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品,痛比我想象中严重,可是手术又比我想象中成功,坏细胞已全部切除,你此刻只剩下三分之一胃肌,也许毋须化疗,可用针葯压抑控制。”
三分之一胃,那正是都市时髦女
梦寐以求的事,从此之后不必担心会胖。
痛的感觉减退一点,一品努力睁开眼睛。
黎医生背光站,窗口透进阳光照在她背脊,把她的身形圈出亮光,看上去似名天使。
一品笑了,好的医生都是天使。
黎医生鼓励说:“是该乐观,情绪影响病情。”
“真到想没这样痛。”
黎医生微笑“这叫做针不刺到
不知痛。”
一品说:“由此可知整容病人是多么勇敢。”
“不错,仍保存幽默感。”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杨医生,你苏醒了。”
是一品自己的看护彭姑。
“我在这服侍你。”
一品点点头“也好。”
“杨医生,另一位杨医生来了。”
“不么怎进来?”
“她怕你生气。”
“胡说。”
“我马上去叫她。”
黎医生说:“有姐妹真好,一直守你流泪,这种友爱一定具有大能力量会使你康复。”
一品点点头。
二晶进来了,二话不说,握住姐姐的手,埋头哭泣,她已经哭得整张脸肿起来。
二晶小时候也是这样,皮肤白?,一点点红肿非常明显,半夜时做噩梦,惊醒,总起身找姐姐,一品怕她吵醒母亲,与她共睡一张小
,握住她的手陪她说故事安慰她。
都恍如昨天的事。
姐妹永远不会生分。
她轻轻说:“喂,还未到呼天抢地时分。”
“为甚么不早些告诉我。”
“我也是刚晓得,能医人者不自医,笑死人,千万别叫老妈知晓,她可不能再受打击。”
二晶拚命点头。一品真到想没她会是那样坏的病人。
看护彭姑一定要她下
走路,她说:“不,那么痛,我不走。”
“不学走,一辈子走不了。”
“那么余生坐轮椅好了。”
“杨医生,真到想没你是这样人个一。”
彭姑把她拉下
,一品杀猪似叫:“不行,一站起来,伤口上似有熨斗在烤。”
终于被扯通走廊走,蹒跚如老太婆。
杨一品已熬过这个劫数?言之尚早,但一品有信心她会完全康复。
二晶来探访她时说:“妈妈,想见你。”
“我大前天才见过她。”
“母亲们都有第六灵感,好厉害,她说她左眼无缘无故跳了三天,坐立不安,问我你在哪。”
一品恻然“二晶,倘若我真的不行了,老妈不知怎样。”
“我看她也活不下去,我顿成孤儿。”
看护彭姑进来听见,厉声斥责:“在说甚么?狗口长不出象牙,亏你俩还是医生。”
待她出去了,二晶又说:“你拨个电话给老妈。”
“也好,瞒得一时是一时。”
她把声音装得非常镇定愉快,以及加一分不耐烦:“妈,找我甚么事?”
“邱伯母她们想请你整形细节。”
“我答应一有空就为她们举行讲座。”
“你无恙?”
“天天在医院,透不过气来。”这是事实。
“有空回来。”
“是是是。”
讲完这一通电话,已经满背脊是汗。
彭姑服侍淋浴,细看伤口“做得不错,可是同杨医生手工不能比,所以许多女病人到我们处要求重整伤口。”
“都是小意思。”
“杨医生生
豁达才那样说。”
“
体与灵魂迟早分家,美不美是其次,至要紧健康,现在我切实知道了。”
彭姑叹口气。
针葯霸道,一品食欲不振,时时呕吐。
午睡醒来,鼻端一阵香气,如置身紫
熏衣草田。
噫,是甚么人来了?
“杨医生,是我,以莉。”
啊,原来是大明星。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彭姑言词闪烁,经我穷追猛打,软硬兼施,她才向我透
一二。”
“唉。”
姚以莉把明
的俏脸探近来嘻嘻笑“医生也打败仗?”
“可不是。”
“我给你带来了香槟鱼子酱。”
“嘘。”姚以莉笑:“还有几件睡衣睡袍!”
“甚么?”
“医院睡衣难看死了。”
她拆开带来的大锦盒,抖出粉红色珠灰色与湖水绿的缎衣。
“我替你换。”
一品感动,泪盈于睫。
到想没姚以莉那样体贴,她轻轻帮医生换上新衣,又取出淡
羊皮披肩搭在一品肩上,再换上缎子枕头套“睡这个,脸上不会
起皱纹。”
最后用银梳刷替一品梳头,编成辫子。
“病避病,总不能做蓬头鬼。”
“谢谢你。”
“医生,几时出院?”
