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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芳兰公主出嫁了,绵延数里之长的亲队伍从姽方王宫出发,沿途所经之处,百姓扶老携幼挤满道路两旁,翘首注视着备受大家爱戴的长公主远嫁出国的盛大排场。

 扁是陪嫁侍女就有百来名,千娇百媚的妙龄女郎骑在以河谛装饰的栗骏马上,分别在前导路,与在公主喜车两旁护卫。她们头戴红色的罗纱头巾,真珠头钗装点如云的发髻,身穿绣有金色兰花图案的红袍,个个英气发,神采飞扬,不愧是由芳兰公主一手调教、并曾跟随公主统御兵马对抗外敌入侵的女战士。

 姽方王为爱女置办的嫁妆由二十辆大车载运,跟随在以纯金雕镂的金色兰花及龙凤图案所装饰的车身、窗户上面垂有彩绣珠帘的喜车后头。公主的爱马由专人牵引随行,队伍最外围则是姽方雄赳气昂的军队与天朝的亲队伍。如此周严的护卫,壮盛的场面,引得看热闹的人群惊叹声连连。

 有人偷偷羡慕,有人舍不得爱民如子的公主就这么嫁走了,还有人为新郎不是我而黯黯伤怀…然而,这些心声都传不到喜车里的芳兰公主耳里。

 凤冠霞帔遮掩下的娇容始终沉静,内在的灵魂却如汹涌的波涛般安定不下来。她紧紧握着拳头,不让自己回头去看那越来越显模糊的家园,那居住了十八年的宫殿,还有她挚爱的家人…

 别了,此去之后,应是相会难有期,只怕终此一生都无法回到桅方。

 ‮这到想‬里,充盈于眼眶里的灼热终于化成滚烫的珠泪自眼睫间进落,她连忙深口气,警告自己要坚强。如果现在就掉泪,以后的日子岂不是眼泪不完!

 再也不能随时赖在父王怀抱里撒娇,她…也不想成为必须倚靠皇帝宠爱的天朝皇后,这使得等待她的未来变得更加诡谲难测。

 善善无法确定命运会让她得偿所愿,还是带领她走进一个没有希望的婚姻里,只知道她不想成为皇帝后宫的女人之一。尽管是最有权势的女人,还是得仰赐予她这份权势的皇帝的鼻息,谁知哪一天他会想收回这份恩典,‮候时到‬她连自尊‮有没都‬…

 她绝不让自己过得这么屈辱、可怜!她是祁善善,姽方的八宝公主,不是寻常的弱女子。如果她想要什么,会自己去争取,绝不依靠别人的恩典!

 “公主…”察觉到主人心里的激动,桂香担心地轻唤“您是不是不舒服?我们已经出城了,公主要是觉得难受,桂香帮您换下这身累赘的衣物好吗?”

 “可以吗?”她轻喃。

 “当然行。反正我们坐在车里,没人瞧见。再说,从这里到天朝的京城还要大半个月,这身笨重衣物尽管华丽无比,总不及轻便的衣服让人舒服,公主定然受不了吧。”

 “桂香,你真了解本宫。”她轻叹。

 不知为何,桂香有种头皮发紧的感觉,或许她宁愿不要那么了解公主,就不用担这些心了。

 她暗暗叹气,和马车里的另一名侍女一起服侍芳兰公主更衣。

 三人乘座的喜车,宽敞到六个人横躺、纵睡都很舒适,驾车的马是四匹前结着彩带与铃、训练有素的赤红色骏马,车厢里则以红色系的各种丝帛做装饰,还有软垫让乘座者舒适倚靠。横辕上本来有香柜,设有香炉、香匮、香宝等,但由于芳兰公主身带异香,浓郁清雅的气味哪里是任何香料所能及上的,所以早早给撤除,倒是多添了书柜及供人解闷的各玩意、零食。

 祁善善换上玄黄的便服,喝丁口桂香奉上的热茶,伸出纤手自书架上拿了本岳墨生的作品,翻到新添上作者签名的那页。

 龙飞凤舞的字迹如本人般俊逸,纤细的指尖爱恋地摩挲,仿佛触碰到他温热的皮肤。其实,她碰都没碰过他哩,岂知他皮肤温热还是不温热。但一个连眼光都那么炽热的人,皮肤当然是热的。

 她‮住不忍‬逸出叹息,想起那晚两人手,她以袖当武器,被岳翕撕下一截袖子,他却没有还给她。那截断袖…他丢了,还是小心珍藏?

