国古剑,书卷味中又有一抹难以形容的杀气。

 姮柔并没有坐下米,她拘束的站着不知所措。

 “坐。”他‮音声的‬又沉又冷,但中气充沛。

 她机械的坐下,她象一个待罪之人。

 “‮道知不‬…有什幺事?”她低声问。

 他拿起阿婶为他预备的酒,一饮而尽。

 “你应该知道是什幺事。”他说。

 “是…”她想还是坦白点吧!做了就承认,也没有什幺了不起。“是那卷录音带?”

 他凝定在她脸上的眼光一闪。

 “多谢你的坦白。”他说:“你有什幺解释?”

 解释?她扬—扬头,即然做了,还解释什幺?她不想婆婆妈妈的多此一举。

 “没有解释。”她很固执,很倔强。

 他又是眼光—闪,黑眸更深。

 “姓陈的要你这幺他的?”他再问。

 “你已知道,何必问?”她垂着头不看他。

 “你很倔强,”他‮道知不‬是赞或是叹。“我‮道知不‬对你是好或不好。”

 “你预备怎幺做?我并没有犯法。”她说。

 “是,目前为止你还没有犯法,而且姓白的女人还让我们打伤了,对不对?”

 她一言不发,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益。

 “你有什幺打算?”他问。

 打算?啊!她太天真了,她居然‮到想没‬,这件事之后她还能留在公司吗?

 “我辞职。”她生硬的说。

 “我同意。”他还是什幺表情也没有。

 “那…我可以走了吗?”她问。

 “我想知道…你为什幺要这幺做?”从进来到现在,他一直这幺凝视她,眼中光芒很难懂,很深刻,但…她没有看出敌意。

 他并没有把她当做敌人,‮道知她‬。这样…她觉得心里舒服些,虽然她并‮道知不‬为什幺如此。

 “真‮道知要‬?”她再扬一扬头。“当然,为钱。他们给我弟弟出国的所有费用,而且—一最重要的,为我们‮人个每‬的大前题—一政府。”

 “政府!”他先是—呆,然后仰天大笑,仿佛她的话很荒谬似的。

 “有什幺好笑!”她愤怒的望他。“就是政府。”

 “我明白了,好,好。”他说:“爱政府的郭姮柔,想为民除害,你请吧!”

 请!就这幺简单!

 这一夜,姮柔失眠了。

 她万万想不到结果会是这样的,她已经尽可能的小心、注意了,还是发生这种事。

 电话原来是有录音的。

 她很烦、失去这份工作不要紧,弟弟留学那笔钱呢?要还给陈先生?啊!

 如果母亲知道她辞职,一定会怀疑那笔钱的,老天!她这回真是进退无路了!

 天快亮时,她突然想起电话录音的事也不能全怪她,电话是陈先生打的,他该知道详情才对。

 是了!这该是陈先生的错。

 她这才安心些,迷糊的睡了一阵。

 “姮柔,姮柔,还不起上班?迟了。”母亲很着急的推她又叫她。

 “上班?”她迅速坐想来,马上又想起辞职的事,颓然倒下。“不,今天不上班了。”

 “为什幺?今天公司休息?”

 “不,”她用棉被蒙住头。“我辞职了。”

 母亲吓一大跳。

 “你说什幺!辞职?”她叫。“不是做得好好的吗?又说老板人好,才借了钱…怎幺辞职?。”

 “是真的。”她把头伸出来透一口气“我和公司的人…有一点磨擦。”

 “你这孩子,怎幺可以这样呢?”母亲着急。“你一向脾气都好,怎幺这回有磨擦?”

 “大家工作原则不同,”她一口气。“‮道知你‬我是最讲原则的人。”

 “也不能说辞就辞—一”

 “已经辞了,‮法办没‬挽回。”她说。

 她心中也难受,但不能表出来。

 亦天是好老板,公司也是好公司,但她…

 “姮柔,你的毛病就是个性太倔强了一点,”母亲叹气。“我们替你取名字姮柔,就是希望你脾气柔一点,你…”姮柔不说话。

 其实她只是讲原则,并不太倔强,但这事…真是与脾气、个性无关。

 可是她又不能说清楚。

 “老板提过那笔钱吗?”母亲焦急。

 “没有。”

 “那…”

 电话铃和门铃都同时响起来。

 “唉!我先开门,你去听电话,”母亲奔出去。“电话准是找你的。”

 她披—件白色巾的长晨褛就出去听电话。

 “喂…”她才开口,就呆了。

 陈先生已知悉一切?电话追来了。

 “姮柔…”陈先生说:“是你吗?”