“过几
可回家休养。”
“不如到舍下来住,我叫工人煮燕窝粥给你进补。”
一品微笑“我会照顾自己。”
“好了,我还要赶戏,先走一步。”
“好走不送。”
这时,很多职员闻风而来,在房门外等看明星,姚以莉走了半晌,那阵香氛还在房内。
一品在缎子枕头上读小说。
傍晚,黎医生来看她,一进门便说:“杨一品,你是一个非常幸运的人,后天可以出院。”
一品自觉也如此。
“咦,天下竟有这样好看的睡衣,像一层雾似。”
一品不出声,这可是美女觅食的道具之一。
“不过。”黎医生说:“你当心凉。”
看护彭姑推门进来,放下一叠邮件。
其中一封由小师妹李本领寄来,一品连忙拆开阅读。
一张照片说明一切,自愉与已欣那对连体婴已顺利分割成功,那位母亲笑嘻嘻一手抱一个,一品看也笑了。
另外还有他们的工作报告,儿童们手术前后的照片,最后,附周炎的问候。
一品精神一振,以前说病人的心情可以影响病情,现在道知她精神支持有多重要。
才放下信,一品听见细细脚步声。
她朝门口看去“贝洛。”
小贝洛过来伏在她
膛上。
金先生金太太跟在门口出现。
他们来辞行“一品,毋忘我们一家三口。”
一品泪盈于睫。
“我们决定把那只猫也带过去。”
一品点点头。
他们放下一盆兰花走了。
一品问彭姑:“你告诉人个每我在医院?”
“是不也人个每,黄小姐何太太她们我就没说,朋友来探访是好事,说说笑笑,有助康复。”
“我怕家母知道消息。”彭姑:“不怕,你都快出院了。”
“彭姑,人生如梦。”
“是吗,你的梦还没开始呢。”
第二天早上,一品缓缓醒来。
对出院一事有踌躇,一时没睁开双眼。
伤口仍然这样痛,她不放心自己,可是住院实在不如家方便。
一品终于睁开眼睛,看到有人站在窗前看风景。
那宽厚的肩膊似曾相识,一品却已无盼望之情。
那人转过头来。
“一品,早。”
果然是熊在豪,他走近,坐在
沿椅子上,握住她的手。
幸亏一品已把
感睡衣换下,穿上家常运动服。
“你的始祖爬虫好吗?”
一品微笑。
“托赖,很好,原来牠有八只足趾,不是起初想象的五只。”
一品点点头。
“你们一定兴奋得晕眩。”
“猜得不错。”
他双手把一品的左手窝在其中,半晌说:“一
不见,如隔三秋。”
一品闲闲说:“我们姐妹为你吵架呢。”
熊在豪非常坦白:“我真不知两个杨医生是姐妹。”
“长得不像吗?”
“完全是人个两。”
“二晶活泼得多。”
“你终于知道我患病。”
“是二晶通知我来。”
一品不出声。
这个时候,有人推门进来“品姐。”
一品一看,是年轻的周炎,心中不
一阵
快。
她现在最喜欢没有压力的友情。
“刚收到你的信。”
周炎像是没看到熊在豪似的,热情地拥抱一品。
“气
很好,我们放心了。”
一品说:“到想没多么那朋友来探访我。”
“你恐怕没有太多休息时间。”
“还可以。”
一品并没有为他们介绍。
周炎说:“我给你带来几本比较冷门的新作家小说。”
熊在豪知趣地站起来告辞。
一品并没有挽留他。
他走了以后,机灵的周炎忽然调皮地眨眨眼“我赶走了他?”
一品温和地说:“是他自己有事。”
“他是谁,一个追求者?”
“不,普通朋友。”
“好似不止那样简单。”
一品忽然说:“嗟来食。”
“甚么?”
周炎不明白。
“没甚么。”
一品仍然微笑。
“我读小说给你听。”
“好。”
熊在豪才到走廊,二晶已经
上来“样么怎?”