 善善希望是后者,脑中闪过那天他走过来掀她帘子的情景,边绽出一朵甜蜜的笑花。

 如果无情,岂会这么做?

 他是天朝的亲使,而她是他代皇帝娶的皇后,这种关系下,岳翕不可能只因为好奇心作祟,而做出这种失礼的事。除非他…同样受到她吸引,悸动的情愫让他抛下忌,只为了确认她即是前一晚邂逅的女子。

 而他为何不顾一切地想确认这点?答案不言可喻。

 他同样钟情于她吧!所以她不是单相思,两人之间的吸引力是互相的,岳翕喜欢她。

 这也是那她想试炼出来的答案。

 当侍女们都回房取岳墨生的作品时,她默默祈祷岳翕能如她所求地走向她。

 那时候她便告诉自己,只要他走过来,确认他对她亦是有情的,她将不顾一切地奔向他,追求两人的幸福。

 他果然走来了,掀开隔住两人的珠帘,初初对视的眼眸充满了欣喜,但很快地,他的眼神便转为悲痛。善善明白他是因为领悟到两人的不可能才会有这样的转变,当时她便想告诉他,只要两心真诚,任何不可能都将成可能。可是她没有时间,侍女们都回来了,之后是一团闹哄哄,大伙儿全围挤在他身边,热切地央求着他在各自的珍藏上签名,她也想挤过去呀,却碍于身份,只能坐着静观。

 后来,他便告辞。她找不到理由留他呀,只能看着他走,而他再也没回头。

 接下来,她像具人偶般受人摆布,不断试新衣、试新装,脑子里却想着她跟岳翕。

 如果当时宫女们没有回来,他们会做什么。想着想着,竟为这没发生的事浑身发烫,心里略略遗憾着,让善善觉得自己傻气。

 其实应该是什么事都不会发生,虽然自己与岳翕只见过两次面,但透过他的文字,她似乎能了解到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晚在湖心亭相遇,他可以为个陌生人而飞越湖面,只因为他觉得对方有危险。发现是自己弄错了,毫不犹豫地致上歉意。发觉对方是名美貌的女子,尽管有倾慕之心,他依然守礼,惟一出他情意的,便是不自觉地收藏起那截断袖。

 像他这样的‮人个一‬,岂会对她做什么;尽管她是巴不得他对她做什么吧!

 善善羞红双颊,气息急促‮来起了‬,引来桂香忧虑的注视。

 她故作不知地别开脸,悄悄地掀起窗帘的一角,看不到岳翕的身影,心里有些失望。

 可他是亲使,必然在前方指挥,哪有可能随行在喜车旁。

 她微微眯起眼,想象着他雄赳气昂骑在队伍最前方的英姿,身披大红彩带,穿着大红喜袍的他,想必是万分英俊;而他,是娶她的新郎。

 嘴角噙了抹带着甜意的神秘笑容,祁善善眼中出坚定的神情。或许两人的情路险阻且长,但她相信坚定的心意必能带领他们闯过重重难关。

 等她跟岳翕独处,她一定要告诉他。

 ******************

 唉!

 唉!

 唉…

 阿橘和孪生妹妹阿柑面面相觑,这已经是两人听到的第十二声叹息了,她‮住不忍‬开口询问:“公主,您为了何事唉声叹气?”