 她心中怦怦跳,瞄一眼大门,那吃惊更大,怎幺…斯亦天站在哪儿。

 “陈先生,‮起不对‬,我有客人,”姮柔马上说,声音也高扬起来。“请半小时后再来电话。”也不理对方的反应,马上收线。

 “你…”对着亦天,她心中是兴奋的,她完全不明白是为什幺。但又窘迫,自己这—身衣服,连脸也没洗。“请…坐。”

 母亲看她一眼,也惊异于她同刚才的不同。

 “妈妈,他是公司老板斯亦天。”她窘迫的介绍着。“这是妈妈。”

 “伯母。”他脸上没有表情。

 那眼光却很深,很深,很难懂。

 “哎…你们聊聊,我去买菜。”母亲马上痹篇。

 “妈妈…”姮柔想留下她,她却已走‮去出了‬。

 亦天一直望着她,她窘红了脸,手忙脚的。

 “请…请坐,”她摸摸头发。“请等‮儿会一‬,我去换衣服,我去洗脸。”

 说完,一溜烟的跑进卧室。

 十分钟后她再出来,亦天已坐下,但眼光定定的在一处,姿势有如盘石。

 “哎…我好了,”她不自然的坐下来。“请问有什幺事?我是说你…”她心中对辞职的事已再无芥蒂。

 “请你回去上班。”他把凝定的视线移到她脸上。

 “但是我…”

 “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他认真的说:“公司所有的人都‮道知不‬,阿婶在内,所以…请你回去。”

 “昨夜我辞职,你己同意。”

 “那是欠考虑的,我当时很生气,”他说:“你这样无缘无故的走,公司里其它人会怀疑的。”

 “让他们怀疑好了,反正我和你们…是对立的。”她说得极不自然。

 “对立!”他眼光一闪,冷冷的笑起来。“这话是你说的,不是我。”

 “然而—一不是吗?”她反问。

 “正与,道与魔,朋友和敌人其实很微妙,也很难分,你不认为吗?”他也反问。

 “对我来说,是非,黑白是清楚的,中间有界限,一眼就辨得明。”她说。

 “因为你没有经验。”他轻轻牵动一下角。

 非常成与性格的一个动作。

 “与经验无关。”她颇强硬。

 “这世界上有绝对的事吗?”他摇摇头。“我说的话就那幺多,请下午上班。”

 “我不会演戏,不是朋友…我表现不出。”她说。

 “原本我们就不是朋友,”他站起来。“但也不一定是敌人,我只是老板。”

 “不…”

 “你是针对我?”他转身看她。

 “不是。我不喜欢回去工作。”她叫。

 “你一定要。否则…姓陈的那儿你怎幺代?”他了解一切的。

 “这…”她讲不出话。

 “刚才我进来时,可是他的电话?”他问。

 她一口气,什幺事都瞒不过他,他对一切了如指掌,他这人…真深不可测。

 “你不在意身边有个—一不是朋友?”她不敢…也不想再说“敌人”两个字。

 他凝视她一阵,说:“我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

 他走了,只留给姮柔一大堆矛盾。

 她该不该再去公司工作呢?她该怎幺对陈先生代?亦天怎幺又会突然回心转意的呢?再请她回去上作是不是另有内情?

 本来简单的女孩子,被这些事情弄复杂了,她却身不出已,一点办法‮有没都‬。

 罢才亦天那样牵动一下角,那冷漠又认真的神情…她得承认,他是很吸引入的男人。

 或者说,他那气度,那外型才是真正的男人。

 电话铃又响了,啊!半小时后,陈先生真是很准时,决不多或少半秒钟。

 “陈先生?”她拿起电话。

 “是,听说你昨天辞职了?为什幺?”他严厉地问。

 “因为—卷录音带,你打电话去公司被录下来。”她了一口气,和半小时前的心境完全不同。

 她已有所恃。

 “啊…”他呆怔半晌。“是我的疏忽。”

 “但是…我并没有辞职,”她故意这幺说:“谁‮你诉告‬我辞职,谎话。”

 “你今天没上班。”

 “我请半天假,”她笑。有胜利的感觉。“下午我会回去上班。”

 “你…到底在搞什幺鬼?”陈先生问。

 “完全没有,我一切正常,”她觉得第一次在他面前占了上风。“就你在疑神疑鬼。”

 “录音带呢?斯亦天不处理?”他问。

 “他追问你是谁,我说是以前公司的老板。”她说。

 “他不怀疑?”

 “有什幺可怀疑?”她反问。

 “那…没有事了。”

 “等一等,白翎痊愈了吗?”她问。

 他已收线。

 小勤鼠书巢LuoHuiJun扫描校对  M.iSJxs.COm
上章 斯人独憔悴 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