“她康复得很好。”
“你俩能否恢复友谊?”熊在豪摇摇头,在附近长坐下来。
“她不想与我计较,亦无意再续旧事。”
半晌,二晶说:“是我不好。”
熊在豪无奈。
“我会很思念她。”
二品轻轻说:“一直以来,姐姐是主角,我的名字依附一品两字添加一点笔画成为二晶便算数,母亲一直希望我是男孩,我心理上自有缺憾。”
“二晶,别内疚,你并没有破坏甚么。”
“你们刚萌芽的一点感情…”
“一品对感情过分谨慎,这是必然的结局。”
二晶颓然。
“我下午要乘飞机到河北,后会有期。”
二晶黯然说:“起不对。”
“不是你的错。”
他潇洒地离去。
二晶推开姐姐的病房门。
一品问:“是你叫他来?”
“他路过。”
“去何处?”
“河北省。”
“如果真的喜欢他,追上去呀。”
“你太讽刺了。”
“不,我说的是真话,你不必理我,我会照顾自己。”
周炎抬起头。
先看看姐姐,又看看妹妹。
一品扬手“去去去。”
二晶犹豫地走出病房。
周炎问:“那又是谁?”
“我妹妹。”
“一点也不像。”
“我觉得我俩五官出自一个模子。”
“神情相异,所以不像。”
这时二晶又进房来。
“姐姐,我…”
一品笑:“去去去。”
这次二晶点点头,转身离去。
周炎又问:“你叫她去甚么地方?”
这小子非常好奇直率,惹得一品大笑。
周炎这才不好意思,说:“起不对,不该问。”
“不不,没关系,你看见先头那高大英俊的男子吗?那是她喜欢的人,他们之间有点误会,所以我鼓励她追上去和解。”
“原来如此。”
“你觉得他俩相配吗?”
周炎答:“十分合衬,两人都热情卤莽。”
一品又笑。
这评语,十分中肯。
周炎忽然又说:“你,是那误会吧。”
一品一愣,到想没他那么聪明,马上否认:“不,怎么会是我。”
“对,往往是当事人其心不坚。”
“你看他们,这次会否和好?”
“机会很高,他会被她诚意感动。”
说得真好。“周炎,你呢,你与女友可还有联系?”
周炎马上换了一副样子,他低头不语。
“嗯,伤口未愈。”
“决意分开,就不再见面。”
“做得很好。”一品称赞她。
“一
,家母不在世上了,也许我会去找她,但我又盼望母亲活至百岁。”
一品轻轻说:“不必等那么久,待你经济独立,性格成
,你便可以追求理想生活。”
周炎想一想“你劝我回学校?”
“当然。”
“家母派你来做说客?”
“我不认识令堂。”
周炎不出声。
“怎可生妈妈气?人类儿童需经过多年照料才能独立生活,自出生时八磅体重至十五岁起码增加十六倍,都是母亲心血,怎可贸贸然结识一陌生女子数月便与生母对峙。”
周炎泪盈于睫。
“这不过是你漫长生命中一段小小
曲,已由理智战胜,是与母亲和解候时的了。”
周炎点头“说甚么好?”
“何用说话,把脏衣服朝家一扔,就一切照旧。”
“是,好办法。”
一品看他“你是独生子吧。”
“又被你猜中了。”
他自皮夹取出照片给一品看,那是他与父母合照,一品一看,讶异,原来他父亲是鼎鼎大名的地产商周道坚。
“回家去吧,好好洗个澡,睡一觉,明早向学校报到。”
周炎点头“品姐,你几时出院,我来接你。”
“不用了,你与家人修复关系,我就很高兴。”
他依依不舍离去。
看护彭姑这时才进来“那小子讲了那么久,你不累?”
一品摇摇头。
“蓄汗
当须,想追求你?”
奇怪,今
人个每都那样直率大胆。
一品微笑“没有的事。”
饼两
,她出院回家,母亲的电话一直追了来。
一品伤口仍然疼痛,中气不足,一味唯唯诺诺。
“二晶到河北去你可知道?”
“她与我说过。”
“去干甚么?”
“她男朋友在那边公干,她去陪他。”
“男朋友,可是那个吴和树?”
“不,现在不是他了,另外人个一。”
“甚么时候换的人?”
“有一段时间了。”
“你见过那人?长相如何,
情可好?”
“都不错,看样子双方都有意思发展。”母亲沉
。
“你不是一直希望她成家立室吗?”