 “本宫叹气了吗?”善善收回投向窗外的目光,美眸无辜地眨了眨。

 “从我跟阿柑进喜车服侍公主,您已经叹了十二声气了。您就这么不喜欢我们姐妹服侍您吗?”她哭丧着脸问。

 别香将包括自己在内的十二名贴身侍女,分成六班制,不分昼夜轮侍候芳兰公主,此刻正好轮到阿橘和阿柑姐妹值班。

 “本宫没这么说。”

 “可是您…”阿橘抖着樱,凄楚的眼眸充满控诉“真的有叹气嘛!一定是认为我们姐妹服侍不好啦!呜…虽然我们没有桂香姐细心,阿堇贴心,录儿窝心,苹儿善解人意…可是我们都很尽心尽力想要服侍好公主啊!再说,您若真的嫌我们服侍得不好,也可以要我们滚,换人来服侍,干吗自己不开心,直叹气呀!”

 “本宫叹气跟你们没关系!”

 “公主不要安慰我们了。阿橘知道您是不忍心见我们伤心,才故意这么说。呜…”

 善善扶着悸痛的额角,一脸无奈。阿橘一旦唱起哭调,总是没完没了。

 “这件事跟你们两个没有关系,本宫是因为…”她话说到一半,言又止,秀眉紧紧蹙着。

 “‮道知我‬了!”阿柑用力拍了一下手,美眸里有抹恍然大悟“公主是想家吧。我们出发三天了,今天早上离开姽方国境,正式踏进天朝境内,一路护送我们的姽方大军在送到边界后便折返,我们现在是由天朝军队护送。举目所及都是天朝人、天朝风景,怪不得公主会害了思乡病。”

 “可是思乡病要怎么治呀?”阿橘烦恼地道。

 “只能尽量让公主忙着没空想家,这样公主或许会开心起来。”

 “好呀,那么我们轮说笑话给公主听吧。公主,昨儿亲使说了个笑话给我们听。他说,有‮人个一‬过桥时靠边走,旁人担心他会不小心掉到桥下去,便好心地提醒他说:‘看仔细,不要踏了空。’这人却听成旁人诬他偷了葱而生气,跟对方争执。有第三人来到,两人找他评理,这第三人又听错话,气恼地道:‘你们真好笑,我们素不相识,怎么冤枉我盗了钟?’三人扭打在一块,跑到官府里请求仲裁。县官问了三人情由后,拍桌子怒声说:‘朝廷设衙门,叫我南面座,你们反叫我朝了东!’一时间又吵‮来起了‬,被县夫人在屏风后偷听到,柳眉倒竖地跑出来吵说:“我又没做错事,‮么什为‬跟这些百姓要我嫁老公?”

 说到这里,阿橘和阿柑咭咭咯咯笑得不停,善善非但不笑,眉目间反而更是闷闷不乐。

 “亲使说笑话给你们听?”可恶的家伙,连一面都不肯来见她,却肯说笑话给阿橘、阿柑姐妹听!善善顿觉气苦。

 “是呀。”阿橘哪知她心情,兴高彩烈地说个不停“昨天中午休息时,阿柑拿了些水果送去给亲使吃,我和几个姐妹跟过去,央求亲使说故事给我们听。亲使却说还要赶路,来不及说长的,便说了笑话凑数。哇,‮到想没‬亲使当岳墨生时,故事写得气回肠,绵动人,说笑话也很有趣哩。”

 “喔。”善善越听心越酸。

 看出她的不开心,阿柑试探地问:“公主不喜欢听笑话呀。”

 “倒不是。”她勉强扯动嘴角,绵密的睫羽下阴影甚深,那是徘徊不去的愁。“‮是概大‬在车里坐了几天,开心不起来。”

 “我明白了!”阿橘用力击了一下手掌,眼中有抹恍然大悟“公主不是想家,是在车里闷坏了!本来嘛,车子摇摇晃晃,人家才坐一下,便觉得头晕目眩,公主在车里坐了三天,看书摇晃、喝茶摇晃、看风景摇晃、连打个盹也摇晃,难怪直叹气。”

 “这倒也是。公主在姽方时,出外多半骑马,难得坐这么长途的车,累都累了,心情当然不好。”

 “那该怎么办好?”阿橘烦恼地望向妹妹,美眸一转,有了主意“不如公主跟我们一块骑马,就不会气闷了…”

 “你想的是什么馊主意呀!”阿柑没好气地打了她一记头“哪里有新娘喜车不坐,跑出来骑马的?抛头脸,成何体统!”