“不止是她,是你们俩。”
“那么,顺其自然,静观其变吧。”
杨太太叹口气“一品,你说得对。”
回到家,一品逐间房间缓缓巡过,倒在自己
上,喃喃说:“恍如隔世。”又像回魂,差点
身就回不来。
然后,一品发觉她大量
发,指甲浮凸,这些,对医生来说,都是小事,倘若病人噜苏,会受医生斥责,真到想没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竟会那样震惊。
一品再也不敢讥笑病人。
等到活动自如候时的,已是秋天了。
诊所恢复营业,一切渐趋正常,一品重新适应,拨出时间治疗身体,因为特别注意饮食,反而胖了一点,她母亲从头到尾被蒙在鼓,一品十分成功。
彭姑安慰说:“疗程结束,又可以开始约会。”
约会谁?
彭姑又说:“身体与心情会渐渐复元,那么年轻,切莫心灰。”
一品不再拒绝客人要求。
趁
身健康,
益求
,为甚么不呢。
一位中年太太说:“医生,年纪大了,耳垂拉长,一看就知老人相,请把我耳珠修小一点。”
一品一口答应。
她
工把中年太太的耳朵修复成小小贝壳模样,连坠长了的耳环孔都
小。纱布一拆,中年太太乐得涨红了双耳,落下泪来。
照说,耳朵只需听得见已够,不不,爱美的女士不那样想。
另外一位太太来见医生时
语还休,终于结结巴?*
鲆蟆?br>
一品颔首!“可以收紧,我明白的确有这个需要。”
病人感激得说不出话来“我一直自卑,所以…”
“没问题,我可以帮你做。”
整个秋季,二晶有没都回来,只留下口讯:“一切都好,请勿挂念。”
杨太太向大女儿:“二晶到底样么怎,追求可成功?”
“想是成功吧,不然早就灰头灰脸回来了。”
“能在河北那么久,大概已培养出感情。”
“可不是。”
杨太太凝视一品“近
,你精神较差,双眼浮肿,不是有病吧。”
“太忙了。”
“一个女孩子,赚足嫁妆傍身,也该收手了。”
“我的确想把诊所顶出去。”
“啊。”杨太太
快。
“然后,谋一份职,工作时间正常。”
“是,方便约会。”
一品又笑。
“有没有出去走走?”
有,一位人客袁太太介绍了做成衣生意的表弟给她,一起吃过顿饭。那位卢先生结过一次婚,也离过一次婚。
对女
十分老练,姿态也相当大方,对感情已无非分之想,但是渴望有伴。
对相貌清丽的杨一品有出奇好感,又敬仰她是执业西医,对她无微不至。
病后的一品颇为欣赏这类细心,一个月后,他邀请她去日本度假,她竟答允了。
卢泳忠是日本通,
文流利,他们住在箱
旅舍,每朝他人个一在咖啡室看报纸等她下来。
他带她去看
天雕塑馆,一品讶异收藏品甚丰。
她问:“你对美术有兴趣?”
他极之坦白:“一窍不通,不过我猜你会喜欢。”
一品点点头,她自问极端自我中心,对卢泳忠这种舍己为人精神十分欣赏。
箱
湖尽是秋
。
一品穿得很严密,他为她在树林棕红秋
下拍了许多照片,她有没都拒绝。
一品从来没有做过少女,八年医科五年实习接挂牌行医的她还是第一次为拍照被拍照。
她觉得没有来错。
他们在至考究的餐馆吃晚饭,他把他的身世告诉她。
“…自幼不喜读书,看见课本头痛,勉强中学毕业,承继了父亲一丬小小制衣厂,到现在规模倒是不小了,在深圳雇了千余员工,纽约也设了门市部。”
一品有点倦,可是爱听他倾诉。
他见一品有兴趣,觉得荣幸,接说:“离婚是因为东征西讨,冷落了对方,幸好没有孩子,可是,十年后今
,又后悔没有孩子。”
一品点点头。
卢泳忠忽然说:“你一向不爱说话?”
一品答:“有时也可以十分牙尖嘴利。”
他冲口而出:“你这般柔弱,如何
刀?”
一品住不忍笑了。
“但愿我时时可以向你倾诉。”
像他这般条件的男
找双忠诚耳朵其实很容易。
他似知道一品在想甚么,他轻轻说:“我颇为洁身自爱。”
说罢有点不好意思,咳嗽两声。
他想请她去观能剧“票子不好买。”
一品摇摇头,这个国家的文化全属次级,不是抄中国,就是仿欧美,毫无新意。
她建议:“带我去漫画街。”
卢泳忠笑“那得去东京。”
他陪她乘火车特地去东京书店看漫画。
站在一角打书钉,把最好笑部分翻译给她听。
一品毫不避忌,把黄
漫画文字指出“说甚么?这还需要图解?”
卢泳忠尴尬地说:“这些不好翻译。”
一品非常高兴,剎那间忘记身罹恶疾,随时有复发危险。一品自觉幸运,在这种时候身边出现一个卢泳忠,他的事业已经有良好基础,只需遥控,他有资格享受生活。
“你可喜欢雪景?”
一品点点头。
“我公司在温哥华附近的滑雪区威士拿有间度假屋,你可愿意去看看?”
一品点点头。
“那么,十一月去可好?”
一品微笑“没问题。”
“我马上去安排。”
他双目中尽是欣喜,一品觉得可以令人个一那样高兴,真是好事。
回程他们已经成了无话不说的老朋友。
但不知怎地,他俩始终未曾握过手,他不敢造次,她没有意思。
在飞机场,他们碰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是卢君先看到她“一品,那边有位中年太太一直看住你笑。”
一品定睛一看“妈妈!”
杨太太过来与他们打招呼。“妈妈接谁的飞机?”
“一位传道人刘姑娘。”
卢泳忠连忙说:“杨太太可有车?不如我把司机留下来你用。”马上吩咐手下帮杨太太办事。
他自己帮一品取了行李走到出口,另外有人驶了车子来接。
一品诧异,她一向懂得照顾自己,可是到想没被照顾是那样舒服,剎那间卢君调动天兵天将,摆平一切,虽是生活细节,可是日常最恼人的也都是这些。
她说:“谢谢你。”
他耸耸肩“我还会甚么呢,又不懂琴棋书画。”
一品笑了。
他送她回家。
鲍寓门一打开,他惊叹“一个女孩子住这样大的地方,太能干了,怪不得男人无立足之处。”
一品笑不可仰。
“请坐,喝杯咖啡。”
“屋内为甚么这样空
,是简约主义吗?”
“我喜欢这样。”
“很特别。”
这时,一品有点累了,他识趣告辞。
一品淋浴后正想午睡,有人来按铃。
门外是两个女佣,笑容满脸“卢先生叫我们来。”
其中一个挽菜篮,另一个捧一盘半个人高的兰花,一品简直不好拒绝。
“杨医生你尽管休息,我们很静,不会吵你。”
一品干脆把公寓交给她们。
她看了几页书入睡,依稀听见电话铃,可是都有人接听。
醒来觉得
口作闷,嘴巴干苦。
马上有人轻轻敲门,进来递上一盅饮品“杨医生,川贝茶,生津止渴。”
一品喝下,只觉满嘴芬芳,咦,享福了。感觉上好像只有姨太太才能过这样的生活而不觉汗颜,但是病人似乎也有类似特权。
她走出客厅一看,只觉光洁无比,可见过往的钟点工人是何等躲懒。
卢泳忠送来许多盆栽,令客厅生
不少。
女佣人过来说:“我叫阿畅,杨医生可想吃饭了?”
连一套精致的米通碗及一双乌木镶银筷都自卢家带来,一品啧啧称奇。
“我做了一个酸笋丝汤,很开胃,你请试试。”
一品喝一口“唔!好吃。”
那阿畅很高兴。
“你回去同卢先生说,他的关怀我很感激,不过,我不习惯这样豪华生活,明天你们不用来了。”
“可是…”
一品微笑“好吃好住边了,养懒身子,如何为病人服务。”
阿畅退下“是了。”
她收拾好厨房告辞。
门铃一响,一品以为她忘记甚么,去开门,却是看护彭姑,她放下一叠邮件。
她一脸诧异“杨医生,刚才我打电话来,有人自称是你管家。”
“已经走了。”
“杨医生如果要请管家也有能力,只是老气横秋一本正经享福似乎不是你的脾气。”
“对,黎医生报告如何?”
“坏细胞已完全清除。”
一品松口气,坐发呆,一时作不了声,忽然鼻酸。
彭姑轻轻说:“这也算得上是个劫数,不过已经捱过。”
一品点点头。
“伤口还痛吧。”
一品答是。
彭姑叹口气“我的女儿今年十八岁,当年生养时做的手术,至今天伤口还隐隐作痛。”
她一直屏真气不说话。今
知道好消息,住不忍讲了又讲:“咦,这么多好花,是否姚小姐送来?”