 “噢,那你也别打人嘛!我只是说说,又不是真的让公主…”

 “说说也不行!”

 “那你有什么主意?”阿橘气恼地瞪大眼“难道要看公主闷闷不乐下去?你看公主都瘦了一圈,脸色那么苍白,要是继续这么下去,生病了怎么办!”

 “我…”不过是名小小的侍女,哪里有什么主意!阿柑只敢在心里嘟嘟囔囔,怕说出来会被阿橘取笑。她美眸转了又转,灵光一闪“我们可以去找亲使,要他为公主想办法呀!”

 “咦?这倒是个好法子喔!”

 不仅阿橘兴高彩烈的附和,就连芳兰公主脸上的无打采也奇迹似的消失,双眸灿亮‮来起了‬。

 ******************

 芳兰公主病了!

 震惊之余,满心都是焦灼怛苦,满脑子充满伊人的倩影,尽管在这之前,岳翕努力地想将她逐出心中,却在听闻她生病的消息,发觉所有的努力都成了徒劳。

 她怎会病了?数前见面时,不是还好好的吗?那晚手时,可以感觉到她的内力深厚,像她这样的高手岂会轻易生病,这是不应该发生的事!

 可是,阿橘和阿柑泪涟涟的哭诉,桂香脸上的忧愁,都‮是像不‬假造。

 ‮这到想‬里,他六神无主‮来起了‬。

 “岳大人,您快跟我们去见公主啦,不然公主真的会闷病的。”

 “闷病?”阿橘的话让他忧闷的心情转为疑惑,挑起一道眉,正好逮到她吐着香舌的心虚模样。

 阿柑心知穿帮,没好气地瞪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孪生姐姐,可怜兮兮地低头道:“岳大人,公主虽然还没病,可今天我跟阿橘侍候她时,不到一刻钟,公主就叹了十三声气。是十三声耶!这几天她瘦了好多,下巴都尖了,眼睑还有黑眼圈,脸色苍白…不信的话,您问桂香姐嘛。”

 “桂香姑娘?”

 被点名的人随即愁眉苦脸地轻轻颔首,吐吐地回答:“公主这几天的胃口是不好。本来我以为她是旅途劳累的关系。可以往即使是行军打仗,公主连着几天不睡觉,情况也不会差到这样。公主自幼习武,内力深厚,很少生病。可这几天,老听她叹气,问她有哪里不舒服,有何心事,她都只是摇头。我担心…”

 听到这里,岳翕再也坐不住,急忙赶去探访。

 他告诉自己,焦急是因为职责所在,不为其他原因。

 但骗谁呀?

 心里有一道声音在反驳,即使没有职责在身,你还是会担心她,因为你…

 他不敢想下去,加快脚步,穿过重重院落,赶往安置芳兰公主的楼房。

 这里是途中的驿站,为娶芳兰公主向民间租借的一处可容纳千人驻留的庄园。

 以芳兰公主居住的小楼为中心,最里一层是姽方的女卫士,第二层为岳翕带领的亲卫队,最外围一层则由派驻地方的军团负责庄园外围的安全。

 从姽方首都珍珠城出发后,岳翕一直是用这么严密的重重保护来护卫芳兰公主,即使是他自己,也难以在不惊动姽方女卫士的情况下进入公主的寝室。

 果然,他才来到小楼外围,马上就有值班的女卫士发现他的到来,阿橘、阿柑姐妹抢在他之前跟她们打招呼,一路通行无阻地登堂入室,人未到,声已传进寝上的芳兰公主耳里。

 “公主,岳大人来了。”

 “嗯。”帐里的人懒洋洋地应了声。

 岳翕不敢跟进去,站在寝室外的厅堂,朝里道:“下官听说公主身体不适,特来探视。公主若睡下,下官不好打搅。”