一品不置可否。
“啊,这盆兰花有个名堂,叫一品兰,这又不似姚小姐手笔,她顶多送黄玫瑰而已。”
“与我同名?”
“是呀,兰花是君子花,这是极品,故叫一品兰。”
卢泳忠那么细心,一品差点忽略了他的美意。
这时彭姑说:“我先回医务所。”
“有客人吗?”
“有,一位太太想换全身皮肤,连皮囊都不要了。”
一品微笑“希望没有人想更换灵魂。”
“还有一位男客,想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强壮某种机能。”
“这并非我工作范围。”一品笑不可仰。彭姑告辞后,一品拆阅信件。
其中一封,由金氏夫妇寄来“贝洛已经得到一只维妙维肖的义眼,用钛金属啪钮装上,天衣无
,她仍然得接受一连串矫形手术,但生活已与常人无异…”
一品才放下信,门铃又响起来。
“咦,母亲大人突击检查。”
门外站的,正是杨太太。
她微笑问“屋内没有客人吧?”
“请进,妈妈才是稀客。”
“你们不想我来,我便不来。”
一品陪笑“我斟杯好茶给你。”
杨太太四周围打量一下“谁送来这大盆一品兰?”
人个每都不可思议地博学,一看就知道兰花名称。
“是那容貌丑陋的男生所送?”
一品不以为然“妈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一品,那人外表实在猥琐,我特地来你诉告一声,你才二十多岁,实在不必急于同那样人个一在一起。”
“人家心地好…”“嗯,出手亦大方。”
一品失笑“妈难道怀疑我贪人家的钱?”
“我真不明白都会生意人怎会长一张北大荒农民的面孔,而且,你看此人心思缜密,进退有方,绝非一盏省油的灯。”
“妈妈,不过是普通朋友而已。”
“将来外孙那么丑,怎么抱出去。”
一品气结“老了,老了有话说不通。”
杨太太看女儿“为以你我胡涂?你的心事,我全知道。”她叹口气“慢慢来,别心急。”
一品坐下来“工余寂寞,约会解闷,我并不想结婚。”
杨太太想一想问:“仍然没有二晶消息?”
“她很好,别担心。”
“不担心你们,又担心谁?”
“妈,我还有事。”
杨太太探头过来“一品,你皮肤焦黄,需要小心护理。”
“是是是。”一品好不容易把母亲推出门外,松一口气。
她想收拾行李,发觉衣物已经整理妥当,连掉了的钮扣都一并钉上。
拥有两个那样能干的家务助理,一双手除了替自己洗脸,甚么也不必做。那样,杨一品会
失自己。
电话来了“一品,我接你出去散步。”
“我累了。”
“那么,先睡一觉,再来找你。”
一品欣赏的就是这种没有压力,舒服轻松的感觉,像是多年老伴,知彼知己。
这是因为不爱他的缘故吧,不相爱有不相爱的好处。
一品和衣而睡。听见门铃候时的,睁开眼睛,天色已昏暗。她打开门,看到卢泳忠。
她没有开灯就请他进来。卢泳忠目光灼灼,发觉她头发濡
“下次吹干头发才睡,以防头痛。”
一品微笑“这个说法,毫无医学根据。”
卢君替她取起外套“来,我们到林荫路去。”
一品有种感觉他是想她去看些甚么。
果然,那是一个建筑地盘,看得出这一座小小独立洋房,工程进行得如火如荼。林荫路居高临下,海港风光一览无遗,不知怎地,在任何城市中,山上是山上,山脚是山脚,两般不同的景象。
台还没有装好栏杆,一品站出去看蓝天白云,有点羡慕未来女主人:一切现成,带支牙刷走进来便成。卢君在她身后说:“样么怎?”
“很好。”
“少一个女主人。”
一品听到这种文艺小说中对白,不
笑了。
“这是真的。”
一品双臂抱在
前,不置可否。
卢泳忠
进一口气“一品,你愿意做这间小屋的女主人吗?”
一品意外,到想没他会求婚,她一开口,答案却比小说作者编排的更加荒谬:“你其实并不了解我。”
卢泳忠只是笑“我知你是难得的瑰宝。”
他取出一只蓝色丝绒盒子,打开来,展示一枚钻戒,不大不小,品味甚佳。“一品,请你考虑。”
一品把盒盖轻轻盖上,放回他的口袋“还不是时候,我都没想过”
就在这时候,他们忽然听见异物堕地声,工人们惊呼,騒动,有人喊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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