 “本宫没睡!”娇柔‮音声的‬很快扬起,但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太急躁,她缓下音调接着说:“本宫只是躺躺而已。岳大人,请在外厅稍候。”

 “是。”

 等待的期间,桂香命侍女送上香茗、点心,岳翕如坐针毡,既担心她,又怕见到这名令他意、却又高贵难以攀折的倾城美女,心情极为矛盾。

 几来,他刻意省掉早晚亲自请安的繁文缛节,以为不见她,就能阻止心中不该有的绮念蔓延,以为繁忙的工作能让自己忘却那份悸动。然而再累再忙,也消减不了他的相思之苦。属于她的幽香、倩影总能偷偷潜进他防备得极为严密的心城里作,让疲累的身心没一刻安宁。

 ‮是其尤‬现在,离她如此近,他更领悟到这些日子来的逃避不过是徒劳无功。对她的爱慕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化为烈火放肆地焚烧。明晓得两人之间绝无可能,依然情不自地拜倒在她裙下,为阵阵钻进他鼻腔里、神魂里的人香息深深倾倒,难以自拔。”

 可是…不行…沉沦呀!

 沉沦的后果是他负担不起的,岳翕紧握着发白的拳头贴在腿际,紧咬牙关对抗那股拉扯他沉沦的力量,不断提醒自己莫要忘了他是亲使,而芳兰公主…是皇帝的新娘!

 “岳大人…”

 正当他内心挣扎、冲突不断,柔美的音韵泠泠响起,岳翕浑身仿佛窜过一阵电击般的感觉,心跳急如擂鼓,目光畏惧又渴望的投向说话的人儿。

 烛光下,芳兰公主瓜子般椭圆古典的脸蛋依然如往昔高贵优雅,只是颊骨更加高耸,显然清减了些。一双澄明、清冷如湖水的眼眸则弥漫着一层幽怨的莹光,紧紧地瞅过来。

 岳翕心一紧,竟无法移开目光,将她脸上的每丝表情都收敛进视线里。包括她眼中哀怨的珠光,眼睑下深黑的暗影,还有那原该是凝脂般细润的肌肤却泛着不健康的苍白,还有那该是娇如花的瓣上凄惨的颤动。

 是什么改变了她?

 虽然上次见面时,她在他面前了满脸的泪,但泪光里是坚强,而不是今的黯淡。

 她是怎么了?

 真的病了?

 “公主…”他‮音声的‬无法自抑地微微颤动,上前一步似要扶住芳兰公主仿佛随时都会昏倒的娇弱身躯,但最后在理智的克制下颓然放下手。

 祁善善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尽管有些失望,却不怪他。

 是两人的身份阻止了他吧。

 “下官听说公主病了,此次到姽方娶公主,皇上命御医随行,要不要要下官请御医过来探视公主?”他‮音声的‬因过度克制,而显得僵硬。

 “本宫得的是心病,恐怕御医再高明也难治心疾。”她若有深意地看着他说。

 岳翕心头一跳,几乎招架不住那双美眸里的脉脉情意,某种领悟如晴天霹雳在他脑门处炸开。

 这太荒谬了!

 尽管脑中理性的一面仍在否认,方寸间汹涌的狂喜连带使得上回见面的情景重新映入脑海。

 之前以理智压抑的疑惑此刻清晰地浮现答案。

 芳兰公主之所以没有阻止他莽撞的举动,默许他掀开帘子,又与他泪眼相对,是因为她对他…亦是有情!

 可是这份情意却是他…无缘领受的呀!

 心中错着甜蜜与撕心裂肺的绝望,令岳翕几乎要崩溃,幸好阿橘娇脆的嗓音及时响起,缓和了他心中的悲痛。

 “岳大人,我们刚才就讲过,公主连搭乘马车,闷也闷坏了。您倒是想个法子替公主解闷呀。”

 “解闷?”思绪仍是一团混乱,他只能像只鹦鹉般重复她的话。

 “嗯。要是岳大人能在车上陪公主就好了,至少也可以说些笑话、故事…”

 阿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好几个人的冷气给打断。

 “你这丫头真是口没遮栏,怎么可以叫岳大人到车上陪公主?这成何体统!”桂香首先开骂。

 “阿橘姑娘,此事于礼不合,万万不可行。”岳翕薄的脸皮热辣一片,心跳如鼓,声音显得紧绷不自然“公主若是需人解闷,请再忍耐三天。等我们到清平府,在下接了府尹的千金夏小姐来跟公主做伴。她是在下的表妹,一向有清平府第一才女之称,有她陪公主谈文论诗,相信公主就不会闷了。”

 “你跟她很?”善善心头突然烦闷‮来起了‬。

 “还好。以往虽未交往,但此次到姽方娶公主,途经清平府时与表妹见过一面,她的文采斐然,亦为下官所佩服。”

 无法从那张低垂着眼睑的脸庞窥出丝毫的暧昧情意,但善善仍是不自地蹙起眉头,这使得她接下来的话格外冷淡。

 “本宫不认为需要麻烦到这位夏小姐。若说文采,本宫身边的侍女都曾受过姽方大学士们的调教,虽不敢称为才女,但谈吐亦不俗。”

 “是。”他诧异地看她一眼,不解她的语气何以这么不高兴。

 “岳大人,公主又不缺跟她谈文论诗的人,她需要的是帮她解闷的人…”阿柑嘴。

 “阿橘,你又要胡说八道了!”桂香担心她又会说出不成体统的话,连忙阻止。

 “桂香姐,说话的人是阿柑,不是我啦!”

 “啊?”一时竟然错骂了人,桂香看着两张相似的容颜,头痛‮来起了‬。

 “桂香姐,你先别骂人嘛。阿橘早先的话其实只是打个比方,并不是真的要岳大人上车里陪公主呀…”阿柑道。

 “你们两姐妹在搞什么鬼?”桂香咕哝。

 “我跟阿橘只是想说服岳大人让公主骑马透个气…”

 “那怎么行?公主是新娘,怎么…”

 “桂香姐,你别急,听我说完嘛!反正我们骑马都有戴纱帽,只要找一位身材与公主相仿的姐妹进喜车扮公主,我们不说,谁会晓得公主没在喜车上,跟我们一块骑马来着?”

 “这…”桂香看了看芳兰公主消瘦的脸容,不由被说动。

 “桂香姐觉得这可行吧?”阿橘兴奋地咧嘴笑,与妹妹换眼神,接着转向另一人“岳大人觉得‮样么怎‬?”

 岳翕没有马上回答,俊朗的眉宇微蹙,沉道:“两位姑娘的建议虽好,可我担心公主的安危…”

 “岳大人过虑了。”善善打断他,黑白分明的美眸仿佛能看穿他心底的忧虑“比起混在骑马的侍女群里,喜车反而是个明显的目标。若有人要对本宫不利,喜车会是他们攻击的首要目标。”

 岳翕恍然大悟,暗暗斥责自己竟没有‮这到想‬点。

 “公主说得对极了。而且骑骑马,公主就不会那么闷了。岳大人,您答应公主嘛。”阿橘锲而不舍地加紧说服。

 “好吧。”岳翕无可奈何地同意“我们先试个几天,‮候时到‬若有变化,再作别的处置。”

 “太好了,这样公主就不会叹气了。”

 叹不叹气这种事,若能像阿橘说的那么简单就好。

 善善望向岳翕的眼神仿佛这么说,后者却狼狈地痹篇。她懊恼地蹙起秀眉,好不容易生出的一缕希望几乎被他的逃避所熄灭,方寸里积累的忧郁和哀愁愤怒地泛滥起来。

 可是她不认输。

 你逃自你逃,祁善善绝不做个还没开始打就怯战的懦夫!

 尽管明白两人的未来依然缥缈难期,但她仍相信只要能找到机会与岳翕独处,让他明白她的心意,他就不会继续逃避她了。

 只要他不逃避…芳心一阵悸动,洁白莹润的曼颊染上烟霞,他会跟她一样有勇气追求他们的未来…霜天碧落,此情不渝。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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